第48章
蘇蘇挺清醒的, 雖然手腳完全不受控制,舌根也發硬,說話也總是腦子裏閃過一瞬立馬就脫口而出。
但她腦子裏還是清醒的。
她只是沒辦法睜眼, 一睜眼就感覺天旋地轉, 胃裏翻湧,想吐。
于是一直閉着眼睛被游令送回家。
舅舅舅媽還沒下班, 游令向來不怕什麽,就那麽直接進了蘇蘇的家門,把人放床上。
一沾上床,蘇蘇就覺得自己的手腳更軟了。
她翻身往被子裏鑽,随便撈一個玩偶抱進懷裏,臉往玩偶裏埋。
房間裏很安靜,但是蘇蘇知道游令還沒走, 她呼吸很重, 心跳很快, 頭巨痛。
很困,眼皮也很沉,可是頭太疼了, 疼得仿佛快要炸開,根本睡不着。
她忍不住出聲:“難受。”
緊接着就感覺胳膊被人拽住,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 任由對方把她拽起來。
“喝點水。”游令嗓音低啞。
蘇蘇沒有力氣張嘴, 擺擺手不要。
“喝一點。”游令說。
蘇蘇強行睜開眼睛,可用盡所有力氣,也只睜開一點點縫隙, 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恍惚的, 游令的面孔也忽遠忽近, 她呆呆地看着他,和他對視。
數秒後,她輕聲說:“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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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令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是腮幫子因為這句話繃緊,他沉默兩秒,伸手摸蘇蘇的臉,說:“乖,別說話了。”
他不想跟一個醉鬼計較。
但是男人天生的占有欲和操控欲讓他忍不住計較。
她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踩在他即将失控的邊緣。
蘇蘇也不想說話。
她很累,哪哪都使不上力,于是直接随手推開游令,任由身體本能倒在床上。
蘇煜這時進來,看到自家姐姐躺在床上,随便撈被子蓋在臉上,而游令則是坐在床沿邊緣,沒什麽表情地看着她。
雖然有年齡差,但到底都是男人,蘇煜敏銳地捕捉到游令隐忍的情緒,心裏一咯噔,敲門示意。
游令偏頭看過來,一雙眼睛漆黑如潭水。
又深又冷。
蘇煜忍着心中翻湧的雄性磁場,說:“我爸媽要回來了。”
游令像沒聽見一樣,視線重新落回蘇蘇身上。
就在蘇煜忍不住想要再提醒一邊時,游令終于斂眸,低低“嗯”了一聲,起身。
起身的一瞬,他餘光瞥見床頭櫃上的照片。
上次來蘇蘇屋裏時,游令也看見過這張照片。
只是當時陽光直照,晃了他的眼睛,他沒能看清楚照片上的人。
現在扭頭看過去一眼,愣住。
照片上,還是蘇蘇小時候的模樣,紮着雙馬尾,黑色的頭發上排列有序地紮了很多彩色的頭繩。
她騎坐在爸爸脖子上,旁邊媽媽挽着爸爸的胳膊,身後是撫靑市有名的游樂園。
游令也去過。
只去過一次。
他眼睛微眯,視線落在照片右下角的時間上。
是同一天。
照片上的蘇蘇笑得很開心,一雙眼睛彎成月牙,嘴巴咧着,可能是正在換牙,門牙兩邊各掉了一顆,顯得門牙愈發得突出,
但是很可愛。
他們一家三口都開心,游令記得那天的天氣很好,照片上的光也果然夠亮,把他們一家三口的臉照得清晰又柔和。
“那是我姑和姑父。”蘇煜說。
游令回神,“嗯”一聲,轉身離開。
時間還早,夜生活才剛剛開始,游令從昏暗的樓梯口出來,一擡眼看到對門居民樓晾在窗戶前的衣服,比起他家現在住的獨棟,這邊顯然要更有生活氣息一些。
但是小區老舊,樓與樓之間的距離太短,因而顯得毫無隐私性,且雜亂無章。
游令記得游樂園那天,蘇蘇是從一輛GLE上下來的。
十年前能開得起GLE的家庭,不至于住在這裏。
他沒繼續往下想,而是直接掏出手機給蘇煜打電話。
蘇煜接通就問:“怎麽了?”
游令盯着居民樓被風吹雨打多年,搖搖欲墜的牆皮,晚風裏,他聲音有點啞。
“你姑姑和姑父怎麽了?”
