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黎四九站在郁修錦身旁,對面坐着靖王,他們二人手中分別執着紙筆,時不時出聲道:“這是什麽字?”
黎四九就彎下腰,眯着眼仔細辨認着紙上的一坨坨字:“這個詞是‘共贏’,這個詞是‘改革’……這個有點難認,我看看……噢,我知道了,這不是字,這個只是個逗號……”
每當他認出來一個字,郁修錦和郁言禮就會提筆在那坨字旁标注一下,活像黎四九在給他們聽寫單詞一樣。
郁言禮又提筆标了個字上去,臉上的表情越發古怪,黎四九看了他一眼,無奈道:“靖王想笑就笑出來吧。”
可別憋出毛病來。
黎四九這話就像是給郁言禮打開了開關,他再也擋不住笑意,忙用袖子擋住下半張臉頰,向郁修錦請罪道:“皇上,臣只是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在太學念書的時候,當時先生也是這般一個字一個字教臣的。”
郁修錦唇角也忍不住浮現出笑意,他許是怕黎四九傷心,伸手蓋在他手背上:“阿九會寫字,已經很好了。”
黎四九:……
這話聽在黎四九耳朵裏,就好像小學時候黎四九怎麽都背不明白乘法表,他爸摸着他的頭安慰他:“沒事兒,你至少四肢是健全的。”
黎四九承認,他的字确實是潦草醜陋了一些,但他覺得這其中也存在一些客觀因素;
上了大學後黎四九就基本上不怎麽寫字了,來到這裏以後更是沒什麽寫字的必要,直到前兩年當上将軍,才有機會拿起筆,和郁修錦互通幾封書信。所以寫字對黎四九來說,已經變成了一個十分生疏的技能。
昨天他抄政治書抄到後面,手臂又酸又累,毛筆一落在紙上,立刻變成一團,說是寫字,倒不如說是給羊肉串在刷醬。
但是這并不證明他不會寫字好嗎!
最讓黎四九生氣的還是腦海裏突然冒出來的系統提示音:【寵愛值+10!】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郁修錦道:“阿九可以先回錦簇宮了,朕晚些再來看你。”
Advertisement
黎四九雖然也很想留下和他們一起商量,但也知道事情要循序漸漸,“嗯”了一聲,轉身離開。
等黎四九走後,郁修錦和郁言禮手中執着那寫滿了備注的紙張,專心致志地看着,時而皺眉,時而微笑,時而面有驚嘆。
郁言禮似乎突然想到什麽,将紙放在桌上,皺起眉問郁修錦:“皇上,黎四九僅用一夜就能想出如此之多的方案,可見其腦筋之快、心思之深……臣覺得,皇上萬萬不可再與黎四九讨論朝政。”
郁修錦仍垂眸看着手中紙張,聽到郁言禮這麽說,神色變都沒變,只是“哦”了一聲,意義不明地問:“那皇叔覺得,朕應該和誰讨論?”
郁言禮一愣,卻不明白郁修錦這話是什麽意思,看他面無表情,以為自己惹他生氣了,忙起身行禮:“皇上……臣只是……”
郁修錦擡了擡手,止住了郁言禮的動作:“朕知道你的顧慮,可,朕除了皇叔,并沒有能用的人。”
先皇仙逝時,也為郁修錦留下了可用的人才,但先皇走得太早,到郁修錦執政時已過去了十年,留下的那些人不是病了就是死了,根本沒有人能為他所用。
朝堂在這十年間早已形成了一個整體,郁修錦分明是大周的帝王,可對大臣們來說,郁修錦才是那個外人,最快,也要到明年大考後,郁修錦才能得到一批真正為他所用的人。
在這之前,他唯一能用的人只有郁言禮,這也是為什麽,他會铤而走險地向黎四九詢問國事。
郁言禮長長地鞠了一躬:“臣,定會為皇上出謀劃策、排憂解難。”
郁修錦眸光閃動,半晌後,微微點頭。
等郁言禮從養心殿出來,立刻有兩人迎了上來,這兩人二十歲上下,身量極高,令人吃驚得是這兩人竟然有着一模一樣的清秀長相。
這二人是一直跟在郁言禮身邊伺候的小厮,是一對雙生子。哥哥叫阿小,弟弟叫阿大,聽他們說是因為他們爹娘想要教會他們“先到的不一定是好事兒、後到的也不一定是壞事兒”的道理。
見到郁言禮,阿大阿小異口同聲道:“三爺。”
郁言禮微微點頭,向東昌門的方向走,阿大阿小在郁言禮身後跟着,互相對視一眼,突然又異口同聲地問道:“三爺今天可是遇到什麽開心的事兒了?”
