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
28
齊桓沒有去過吳哲上班的地方,要不是要把李雷拉過來,他恐怕這輩子也不會麻煩心理醫生幫他看病。聽拓永剛說吳哲那家咨詢公司叫什麽紅樹的,在嘉禾城A座19樓。齊桓按電梯鍵等電梯,李雷站在他身邊,手總是不由自主地想插在兜裏,看得出來他有點緊張。
“緊張?”
李雷有點含糊地點頭,“有一點。”
“哦,放松,我估計也就是像電視上演的那樣聊聊天什麽的。”
“可能吧。”
等他們兩個人搭着電梯上了19樓,在電梯廳的牆上的指示牌上有紅樹心理咨詢中心的名字,兩人沿着指示找了過去。離電梯很近,左手拐彎就到了。站在咨詢中心的門前,齊桓給吳哲打了電話,吳哲讓他們進去。齊桓對李雷甩甩頭,“走吧。在裏邊兒。”
李雷看了一眼紅樹簡單到不加任何修飾的大門,沉默着跟齊桓進去了。進了門是前臺,前臺小姐問他們有沒有預約?齊桓答說跟吳哲約好了。前臺小姐給齊桓指示了吳哲的辦公室方向,齊桓道了聲謝,繼續往裏走。邊走邊想這公司排場還挺大……而李雷則是一進去就看見前臺一則的牆上張貼着中心裏所有咨詢師簡介的牌子,吳哲的名字和照片貼在第三行,簡介裏稱他擁有國內一間着名醫科大學的臨床醫學學士學位和臨床心理學碩士學位。咨詢費用500元/小時。但看起來他年紀非常的輕,比他還要小一些的樣子。不過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齊桓說這個吳哲是他最要好的朋友,是他哥們兒。
吳哲在中心裏擁有一間轉角辦公室,兩面玻璃牆讓他的辦公室視野開闊,跟一般公司裏辦公區的格子間相比,這裏無形中給人一種優越感。但讓齊桓和李雷感到意外的是,吳哲的辦公室并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樣刻板嚴謹,就連他的人也跟他們想象中的不一樣。想象中他的辦公室就是那種很一絲不茍的,帶着一種高度專業的冷漠味道,推門進來看見一張辦公桌,桌上一部電腦,桌後面一個大書架放滿專業書籍,桌子前放一張訪客椅,吳哲西裝革履,或是穿着白大褂坐在辦公桌後面。事實上吳哲的辦公室布置得更像是一間客廳,裏面有舒适的沙發和極尋常的茶幾,沙發對面還有液晶電視。茶幾上放着果盤,盤子裏的蘋果散發着清新的果香。不高的隔斷牆後是吳哲辦公的地方,辦公桌比預想中的小得多,桌上有一部電話和一臺筆記本電腦,還有一個摘記本,書架是沒有的,靠牆打造的多維造型架子上擺着的是照片,一些有意思的小擺件,還有一對用不上的小音箱,最底下放着不多的幾本書,地板上甚至還有沒收拾整齊的報刊雜志。不過這裏打掃得很幹淨,給人感覺挺舒服的。
而吳哲也沒有穿西裝更沒穿白大褂,他就穿一身非常休閑的衣服,T恤加休閑褲,怎麽看都讓人猜不到他會是一位心理醫生。齊桓和李雷進來的時候,吳哲正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吃蘋果。
齊桓用手比比身邊的李雷,“就是他了。”
吳哲向李雷伸出手,“你好。我是吳哲。”
李雷跟吳哲握了握手,“你好。”
感覺到李雷手裏裏的濕意,吳哲卻也沒說什麽,只是招呼齊桓和李雷坐下。齊桓沒想過要旁聽,所以他沒坐。
“我就不用在這兒了吧?”