蘇煜只沉默了一秒,他還坐在蘇蘇房間裏,聞聲扭頭看了眼床頭櫃上的照片,随後又把目光轉向床上的蘇蘇身上,她睡得不安穩,大概是不舒服,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蘇煜伸手把她身上的薄被拽平整,起身從她房間出去。
房門關上的一瞬,他口吻如同平時閑聊一般說:“去世了啊。”
“車禍,”他補說,“生意上的事故。”
樹大不僅招風,也招其他想要盤踞在這棵樹上的豺狼虎豹。
那個年代,下三濫的手段太多了。
一夜之間,原本在大樹最深處小木屋裏生活的小公主,茫然又警惕地走出象牙塔。
從此開始小心翼翼的寄人籬下的生活。
蘇煜知道這種事情對蘇蘇很不公平,也會讓她因此顯得有點可憐,但他從小就不喜歡用可憐來形容蘇蘇,所以每次談及這件事,口吻都随意如常。
他也不希望游令傳達出同情憐憫的情緒。
游令确實沒有傳達這種情緒,他甚至沒多說什麽,只是不輕不重地“嗯”一聲,然後挂了電話。
大夏天,晚上的風都是熱的,吹的游令臉上,又從鼻尖拂過。
他原地駐足片刻才擡腳離開,擡腳的同時微微低頭,手指微曲蹭了下鼻子。
他輕輕吸了吸。
晚風裏,鼻音也不輕不重的。
暑假一到,圈子裏很多出外上學的就都回來了。
游令接到柯羽鳶的電話,讓他去STAR找大家。
他沒拒絕。
挂了電話,柯羽鳶和肖晚湊一起研究雙十一要買的衣服,許奕然也跟着湊熱鬧。
肖晚擡手勾勾許奕然的下巴說:“小然然換相機了嗎?要不要姐姐給你買一個?”
許奕然立刻笑得見牙不見眼,“好呀好呀。”
肖晚把手機扔給他,“挑一個,咱們用券,劃算。”
許奕然點頭:“嗯嗯,我要這個。”
原價三萬八。
券後三萬七千九百六。
立省四十塊。
劃算。
肖晚沒看價格,輸入密碼付款,許奕然扭頭把截圖發群裏。
群裏一堆人嗷嗷喊晚姐姐。
柯羽鳶圍觀了全程,無力吐槽。
肖晚問她:“要不要點什麽?”
柯羽鳶:“免了,家裏尚且有老娘。”
許奕然冷漠:“你什麽意思?”
肖晚安撫:“乖,咱不跟她一般見識。”
許奕然點頭:“嗯嗯,姐,拿了相機我就去給周大哥拍寫真,全發給你。”
肖晚笑得花枝亂顫,捏他臉,“真乖。”
周任面無表情看向他們,肖晚無辜聳肩,許奕然轉着眼珠子,邊吹口哨邊把臉扭到一旁。
柯羽鳶見怪不怪,只是在三番五次看向門口也沒見到游令後,問肖晚:“下午你們出事了?”
肖晚:“不是什麽大事,蘇蘇喝多了。”
柯羽鳶皺眉:“怎麽會喝多?游令又作妖?”
“還真不是,”肖晚說,“是一個女的,沒見過,不認識,明天的朋友,硬拉着人喝酒,野格。”
“哦,傻逼。”柯羽鳶評價。
肖晚:“嗯吶。”
“不過游令這次真是讓人意外哈,”肖晚又說,“長大了,知道不傷人家小姑娘的心了。”
柯羽鳶問:“怎麽?”
肖晚說:“就是覺得挺上心的。”
柯羽鳶聞聲,托着下巴出神。
肖晚跟柯羽鳶熟,知道游令那點事,看柯羽鳶心不在焉的,問:“怎麽?不是好事?至少不斷來斷去了。”
酒吧裏光線交錯,五彩缤紛從柯羽鳶眼睛裏穿過,她一斂眸,眼眸裏又不留半分耀眼痕跡。
張口聲音低低,“不好說。”
要是真不斷了,是好事。
可是他們才多大?
怎麽可能一直不斷呢。
一段不上心的關系斷裂都會讓他消沉一陣,如果上了心呢?
她怕蘇蘇會要了他的命。
目光有些渙散缥缈地移向門口,少年一身黑地走了進來。
大家都不是習慣換位置的人,所以一進門游令就往老卡座走。
肖晚瞧見他擡手示意,然後起身坐到對面。
游令沒什麽表情地坐到肖晚的位置上,然後跟多渴一樣仰頭灌了兩杯。
柯羽鳶斜他一眼,“從撒哈拉回來的?”
