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徐院長是前陣子體檢檢查出肺部有問題, 好在發現得早,醫生說晚來可能就要發展成肺癌了。
簡言推着徐院長在公園裏走走,徐院長已經六十有餘, 這生都奉獻給了孤兒院。
她已經兩鬓斑白,和簡言印象中的老人毫無相同之處。
徐院長似乎看透了簡言心裏的想法,輕嘆道:“小簡, 是不是很好奇小時候為什麽會對你這麽嚴厲?”
簡言微頓, 沒有回應,也算是默認了。
徐院長搖搖頭:“推我去湖邊走走吧。”
“你小時候要強,是個好孩子, 但你還記不記得剛來的時候,你可親我了。”徐院長有些懷念道:“不過因為家裏變故的原因, 你一直很依賴我, 一度不想去上學,不和同伴一起玩, ”
“你跟我說有我在, 你上不上學也沒關系。”徐院長一頓:“這樣的做法其實不好,但我那個時候年輕, 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我冷落你, 逼你成長。”
沒想到事情是這樣的。
簡言的手指輕顫, 神色複雜。
裴缺站在身邊,輕輕地捏了捏他的掌心, 有些擔憂地看着他。
簡言向他搖頭。
簡言其實沒什麽太大的心理變化, 只是替原主覺得可惜。
原主是個十分消極的人,他從上學到進入社會都是形只影單, 他孤僻, 不會說話, 他到出車禍,甚至意識消失的那一刻,他都沒有任何留戀。
或許原主到去世都不知道,這個世界還是有人盼着他好。
徐院長苦笑:“對了,聽說你之前是不是出車禍了,好一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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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言的微信有孤兒院同伴的聯系方式,沒有怎麽聊天,但車禍的事情對方或許通過共同好友有所耳聞。
所以徐院長問車禍的事情,簡言沒什麽意外。
或許徐院長早就想問了,只是苦于沒有聯系方式。
他搖搖頭,笑着寬慰道:“幾年前的事情,我要是有什麽事還能站在你跟前?”
徐院長恍惚一下:“幾年前發生的了?”
原來時間過得這麽快。
徐院長拍了拍簡言的手:“都長大了,都長大了。”
想着,她突然道:“小簡結婚了嗎?”
作為一個二十六的成年男人,好像結婚也是理所應當的。
但簡言這個沒有結婚的人,總顯得有些尴尬:“還沒呢。”
徐院長倒真像是長輩,操起心:“那得提上日程了,你記得王小胖嗎?那個胖胖的,人家今年都抱二胎了。”
簡言艱難地點點頭,和裴缺對視一眼。
裴缺輕輕地皺眉,如果他是小貓,那他現在的耳朵肯定刷的一下就耷拉下來了。
徐院長看一眼百般無奈的簡言,忽而道:“你談女朋友了嗎?”
簡言一瞬間石化。
真有點像電視劇演的七大姑八大姨催婚現場。
他哽住:“也……也沒有。”
裴缺站在一邊,眉頭越皺越緊。
這次他不是害怕簡言談戀愛,而是他很明顯的感覺到了簡言的抵觸。
裴缺不喜歡哥哥被強迫,也不想讓哥哥不開心。
少年動動嘴巴,剛想說話,簡言就似有所感地擡眼看他,他微微使眼色。
裴缺嘴邊的話咽下去,只能不情不願地站在旁邊。
徐院長道:“這怎麽行!是不是工作太忙了?沒有機會去接觸異性?”
簡言的腳趾頭摳在地上,快要摳出一棟別墅了。
他尬笑:“是是啊。”
徐院長有心想彌補簡言,頓時便起了興致:“我這邊倒是有适齡未婚的姑娘,你要不看看?”
果然,在長輩面前是逃不開這項的。
簡言連忙拒絕:“真不用,真不用。”
他道:“我現在一事無成,哪敢耽誤人家姑娘。”
徐院長知道簡言對此無感,便不再勸。
總之,她們的關系也不親不近,容易适得其反。
徐院長:“行吧,到時候你有意,随時聯系我。”
簡言無奈地點頭:“好。”
他遞給裴缺一個「危機解除」的眼神。
裴缺微愣,忽而一笑。
是他多慮了,哥哥是能獨當一面的人,完全用不着他去出頭。
裴缺牽着簡言的手,抓着,內心雀躍。
哥哥好像真的沒有成家的打算。
他是不是可以獨自擁有哥哥?