吳哲看了一眼李雷,李雷說,“謝謝你帶我過來。”他邊說邊掏錢包要付車費,“我先把車費付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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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桓擺擺手,“不用了,這次就算我學雷鋒做好事了。你們慢慢聊,我走了。”
齊桓離開了紅樹,李雷有些拘謹地搓了搓手。吳哲也不急着說話,只是拿起沒吃完的那半個蘋果繼續啃,啃了兩口,他突然想起要問李雷喝不喝水。
“你要喝點什麽?咖啡還是茶?”
“呃,我喝水就可以了。”
茶幾上有冷水壺,底下有一次性杯子,吳哲給他倒了杯水。李雷客氣地道謝。
吳哲咬着蘋果,說,“你今天過來不會耽誤你的工作吧?”
“沒事,我今天正好有時間。”
“李先生做什麽工作的?”
“法務。”
“哦,我朋友跟你是同行,他做律師的。”
“是嗎?”
“對。”
“是他?”
吳哲搖搖頭,“不是。他是警察。”
李雷點了下頭,“是警察。”他重複着吳哲的話,嘴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這倒是有點出乎意料。”
吳哲把蘋果啃幹淨了,說,“那你認為他會是幹哪行的?”
“IT、銷售、或者是別的什麽,反正就是沒想過他會是警察。”
“為什麽?”
“感覺不太像。”
“他給你的是什麽感覺?”
“就是好。”
吳哲笑着,“哦,難得有人給他這麽高的評價。”
“不會吧?”
吳哲扔了果核,用紙巾擦擦手,“好吧,你不是第一個。”
“我知道他不是一個人,但是我還是想試一試。這麽多年了,沒有人像他這樣只見一面就讓我印象深刻。”李雷誠懇的語氣讓人找不到指責和反駁他的理由。
吳哲起身從辦公桌的摘記本上撕下一頁紙,拿過來。他低頭看着紙上的內容,再擡頭看了一眼李雷,“這裏記着你想要知道的一切,他的姓名電話住址興趣愛好身高體重等等,應有盡有,想拿到它很簡單,說服我。”
齊桓下午拉了一位客人,這女的看起來也就20來歲的樣子,在育苗幼兒園附近上的車,讓齊桓拉她去火車站。一路上她就在後座上哭,那紙巾是用了一張又一張。到最後齊桓都有點于心不忍了,他盡量溫和地問她,“姑娘你沒事吧?”
女人用紙巾抵在鼻子底下,努力讓自己平靜一些,他哽咽着說了聲,“沒事。”
“看你哭得挺傷心的,是不是有什麽難處啊?”
“就是心情不好。謝謝你。”
“哦,不用。”女人擦試着自己滑落到臉頰的眼淚。
齊桓也不再說什麽,畢竟是人家的傷心事不提就不提罷。到火車站的時候齊桓沒有收她的打的費,女人說了好幾次謝謝,才這往車站走去。齊桓看她進站了,正想走,這時有人朝他奔了過來,打開車門自己坐進了車裏。齊桓覺得這人有點面熟,等他坐進車了之後終于是想起來這人不止只是面熟這麽簡單了。
“老貓!”
乘客這會兒也從車頭的工作牌上認出了司機是何許人也,驚喜地轉過頭跟齊桓對喊,“菜刀。怎麽是你!”
“可不就是我,MD你小子什麽時候回來的?”
“我回來小半年了。”
“怎麽一點信兒都沒有?”
