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周五, 臨近周末,再加上下午最後兩節課都是自習課,班裏人心漸漸躁動, 晚自習更是散漫。
中途上廁所的時間, 班裏空了一大半。
周雨也來抓蘇蘇去廁所。
學校裏不止教學樓每層盡頭兩側有廁所,教學樓後面還有一個更大的廁所。
平日裏, 大家犯懶,不願意多走那幾步路,只有體育課上或者晚間散步才願意去那邊。
不過男孩願意去。
去抽煙。
所以當周雨拽着她往大廁所去的時候,蘇蘇還愣了下,而後問了個不可思議的問題。
“你抽煙啊?”
學校裏,确實也有部分女生會躲在這邊抽煙。
周雨翻了個白眼,“你住嘴。”
蘇蘇不懂她又哪裏來的脾氣。
從教學樓後面繞過去, 果不其然看到一堆男生攜伴往廁所裏進, 沒一會兒又三三兩兩地出來, 有些嘴裏的物證都沒扔,就那麽眯着眼叼着煙出來。
沒幾個穿校服的。
一眼瞥過去,只有游令穿了校服外套。
夏天氣溫高, 男生大多體溫偏高,通常不願意多穿一件衣服,惹急了恨不得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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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令倒是沒這方面的困擾。
雖然也沒好好穿是了。
他外套随意敞着, 估計是有點熱, 半脫不脫的,露出裏面的無袖背心。
紮堆的麥色裏,他露出的肌膚一片白, 陽光照上去甚至有些晃眼。
但是不娘氣。
手臂肌肉鼓鼓, 看上去像刻意練過的。
又不太像針對性練出來的。
因為線條雖然流暢, 輪廓卻有幾分野性。
旁邊人手欠戳了下他的肩頭,他不客氣地一腳踹過去,順手把衣服拉了上去。
蘇蘇有些失望地移開眼睛,随後意識到自己什麽情緒,僵了一秒,确定周雨沒注意到她才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心虛又羞恥。
“你男朋友到底憑什麽有朋友啊?”周雨不客氣地點評,“憑他騷嗎?”
蘇蘇本來就心虛,乍一聽“你男朋友”這種稱謂,更不敢直視周雨了。
她含糊應過去,問周雨:“你有事啊?”
周雨陰陽怪氣,“嗯吶,我多管閑事。”
蘇蘇挺單純地問:“什麽閑事?”
“我好朋友的閑事。”周雨滿臉小表情。
蘇蘇還挺好奇,“誰啊?”
周雨都沒脾氣了,兇巴巴扔一句:“別問了。”
……兇什麽。
蘇蘇“哦”了一聲。
果真沒再問。
抽一支煙快了五六分鐘,慢了七八分鐘,有人墨跡能浪費十分鐘。
許奕然就是墨跡的那一個。
等他出來,其他人都散得差不多了。
他估計一直都是最慢的那一個,所以別人沒等他他也不意外,一個人慢悠悠往回走。
路過灌木叢時,餘光一道晃影,而後脖子就被人從身後勒住。
他差點斷氣,張口就來:“操!哥們兒哪條道上的!”
周雨粗聲粗氣,“問你什麽說什麽!不然讓你血濺當場。”
被迫在旁邊躲着的蘇蘇:“……”
二位真的不考慮進娛樂圈嗎?
許奕然本來只當周雨跟他鬧着玩,一聽她語氣那麽嚴肅,“呃,那麽嚴肅嗎?”
周雨手上用力,“你以為我開玩笑?”
許奕然雙手投降,道:“好吧,那您請。”
周雨:“哼,算你識相。”
許奕然:“我就不說謝謝了吧?”
周雨:“嗯哼,我有事問你。”
許奕然:“問呗。”
周雨停頓了下,壓低聲音:“游令和他初戀什麽情況?”
許奕然無語:“你怎麽那麽八卦?”
“八卦屁,我這是關心我小姐妹的感情生活!”周雨義正嚴辭,“這還沒入門呢就成堆的小三,以後日子怎麽過?”