這個想法令少年感到欣喜,好像天上的月亮散發着光芒,大家都能看見月亮,唯獨他能擁抱月亮。
……
告別徐院長,簡言和裴缺在連城短暫地住了兩天。
連城的文化底蘊十足,在這裏住兩日便有些樂不思蜀,這裏的人也很樸實,每個人都好像浸在祥和歲月裏,和A城生活節奏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連城的最後一天,簡言和裴缺去爬山。
山上有座寺廟,據說香火不絕,許願很靈,人人都說不進寺廟,不到連城。
山叫蓮峰山,寺叫蓮峰寺。
山裏沿路陡峭,林中怪柏居多,因為攀到山頂艱難,所以到頂的人才顯得心誠。
簡言倒不是真的想去求些什麽,只是想挑戰一下。
說句消極的話,他已經二十六了,工作太多,鮮少有時間爬山或是其他娛樂項目。
擇日不如撞日,骨子裏潛藏着的冒險基因被激起,簡言渾身都是幹勁兒。
他原是不想拉上裴缺的,畢竟小孩子容易一時興起,半路不走會耽誤進程。
但裴缺死活不肯,非要跟着他來。
多一個陪着,簡言也無所謂,只是要多費心照顧裴缺。
但好在小孩兒本來就省心,幾乎也不怎麽吭聲,偶爾還幫他拎包?
簡言有點爽。
原以為這山路崎岖,但對于年輕體格來說不算什麽。
直到爬到半山腰時,簡言的腿肚子就在打顫,裴缺彎腰給他鋪上墊子,拉着他坐下歇一會兒。
他給簡言擰開水蓋,遞上水,道:“哥哥喝一點。”
簡言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腰間系着外套,滿頭是汗,汗水也浸濕他的T恤。
他伸手接過裴缺的水,大口大口地喝,喉嚨滾動,有水從唇間洩出來,滑到脖子處,滴入領口。
他埋怨道:“早知道這麽難爬,就坐纜車了。”
反正他也不是誠心來求佛的。
裴缺的目光在簡言的衣領口短暫地停留,便迅速地挪開。
他拿出蒲扇給簡言扇風。
——這還是裴缺在來的路上碰見賣蒲扇的阿婆,臨時買下來的。
沒想到還真有用。
裴缺爬上來微微喘氣,沒有簡言那麽累。
簡言酸溜溜地捏了捏他的肩膀:“你是不是在學校天天跑?”
虧他還想着裴缺會拖後腿,沒想到拖後腿的人是他……
裴缺肌肉微微繃緊,他垂下眼簾,乖乖彙報:“學校有體育課,課間也會跑步。”
簡言當然知道,只是仍然酸溜溜的:“等回去了,我也要跑步去上班。”
他太堕落了!
這樣下去,沒到六十歲不會就退化到走路都不會了吧?
裴缺給簡言扇風,簡言便撿了一匹樹葉給裴缺扇。
有老人背着包雄赳赳地走上山,路過臺階瞥見簡言和裴缺,露出震驚的表情。
簡言:“……”
別看我!!
他風也不吹了,騰地一下子站起,快步跟上老大爺。
和裴缺比比不過就算了!
不能連大爺都比不過……
好吧,簡言還沒跟上,大爺就突然一個加速,直愣愣地消失在簡言眼前。
簡言:“……”
裴缺忍不住笑出聲。
簡言回頭瞪他,他立馬收聲,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樣。
簡言郁悶死了。
敢情全世界只有他一個是弱雞。
裴缺安慰他:“哥哥沒關系的,我們五點之前能到就行了,到時候能坐到纜車。”
這安慰還不如別安慰。
簡言認命地繼續爬,每爬一步他都開始懷疑自己為什麽放着好好的假期不躺着,跑來爬山找虐?
此時此刻,簡言那股沖勁兒被磨滅得差不多了。
但好在如裴缺所言,他們在五點之前到達了山頂。
抵達山頂三點左右,寺廟裏的齋飯已經沒了,簡言和裴缺以面包充饑後才進入寺裏。
寺裏的小師父溫聲細語地接待他們進殿。
香火蠟燭的味道給這座寺廟蒙上一層神聖朦胧感。
簡言想了想,來都來了還是求點什麽吧。
他跪在蒲團上,求升職加薪,還貪心地求一個他和裴缺身體安康。
如果佛祖只能滿足一個願望,那還是後者居上吧。
裴缺手握香,身子挺得筆直,雙膝跪在蒲團上,他閉上眼睛,心思百轉千回。
裴缺不信佛不信神,小時候被打得渾身是傷,哭得嗓子說不出話時,他也坐在角落裏雙手合十乞求菩薩佛祖救救他。
但沒人來救他。
後來哥哥來了。
哥哥是佛祖派來的嗎?