“這不是一直忙,都沒時候聯系你們。”
“得,這回你沒時間也得有時間了,等我通知一下石頭他們,今兒你請客。”
老貓猛點頭,“行。”
老貓本名馬健,跟齊桓是大學時的同學兼舍友。上學那會兒他們這個宿舍裏的4個兄弟關系是最鐵的,一塊逃課一塊打游戲一塊兒在女生樓下唱歌,要是有兄弟要請女朋友請飯錢不夠大家夥都會湊錢給兄弟撐場面。4兄弟都有花名,馬健因為喜歡貓所以叫老貓。齊桓在一次班級讀書活動上推薦了鄭鈞的《菜刀溫暖》,并以其真摯誠懇的推薦講演贏得了熱烈的掌聲,之後班上的同學都開始叫他菜刀。另一個兄弟因為長得胖,再加上名字裏有個南字,所以叫南瓜。還有一個叫石頭的,也是名字惹的禍,因為他姓石。大學畢業後4兄弟因為各自的原因鮮少聚在一起,都忙,賺錢不容易!尤其是這馬健,一畢業就跑去了上海,這麽多年也沒回來過,只是偶爾打個電話,讓兄弟們知道他還沒人間蒸發。想不到,齊桓會在這兒遇見他。
這麽多年沒聚,當然少不了要聊一聊自己的近況,工作啊,家庭什麽的。4兄弟裏只有石頭結了婚,南瓜有了女朋友,菜刀和老貓光棍兩根。馬健回來是要在這邊開個公司,做一個燈具品牌的代理。他現在正缺人手,所以當他看見齊桓在開出租車的時候就有要拉他入夥的想法。
齊桓喝了口啤酒,“找我去給你開車送貨?”
“瞧你這話說的,我有送貨的師傅。我缺的是銷售。”
“大學生滿大街都是嘛。”
“能用的不多。我沒時間去帶了。”
“說了半天,你小子是想要現成的。”南瓜不客氣地戳穿馬健。
“那當然了,現在我是剛進這個市場。并且接下來會有一段裝修的旺季,如果銷售這塊不夠強勢,不能是短時間內搶占一部分的市場的話,以後的生意更難做。”他轉向齊桓,“我覺得有得做,菜刀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幹?”
石頭:“老貓你得開條件啊,費了半天口舌了連工資多少都沒跟菜刀說呢啊。”
馬健想了一下,“咱都是兄弟,我也不瞞你,兄弟我現在沒什麽錢,全投進去了。如果你能過來的話,一個月這個數,另外銷售利潤我給你20個點。怎麽樣?”
齊桓看了一眼馬健伸出的4個指頭,不禁笑了,“我好像不值這個數吧。這幾年我一直在開出租,要說到跑業務我可是一竅不通。”
“你有什麽能耐做兄弟的還不清楚嗎?你要想做肯定能做好。”
“擡舉我了,你看我開車這麽多年也沒把車開成寶馬嘛。”
一幹兄弟哄笑起來。
聚過之後齊桓開車送兄弟們回去,馬健家是最後一站。馬健讓齊桓考慮一下他的提議。齊桓還是那句話,“我是真覺得我恐怕幫不上你。”
“什麽就幫我,要是你過來,這就是咱兄弟自己的生意。不怕告訴你,現在我那公司一共就4個人,我,一個文員,一個司機,一個安裝工。我每天跑得腳不沾地,要不然也不會回來這麽久都沒能找時間跟你們聚了。”
“你說那個我也不太懂啊。”
“公司裏有全套的資料,其實也就是賣燈。不過我這人你也是了解的,東西要是不夠好可是入不了我的法眼,做這個絕對有發展。都是兄弟,我還會坑你嗎?”
“我幹不了。自在慣了,開出租挺好的。”
馬健嘆了口氣,“行,我不勉強你。對了,你開車一個月掙多少?”
“不好說,像今天我就虧本了。”齊桓笑着,一如既往地豁達坦然。
“賺的時候恐怕你都嫌那包太小吧。”馬健瞥了眼齊桓的腰包消遣他。
“我很想試試這包都裝不下的時候是什麽樣。”
兩人笑了起來。馬健下車的時候齊桓跟他說,“我幫你留意看誰要裝房子,介紹到你那兒買燈,到時候你可得打折啊。”
“沒問題。”
“走了。”
馬健揮了揮手,目送齊桓的車遠雲。
齊桓送完馬健就直接回家了,進了家跟爸媽打了招呼就去沖洗,完了也不看電視,低着頭往房間走。齊媽看兒子情緒不是很高,就關心地問了句,“齊桓,你今兒是怎麽了?不高興啊?”
