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月餘時間過得飛快,寒假過去,裴缺便上六年級下。
裴缺因為營養跟上,在寒假的時候猛蹿了一個頭,到簡言的腋下。
雖然在同齡人中不算太高,但已經比剛開始好太多了。
簡言琢磨着,按照這個漲勢,以後可能比他還要高。
他腹诽道,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被拍死在沙灘上。
裴缺則是竊喜,他有聽哥哥的話,好好吃飯。
等他再長高一點,長大一點,他就能照顧哥哥了。
随着時間進入五月,天氣越來越熱,簡言在家只能裸着上半身,下半身套着大褲衩,走哪兒都随身帶着蒲扇。
最可怕的還是晚上。
晚上裴缺就是個熱烘烘的火爐子。
即将步入青春期的小孩子,身高竄起來,晚上睡覺也不老實。
裴缺已經有意控制住,但半夜的時候簡言還是被滾進懷裏的一團熱醒。
空調開大了,又會冷醒,開小又會被熱醒。
簡言吃飯時,輕咳一聲:“你現在還怕黑嗎?”
裴缺愣怔擡頭,似乎意識到什麽,他低着頭,沉默半響,複而擡頭:“哥哥,我不怕了。”
他乖乖地笑,簡言卻莫名地看出了幾分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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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登時就打消了要把裴缺給挪到隔壁的心思。
算了,熱就熱吧,大不了空調開冷一點,他多蓋被子就行了。
簡言道:“沒什麽,不怕就好。”
裴缺心裏也知道是怎麽回事兒,因為他的不老實,讓哥哥跟着他受苦。
裴缺不想讓簡言為難,趁着簡言去上班,他便把自己的被子搬去隔壁。
他的小床其實對于現在的他來說已經有些小了,躺上去略微顯得擁擠。
他将被子鋪在床上,将窗簾拉開,陽光灑進來,照得裴缺有些落寞。
裴缺躺在床上,把自己蜷縮成一團。
他抿着唇,有些不适應這個房間,也不适應陌生的床。
更不适應這裏沒有一點簡言存在的痕跡。
簡言下班後才知道他搬出去了。
他愣住,驚訝于小孩兒的敏感,他有些愧疚,叉着腰命令道:“你搬出去幹什麽?搬回來!”
裴缺低着頭吃飯,他搖搖頭,悶悶道:“哥哥,我不想和你一起睡了。”
他咬着下嘴唇,故作認真道:“我已經長大了,而且和哥哥睡在一起,我也很熱,所以幹脆搬去另外一個房間好一點。”
他一臉輕松,似乎真的是因為自己想,而非看穿了簡言的心思。
簡言皺眉看着他,再三詢問:“你真的不怕了?”
裴缺:“嗯,不怕了,早就不怕了。”
他怕被簡言發現他說謊,所以他擡眼只用一瞬,随後又迅速低下頭。
他輕聲:“冬天怕哥哥一個人睡冷,所以才沒有搬出來,現在暖和了,哥哥就不用怕冷了。”
簡言狐疑道:“真的?”
裴缺不太會撒謊,更何況是在簡言跟前撒謊。
簡言一個眼神掃過來,他就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在撲通撲通地狂跳。
可他不能讓哥哥為難。
裴缺也很自責,可他管不住自己的身體。
他想挨着簡言睡,卻也不想因為自己影響到簡言。
他低下頭,快速吃完碗裏的飯,然後點頭,“真的。
随後匆匆撂下一句:「我吃飽了。」
迅速竄進房間裏。
既然裴缺堅持要搬出去,簡言也沒有要攔着的道理。
他勉為其難地同意了。
只是對裴缺的理由暫且存疑。
到晚上,夜深人靜。
後半夜開始下雨,雷聲轟鳴,這一場大雨似乎瞬間将五月的炎熱給卷走了。
窗外的樹葉被雨水打得沙沙作響,簡言被雷聲驚醒。
他起夜,路過客房時,發覺裏面似乎有微弱的燈光。
裴缺不喜歡亮燈的。
簡言微微皺眉,走過去,試探地敲門。
沒有聲音。
他擰開門,推門進去。
房間裏一點動靜也沒有,床頭的一盞小夜燈散發着微弱的光芒。
簡言借着微光,看見床上沒有人。
他怔了怔,聲音沙啞:“裴缺?”
沒有人回應。
他有些急切地走進去:“裴缺!”
最後,他在床角看見窩在角落裏的小孩兒。
裴缺呆呆地看着地板,沒有動靜。
他聽不見簡言的聲音,黑暗像猛獸一樣侵襲他,讓他好像又回到了散發着酒氣和尖叫聲的房子裏。
裴缺感覺到有繩子勒在自己的脖子上,讓他喘不過氣。
他好像要死了。
他好像看見他的爸爸媽媽伸出手要掐死他。
裴缺僵硬着身子,渾身發抖。
他想說不要過來。
可他發不出聲音,動彈不了。
直到他覺得自己真的要死掉的時候,他突然聽見闖進耳膜裏的聲音。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是誰想救他?