裴缺想不是的,哥哥是救他的神佛,佛祖沒有救他,是哥哥救他。
哥哥就是他心中的神佛。
一個人此生只有一個能護佑他的神佛,所以他只信奉簡言。
但跪在蒲團上的時候,他還是抱有一絲期待,他祈願哥哥永遠和他在一起。
如果真的有佛祖菩薩,如果哥哥真的是上天派來救他的。
那哥哥就是他的,天上神仙也不可以帶走。
裴缺叩首,将香遞于小師父,小師父接過極為莊嚴地上香。
雖然已經下午三點了,來上香的人仍然不少。
簡言還是第一次來,對什麽都覺得好奇,有算命的師父坐于偏殿,正執筆落字。
簡言去求簽。
簽筒搖動,簽落。
師父高深莫測地摸了摸胡須,答道:“施主福澤深厚。”
只短短一句,沒其他的了。
簡言無言,這種恭維的話估計和尚遇見誰都這麽說,難道還能說福運不好?
這不是讨打嗎?
簡言也沒有把這兒當回事兒,求了一支筆一張紙,寫下心願。
寺中有一顆祈願樹,上面都挂着紅紅的紅飄帶,風一吹便張揚飛舞。
簡言在電視劇裏看見過,早就心癢難耐,拉着裴缺也寫。
裴缺想了想,他剛剛已經許了一個願望了,好像就沒有要許的了。
他思索片刻落筆。
——希望哥哥的願望實現。
簡言興沖沖地挂布條。
“聽說挂得高,老天才能看得見。”不迷信的簡言說。
裴缺長得高,手長,所以他代為挂布條,聞言連忙踮踮腳,把布條挂上面一點。
簡言滿意地看着。
而遲遲來的小師父見此,着急地喊了一聲:“施主,祈願樹不是這棵。”
小師父急得面紅耳赤,差點舌頭打結。
簡言愣了一下:“不是這顆?還有其他的?”
簡言回頭看裴缺。
少年也茫然地朝他眨巴眼睛。
小師父:“這是姻緣樹,祈願樹在後院。”
簡言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兒,他擺擺手:“算了算了,挂錯就挂錯。”
小師父張嘴,震驚他的無所謂。
簡言累得要死,渾身酸軟,不想折騰了。
反正他也不怎麽相信。
“挂這兒就挂這兒吧,說不定是天命難違。”他随便找個借口搪塞小師父。
小師父聞言果真遲疑,不再多說。
裴缺站在身後,手指微微蜷縮,不太明白哥哥的意思。
什麽是天命難違……
姻緣樹求的是姻緣,哥哥一點也不在意嗎……
他心跳又莫名其妙地加速,目光像是黏糊糊的年糕似的,黏在簡言身上。
簡言完全不知道,辭別小師父,便狂奔纜車。
買了纜車票,坐進纜車裏才算是癱下來了。
簡言沒地方放自己的腦袋,便讓自己的腦袋靠在裴缺的肩膀上,他嘆息道:“我這怕不是要高位截肢了。”
裴缺愣愣地承受住他的依靠,也不敢動,聞言有些無措道:“哥哥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簡言生無可戀,連纜車外的風景都不想看了:“你能看見我的腿嗎?”
他問裴缺:“我的腿還在嗎?”
裴缺連忙低頭看他腿,腿藏在褲子下,他只看得見一截白皙的腳踝。
裴缺擡起目光,乖乖回答:“哥哥,腿還在。”
簡言兩眼昏黑:“那不就是了。我現在完全感覺不到我的腿存在。”
“完了,我廢了。”
他好像個小孩子。
裴缺忍俊不禁,他擡手給簡言揉了揉腿,問他:“感受到了嗎哥哥?”
簡言眨眼搖頭。
裴缺低下頭,将他的一條腿放在自己的腿上,認真地幹起了按摩的事兒。
簡言有些不太習慣別人伺候自己,但無奈裴缺按得太舒服了,舒服得他頭皮都在綻開。
他忍不住眯眼:“嗯,重一點,疼疼,輕一點……”
他不僅享受,他還廢話連篇,還得寸進尺地提起要求了。
裴缺卻有些開心,開心到嘴角的弧度翹起,覺得哥哥好可愛。
他突然有點想讓這纜車慢一點到終點。
他們可以在這裏坐到天荒地老。
簡言被他按得昏昏欲睡,腦袋一點一點的。
此時斜陽在西山的地平線上擱淺,夕陽柔和的光照正好灑在纜車裏,灑在簡言裴缺的身上,将他們籠罩着,像是鍍上一層金色的光,與世界隔絕。
直到夕陽漸漸地被雲海吞沒,徒留昏黃斑斓的雲霞布在天邊時,那淺淡柔和的光才消失。
也将他們重新歸于人間。
作者有話說:
調整作息什麽的,是不存在qwq感謝在2022-06-12 02:59:52-2022-06-13 01:25: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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