“沒有,就是累了。媽,我先睡了。”
“哦。”
齊桓鞋都沒脫就仰身躺倒在床上,眼睛直楞楞地看着天花板。他在想跟馬健一起做燈具的可行性,剛才推辭掉馬健的邀約一來是不想自己沖動地做出任何決定,二來其實心底還是有些顧慮的。馬健的公司剛起步,一開始肯定會很難做,如果齊桓答應他去他那兒上班這方方面面的關系又會有所糾纏。俗語說親兄弟明算帳,可這帳算得太清了,兄弟就不是兄弟了。這可能也是齊桓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不想給自己惹麻煩也是齊桓最真實的想法。頭有點痛,齊桓翻身坐了起來,抓過手機給拓永剛打電話,忙音,打不進去。齊桓有些失落地收了線,他想找個人聊聊,第一反應就是找拓永剛,奈何時機不對,人家忙住。把認識的朋友在腦子裏過了一遍,齊桓竟是一個都不想找。重新躺回床上希望自己睡着了就用不着找人解悶了,只是他越是想睡就越是沒有睡意,心裏的煩悶感反而随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重。躺不下去了,齊桓爬起來上網,想找人鬥幾輪地主。上了QQ意外地發現拓永剛也在線,他發了個表情給他。
過了一會兒,那邊才給他回了信息:在啊
齊桓看了一下時間,整整過了2分鐘。
齊桓:忙着呢?
拓永剛:打電話。
齊桓:打完了?
拓永剛:沒
齊桓壞笑:一心二用啊。
拓永剛給他回了一串句號。
也不知道是出于一種什麽心理,總之就是有種想法驅使齊桓問他:不會是你那誰的電話吧?
拓永剛:是
有什麽東西扼住了齊桓的胸口,酸痛,就跟他受了什麽打擊似的,這種難受的感覺只持續了幾秒鐘便很快地退去。疲憊感緊随而來,手臂,腿麻麻的讓齊桓動都不想動。他就這麽坐在電腦前,他疑惑于自己的感受。他這是怎麽了?
手機鈴聲召回了齊桓不知道飄到哪裏想要尋找答案的思緒,他看了眼手機,是李雷。齊桓突然間有種厭倦的感覺,但手還是不受控制地去按了接聽鍵。
“喂。”齊桓心不在焉。
“是我。”
“嗯。”
“我想謝謝你介紹我去見那個心理醫生。”
“哦,那你跟他談得怎麽樣?”
“挺好的。”
齊桓微微擰了擰眉,“他跟你說了什麽?”
“我也不知道要怎麽說,我覺得我的選擇沒有錯。”
“你不是一直都這麽認為的嗎?”
“呵,我還沒有拿到他那張紙,我相信我能拿到。”
齊桓又開始頭疼,“什麽紙?”
“我想要知道的所有東西都記在那張紙上。他跟他現在的男朋友不合适,我會讓他過得開心的。我能照顧好他。”
“為什麽要告訴我?”
“什麽?”李雷腦子一下子轉不過彎來。
齊桓怎麽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我說為什麽要告訴我?TMD我壓根就不想知道你的這些事情,你為什麽要告訴我!”
“你……沒事吧?”
