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圖啥
程深之是思慮再三才來的, 像他這種人，已經過了沖動的年紀。
當然，他不否認今天來這一趟, 存在沖動的成分。
因為在老太太壽宴結束的時候, 程深之還想, 既然這麽無所謂, 離婚就離婚，沈絲蘊本來也給他提供不了什麽切實的利益。
男人在感情取舍上, 應該從現實利益出發。
可在他握着方向盤，從程家出來，意志堅定的開出去一段路後，突然不受控制打方向盤掉頭，朝沈宅的方向過來。
他發現一個事實。
這樣壓在心口的，讓他發悶的情緒才得到了疏解。
盡管只是來這邊的路上，還沒跟沈絲蘊講和, 情緒就出奇的好了很多。
他忽略了這三年，沈絲蘊的重要性。
雨依舊在下, 程深之坐在車裏抽煙, 沈絲蘊撐着一柄黑色的傘, 從沈宅緩步走出來。
雨幕把樹葉清洗的透亮，她一眼就認出男人的黑色私家車，這邊住宅區，本就車輛不多，又下着雨, 所以整個街道上就只有這麽一輛車靜靜的停在大樹下面。
沈絲蘊駐足看了會兒，撐着傘過來，走到副駕駛座, 想拉開車門，發現車門被鎖着，敲了敲車窗。
男人指尖捏着香煙，一臉疲憊的在車裏假寐。
他昨晚沒睡好，正确來說，應該是最近都沒怎麽睡好，所以眼圈下面有一圈淡淡的青色。
他解了鎖，沈絲蘊收傘，彎腰上車。
車內的香煙味很濃，一上車她就咳嗽起來，用手掩住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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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動作引來男人的注意，他破天荒的和善，竟然把兩邊車窗落下去散味道。
雨水借着這個空隙打入車內，落在沈絲蘊手臂上，涼涼的，濕濕的。
直到他把車窗升上去，沈絲蘊才感覺到一絲溫暖。
她輕輕的深吸了口氣，感覺到男人的目光看過來，她沒有回應，依舊目視前方，淡淡的眨眼眸。
這次見面沒有梳妝打扮，也沒有太注意着裝，衣服是按照自己的喜好穿的，長發也挽着，比以前少了幾分溫柔，多了幾分幹練。
細長脖頸上的筋脈輕微滾動了一下，她終于側過來頭，兩人靜靜的對望。
程深之先開口，“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嗎？”
沈絲蘊答：“其實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我已經給過你很多次機會了，和談戀愛不同，女人離婚大都是經過深思熟慮。”
男人自以為是鋼筋鐵骨，心早就被現實生活磨成了石頭，可在聽到“深思熟慮”四個字時，竟然出奇的，讓他心口發悶發痛。
這痛感一點一點在擴大，讓他感覺到莫名的恐慌。
“我們以前缺乏溝通。”
“我溝通過啊，”沈絲蘊感情平淡的笑了，而後聳肩膀，兩手交握在一起，很無奈的嘆氣，“可一直都是單方面的溝通，我好累，帶不動了，我想活的輕松點，不想再這麽累了。”
程深之慢慢擰起來眉，原本轉開的視頻又轉回來，凝視她。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我大概很難再動感情了，不過也說不準，說不準會遇到心動的，假如遇不到也沒關系，我離婚以後，也可以做沒有心的海王，就談戀愛就好啦。”
她說這話的時候，下巴仰起來，臉上帶着向往的笑意。
程深之可以看得出，她不是在開玩笑，她是認真的。
這段婚姻糟糕到，她覺得離開是解脫，不管接下來遇到什麽人什麽事，都會比現在更好，而不會更差。
程深之下颌收緊，轉頭去看外面，許久許久都沒有講話。
以前在她面前高姿态慣了，現在竟然沒任何辦法。
看她如此堅定，他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什麽。
低三下四的話？
那些指定無用。
程深之壓制住情緒，遲疑很久，才問：“這麽突然，是不是又遇到喜歡的人了？”
不知道問題是不是很好笑，沈絲蘊竟然被問笑了，她坦坦蕩蕩的搖頭。
程深之一向是自信的，這一刻卻很不自信。
“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沈絲蘊嘆了口氣，“又命令我啊？”
不過她還是擡起頭，瞧着男人的眼睛，認真鄭重的說：“我沒有喜歡的人，只是不愛你了，就這麽簡單。”
程深之眉宇間的褶皺加深，加深，再加深。
就這麽看着她。
有些手足無措。
“沒有愛就離婚？”
“沒有愛可以不離婚。”
“那你……”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停住了。
外面的雨滴變大，砸在車頂上，噼裏啪啦的，除了雨聲，只有兩人平緩的呼吸聲。
沈絲蘊有些感慨，手指漫無目的摸索着儲物箱上面的花紋。
平淡的說：“我以前閱歷少不懂事，我現在想給自己重新選擇一次。我相信以我現在的思想高度，值得更好的。”
這話說的直白直接，讓程深之一時間難以招架，他閉上眼沉默了許久，從兜裏掏出來一盒香煙，點燃。
