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事故
這兩個名字帶來的沖擊遠比當初的“重生”還要劇烈, 而這背後隐藏的真相更是駭人得仿佛一個鬼故事——
江抵死于2018年高速車禍。
葉莺死于2019年公交車禍。
江闕口中的“出國”根本不存在,他的養父母其實早已先後離世!
“什麽情況?”
左鑒清原本只是覺得江闕的“重生經歷”聽上去耳熟,這才憑着記憶搜出了那條新聞, 可此時眼看着宋野城的一串反應, 他頓時意識到這件事背後恐怕還有更多隐情。
宋野城緩緩垂下手機,愣怔地眨了眨眼,好半晌才轉過頭去,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了他。
左鑒清詫異地拿過他的手機,伏案扒拉着圖片詳細看了看事故詳情,而後才擡頭匪夷所思道:“所以他的養父母并沒有出國,而是已經去世了, 而他跟你說的兩次重生……其實就是他養父母的兩次事故?”
宋野城點了點頭,心中隐隐有些念頭閃過,卻又一時間無法徹底理清頭緒。
正在這時, 桌面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賀景升】
宋野城拿起手機, 接通貼到耳側:“喂?”
“喂?”對面賀景升急切道,“你跟江闕在一起麽?他電話怎麽一直沒人接?”
前夜在滬海時, 唐瑤就已經把微信的事告訴了他,而他當時雖然震驚, 卻又覺得這背後應該沒那麽簡單, 所以只讓唐瑤先別蓋棺定論,等回去查清楚再說。
可是沒想到的是,唐瑤剛一回來就找到了那段行車記錄儀,而後也沒再跟他商量,直接就約見了宋野城。
晚上接到宋野城那通詢問江闕有沒有去過劇組的電話後, 他就總覺得這兩件事之間可能有關聯, 結果找唐瑤一問, 才知道還有那麽一段錄像的存在。
他擔心兩人可能會因為這事吵架鬧矛盾,這才趕緊給江闕打去電話想問問情況,卻沒料一直都沒能打通。
宋野城勉強壓下心頭紛亂,如實道:“我們在醫院。”
“醫院?!”賀景升驚悚道,“你、你們……打架了?!”
宋野城也不知他想歪到哪兒去了,無奈道:“沒有,他身體出了點狀況。”
“哪個醫院?”賀景升立刻道,“我現在過去。”
宋野城本沒想讓他來,然而轉念一想,江闕近幾年的情況他可能是最了解的人,于是也沒再遲疑,道:“好,我發定位給你。”
四十分鐘後,醫院病房走廊。
“精神狀況?”
加護病房外,賀景升盯着探視窗中雪白的拉簾,聽着宋野城的轉述詫異道。
宋野城點了點頭:“醫生說可能是長期潛在的精神狀況問題,但現在還不能确定。”
賀景升蹙眉愣了半晌,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轉頭看向左鑒清:“你不是那什麽……精神專家麽?你也不能确定?”
左鑒清無奈地白了他一眼:“我再專家也得等人醒了才有辦法判斷吧?他這麽昏迷着我拿什麽診斷?”
賀景升撇了撇嘴,一時間也是一籌莫展。
宋野城看了看周圍零星來往的醫生護士,擡手拍了拍他的肩:“先去辦公室吧,正好還有點情況問你。”
賀景升也知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兒,于是點點頭,跟着二人重新回到了醫生值班辦公室。
左鑒清依然坐在了那張擺着電腦的桌前,宋野城順勢倚靠在桌沿,而賀景升則随便扯了張椅子,挨着桌邊坐了下來。
剛落定,宋野城便開門見山道:“你知道他養父母去哪兒了麽?”
賀景升沒料到他上來就問及的居然是這個問題,而這個問題在他聽來卻又透着一股詭異,以至于他呆愣了一下才茫然道:“他們……不是已經去世了麽?”
聽到這個回答,宋野城和左鑒清不禁納罕地對視了一眼。
“你一直都知道這件事?”宋野城确認道。
賀景升莫名其妙:“……對啊?”