裴缺感覺到有人觸碰他。
身體逐漸回暖,脖子上的束縛卸去,他緩慢地挪動目光,看見了那個來救他的人。
簡言把他抱進懷裏的時候,裴缺失焦的眼神才逐漸聚焦。
他有些驚慌,下意識地要躲開簡言。
但簡言的手落在他的後背,輕輕地安撫着,他一聲一聲道:“裴缺,我是哥哥,我是哥哥……”
裴缺從恐懼中清醒過來,他擡手輕輕地攥緊簡言的衣袖,茫茫然地出聲:“哥哥。”
是哥哥,不是媽媽。
是對他最好最好的哥哥。
裴缺眨了眨眼,眼裏淌着晶瑩的淚。
他被簡言抱在懷裏,他感受到溫熱的體溫不斷地向他傳來,不停地輕喃:“哥哥,哥哥……”
“哥哥,我做了一個夢。”
夢裏沒有哥哥,只有好多好多的怪物要吃他。
簡言一聲一聲地應着,心疼得要死:“沒事了,都是夢,哥哥在。”
他就不應該相信裴缺的話,不應該放任小孩子胡鬧。
他把裴缺抱回隔壁房間,沒有亮燈。
裴缺怕黑,也怕突然亮燈。
簡言也是有次他半夜起床開燈,裴缺被吓得瑟縮在被子裏,不停地抖,才知道裴缺有這樣的心理原因。
簡言不知道這是因為什麽,旁敲側擊後才知道是因為他晚上睡着後,裴缺父親發酒瘋就會開燈踹他。
而他的母親則是因為犯病時,一度認為他會和他父親一樣逃跑,所以用拴狗的狗鏈将他鎖在漆黑的房間裏。
因為父母,造就了他這輩子都擺脫不了的陰影。
簡言事後越想越覺得自己腦子不好使。
他為什麽會相信裴缺的只言片語,而同意他一個人住。
他把小孩兒抱回主卧,将他塞進被窩,不停地安撫。
裴缺聞到了熟悉的氣息,情緒慢慢安定下來。
他緊緊地攥着簡言的衣袖,像那天被簡言抱回家一樣。
他在簡言懷裏拱了拱,眼淚浸濕了青年的胸口,他緩慢地眨眼,嗡聲道歉:“哥哥,對不起。”
對不起,害得你為我受驚。
裴缺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老是會犯錯。
他想對哥哥好的。
可是他老是會帶來麻煩。
簡言擦了擦他的眼淚,知道他情緒穩定了,松了一口氣,忍不住笑:“雀雀,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
自從劉老太給裴缺娶了小名,簡言偶爾也會用小名打趣他。
裴缺糾正過幾次,但發現簡言無動于衷,便由着簡言怎麽高興怎麽來。
聞言,裴缺懵懵地搖頭。
簡言:“真的很像一只可憐的小狗狗。”
“讓人好氣又好笑。”
哪有人受到驚吓後,第一反應是道歉。
裴缺一點也不介意自己被比喻成小狗狗。
他哼唧一聲,乖乖道,“那我是哥哥的小狗狗。”
只是哥哥的。
簡言拍拍他的腦袋,給他蓋好被子:“所以現在,小狗狗快快睡覺。”
裴缺的腦袋露在外面,在黑暗中,他眨眼,手指縮了縮,悄悄地捏着簡言的衣角,才乖乖地閉上眼睛睡覺。
簡言坐在床頭,看着小孩兒良久。
最後才沉沉地嘆一口氣。
在發現裴缺有心理陰影之初,他有想過帶裴缺去看心理醫生。
但裴缺對看心理醫生十分的抗拒,有次抱着他的哽咽着說自己沒有病。
簡言放棄了。
但沒想到心理陰影會這麽大,已經過去了那麽久,裴缺還是沒有走出來。
或許,他看見裴缺乖巧的一面,都是假的。
裴缺年紀小,可他缺乏安全感,他一直在讓自己變得乖巧,不被人丢棄。
簡言懊惱自己的失責。
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讓裴缺慢慢地走出來,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只能慢慢來。
翌日。
裴缺醒過來時,下意識地去找簡言。
床的一側睡過的痕跡尚在,但人已經消失了。
裴缺看着空蕩蕩的床,愣了愣,有些失落地垂眼。
他忘了。
今天周末,哥哥也要上班。
昨晚哭了一通,眼睛有些腫,裴缺揉了揉眼睛,起床整理好被子。
出房間,才聽見廚房裏有動靜。
簡言正穿着圍裙,從廚房裏支出一個腦袋:“醒了?醒了就去洗臉刷牙,吃早餐。”
裴缺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眼裏帶着驚喜,他強壓住自己的嘴角:“哥哥沒去上班嗎?”
簡言哦了一聲,拉長尾音:“我這不是怕某個小哭包醒過來一個人偷偷地躲着繼續哭嗎?”
被調侃的裴缺頓時想起自己昨晚的窘事兒,他臉一紅,落下一句毫無殺傷力的反駁:“我才沒有。”
随後趿拉着拖鞋,蹬蹬地跑進洗手間。
作者有話說:
晚安嗚呼-能不能來個人打破收藏250這個數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