“放心吧你,”許奕然說,“他那初戀這輩子都只能是朱砂痣了。”
周雨:“你他媽會不會說話?朱砂痣蚊子血比小三還他媽吓人。”
許奕然:“哦哦哦,那就是……呃,一時間有點詞窮。”
“誰讓你非找詞語概括了?詳細點說。”周雨問。
“那得聊個八天八夜了。”
“長話短說,別逼我抽你。”
“好的好的,”許奕然說,“哎呀真的沒什麽,談,呃,确實談過,也确實是初戀,但他倆是青梅竹馬,誰也不拿誰當外人的青梅竹馬。”
“那還談?”周雨瞪眼,“有病吧。”
許奕然認真想了下,“确實。”
周雨和許奕然差不多高,強行從後面勒着他她自己也不舒服,于是放下胳膊,斜眼瞅許奕然:“真的假的?”
許奕然舒緩脖子,“真的啊,柯柯媽是游令幹媽。”
周雨一聽這關系,立刻評價:“果真有病。”
許奕然随口,“年輕不懂事呗。”
周雨冷笑,“現在懂事了?”
許奕然慢條斯理地,“現在也很年輕哦。”
言外之意顯而易見。
周雨直呼晦氣,把人趕走。
許奕然:“過河拆橋都沒你那麽快吧?”
周雨豎起拳頭,“卸磨殺驢有那麽快。”
許奕然:“……好男不跟女鬥。”
溜了。
許奕然走後,周雨“啧”一聲,靠在旁邊不幹不淨的牆上,有點說不上來什麽感受。
肯定不是失望。
但也沒高興到哪裏去。
她沉思幾秒,低頭問蹲在地上的人,“你怎麽想?”
蘇蘇沒怎麽想。
她本來也不怎麽想知道游令過去那些事。
沒蹲多久,腿卻莫名其妙有點麻,蘇蘇站起來,稍微挪動了腳,沒什麽太大情緒反應地說:“你剛剛說的好朋友是我啊。”
周雨:“誰問你這個,少打岔。”
蘇蘇敷衍:“許奕然不是都說了嗎?”
“話是這麽說……”周雨也不知道哪裏不對勁,就感覺不對勁。
她忍不住嘀咕出聲,蘇蘇聽到了,當沒聽見。
但心裏很清楚。
如果青梅竹馬最後的結果都只能這樣,那其他人……
蘇蘇一斂睫,沒有再想下去。
回去一路清風,風裏有香樟的氣味,淡淡的,萦繞在人的鼻間,仿佛能消散人心中的郁結。
走到一半,蘇蘇跟周雨說:“我去下廁所。”
周雨“哦”一聲,正要說等她,一擡頭看到張彩霞從廁所裏出來,只能先走一步。
張彩霞正在洗手,看到蘇蘇問了句:“想好了嗎?”
蘇蘇靜了幾秒,擡頭看向張彩霞說:“快考試了,我下學期再考慮吧。”
張彩霞:“也好,現在換位置确實會有影響。”
蘇蘇點頭:“謝謝老師。”
張彩霞轉身走了。
蘇蘇原地站了一會兒才轉身進廁所。
旁邊的安全通道口,門閃着縫隙,晚風穿堂過,門輕晃,露出少年校服外套的藍色。
很快,蘇蘇從廁所出來,她手上沾着水,心不在焉地甩着,路過安全通道口時,一只穿着白色板鞋的腳輕抵了下門邊,門緩緩開縫,蘇蘇沒察覺,正要擡頭看路時,忽然從旁邊伸出一只手。
一陣天旋地轉,她被拽進了昏暗的通道口裏。
人被摁在牆上。
她還沒反應過來,心跳如擂,眼睛因為受驚瞪圓,人卻安安靜靜的沒有一聲尖叫。
“傻了?”游令單手撐在牆上,臉上似笑非笑的。
小奶貓被踩了尾巴還知道叫一聲呢。
蘇蘇眨了下眼睛,終于緩過神。
她心還狂跳,看游令臉上頑劣的表情,氣地打他,“你吓我一跳!”