宋野城道:“那那天吃飯的時候,小北說他父母那關我還沒過,你為什麽……”
說到這裏,他自己忽然卡殼了一下,因為他突然發現這個問題其實很多餘:在那天那麽多人在場的情況下,賀景升總不可能直接反駁小北說“他們都去世了”,而他當時的反應也完全是合乎邏輯的——他意識到了小北那話的不妥,所以立刻插科打诨岔開了話題。
“我為什麽……什麽?”賀景升聽着他沒問完的話,不免有些摸不着頭腦。
然而左鑒清并沒有放任他們繼續深究這個問題,轉而問道:“這事他有說過讓你保密麽?”
“保密?”賀景升眨眨眼,“沒有啊?再說這種事……也沒什麽保密的必要吧?”
聞言,宋野城和左鑒清再度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某種可能性。
賀景升看着他倆的反應,心下越發茫然了起來,剛忍不住想要追問,左鑒清卻已轉過了頭來:“那你知道他對外是怎麽說的麽?”
“對外?”賀景升一時間沒能理解這話的意思,簡直都有點懵逼,“還能怎麽說?難不成說他們……變成星星上天了?”
左鑒清生生噎了一下,很快意識到以賀景升的腦回路,還是不要繞彎子比較好,只得無奈道:“他跟城子說的是,他養父母出國了。”
“啊——?!”
賀景升差點沒從椅子上跳起來,滿臉難以置信道:“不可能吧?他怎麽可能說這種謊?他都沒跟我說過讓我別往外說什麽的,那萬一我們平時聊天不小心提到這茬,這也太容易露餡兒了吧?”
這也正是左鑒清問他有沒有被要求保密的原因,如果江闕對所有人說的都是養父母出國,那倒還可以理解為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們去世的事實。
可對于知道實情的賀景升,他卻又從來沒有叮囑過讓他保密之類的話,那麽他口中的“出國”這一說,幾乎一不小心就會被拆穿,根本就沒有任何長久成立的可能。
況且正如賀景升所言,這種事也确實沒有什麽值得保密的,他的養父母究竟是離世還是出國,對其他人、包括宋野城來說其實都不構成影響,他根本就沒有刻意說謊的必要。
幾人的思緒各自盤繞了一圈。
宋野城試着脫出眼前的局部,從整體上将幾個疑點結合起來審視了一遍,思路很快便重新轉回了“重生”和“兩次車禍”之上。
思及那兩次事故雖然時隔一年,卻是同月同日發生的巧合,再加上它們與江闕所說的“重生經歷”的關聯,直覺告訴他,也許事故本身才是問題的關鍵。
想着,他看向賀景升:“他養父母那兩次車禍具體什麽情況,前因後果你都知道麽?”
這個思路正和左鑒清不謀而合,所以聽他這麽問,左鑒清也立刻看向了賀景升。
賀景升原本還沉浸在“江闕到底為什麽要說父母出國”的疑惑裏,見兩人都看向自己,頓知自己可能是這件事唯一的知情人,于是也沒敢含糊,點點頭道:“知道,但是……這事兒還挺曲折,我得想想從哪兒說起。”
宋野城道:“你就從頭說吧,知道多少說多少,什麽細節都別省略。”
賀景升再次點點頭,随即一邊眨着眼一邊仔細地回憶了下去。
片刻後,他終于開口喃喃道:“前年……也就是2018年,那會兒我們正好畢業,我們寝室除了我以外都不是本地人,當時聽他們那意思是都準備先回老家,也就是說大家就快要各奔東西了,所以那晚吃散夥飯的時候,我忍不住多喝了幾杯,喝上頭了之後就哭得特別慘,還一路哭回了寝室,哭上了床。”
大概是因為他抽抽噎噎實在太煩人,那晚半夜兩三點的時候,和他床頭相抵的江闕破天荒地敲了敲他的床板。
咚咚咚。
賀景升吸溜着鼻子翻趴起身,伸着脖子往床板那邊看去:“幹嘛?”
“別哭了。”江闕道。
聽到這話,賀景升越發悲從中來:“你有沒有人情味兒啊你?咱們馬上就再也見不着面兒了!哭都不讓我哭?”