游令沒理會。
一整晚,都沒說一句話。
十一點多的時候,不知誰說了句:“馬上零點了啊,周大哥是不是要過生日了?咱們沒事錄個視頻發給他啊。”
許奕然嘴巴最欠,“來來來,晚晚姐,你拿手機,你站第一排。”
其他人哈哈大笑,現場好不熱鬧。
只有游令,一個人窩在角落裏,跟喝不醉似的。
柯羽鳶看不下去,就搶他杯子。
游令杯子被搶了才懶懶掀眼皮看向她,柯羽鳶皺着眉,“怎麽回事?要死不活的。”
游令依舊沉默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直起身子。
他喝得不少,但是柯羽鳶知道他沒喝多。
目光平靜地看着他一點點湊過來,然後懶洋洋擡起胳膊,壓在她肩頭,圈着她的脖子往下壓。
柯羽鳶:“你有毛病?”
游令不怒不氣地一扯唇,唇邊一抹輕慢的笑。
“問你個事。”
柯羽鳶斜他,等他開口。
游令沒立刻就問,緩了幾秒,眼睛盯着一處發直,不知道是在思考還是單純地發愣。
好一會兒,他才偏頭,看着柯羽鳶:“我以前那些女朋友,是不是都找你打聽過我?”
提起這個柯羽鳶就來氣,他瞎招惹人,她每天微信好友申請一大堆,也不知道那些人都是從哪弄的她微信。
“你還有臉問?”
游令嗤笑一聲,很随意地一句,“那蘇蘇呢?”
柯羽鳶一頓。
游令臉上的漫不經心和笑都消失。
“她沒打聽過是吧。”他說。
柯羽鳶看他一眼,幾秒後說:“嗯,沒。”
“哦。”表情也沒多意外,挺平津地松開柯羽鳶,然後繼續窩回原本的位置。
別人不知道,但是柯羽鳶清楚,他這樣才是最吓人的。
畢竟會咬人的狗都不叫。
她有點不安,擡腳踹他的腿,這人敷衍地看過來一眼,柯羽鳶問:“你怎麽回事?”
游令移開目光。
柯羽鳶更加不安,“到底怎麽回事?”
游令沒答,起身,“走了。”
柯羽鳶疑惑,“哪去?”
游令雙手抄進口袋,吊兒郎當一句:“找對象去。”
柯羽鳶追了出去。
出了酒吧,耳邊一瞬清淨下來。
五彩斑斓的光消失,人臉上的表情就變得清晰。
柯羽鳶看着游令額間微凸的青筋脈絡,正要再追問什麽,游令忽然扭過頭問一句:“藍姨上次說的那個專家什麽情況?”
柯羽鳶一愣,“什麽?”
酒吧門口的燈牌也亮,紅綠光從游令深色的眼睛一閃而過,他一垂眸,又說:“算了,回頭我問她。”
他說完擡腳就走。
柯羽鳶有些急地拽住他。
游令偏頭看她。
柯羽鳶忽然失語。
半晌,還是游令說一句:“我真去找對象。
“談戀愛去,拜。”
深色夜幕之下,少年形單影只,肩卻寬廣得可以撐起天幕。
他緩緩走進夜色,淺亮的月光下,颀長的影子緊跟其後。
那麽多年,那麽多年。
柯羽鳶終于又在他身上看到了真實。
蘇蘇睡了一晚上,雖然睡得不沉,但也緩了過來,被蘇煜喊醒的時候還有點懵。
扭頭看向窗外,漆黑。
再看時間,快十二點了。
她茫然地眨眼,問蘇煜:“怎麽了?”
蘇煜也困得打呵欠,明顯是被強行喊起來的。
他靠在門框,小聲說:“你男朋友喊你,你小聲點出去。”
蘇蘇喝多了,但是沒斷片,記得傍晚那會兒發生的所有。
她一斂眸,低聲問:“現在?”
