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慕容秋荻輕輕一笑,眼波流轉間,那溫婉的目光凝結成鋒利的刀,吐字冰冷,一字一頓道:“幹﹑卿﹑底﹑事?”
“你要散了天一閣?”謝曉峰并不在意她的冷淡,語氣平靜依然,繼續猜測,“但天一閣這些年一直發展得很好,因為它神秘﹑沒有固定地點,即便有人想找天一閣的麻煩也沒有門路,但為了小弟在慕容世家的穩固地位,你必須把天一閣推向前臺,給小弟做後盾。這樣一來,人人都知道,要找天一閣的麻煩,先找你們母子。所以,你要解散它,以求你和小弟的平安。但這樣一來,小弟少了一個靠山,所以你決定用這兩份小報的勢力來代替天一閣。”
說到這裏,謝曉峰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慕容秋荻,道:“不過,我還是無法相信,你會将一手創立的基業解散。”
“但歸根結底,這就是一個将天一閣化暗為明的法子,如此也就不奇怪了,”謝曉峰道,“小報傳遞的也是消息,你用的還是天一閣的人馬,只不過換了一個名頭而已。令我好奇的是,你怎麽會認為,以兩份小報的地位和能力,能夠取代江湖上最有名的情報組織天一閣?”
謝曉峰難得說這麽多的話,慕容秋荻緊緊地盯着他,良久,才慢慢道:“看來你很清楚,比我的很多手下都清楚。”
謝曉峰淡淡道:“這幾個月,無論走到哪裏,都有人在議論月報和畫報上的消息,想不注意都不行。”
聽見他這麽一說,慕容秋荻有些得意地笑了:“那就是我要的效果。”
“為什麽?”謝曉峰皺眉,“我不認為這兩張紙能給你帶來多大的財富和權勢。”他更不會認為慕容秋荻是吃飽了沒事幹,突發奇想弄出這麽個東西玩玩。
她不是驕縱任性的世家小姐,她做的每一樁事,都有目的。
“你是在套我的話?不過同你說說也無妨,”談及天一閣,慕容秋荻的心思稍定,剛才萦繞在心頭的煩悶消散開來,她冷靜地說道,“我沒打算用這兩張報賣的錢養活手下的人。”
“這兩張紙,真正有價值的地方,不在別處,就在它們本身。”慕容秋荻道。
謝曉峰不明白。
慕容秋荻見謝曉峰眼中流露出疑惑,淡淡笑道:“現在我不賣消息,賣刊載消息的位置。”
彈了彈指甲,她繼續道:“想要我登什麽消息,或是不要我登什麽消息,都可以出價錢。天一閣對很多人來說,是顆定時炸彈,但這兩張小報,将是所有人的工具。沒有人會和手裏的工具過不去。”
用這種方法,她能和所有出錢買報上刊登位置的人達成利益聯盟,只要出錢,誰都可以利用她的報紙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她既能賺錢,又不會得罪人,依舊能在武林中呼風喚雨。
的确是比天一閣要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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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明白這一點,謝曉峰譏诮道:“可惜目前看來,并不如你所願。”不然就不會有人要雇傭黑殺對付她。
“萬事開頭難,小報剛剛起步,為了樹立威信﹑增加人氣,難免要得罪個把人,”慕容秋荻毫不在意道,“這事我會解決,我的報以後會越來越好。”有一點,慕容秋荻沒有點明,那就是這兩張報紙可能給江湖中自古以來定下的規矩帶來的沖擊,而她之所以選擇這種方式重組天一閣,也是希望能嘗試着沖破這些陳腐舊規的封鎖。
“你覺得他們會信任你,在你把持天一閣掌握了江湖那麽多秘密之後?”謝曉峰尖銳地指出。
慕容秋荻意味深長地說:“我是慕容家的大小姐,我不會做有損慕容家聲譽的事,更加不會和慕容家交好的人結仇。”
