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明明一點也不想想起來。諸伏空亮保持着臉上的笑容, 心裏的負面情緒卻在一點一點緩慢往上爬。
之前就說過,哪怕是超憶症,在嬰兒時期親眼看見父母死亡, 記下了這個畫面的諸伏空亮也不會理解這一切代表着什麽。
真正意識到恐懼,是因為三歲時候發生的事情。
在諸伏夫婦出事的時候, 諸伏空亮甚至連一歲都沒有, 需要有人時刻看顧着。
這和收養已經可以自理的高明和景光都不一樣——在已經擁有孩子的前提下, 在當今社會下,誰會願意接受一個和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小嬰兒,去體貼地整天照顧一個連話都還不會說的孩子?
當他們不工作嗎?當他們整天閑着在家嗎?
高明和景光還好說一些,還是小嬰兒的空亮卻一直是被拒絕的。沒有人願意接受。
只是兩個兄長都還在,也沒有人提出把孩子送去孤兒院的事情。
他們不認為諸伏空亮會聽得懂他們口中的一切,從來不會避開小嬰兒, 去說着那些沒有對高明景光說出口的言語。
不算惡毒,無非只是描述着諸伏空亮太過麻煩罷了。
諸伏空亮在當時的确聽不懂,偏偏,他記住了。
于是等他長大一些, 會說話了, 他就理解了。
但到底都是親戚, 他們也做不到看着空亮不管,說着嫌棄麻煩的話語,最終還是選擇了接受。
等諸伏空亮見到藤野雄一的時候, 已經兩歲了。
“那……空亮就拜托你了。抱歉,我這段時間真的太忙了……沒時間帶他。不過雄一你放心, 空亮這孩子很乖的,不會太麻煩的。”
藤野雄一帶着爽朗而憨厚的笑容:“以前我開溫泉店的時候也麻煩過你們很多,都是親戚, 高明他們也算是我看着長大了,放心吧,我會照顧好空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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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我平時忙的時候,空亮還能和健人做個伴。”藤野雄一拍了拍只到自己腰間的、看起來只有7歲左右的撇着嘴的小男孩:“快打個招呼,以後你們就是兄弟了。”
“來,空亮,這是你健人哥哥。”藤野雄一的笑容很讓人親近。
諸伏空亮卻被其中一個詞彙吸引了注意力,他疑惑道:“……哥哥?”
得到了回應的藤野雄一努力讓自己的笑容變得溫柔,說道:“對,說起來你也得喊我聲叔叔,以後和健人要好好相處哦!健人你也是!”
後面那句話顯得有些兇。所以藤野健人撇開頭,哼了一聲,沒有回應。
藤野雄一是個好人,答應了好好照顧空亮,就真的這麽做了。給空亮買了新的被褥,衣服,甚至還特地裝修了一個新房間給空亮。
藤野健人的妻子在生下孩子後難産去世,導致他一個大男人單獨撫養孩子,也沒有再娶妻的打算。所以家裏只有他們三個人,他也經常讓自己的兒子多和空亮聊聊天,一起去玩。
——可是,親生兒子和別人家的兒子是有區別的。
因為空亮本質是客人,藤野雄一在和空亮說話的時候,總是輕聲細語,用着最溫和的态度,就算空亮闖禍,藤野雄一也從來不會多說什麽,總是樂呵呵就過去了。也從來不會喊空亮幫忙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但是相反,同樣的事情,藤野雄一就能理所當然喊自己兒子去做。兒子闖禍了,就會立刻皺眉開始教育。
因為藤野健人是他的孩子。
沒有妻子照應,藤野雄一沒有發現自己這種态度差別導致的問題,更沒有關注到自己兒子越來越低沉的氣壓。
大人之間的規則不适合小孩子,對于只有7歲的藤野健人來說,就是家裏突然來了一個人,把他唯一的爸爸搶走了。
爸爸還對這個外人各種溫柔,卻總是吼自己幹活——這個家沒有他的位置了。
諸伏空亮從小就會看氣氛,所以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知道是自己的錯,從來不會抱怨什麽。
他一直記得藤野雄一說的那句話。藤野雄一說,藤野健人會是他的哥哥。他們會成為兄弟。
諸伏空亮很少能看見自己的哥哥,去除掉嬰兒時期的不說,高明哥哥曾經來見過他幾次,但是都走得很匆忙。
因為空亮是拜托別人家照顧的,如果高明經常去看,只會更加麻煩人家。
而景光卻因為被送去了東京,幾乎就沒有在空亮的眼前出現過。
小時候的問題,其實長大了之後,換了個視角,就變得非常清楚明白了。可是對于小孩子來說,他們是真的什麽都不懂,喜歡就是喜歡,讨厭就是讨厭。