游令臉上還挂着笑,牽起蘇蘇垂落一旁的手。
蘇蘇有點緊張,怕他在學校胡來,警惕道:“你幹嘛?”
邊問邊想抽回自己的手。
論力氣她哪是游令的對手,根本不用一個來回就被對方控制住。
控制住就算了,還要揚着眉,臉上盡是得意。
蘇蘇幹脆卸了力任由他攥着擺布。
游令一看她擺爛,得了便宜還賣乖:“嗯,不錯,跟男朋友就要撒嬌。”
蘇蘇臉一紅,“誰撒嬌了。”
她又要抽手。
游令笑着把她手往自己身上拽,“慌什麽。”
蘇蘇疑惑。
游令低聲:“教你怎麽還手。
“剛打我衣服上了,刮到拉鏈沒?手不疼?”
“笨不笨,打人都不會,以後等着吃虧吧。”他又說。
說着跟真的一樣捏了捏她的掌心。
軟乎乎一團。
要不是他臉上挂着不正經的笑,蘇蘇差點上了他的當。
“除了你還有誰讓我吃虧?”蘇蘇忍不住跟他鬥嘴。
游令聞聲一頓,勾唇笑了。
蘇蘇一看他這樣笑就有點毛,下意識往後躲。
無奈身後是牆,她無處可躲。
只能更加警惕地盯着他,滿臉:你又要幹嘛?
游令看她表情,忍俊不禁,還要逗她:“我讓你吃什麽虧了?”
他拿起她的手晃晃,“這?”
蘇蘇滿臉:難道不是?
游令和她對視,三五秒,松了她的手。
猝不及防。
蘇蘇都有點沒反應過來。
然後就看游令收了笑,臉上沒什麽表情。
只有眼神裏一層淺淡的……委屈?
蘇蘇不可置信地沉默了下,覺得可能是這裏光線太暗她沒看太清。
結果下一秒就聽他聲音稍顯低落地說:“原來你這麽想。”
蘇蘇:“……”
游令:“那是我不對。”
“……呃。”蘇蘇有點愣住。
就好像養了一條狗,整日調皮搗蛋,某天忽然安靜乖巧下來,主人反倒不知所措起來。
“不是,那個……”蘇蘇欲言又止,找不到合适的措辭。
“沒事,你走吧。”
說着,游令轉過了身。
好像有什麽她不能看的。
蘇蘇心頭一震,忙不疊主動拉他的手,“不是,我沒有那個意思。”
她才說一句,話音剛落,游令就轉過了身。
臉上幹幹淨淨,眼睛也毫無濕潤痕跡。
蘇蘇一怔。
游令反扣住她的手,跟玩什麽一樣,揉來搓去地說:“哦,那你親我一下,我就原諒你了。”
“……你!”蘇蘇氣急敗壞,又想打他。
她擡起另一只手。
游令笑一聲,也用另一只手抓她。
然後往自己臉上蓋。
蘇蘇沒有客氣地捏住他的臉。
手那麽軟,力氣又那麽小,能有幾分疼?
可偏偏游令故意“嘶”一聲,“來真的?”
然後又說:“這次必須親一下才能好了。”
蘇蘇聽見這話,又羞又覺得自己蠢,手上更用力。
這次是真疼。
游令卻忍了,拿下她的手,随手搓了搓她的指尖說:“可以,但是以後只能這麽跟我還手。”
蘇蘇都想踹他,“我還能還腳你信不信。”
游令挑眉,逗小孩似的,“那麽厲害?”
他這态度完全拿人當小孩耍,蘇蘇臉皮薄,禁不住他這樣,又想起來時間過去好一會兒了,匆匆說:“我走了。”
游令“嗯”一聲。
嘴上配合,手上不松。
蘇蘇反複兩次沒抽回自己的手,無聲瞪他。
游令“啧”一聲,“以前沒看出來,你脾氣那麽大?”