深吸了一口氣。
“我也沒這麽差勁吧？之前，你我之間，我覺得一切都挺好。”
沈絲蘊看着男人吞雲吐霧，突然動了念頭，手遞過去，“我也來一根。”
程深之怔了一下，“你會抽煙？”
沈絲蘊不再隐瞞，不好意思笑笑，“我一直會抽煙啊，只是沒有煙瘾，所以基本沒抽過。”
程深之擡頭看看她，又低頭看她的手掌心。
“抽煙對身體不好，別抽——”
話還沒說完，沈絲蘊直接拿起煙盒摸出來一支，送到紅唇邊，“啪”一聲按着打火機，給自己點上了。
她輕吐了一個煙圈，把腳上的高跟鞋踢掉。
兩腳搭在車玻璃前面。
漂亮的指甲夾着香煙，側頭去看程深之。
見程深之像看陌生人一樣看她。
不由得笑了一下。
“看什麽？”
男人轉開眼。
“沒見過你這樣一面，驚訝。”
沈絲蘊往後仰，垂着眼眸看外面的雨幕。
“其實我為這段婚姻做了很多很多，我如果不說，你大概永遠都不知道，”沈絲蘊語氣很平淡，很平和，就像在講別人的事，“我其實很任性，很強勢，也不喜歡做全職太太，我事業心很強。”
“但我為了能讓你喜歡上我，不在外面瞎搞，努力想變成你喜歡的樣子……不斷提高精神層次，争取趕上你，不斷提高穿衣品味，不斷減肥瘦身。你大概沒發現，以前你在家的時候，我每晚都會噴了香水才會睡，而且是換着味道噴，在你面前，我都是一副精心打扮的樣子，依着你的喜好穿衣服，因為我知道對于男人來說，新鮮感很重要，一個舒适的妻子也很重要……”
“我也上過很多很多所謂的情感課，婚姻課……你覺得你我之間很好，那是你覺得很好，其實我根本就不好……”
程深之一直沉默不語。
沈絲蘊停下訴說，看男人一眼，“還有更荒唐的，你想知道嗎？”
程深之搖頭，“你說。”
沈絲蘊說之前先笑了一下，因為她覺得自己可笑，沉吟了許久，慢悠悠說——
“我還向吳霧請教過□□，請教過□□的技巧。就算你只迷戀我也好……”
說到這裏一根香煙燃完，沈絲蘊只抽了開始的第一口，她看一眼，有些可惜，車窗又往下落了落，擡手扔出去。
程深之拿手臂撐在車窗上，用力的揉捏眉骨，嘴唇緊抿着，閉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
沈絲蘊不再說話，垂下眸沉默。
過了不知多久，男人啓唇才說：“對不起，是我做的不好。”
“對不起”這三個字，沈絲蘊等了太久太久了，久到她一開始期待，後來連期待都不會期待了。
如今她到了更高的一個層次，一個一般女人都達不到，只有被傷透才能體會的高度。
她莞爾笑了，搖頭說：“不用說對不起，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我不管做了什麽，也都是年少無知自願的行為，自己的選擇，成年人要為自己的行為買單。我反而要謝謝你。”
男人睜開眼，“謝什麽？謝我傷害你？”
沈絲蘊語氣輕松的說：“沒有什麽會比傷害會更讓一個人快速成長。”
她說完去看男人，男人這個時候也看過來。
他從她眼中什麽都看不到，平淡的沒有一絲波瀾，如果真要找點什麽出來，那就只有釋懷。
是這些天她悟到的東西？？
沈絲蘊覺得自己該說的說了，不該說的那些隐私事，也說了，兩人之間沒有什麽秘密可言，也算是好聚好散，不辜負婚姻一場了。
她擡手去推門，拿上黑色雨傘，走下車。
剛走兩步，程深之竟然跟出來，他沒有打雨傘，就這麽站在雨裏面，雨水很快打濕他的衣服。
他還有些放不下面子和自尊，不過看她越走越遠，顧不上許多，後背後喚她：“蘊蘊……”
沈絲蘊有些驚訝，舉着雨傘轉過身，看他這麽站在雨裏，嘆了口氣，無奈一笑。
“還有事？”
男人點頭，“有事。”
“離婚的事，先緩一緩，我們都再冷靜一下。”
沈絲蘊蹙眉，看了看別處，為難的攤了攤手。
“可是我沒錢花了，我想趕緊拿回婚姻裏屬于自己那部分。”
然後拿去搞投資也好，自己做點什麽也好，總之需要金錢支撐。而且那是她應得的婚姻財産，多一分她不要，少一分自然也不行。
男人聽罷點了點頭，而後擡起眼靜靜的看着她。
轉開頭沉思了許久，再看過來的時候，語氣很穩重，“我給你，每月按時給你錢用。”
他以為她只是沒有零花錢。
“……”沈絲蘊竟然不知道說什麽，錯愕了很久，實在不解，“那你到底圖啥？”
她好笑的問男人，男人不說話，只給她眼神回複，不是開玩笑，他是認真的。
“你是我妻子。”
“可我要離婚。”
“我還沒答應，那就還是。”
“你別找茬。”
“……對不起。”
沈絲蘊現在跟他吵不起來架，因為吵架已經沒意義了，所以他一道歉自己也沒再計較。
扭頭看別處，人實在有些冷，剛才下來沒想到傍晚氣溫這麽低，縮起來肩膀抱了抱手臂，他這麽淋雨，也有些不好意思。
只好勸說：“你先冷靜一下，我們可以改天談離婚的事，直接委托律師吧。雨很大，你……回去？”
男人不動，沈絲蘊也懶得再理。
又要走。
誰知男人三步并作兩步，直接走過來，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你不是想談戀愛？”
“？？”
“我陪你談……”
她眨了眨眼睛。
其那些不過都是借口。
真真假假。
沈絲蘊想到什麽說什麽。
沒成想他還當了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