在空亮眼中,就是哥哥很少來看自己。他忍不住去想,是不是哥哥不喜歡自己。
所以這個時候出現的所謂的“哥哥”,真的讓空亮心中充滿了對于兄弟的期待和憧憬。
只是……藤野健人卻不是和他的父親一樣溫和的人。
對于兄長的期待被諸伏空亮單方面放在了藤野健人身上,所以當某一天,藤野健人邀請他出去玩捉迷藏的時候,諸伏空亮毫無防備的答應了。
甚至他還單純地在想,“哥哥”終于願意和我一起玩了。
過程中不是沒有發現問題,只是諸伏空亮選擇性忽視了。
藤野健人把他帶去了森林中的倉庫,對他說:“你就躲在這裏,不要出來,這是廢舊的倉庫,爸爸一定找不到你的。然後你就贏了。”
諸伏空亮隐約察覺到了問題。
可是看到藤野健人快要表現出不耐煩了之後,記着嬰兒時期親戚們說的話語,還有寄養家庭們表現出對自己的疏離之後,他不敢拒絕。
他不想再被讨厭和丢下了。
所以諸伏空亮抿着唇走了進去。
然後,門被反鎖了。
之後發生了什麽可想而知。諸伏空亮被關在這個廢棄倉庫一天一夜,過于熟悉的黑暗讓他回憶起了嬰兒時期看到的那一幕。
而現在的諸伏空亮,已經明白了那代表着什麽,明白了自己是沒有父母的孩子,也明白了……兩個哥哥或許也認為他是麻煩,所以才不來看自己。
【“就算是空亮在哭,你也絕對、絕對不能出來!”】
媽媽把他藏在了放着衣服的布制箱子裏,或許是擔心他會發出聲音,用周圍的衣服作為緩沖,盡量能讓動靜沒有那麽明顯,也擔心沒有辦法呼吸,為諸伏空亮留下了一道縫隙。
正是因為這道縫隙,無知的嬰孩親眼見證了一切,又在嬰兒感到不舒服的時候,伸出雙手,無意中親手閉上了這個縫隙。
黑暗保護了他,卻又将他和父母的生死分隔開來。
無法遺忘的記憶一次在一次回放,清晰到就像是昨日剛發生過一樣。尖銳的刀子往下滴濺着血,父母的身體倒下,紅色粘稠的液體流淌一地。
看不清臉的犯人口中用着奇怪的旋律哼着什麽,卻因為衣服的緩沖讓其模糊了詞彙,聽不清晰卻又更添詭異。
一次又一次的重複。在黑暗中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諸伏空亮。
之後發生了什麽,諸伏空亮并不知道,因為他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等他在醫院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所看到的就是新婚的齊木夫婦,溫和而又擔心的神情。
據說藤野雄一找了他一天一夜,一整晚沒睡,看見他沒事的時候,松了很大一口氣。
藤野叔叔是好人,但是這位“健人哥哥”,倒是一點變化都沒有。不過諸伏空亮也慶幸這次死的不是藤野健人——畢竟他出事的話,藤野叔叔是會傷心的。
話是這麽說吧,如果藤野健人真的出事,諸伏空亮也不會選擇去拉一把就是了。
以諸伏空亮對于藤野健人的了解,就算當時感覺到了愧疚,或者害怕諸伏空亮揭露事實,也不可能在19年後還記得。
也不可能說出“我就知道你會這麽做!”的臺詞。就好像記了諸伏空亮快二十年。
要知道出于藤野叔叔的照顧,當時諸伏空亮甚至沒有揭穿藤野健人,只說自己不小心誤入的。
除非……
安室透他們上來扯開了兩人,諸伏空亮整理了一下一位藤野健人而變得淩亂松垮的衣領:“抱歉,現在最重要的事是找到那位倉木小姐。”
“如果旅館內沒有的話,她或許去了外面。”諸伏空亮将前序的一切解決之後,說道:“麻煩你們先報警,我去外面找找看。”
拜托毛利小五郎控制現場,諸伏空亮問明顯想要說什麽的溫泉老板借了一個手電筒,換好衣服就往外走。
等走到外面,被夜晚的冷風一吹,諸伏空亮勾起嘴角,拿出手機,給齊木空助發了條消息。
諸伏空亮:【你還是楠雄?】
齊木空助:【:)】
諸伏空亮:【看來是你們一起做的了。什麽時候?我怎麽都沒聽過。】
齊木空助:【在發現哥哥怕黑之後,所以有點在意。】
齊木空助:【我說過的,沒有人能在我和楠雄面前傷害哥哥。】
齊木空助:【不過看起來,當時的教訓顯然不夠。】
諸伏空亮果斷打斷:【不用,這次我自己會解決的。】
剛好……可以稍微給自己加一下戲。諸伏空亮摸了摸自己耳朵上的耳釘,一個小小的計劃在腦海中形成。
只要藤野健人不是兇手——如果那家夥真的是兇手,那他只能含淚将自己的“遠房哥哥”大義滅親地送進監獄了。
諸伏空亮拿着手電筒,對上了趕過來的安室透,金發的波洛侍應生溫和說道:“現在太晚了,還是我和空亮先生一起去找吧。”
諸伏空亮彎起眼睛:“麻煩你了,安室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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