“把我拐到手就沒好臉色了是吧。”他自顧自說。
蘇蘇都不想理他,一言不合就開始胡說八道。
“回班了。”她正色道。
“回呗。”游令說着把她手往自己口袋裏一塞,拉開門就往外走。
蘇蘇大驚失色,拽着他往後裏躲。
游令還一臉無辜,“怎麽?不是要回?”
誰要你這麽回了!
不要臉。
雖然大家都在上晚自習,但是保不齊什麽時候就有學生出來,學生就算了,萬一碰到主任老師。
蘇蘇真是想想就一後背汗。
“你別鬧了。”蘇蘇說。
“哦,”游令又把她手拿出來,兩三秒,再次塞回去,兩個字,“就鬧。”
蘇蘇:“……”
她真的無語了,“你幾歲?”
“還有兩個多月十六周。”
說真的問你這個了!
蘇蘇簡直沒話說,差點跺腳。
游令看她真的急了,正打算放過她,忽然一陣風掠過她的頭頂吹來。
風裏有淡淡的煙草味。
游令自己抽煙不多,他嘴挑,煙也不喜歡澀苦的。
風裏的煙草味卻廉價又難聞。
游令微微蹙眉,湊上一步。
蘇蘇本能後退。
游令低聲:“別動。”
蘇蘇停住,不敢動彈。
游令垂眸,難得口吻猶豫,“你抽煙?”
蘇蘇一愣,“啊?”
那就是不抽了。
游令頓時覺得這煙味更難聞,他擰眉:“哪來的煙味?”
可能是剛剛在大廁所那邊沾到的。
然而她去大廁所的目的并不純粹。
蘇蘇有點心虛,随口反駁:“你身上的吧。”
游令扯唇,“我身上?”
蘇蘇不說話了。
下一秒,游令忽然傾身靠近。
他下巴幾乎要放在她肩窩,但又沒真的擱上去,少年發絲蓬松幹淨,一陣風吹過,除了隐約可聞的洗發水味道,還有淡淡的海鹽氣味。
走廊淺亮,校園廣場被襯得更黑。
嗅着這樣的氣息,廣場像藏了一片夏日裏卷着輕浪的海。
腳下的水泥地仿佛也卷起了浪,搖搖晃晃的,恍惚間,少年輕輕偏頭,氣息落在她頸側耳畔。
她渾身控制不住得發麻。
聽到他說:“聞到了嗎?”
聞到了。
“什麽味兒?”
香的。
三分鐘後,蘇蘇身上穿着明顯不合身的校服外套回到教室坐在自己座位上。
五分鐘後,只穿了一件無袖T的游令從前門走進教室。
游令平時浪歸浪,在學校确實很少會露什麽,每年夏天學校論壇都會紮堆讨論游令寬大校服裏的優越身材。
還戲稱他未免把自己裹得太嚴實了,是哪朝穿來的良家婦女。
所以當他就這麽露胳膊露脖子地進來,本就安靜的教室似乎靜止了一瞬。
然後響起了刻意壓制着的嗡嗡議論聲。
被議論的主角,游令本人沒什麽不良反應,面色如常地坐回座位上。
他偏頭看一眼同桌,小姑娘裹着他的校服,坐姿非常僵硬,頭發下的臉也紅撲撲的。
他挑了挑眉,難得沒招她。
主要是兔子急了還會咬人。
他不想吃了上頓沒下頓。
但是一節課盯下來,游令發現蘇蘇臉上的紅暈一直沒褪,反而時不時更紅一些。
也不知道她一個人偷偷想了些什麽。
于是沒忍住,在放學鈴敲響的同時,游令腳踩她凳子橫杠上,點了點。
蘇蘇看他,茫然。
他說:“過來我聞聞,身上是不是只有我的味兒了。”
作者有話說:
明晚9點。
六十六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