雖郁言禮平時一直挂着和煦的微笑,可今日的笑意卻比平時更甚,這讓阿大阿小不由産生了好奇。
聽到他們這麽問,郁言禮停下腳步,負手笑道:“并沒有遇到什麽開心事,只是遇到了一些好笑的事情。”
晚上,郁修錦來到錦簇宮,也沒讓常順海通報,熟門熟路地走了進去。
待看清屋內景象時,心中忽的一驚。
黎四九正撐着腮坐在桌前,昏黃搖擺的燭光将将他的面頰映照得時明時暗,他似是在思忖什麽,嫣紅的唇角彎起,眸光微微閃爍,一張面容又是妖冶,又是豔麗。
系統在腦海中提醒他道:【小皇帝,來啦!】
黎四九猛地回神,果然見到郁修錦站在門口。
他忙道:“皇上來了。”
郁修錦定了定神,“嗯”了一聲後。試探地問道:“阿九可是在想什麽事情?”
聽了他的話,黎四九反而卻笑了起來,他道:“臣沒在想事情啊,臣只是在發呆。”
今天從養心殿回來後,黎四九給郁修錦抄了十幾頁筆記,只是沒想到腦力勞動遠比體力勞動還要累,他寫完後簡直累得動都不想動,索性坐在原處坐着休息。
黎四九見到郁修錦對他的答案似乎感到驚訝,笑道:“臣這樣,是不是很像在想事情?這是臣之前在學校上課……不對,在學堂念書時養成的習慣,只要擺出這樣的姿勢,先生就不會覺得你是在走神,反而是覺得你在認真思考,臣家鄉的學生都會這種技能。”
擺出這幅駭人的模樣……竟然只是在發呆?
黎四九突然想起了什麽,問道:“皇上,東倭使者什麽時候到?”
郁修錦答道:“朕今日接到消息,他們已經出發幾日了,許是再有三五天,就該到京城了,怎麽?”
黎四九驚訝道:“只有三五天就到了?難道皇上要在他們來之前把臣說的‘聯盟’政策拟出來告訴他們?”
那他的手不得抄廢了……
郁修錦一愣,笑道:“自然不是,又不是人人都像阿九那麽聰明,能在一夜之間想出許多方法。朕叫他們過來,只是先試探一下他們的态度,若是松動,那是最好。”
郁修錦道:“至于結成聯盟一事……到拟出雛形,也需個一年半載,這事急不得。”
黎四九聽得似懂非懂,但卻聽懂了“不急”二字,這才松了口氣。
三日時間轉瞬便逝,東倭使者已經到來京城,郁修錦為他們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接風宴,朝中臣子、後宮妃子、連同太後都一同出席了。
在衆官員山呼萬歲聲中,郁修錦穿着一身比平日裏還要繁雜尊貴上許多倍的黃袍,頭戴帝冕,坐在上首,太後坐在其東側,應妃等妃子坐在另一側,因黎四九沒有封號,就坐在了最末端。
黎四九一出場,幾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看去,臣子們都想知道黎四九究竟是怎麽想的,為什麽會突然進入後宮,可黎四九卻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只是笑眯眯地看向東倭使節們。
黎四九對東倭人的印象一直都不太好,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這次來的東倭使節們态度都很好,對郁修錦那叫一個恭敬有加,甚至到了谄媚的地步,沒有絲毫架子。黎四九試探地盯着他們看了一會兒,直到把東倭使節盯得也回看了他好幾眼,這才收回目光。
禮部為東倭使節們準備了歌舞等節目,李昭儀還為衆人彈了首曲子。
等接風宴結束後,郁修錦與郁言禮、朝中幾位臣子們一起接待了東倭使節,聽他們說了半天,這才明白過來為什麽今日東倭使節的态度會那麽好——
原來是前些日子他們不服輸,又在騷擾邊境軍,副将想起黎四九走之前曾交代過的話:“他們若不老實,打他們丫的!”,于是大周軍煩不勝煩地又揍了他們一頓,這才讓他們變得如此乖巧聽話。
想不到竟是因為黎四九……此種巧合,讓郁修錦總覺得有些想笑。
既然東倭有心妥協,對郁修錦來說就是個驚喜,這也證明着他會有更充足的時間來考慮聯盟方案。
郁修錦的心情剛放松下來,誰知第二天卻收到了成山的奏折,郁修錦原以為是臣子不滿東倭求和一事,誰知一翻開,竟是一愣。
“臣昨日觀黎四九在宴會上眼神閃爍、心機深沉,許是與東倭使者有所勾結!望皇上明察!”
八十幾本奏折,竟有六十多本都是在批判昨日黎四九在宴會上時的表現。
郁修錦茫然地回想起昨日黎四九在宴會上的表現——
昨日他瞥了黎四九好幾眼,見到他一直用手托腮,眯着長眸、勾着唇角,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那副模樣,确實是駭人了一些,可,那是黎四九發呆時的模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