“……”江闕無語片刻,“我們又沒死。”
“有區別嗎?”賀景升抽噎到差點打嗝,“你們都走了,就剩我一個人,以後天南海北的見一次多難啊!”
聽着他聲音越來越大,江闕大約也真是無奈了,偏頭看了看不遠處呼嚕震天的另外兩個室友,确認他們沒被吵醒後,終于認輸般開了口:“我可能不走。”
賀景升結結實實愣了一下,半晌才傻乎乎道:“……啊?”
江闕嘆了口氣,道:“我想在這邊買房。”
這個驚喜直接給賀景升砸懵了,反應過來後,他差點從床上跳起來:“真的假的?!”
那時因為《雙生》開拍,賀景升已經知道他就是白夜聆的事,所以對他剛畢業就能在首都買房完全不覺得意外,意外的只是他這個決定本身。
“噓,”江闕示意他小點聲,“只是剛有這個想法,還沒确定。”
然而賀景升哪裏還顧得上那麽多,他就跟打了雞血似的,恨不得半個身子都探到江闕那邊去,急吼吼道:“買買買!就在這邊買啊!反正你寫書在哪兒還不都是一樣寫?留在這邊多好啊!”
說完,他猶嫌自己撺掇得不到位,絞盡腦汁半晌後,又忽然靈光一閃:“對了!你不是喜歡宋野城嗎?他也是這邊人啊,明天我就去打聽打聽他住哪個區,你就也買那個區,四舍五入不也算鄰居了?”
江闕被他說得哭笑不得,總覺得他口水都快噴到自己臉上了,無奈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老實躺着行麽?”
賀景升倒也聽話,鯉魚打挺似的一翻身,“哐當”躺了回去。
然而躺是躺了,他卻還是止不住興奮地動着腦子,以至于每隔幾分鐘就又跟詐屍似的呼啦一下彈坐起來,對着江闕“喂喂喂”地叽叽喳喳一通輸出。
這一驚一乍的操作足足反複持續了将近倆小時,到最後江闕困得連眼皮都快掀不開了,終于在又一次聽到床板響動的時候,忍無可忍地下了最後通牒:“你再起來一次我明天就走。”
一聽這話,賀景升彈到一半的身子頓時跟鹌鹑似的縮了回去,老老實實仰身躺平,卻還是沒憋住小小聲道:“……我不起來了,明天我陪你看房去呗?”
然而江闕根本已經聽不清他在說什麽了,鼻腔裏“嗯”着敷衍了幾下,終于在窗外已然漸漸亮起的天光裏沉沉睡了過去。
“那天之後,我本來是想陪他一塊兒看房選房的,”賀景升回憶着道,“但是那會兒我爹非要讓我接管公司,天天把我拖去辦公室按頭跟他學管理,弄得我那幾個月每天累成狗,根本連一點時間都抽不出來。直到九月份的時候,我才稍微有了點自由,結果一聯系江闕,他告訴我房子都已經買完了。”
這話着實讓宋野城有些意外:“他在這邊買了房?”
賀景升點點頭:“而且還真就在你家那邊的南湖區,買了個高層的公寓。”
聽到這裏,宋野城不禁想起了當初他和江闕的那番對話——
“你當年畢業的時候到底在忙什麽?”
“找工作,找房子。畢業不是都要忙這些麽?”
是的,江闕那時候的确是在找房子,只不過并不是租房,而是在準備一套新房。
可是既然如此,他後來又為什麽會住進那幢筒子樓?
想着,宋野城問道:“然後呢?”
賀景升道:“我當時是準備過去看看的,但是他說房子還在裝修,也沒什麽可看的,不如等裝完了再去。我一想也是,那就再等等呗,然後就一直等到了十一月,他終于跟我說,他搬進新家了。”
十一月中旬。
接到江闕電話的賀景升高興得就跟自己喬遷新居似的,當天傍晚就拎着大包小包各種工藝品、盆栽、水果、零食奔赴了江闕的新家,袋子裏甚至還揣了幾筒禮花。
然而等他按着江闕給的地址找到那幢公寓,吭哧吭哧上了樓,被江闕迎進那扇嶄新防盜門的剎那,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屋——
“你管這叫裝完了?!”