蘇煜:“嗯,你快去快回,我給你留門。”
“哦。”蘇蘇沒拒絕,也沒機會拒絕。
她知道如果她不下去,游令要麽在樓下等一夜,要麽直接上門拎她。
她心裏五味雜陳,很不是滋味。
穿鞋的時候也慢吞吞,故意拖延。
出了門,下樓梯的時候動作更慢。
一步一個臺階,一臺階一幀畫面。
幀幀都是這一個月發生過的場景。
安全通道口裏,操場大樹下,器材室裏,教室裏……
這麽快。
就一個月了。
她一路往下,心也不由自主往下沉。
她想,可能酒還沒醒,所以走路腿都忍不住發軟。
好不容易下到一樓,她本想停一會兒再出去,忽然聽到一道呼吸聲。
擡眸,借着月光,昏暗的樓道裏,只見一道瘦高的身影模模糊糊站在那兒。
她一頓,手還扶在扶手上。
她沒有上前,就那麽靜靜地看着他。
盡管什麽都沒有看清。
可是,這一個月裏,她也沒有看清過他。
好像眼前總是隔着點什麽,有時候是晨光,有時候落日,有時候是他自己的胳膊。
更多的,是流言蜚語,是傳言。
隔着這些是是非非,她總是看不清他。
忽然,他走過來一步。
小區裏的路燈縱使昏暗,在夜裏也顯出幾分存在感。
他只走一步,便借到了微弱的光。
蘇蘇看到他的臉,喉嚨口忽然被黏住。
她沒喝酒,也沒有了說那些話的勇氣。
她就站在這,沉默着,安靜着,等待判決書的下達。
“酒醒沒?”他又靠近一步。
蘇蘇點了點頭。
“頭疼嗎?”又近一步。
蘇蘇低聲說:“還好。”
她剛醒,雖然剛才下來前洗了把臉漱了口,嗓音還是黏的。
“嗯。”他來到她面前。
蘇蘇聞到一股酒精的味道。
她微微蹙眉,“你又喝酒了?”
“沒喝多,”游令看着她,說話時唇邊一點淺笑,“比你那會兒清醒多了。”
蘇蘇不想提那會兒,丢人。
她“哦”一聲,本想問他這個時間點來做什麽,張了口,想起什麽,又閉上了嘴。
她等他自己說。
可是他出聲,說的卻是:“零點過了。”
蘇蘇心重重一跳。
本能反應是再清醒也控制不了的,就像吃了太酸的東西會咳嗽,吃了太辣的東西會掉眼淚。
她鼻腔堵着,悶悶的,有點呼吸不過來。
想要應一聲“嗯”,喉嚨卻像被黏住,發不出聲音。
她只能就那麽看着他。
看着他低頭掃了眼腕間的表盤,他嚣張慣了,手表也要戴點與衆不同的。
表盤大理石,走針是夜光的。
他撩起眼皮,“現在是我們戀愛一個月第——”
他再次垂眸掃一眼,然後擡眸,“二十五秒。”
蘇蘇不解,愣愣地看着他。
他放下手腕,表情像平時那般輕佻随意,“知道今天沒我你會怎麽樣不?”
蘇蘇抿唇。
她說:“謝謝。”
游令很不在乎似的,“來點實際的。”
又是平時那副混樣。
蘇蘇不懂他今天這樣是要做什麽。
奇奇怪怪的。
她以為他會說的那些話,他也沒說。
就在她猶豫要不要直接問時,游令忽然說:“別想了。”
蘇蘇一滞。
她擡眸看他,恍惚中看到少年露着兇狠的下三眼白。
狼一樣。
他擡手一推,将她推到牆上。
蘇蘇反應不及,下一秒迎面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吻。
他像忽然被欲.望操控一樣,直接托着她的後腦勺咬上來。
蘇蘇還呆着,眼睛都沒閉,甚至不知道張嘴,她整個人都是暈的,好像那杯酒又重新從心底湧上來,侵蝕她每一根清醒的神經。
她迷迷糊糊的,只感覺游令好像在舔她,他的舌尖涼涼的,泛着明顯的酒精味道,有點重,很頂。
她被頂得眩暈。
忽然,一股電流沿着舌尖順着喉嚨湧入她的心髒,好像他的大手就那麽直接抓了她的心髒一把,她忍不住渾身發麻,舌根發硬。
直到他冰涼的手捏上她的臉頰,她唇瓣輕輕張開,他探進去,直接又兇狠地攻略城池。
不給她半點反應。
蘇蘇直接傻掉,她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觸感确實清晰的。
耳邊聲音也清楚。
她聽到他說:“親了老子,敢提分手,就告你始亂終棄。
“不信你試試。”
話落,他再次熱烈吻上。
作者有話說:
強盜邏輯(。
六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