這是她的地位給利益同盟者帶來的信任,既有利益的牽絆,也有名聲所累。人們相信,七星塘的大小姐——慕容秋荻,不會做出違背承諾的事情,因為這有違江湖道義。而恰恰,江湖道義這種看不見摸不着的虛幻東西,為所有人所重視。
慕容家會因為這樣招來更多的朋友,而這些“朋友”不論真心假意,都是小弟坐鎮七星塘未來的人脈基礎。
真是什麽都考慮到了。
謝曉峰深深地感覺到,他眼前這個女人還和以前一樣,心思缜密又野心勃勃,甚至更勝從前。
“怎麽,怕了?”慕容秋荻望見謝曉峰臉上複雜的神情,不由笑了,懶懶道,“所以我早就說,你不要再見我,謝三少爺離我這種女人還是越遠越好。”話說到後面,已微露嘲諷之意。
沒錯,她是一個很聰明能幹很有野心的女人,她将來在江湖上一定比現在更加能夠呼風喚雨。
不過——
謝曉峰抓住了最重要的一點,她現在的做法,有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小弟,他們的孩子。
如果不是因為小弟,慕容秋荻根本不會離家出走,那便也不會因為生計所迫建立天一閣。——是的,從小弟隐晦提及的往事,謝曉峰推測出他們母子離開七星塘之後的日子過得并不好,慕容秋荻建立天一閣之後,的确改善了他們的生活,這不得不承認。
如果不是因為小弟,慕容秋荻根本不需要将天一閣推向前臺,她本可以一直隐居幕後,慢慢将它發展壯大,悄然無息地颠覆江湖,安全得很,根本不必像如今這樣大費周章﹑冒着大風險将天一閣改組重構。
她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他們的兒子。
謝曉峰忽然笑了。
“你笑什麽?”慕容秋荻不解道。
“其實你可以在小弟回歸慕容家之後,暗中解散天一閣,不會有如今的麻煩,”謝曉峰繼續道,“如果擔心小弟在七星塘的地位不穩固,你可以說他是我的孩子。”三少爺的兒子,即使是私生子,那也和旁人不一樣。
慕容秋荻想到這一點,冷冷一笑,道:“你的名聲的确好用。不過我不稀罕。”還有一句話她沒有說出口,那便是天一閣中跟随着她的衆多部下和龐大的線人集團,那絕對不是說散就散的,她也曾為自己能給線人酬勞﹑改善他們的生活而欣慰。
“不要以為我是為了小弟才做這些,”慕容秋荻看着謝曉峰,道,“就算沒有他,我也不會是一個安于深閨相夫教子的女人,你很清楚。”
言下之意,沒有慕容明曦,也會有天一閣。
但謝曉峰還是覺得坐在他對面的那個女人,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嘴硬心軟。
于是他又笑了。
“你笑什麽?”慕容秋荻感到莫名其妙。
“沒什麽,只是突然覺得很有趣。”謝曉峰看着她的神色愈加溫柔。
這個男人的反應真是太奇怪了!慕容秋荻先是疑惑,轉念一想,瞬間驚覺他說不定已經看穿了自己欲蓋彌彰的心思,頓時一慌。
但慕容秋荻決計不會将自己的慌張表現在面上,她看了謝曉峰一眼,敷衍着淡淡道:“是麽?”随即閉上眼開始醞釀睡意,打定主意不再和他說話。
看出她這一回是真的不打算理他,謝曉峰勾了勾唇角,也閉上了眼睛。
一夜無話。
慕容秋荻是在早晨的鳥鳴中醒來的。
太陽已經出來,藍天如同水洗過一般幹淨,一場春雨過後,萬物的生機更濃,昨日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今日綻放。
在送入洞內的陣陣涼風之中,慕容秋荻吐納完畢,一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如此明媚的□。
心情驀然變得很好。
想到今天終于可以回去,不用再看見對面那個男人,她的心情變得更好。
拿布沾了沾洞壁上滲出的水,簡單地擦擦臉,吃了兩個剩下的野果裹腹,慕容秋荻等不及烏鴉他們來接,決定自己先試着找路。
見慕容秋荻一瘸一拐地徑自出了洞,左顧右盼似乎在找什麽,謝曉峰出聲問道:“你要做什麽?”
