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哭靈
黃色的蘆葦垂着腦袋在秋風中搖曳,程月一身白色孝服腰間紮着黑色寬帶站在平原上。她的眼再也沒有之前的靈動和快樂,看到程遠山的靈柩,她飛撲上去,程月無法接受父親死去的消息,她哭拍着靈柩,希望父親能蘇醒。
可,除了外面恸哭的聲音,靈柩裏毫無響動。程遠山一代英豪,珠良國的将領突然的殒命他鄉,這一切不但程月接受不了,文武百官更接受不了。程月身後已站滿前來接靈的百姓和官員。以前站在平原上的程月眼中總是充滿了期許,她總是在等心中那偉岸而又俊逸的身軀。可這次,她等的卻是一生的靈魂缺口。
程月似乎一夜之間變了一個人,因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會在父親的羽翼下生活,她不但要堅強,還要替父親報仇,要讓父親九泉之下瞑目。
那段路也是珠钰覺得走得最長、最難的,他看着程月傷心的背影,卻什麽也做不了,他還不敢去安慰她。
靈柩擡回程府,門口已挂起條條白绫,程遠山的門前充滿了哀嚎聲和嘆息聲。清冷的天氣裏哭聲也顯得格外凄涼,看着程月失父之痛,珠钰扶住程月:“以後我會保護你,程月。”
程月全身無力跪在父親靈前,問道身後的珠钰:“太子會親手殺了藍若替程月的父親報仇麽?”
珠钰不做聲,盡管現在他滿腦子都是程遠山的死狀。程月歇斯底裏道:“藍若害死多少人,你說你沒看走眼,你相信他,可他給你的是什麽?他害死我的父親,害死了你的師父,害死了大皇子、二皇子、大公主,你是鬼迷心竅了麽?!”
程月憤怒至極,她推開珠钰的手,深深跪在火盆前,将一把黃紙撒了進去,瞬間,升騰起陣陣煙灰,滿屋飛起的黃紙打在珠钰的臉上,更似重重的手掌擊打在他的身上、臉上和心裏。他似乎看見黃紙上寫的都是藍若一條條的罪狀,似乎那些黃紙都是自己皇兄、皇姐的怒訴,那一刻,他的身體在顫抖,他問自己:真相到底是什麽,為什麽一切都顯得與藍若無關,卻又都與他有所牽連。這條條的血案足以把藍若淹沒。
珠钰呆望着那燃燒的火盆,他有很多事都想不明白。他是怎麽了,這麽多人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居然還相信藍若,難道真是着了藍若的道了。
監國一死,珠钰失去了重臣的輔佐,加之這場仗打的憋屈,朝中很多元老都因珠钰的表現而替程遠山鳴不平,他們對珠钰也不再如往常般的敬重,避而遠之。
而啓國對此戰也覺得并不光彩,文武百官也是議論紛紛,剛剛從朝堂上下來,心中也難受的緊。
“師父。”一聲熟悉又陌生的呼喚,藍琳四處看看,卻沒見到人。
“師父,我在這裏。”藍琳辨出這是啓昌的聲音,只見他躲在花叢中對着自己招手。
藍琳走上去:“你怎麽躲到這裏來了?”
“師父的事情,我也聽說了,我是跑出來安慰師父的,一會兒說不定還要被抓回去。”啓昌依然蹲在花叢裏,不肯起身。
藍琳幹脆也走進花叢,跟他面對面坐着:“你別叫我師父,我還沒決定收你呢。”
“不,這是姐姐吩咐的,姐姐說讓啓昌做什麽啓昌就做什麽。”啓昌幾日不見似有見長,想到啓素能有這樣的弟弟也是萬幸,現在這孩子的年紀,若在現代也是調皮搗蛋早戀的青春期。想到啓素,藍琳卻覺得有負她的囑托。她深深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你姐姐過得怎麽樣。”
啓昌眨巴着眼似是想說什麽,又憋了回去,轉問道:“師父是不是被皇上罵了?”