賀景升看着眼前空無一物的新房,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的,江闕的房子的确“裝完了”,但也僅僅只是裝修完了,放眼望去那叫一個“窗明幾淨”,空空蕩蕩連個桌椅板凳都沒有,堪稱家徒四壁。
江闕難得有些不好意思,擡手勾了勾鼻尖:“我不是讓你過兩天再來麽,是你自己非要今天來的。”
說着,他轉身進了卧室,勉強尋摸出一個榻榻米的軟墊回來鋪在了地上,忍笑道:“委屈你了,先坐這兒吧。”
賀景升無語片刻,終于還是沒忍住好笑了起來,把大包小包往門邊一扔,進屋把各個房間的裝修都觀摩欣賞了一番,而後才重新回到客廳,盤腿就着那個軟墊坐了下去,滿臉服氣地笑道:“你可真行,啥家具家電都沒買就直接搬進來了?”
江闕去廚房拿了兩瓶水,回來遞給他一瓶,也跟着彎腰坐了下去,這才終于解釋道:“本來前兩天就準備買的,但我爸說怕我沒經驗,挑不好,讓我等他來了陪我一起去買。”
這話倒着實讓賀景升意外了一下。
因為江闕大學期間的每個寒暑假都不怎麽願意回家,賀景升一直覺得他跟家裏的關系肯定不太好,可此時聽他這麽說,卻又好像不是那麽回事。
想着,他忍不住試探道:“你爸……還挺關心你的?”
江闕曲着膝蓋,把手裏那瓶水支在了膝蓋與下巴之間,聽到這話,像是發自內心般微微笑了一下:“嗯,他對我很好。”
他以往幾乎從來不會提及自己的家庭,即便聽旁人提到也只是緘默不言,可那天或許是因為終于處在了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環境中,讓他生出了些許自在感,微微笑完後,他竟又破天荒地多添了兩句:“他本來不是很贊成我離家太遠,但既然我做了決定,他就也沒反對,只是怕我自己一個人打理不來這些,所以非要過來幫我安置好才能放心。”
賀景升雖然不了解他家裏的具體情況,但聽到這些,還是能感覺出那應該是位很疼孩子的父親,于是鼓着嘴點了點頭:“那叔叔什麽時候來?到時候我陪你去接一下?”
“不用,”江闕道,“他說自己開車過來,應該明天下午就能到,然後就直接去買東西。”
賀景升轉了轉眼珠:“欸,那我今晚就不走了,明天跟你們一塊兒呗?正好到時候看看叔叔怎麽挑的,我也學點兒經驗,以後說不定也用得着呢?”
江闕有點好笑,但也知道他一貫是喜歡湊熱鬧的,便無所謂道:“你想去就去呗。”
賀景升滿意地點點頭,這才終于回歸了眼下:“哎對,咱晚上吃什麽?你這能開火嗎?”
江闕稍稍一噎:“……燃氣還沒充。”
賀景升:“……”
“但我點了外賣,”江闕立刻找補道,随即指了指眼前地面,“你可以假裝是在吃野餐。”
賀景升這回是真服氣了,笑得肚子都在抽抽:“我謝謝您內!您可真是帶我打開了新世界大門,擱高層地板上吃野餐哈?”
雖然嘴上嫌棄着,他卻還是認命地拍拍屁股起身下樓,從自己車裏翻出了兩塊格子布回來鋪在了地上,十分有儀式感地布置出了“野餐”的氛圍,然後等外賣都送到後,兩人就那麽圍坐在地板上吃了頓暖房餐。
那晚夜幕降臨時,倆人都沒想起去開屋裏的燈,賀景升閑閑枕着胳膊躺在那榻榻米的軟墊上,而江闕則坐在不遠處半人高的飄窗邊,透過整面玻璃眺望着窗外的萬家燈火。
“看啥呢?”賀景升晃悠着二郎腿,“從你這邊能看見鹿鳴別苑不?”