“老子沒事,有事的是你們!”齊桓啪地一下扣上電話,狠狠地罵了句,“TMD。”末了還不解氣地四下張望看能有什麽東西可以讓他砸的,找了一圈沒有,他恨恨地把拖鞋給甩到了角落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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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初,太陽還是那麽猛,只是好像不像夏天的熾白灼人,一早一晚也有了些柔和的感覺。開出租的都喜歡別人不喜歡的天氣,下雨,下雪,大太陽,天氣越壞打車的人就越多。像今天這樣,風和日麗,伴微風,氣溫26度,并且是周末,出租車的生意就會跟出行的人數在比例上呈一個三角形的形态,打車的人在尖角裏頭。的士佬們找個涼快的地方聊天打牌,齊桓今天手氣不好,打牌從頭輸到尾,輸到後來有哥們兒都不忍心看他輸下去,大腳把他踢出圈,自己頂了他的位置。齊桓拍拍屁股站起來,從口袋裏摸出包煙,給在打牌的衆人一人扔了一支,然後給自己點上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有點嗆,捂着嘴巴咳嗽時他才想着應該要喝點水。從自己車裏拿出那壺水,一口氣灌下去1/4。把水壺放回杯架上,他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下午2點過。轉個身,齊桓坐在車前蓋上翻手機報,頭剛低了不到10分鐘脖子已經酸了,實在是無聊得有點渾身難受。把頭擡起來,齊桓覺得還是開車去兜上一圈好了。跟一群哥們兒打了招呼,齊桓真就開車到路上兜了。
拐個彎,直行,右轉,眼前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城市,每一條路,每一幢大樓他都了如指掌,沒有他找不到的近路,也沒有他拐不了的遠路。日複一日地在這座城市裏穿行,齊桓有時候也覺得自己跟這座城市裏的人有點脫節,這種感覺很奇怪。街上行人不少,就連車也顯得比往日多一些,路況并不算特別的好。抓抓頭,齊桓發現自己正在路過嘉禾城,下意識地扭頭看着嘉禾城,齊桓在想自己是不是有件什麽事情沒有辦?但是一下子又不太想得起來。不太願意深究的齊桓幹脆就不去想他,專心開他的車,他前面一輛簇新的綠色QQ,開得有點猶猶豫豫,後車窗上貼着張條,“剛領照,膽小,請多關照”。
齊桓笑了,他認識一女青年,剛領駕照的時候也是這樣地誠惶誠恐,也在車後面貼紙條,可沒到1年人家就把紙給撕了。在路上要是遇到有人在後面按喇叭,她就敢把手從車窗伸出去沖人比中指。堪稱女中豪傑。人總是會變的,有時改變來自環境,有時來自自身,沒有什麽會永垂不朽,王菲早就把這句真理唱遍了大江南北。
“你想不想做個有錢人?”
“噗——咳咳,你沒燒吧?這麽沒水平的話都問得出來。”
“這麽說你很想?”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誰會跟錢有仇。”
“那錢和命哪個更重要?”
“當然是命,沒有命,要那麽多錢幹什麽?”
“連你都懂的道理,怎麽這世上還有這麽多人沒想明白?”
“……你損我呢吧?”
“怎麽可能,我哪句話不是誇你?”
“嘁,我不跟你一般見識。話說,要是哪天我有了錢,我第一件事就是揣上我的錢好好睡一覺,看睡醒之後錢還在不在。然後再想怎麽花。”
“庸俗。”
“我最大的願望就是睡在錢上。那警察同志你的願望又是什麽?別TM給我扯什麽世界和平啊,說實話。”
“找人陪我過到老。”
“沒了?”
“沒了。”
“您這境界說實在的我還真到不了。”
這是齊醒剛和拓永剛混熟沒多久之後有次兩人在一塊兒吃飯時的對話,齊桓記得那時他還問拓永剛,“那你現在找着了嗎?”
拓永剛沒回答,只是讓酒窩在臉頰上顯露了一下,有點腼腆。齊桓見狀搖了搖頭,小警察。同理,當年的那個小警察如今已經成長蛻變成了一名合格的警察,在齊桓面前也已不再顯得青澀腼腆。時間過得真快啊,一轉眼,兩年了。齊桓把車靠邊停下,他想起來自己忘的是什麽事情了。他掏出手機打吳哲的電話。通了,他深呼吸了一下,等着電話被接通。
“喂。”吳哲。
“我齊桓。”
“哦,我知道。有事嗎?”