慕容秋荻正在尋找合心意的樹,左看右看,終于挑了一條既粗而且不長﹑枝桠也少的樹枝,只是生得有些高,若不是她的腳傷未愈,劍又折斷,她該是能把它砍下來的。
“幫個忙,”慕容秋荻指着頭上那根被她看中做“拐杖”的枝條,回頭對謝曉峰道,“把它折下來。”
“咔!”
“謝謝。”慕容秋荻接過新鮮出爐的拐杖,試了試手,覺得還算滿意。
謝曉峰道:“不等你的人來接?”
“不等了,我擔心黑殺的事,還是盡早回去的好,”慕容秋荻拄着拐杖,道,“這地方該有出路通往山下,找找吧。”
謝曉峰看了一眼那根“拐杖”,默不作聲地走到慕容秋荻前面,半蹲下`身子,道:“上來。”
慕容秋荻斷然拒絕:“不必。”
“山路崎岖,那根木頭沒多大用,”謝曉峰的口氣不容置疑,重複道,“上來,我背你。”
“我說了,不必。”
“上來。”
“不必。”
“上來。”
“不必。”
“最後一次,上來。”
“都說了不必!”慕容秋荻的聲調驀地拉高,顯得有些尖銳刺耳。
謝曉峰一怔。
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她深吸幾口氣,克制道:“你不是還有傷麽,在前面找路罷,我跟在後面。”
謝曉峰微微垂眸,直起身,道:“你自己當心。”眼簾微垂,掩住了目光中那一閃即逝的黯然。
事實證明,山路的确不好走。慕容秋荻跟着謝曉峰身後,雖然為了照顧她的腳傷,他已經走得很慢,而且遇到不确定的路線時,他會先行去查探,确定了再回來找她。這樣一來,慕容秋荻能中途休息片刻。即使這樣,她也跟得很吃力。
不過再如何吃力,她也絕對不會讓這個男人背她。
那是一種太親密的姿勢,不适合出現在他們之間。
“慕容?”
聽見前面傳來熟悉的聲音,慕容秋荻驚喜地看過去,果然看見一臉驚訝的烏鴉帶着幾個人站在路邊。
“你怎麽搞成這個鬼樣子?”烏鴉走過來,上下打量着慕容秋荻,驚奇道。
慕容秋荻現在的樣子的确很糟糕。頭發有些亂,裙擺被她自己撕得七零八落,右腳還綁着一根樹枝用來固定,拄着一根木頭,白衣變得髒兮兮的,不知道在哪裏劃破了幾道印子。
這副尊容,走出去,沒人會相信她就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慕容秋荻。
“換了你先落崖再淋雨,試試會不會比我更好?”慕容秋荻挑眉,伸出手來,道,“過來,我累了。”
烏鴉睜大了眼睛,指着自己道:“你該不會是讓我背你?”烏鴉的臉本就蒼白,因着睜大的眼珠子露出的大量眼白,那張臉更加像鬼。
“不過來?”慕容秋荻勾唇一笑,豎起五根手指,開始皺着眉頭念叨,“讓我算算,這幾年你欠了天一閣多少銀子,恩,先說上個月吧,初一那天……”
“行了!”烏鴉打斷慕容秋荻的“表演”,陰森森道,“我背就是。”
烏鴉走過來,正欲蹲下來,眼睛在此刻瞥見了站在慕容秋荻前側方的謝曉峰,思及昨天黑殺中人的話,他眯了眯眼,緩緩道:“閣下是謝三少?”
作者有話要說:發現16號以後的點擊大跳水啊,這是為什麽捏?
明天還有一章,本周榜單任務就完成鳥,哇咔咔咔! 閱讀該文章的讀者通常還喜歡以下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