藍琳用手摸摸啓昌的頭:“鬼靈精,皇上沒罵我,只是。。。。。。”藍琳也不知如何開口,比起在朝堂上皇上的勃然大怒和百官們對自己的鄙夷珠钰對自己的誤會更讓自己難受。
“聽說師父來回都生着病,現在有沒有好些了?”啓昌十分關心藍琳,的确,在雨中虛弱的藍琳再一次昏迷,還好孟羽用外衣裹着她,将她送進有爐火的地方,細心的替她擦拭臉上的水漬,在回城的路上孟羽用了雙人轎子,裏面鋪了幹淨的棉被,所以藍琳在路上沒有受颠簸之苦,睡了幾日,回到大啓都城便退去了高燒卻落下了心病。
藍琳見啓昌如此貼心便道:“恩,好多了。如果我也有你這麽一個弟弟就好了。”
啓昌從口袋裏掏出一只青色的果子:“大人們說吃了這個可以化痰去濕,我專門給師父摘的,我不想做藍将軍的弟弟,我想做藍将軍的徒弟,我想要跟藍将軍一同上戰場打仗,這樣我姐姐就不會再擔心我在宮裏被人害死了。”
聽到這裏,藍琳心裏怦然一抖,‘被人害死’這四個字從這麽小的孩子口裏說出,而且還是怕姐姐擔心,如此懂事聰穎的孩子不應該在宮裏憋屈一輩子。宮裏,其他的皇子都有師父不是從文就是從武,而只有這些被人認為是‘卑賤所出’的孩子要被關在宮中,怕他們‘卑賤的心’一時興起而做出對皇家‘大逆不道’的事情來。他們因為身份的卑賤而被哥哥姐姐甚至弟弟妹妹們欺負、看不起,他們‘性格扭曲’所以經常被皇族‘教訓’。像啓昌這樣心底還保留着一份美好的着實少見,或許因為他還小,還不懂功名利綠與明争暗鬥,藍琳下了決心要将啓昌帶離宮中,給他一片廣闊的天空。
“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入軍營的。”藍琳摸摸啓昌的腦袋:“你快回去吧,不然你出來帶你的姑姑要受罰的。”
啓昌喜出望外的點點頭:“若啓昌跟了師父,啓昌一定要戰死沙場、報效國家。”
“不許胡說,你只要平平安安健康快樂,才是你姐姐想要的。快回去吧,等有機會我一定把你帶出皇宮。”藍琳本心情低落,可看到啓昌心情便平複了很多,這樣一個孩子像是囚禁在鳥籠裏,整日都是那些勢利眼所給他鄙夷的目光,每日都想飛上藍天。而現在藍琳是最有機會帶他高飛的人。藍琳覺得,自己對于一個人的重要性足矣讓自己支撐起來。
可是每每想到珠钰,藍琳的心總是很慌亂、很糾結、很惆悵、她不知道這誤會什麽時候才能解除,或許等到白發蒼蒼、或許帶到墳墓裏去。
珠良國內,皇帝依然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全國上下都在議論着這一場不算戰争的戰争,他們失去了珠良國最大的支柱,程月失去了至親的人。程月已在靈前跪了三天三夜,她怨恨藍琳,怨恨自己當時為什麽要幫她,明明父親跟珠钰是一同出征,而只有珠钰自己回來,冰冷的靈柩裏躺着至親至愛的人,便再也不會說話、再也不會有思想。程月跪了三天,哭了三天。
珠钰很怕程月把眼睛哭壞,便默默陪着她,原本就拿程月當妹妹,而現在妹妹更需要照顧。
秋風瑟瑟,珠钰不知什麽時候睡着了,等他醒來的時候,看到程月那失望至極的臉。
珠钰慢慢坐了起來:“月兒,你怎麽了?”程月的臉便是內心的寫照,心裏想什麽都寫在臉上,看着程月一臉的不高興,珠钰似乎想起了什麽,難道又是那個夢?那個似乎永遠記不得人臉的夢,那個醒來除了模糊的記憶再也想不起任何事情的夢境,如同一團迷霧一般的存在卻又那麽的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