“呃……”齊桓抿了抿嘴唇,有種豁出去的感覺,“沒有,我只是想問一下你跟那個李雷談得怎麽樣了?畢竟,是我讓他去找你的。我總得負責一下。”
“還可以啊,他挺配合的。怎麽說呢,情況在往好的方面發展。”
說了等于沒說。
“他都配合你什麽?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好奇。”
“聊天。”
“他沒跟你提什麽要求?”
“提啦。”
齊桓覺得要從吳哲嘴裏知道點什麽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頓了頓,“呵,反正我也不知道你們的那些什麽治療手段之類,算了我就是随便問問。閑着沒事。”
“他昨天還來我這兒了。”
“哦。”
“他告訴我說你有點奇怪。”
齊桓表情有點不自然,“是嗎?”
“誰沒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對吧?”
“嗯嗯。”齊桓點點頭。
“我一會兒還有點事,我們改天再聊了好嗎?”
“行。”
吳哲挂上了電話,像是想到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似的微微一笑,收拾心情準備接下來的一堂面向某公司職員的心理輔導課。
拓永剛利用這天空閑的時候帶諾布去做美容,看着它舒服地在那兒讓寵物美容中心的小美女洗澡剪爪子吹毛,他都有點羨慕它了。瞧它那享受的樣兒。時間還早,要全部弄完至少得一小時,拓永剛到休息室裏坐着,随手翻看雜志架上的雜志報紙什麽的。翻了一會兒,沒有什麽特別感興趣的,一邊的沙發上還有一個阿姨在打嗑睡。放松地讓自己靠在沙發裏,室內空調溫度調得正合适,坐得太舒适了讓人的心也跟着庸懶起來,什麽都不想做。其實也不是真的不想做,而是沒有心情,沒有動力。輕輕地呵了一口氣,拓永剛拿起手機看時間,剛過了10分鐘而已。今天是13號,還有3天仁青就會過來,他們出訪任務結束領導特批給了他3天假,又是一個3。想到這個的時候拓永剛看了眼日期,還好今天不是星期三。有點無聊地撇撇嘴,他擡頭看着天花板,悶悶的。
“仁青是個王八蛋。來,跟我念——”
忍不住笑起來,吳哲就是這麽不待見仁青,而拓永剛又總是不太喜歡他說仁青的壞話。畢竟他是他的戀人,起碼在他和仁青看來他們的關系就是戀人,需要彼此忠誠的那種。誰會願意身邊的朋友說自己的戀人不好呢?吳哲說他畫地為牢作繭自縛天生黃蓋命,他認了,因為仁青也是這樣的。他們之間是公平的——從理論上來說。失去什麽他不想深究,說到底像他們這樣的人能找到一個自己喜歡同時又喜歡自己的人真的太難了。比死難多了。這是一個圈裏的朋友打的一個比喻。其實這世上最容易做到的就是死,只需要在某一瞬間下定決心,找個樓不顧一切地縱身一跳就能得償所願。
拓永剛和仁青都不是彼此的初戀,所以他們更懂得對方的可貴。為了這彌足珍貴的情緣,他們付出了自己的努力,努力讓自己愛着,惦記着,努力讓自己覺得好。
胃部莫名地一沉,拓永剛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舒緩不适感。昨天他值夜班,早上回去睡了一會兒就帶諾布出來了,這會兒他覺得有些累了,苦笑了一下,也許是心累了也不一定。
諾布總算是做好了全套的護理,別說,讓小美女這麽一收拾,諾布還真變得更加英俊潇灑了,也不枉拓永剛在這家店裏砸下的大把票子。給諾布套好鏈子,拓永剛牽着諾布走出美容中心,可是出到大門口,諾布死活不肯走了。任拓永剛怎麽拖它,它都不動。拓永剛火了,蹲下身來問它,“你怎麽回事啊?不想跟我回家我就把你賣這兒了好吧?”這諾布還真站起來往門裏又縮了縮。
拓永剛氣得沒話講,美容中心裏的工作人員也出來幫忙看是怎麽回事?拓永剛說諾布不肯跟他走。然後一群人就圍着只狗問這問那,哄來哄去,真就跟哄個小孩兒一樣。但是不管他們做什麽都是徒勞,諾布就是不肯走下臺階。剛才給諾布做美容的MM想了想,有點遲疑地說,“它不會是因為地上髒,不願意踩吧?”