江闕的目光本就一直落在兩條馬路之外、被南湖圍繞的那片島嶼般的別墅區上,此時聞言應聲道:“嗯,能看見。”
“那你想知道他家是哪幢不?”賀景升道,“要不我改明兒幫你打聽打聽?”
江闕的目光依然逡巡在那片屋宇之上,卻是毫不猶豫拒絕了這得寸進尺的提議:“不用,這樣就很好。”
賀景升撇撇嘴,也不懂到底好在哪兒,兀自琢磨半晌後,還是忍不住吐槽道:“哎,你說《雙生》都開拍這麽久了,你也不去探個班什麽的,你好歹也是編劇加原著,想進個組應該不難吧?”
江闕盯着窗外,半晌并未出言。
何止不難,電影開拍的這幾個月裏,莊宴其實已經主動邀請了他好些次,可每次卻都被他以各種理由給婉拒了。
想着,他無奈輕輕一哂:“我不是去不了,是不敢去。”
“這有啥可不敢的?”賀景升莫名其妙,“那劇組會吃人吶?”
江闕并未理會他的戲谑,目光依舊望着窗外,指尖緩慢沿着玻璃、靜靜描摹着遠處闌珊燈火的輪廓,良久才道:“你不懂。”
賀景升剛要問不懂什麽,便聽他既輕又緩地繼續道:“有些人不見也就罷了,一旦見了第一面,心怕是就收不回來了。”
賀景升不禁一怔。
這話如果從別人嘴裏說出來,他說不定都會因為矯情而笑出聲,可不知怎的,那一刻看着江闕被窗外微光映照的側臉,和那臉上認真的神情,他只覺得這句話裏滿是經年累月沉積而來的分量,叫人不敢輕易取笑。
也是在那一刻,他恍惚意識到江闕對宋野城的感情似乎并不只是他所想的粉絲對偶像的仰慕,而是一種他确實“不懂”的,更深也更複雜的情愫。
一時間,他竟覺得有些詞窮,寡淡地張了張口,卻愣是沒能再勸說出什麽來。
然而就在這長久的靜默之中,江闕卻忽然再度開了口:“不過我答應了莊導,過兩天的殺青宴我會去一趟。”
聽到這峰回路轉般的一句,賀景升不禁眸光一亮,就好像為他這終于進步的選擇而慶幸般,跟着打趣道:“喲,不怕心收不回來了?”
江闕看着窗外深深吸了口氣,仿佛藉此下定了某種決心:“收不回來就收不回來吧。”
他偏過頭來,就那麽在背後萬家燈火的映襯中露出了一抹淺淡釋然的笑意:“那顆心本就是他的,交給他,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那是賀景升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那般不加掩飾的向往,在那間嶄新的、寓意着新生活的公寓裏,在窗外透進的斑斓燈影中,絢爛得仿佛剎那花火,靈動得仿佛一場幻夢。
醫院值班病房中。
宋野城靜靜聽着這段自己未曾參與過的往事,就好像随着賀景升的敘述走進了那間新房,看見了飄窗邊那個安靜的身影,聽見了那些猶如近鄉情怯般、不知經歷了多少猶豫徘徊才流露出的心聲——
“有些人不見也就罷了,一旦見了第一面,心怕是就收不回來了。”
“收不回來就收不回來吧。”
“……那顆心本就是他的,交給他,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這字字句句都仿佛細小的玻璃碎片,一點點在心頭劃過,滲透出絲絲縷縷的微苦與酸澀。
與此同時,這段過往裏透露出的訊息又已經明示般讓人有了極為強烈的不祥預感。
宋野城深深吸了口氣,終于還是開口問道:“那天是11月13號,是麽?”
賀景升點了點頭,眸光已然凝重了起來:“那天他搬進新家,又第一次決定了邁出去見你的那一步,我那時候真的以為,那會是他新生活的開始,是充滿希望的起點。”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那個寧靜的夜晚竟然只是一場夢幻泡影般的假象,是江闕最漫長的噩夢開啓之前、命運惡作劇般的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