大家一聽,好像還真有道理。拓永剛試着把它抱到臺階下放着,它死命地亂掙紮,嗷嗷亂叫,一點面子都不給拓永剛。看來問題的症結的确是出在這裏無疑了。那怎麽辦?來的時候拓永剛是走路過來的,花了半小時,現在諾布不肯走,要讓拓永剛把它抱回家不得把他累吐血啊?美容中心開在一條小巷子裏頭,從這裏出巷口要走上7、8分鐘呢,要打車也只有走到巷口才有得打。拓永剛瞪着還一臉委屈地蹲在地上的諾布不知道該說它什麽好。這時電話響了,拓永剛暫時把諾布撇開接電話。
“喂。”
“哦,在哪兒呢?上班嗎今天?”是齊桓。
“今天不上,你電話來得正好,方便過來一趟嗎?”
十幾分鐘後齊桓在路口接到了抱着條大狗一臉氣悶的拓永剛。
“喲,你家狗待遇不錯啊?車接人抱的。”
拓永剛不吭聲,把諾布往後車座上一塞,關上車門,“跟大爺似的。”
齊桓就笑,“怎麽回事這個?”
“嘁,不就是洗了個澡,修了下爪子嗎?這家夥就矯情得不肯下地走路了。”
齊桓哈哈大笑,“這狗太逗了,太臭美了。”
“笑,笑死你算。”
“怎麽?有好玩兒的事兒還不許我笑啊?”
諾布在車後座上吠了兩聲。齊桓回過頭去瞪它,“再叫我把你轟下車去!這是我的車!”
這諾布還真就不叫了。拓永剛更無語了,“MD欺軟怕硬。”
齊桓得意地笑,拓永剛哭笑不得,最後還是無奈地搖搖頭,自嘲地笑着說,“我怎麽就把它養成這樣了?”
“物随主人形。”
“去你的。”
“去哪兒?”
拓永剛把自己癱在副駕上,“随便吧。”
“不怕我連人帶狗一塊兒賣了?”
“要有人買,你可別想貪多還價,我怕你一還價就賣不出去了。”
齊桓是真想伸手去去搡搡拓永剛的腦袋,只可惜,隔離欄做得太好,他手沒法兒伸,他有些惋惜地作罷。齊桓轉過臉發動車,拓永剛看了一眼齊桓的側臉,什麽也不說。
齊桓把車平穩地停在濱江公園的路邊,沒有熄火。因為開着空調,他把駕駛室這邊的窗搖下來一些。諾布蜷在後座上,偶爾動一動尖尖的耳朵,感覺到車已經停穩了,它擡起頭來看了一眼前面。齊桓沖他咧了咧嘴,諾布擺了擺尾巴,它的主人在副駕上雙手抓着自己的腰側,歪頭靠着靠背正睡得一派安然。齊桓疑心他會不會睡到流口水,他壞心地把頭伸過去瞧,拓永剛沒流口水也沒有醒,只是很安靜地睡着,毫無防備。齊桓輕輕地坐回來,沒有弄出什麽大聲響。諾布有點不安,車裏空間小,它不喜歡呆在裏面。齊桓輕手輕腳地打開車門下車,又開了後座門,讓諾布下來。諾布興奮地蹦下車,腳一沾地就意識到了什麽似地直蹦高。齊桓可不像拓永剛那樣慣着它,由着它蹦。諾布在地上踩了幾下,好像也就接受了爪子被弄髒了的事實,反正也髒了,它樂得在公園裏四處轉。齊桓眼疾手快,在它開跑之前抓住了它脖圈上的皮繩。
一人一狗走遠了,拓永剛動了動身體,更緊地用手抓了抓自己的腰側,繼續他遲了很久的午睡。齊桓帶諾布在公園裏轉,諾布皮得很,東竄西竄的,拖着齊桓到處溜達。齊桓很奇怪為什麽諾布跟他不熟卻還是願意讓自己牽着它,并且他也沒看出來諾布有那麽一點排斥他的感覺。齊桓不養寵物,所以他理所當然地認為寵物應該就聽主人的話。不過眼前的諾布讓他此前的看法完全瓦解。齊桓起初對諾布的名字很感興趣,覺得很特別。他問拓永剛怎麽給狗取個聽起來那麽奇怪的名字?
拓永剛說有什麽好奇怪的?
齊桓用手在桌上寫諾布的名字,諾布,這兩個字放在一起本來就很奇怪啊。聽起來怪怪的,給狗取名字的話,我覺得還是旺財比較親切。
拓永剛沒好氣地白了笑得很大聲的齊桓一眼,說,這是藏族的名字。
那時候的拓永剛還沒有向齊桓坦白自己是GAY的事實,齊桓也沒意識到他怎麽想到給狗取個藏族名字。而拓永剛也只是輕描淡寫,認識個人的名字裏有這兩個字,就借來用了。
齊桓好笑地說,借來的,總是要還的。
齊桓牽着諾布慢慢走回去,想着,把自己情人的名字給寵物做名字,這到底算是什麽心理呢?齊桓很搞地想到,他的名字不太适合給寵物做名字啊,這個不知道算不算是件好事。
拓永剛不睡了,靠在車邊等着齊桓回來。看見齊桓牽着諾布,他作了個動作表示服了。齊桓很得意,站在拓永剛對面,臉對着臉,“去哪兒吃飯?”
“就近吧。”
“那不就是你家?”
“……”拓永剛有點無語地瞪着齊桓,半晌,他有些挫敗地笑笑,“我家就我家。”
齊桓咧咧嘴,已經轉身去開車門的拓永剛沒有看到他有點抽抽的嘴角,他其實……也不知道怎麽會變成這樣。
拓永剛和齊桓買了菜,然後拓永剛通知吳哲回家吃飯,兩人就在拓永剛和吳哲的家裏鼓搗起晚飯來了。齊桓看廚房裏調料什麽的都很齊全,就說,“你們平時也自己弄?”
“偶爾。最近用得比較多。”
“為什麽?地溝油太多了,所以不敢在外面吃?”
“是有人願意煮,不吃白不吃。”
“哦。”齊桓也不好問得太多。
兩人在不算太寬的廚房裏弄着魚肉菜蔬,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你這幾天很忙?”
“就那樣。遇見以前的一個哥們兒,還說要拉我一塊兒賣燈。”
“你不去?”
“你覺得我是去好還是不去好?”
“挺傷腦筋的。”拓永剛把洗好的小白菜從池子裏撈到篩子裏,“你怕弄到後面連兄弟都做不成?”
“算得太清傷感情。”
“是談錢傷感情。”
“某個人不談錢也很傷感情啊。”齊桓故意嚷嚷。
“吳哲會搞定他。”
“有天晚上他打電話給我,說想你想得吃不下飯……”
“厭食症,得治。”拓永剛甩甩手上的水,在毛巾上擦了擦,“最近怎麽沒聽你說去泡妞?”
齊桓切着姜絲,頭也不擡地回答,“沒人要啊。”
拓永剛輕嗤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