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知微的直覺并沒有錯，如今小鎮若是有熱搜榜，連續霸榜第一的絕對是仙班招人這件事，而書局前的人群聚集的确和這次的事件也有很大關聯——是針對這次招考舉辦的學習班在搞促銷，買十五天贈十天的大酬賓活動。
作為A大選調生，知微從前也報考過學習班，什麽中公、華圖、粉筆班都曾有過接觸，只是讓她想不到得是，如今重來一世穿越到了仙界當中，竟然能夠再次見到考公學習班，實在讓人感到意外。
母親從前出生在一個詩禮世家，對報學習班這件事有着非常濃厚的興趣。
知微從七歲開始就入了學堂，這些年一直都是跟着專業的先師學習的，但小鎮上的大多數人尤其是像知微這種沒什麽閑錢的家庭，大都寧可把靈石花在別的方面，也不會用來給孩子報學習班。
反正他們這些散仙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仙師教的那些東西也就是道法和功法之類的，沒什麽特別之處，家長們都是過來人，完全可以省了這個錢，在家自己教。
知微才十幾歲，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東西，陸家父母教授她這些東西綽綽有餘，可唐楹就會總覺得專業的仙師教學會更好一些，所以堅持送她去學堂學習。
這次招考特訓班是由一個陶姓仙師舉辦，這位仙師也曾經歷過三次招考，其中兩次都過了文試，只是都在第二輪陣法考試上敗北，未能成功進入仙班一直是他長久以來的遺憾。
唐楹看仙師有此資歷，又看招生公告上寫着，鎮上唯一考入仙班的女仙君楚音也曾今在這裏學習特訓過，便直接大手一揮，給知微報了名。
知微看着那逝去的幾百靈石十分肉疼，唐楹卻渾然不覺，拉着知微興奮道：“這陶仙師的課是極為難得的，只有招考的時候才會在學堂招生，所去聽上一聽是絕沒有吃虧的。”
看知微臉上的神情有些複雜，唐楹柔聲安撫道：“你這會兒不願意報考也沒關系，現在提前學着，以後也總能用得到的。”
這話當着是跟前世媽媽讓她大二看考公和考研書時的話如出一轍。
知微默默嘆了口氣。
原以為當了神仙就能自由自在無拘無束，誰想剛一成年就被父母變着花兒催着考編制了，這神仙的生活好像和她前世的日子沒多大不同啊！
方才法會散場之後，陸霄就和幾個平日關系不錯的道友一起回來，等知微她們完成報名回去的時候，陸霄已經到家了。
唐楹對着陸霄說了給知微報班的事情，知微正準備去寫先生留下的作業，聽到這話不免多問了一句自己現在的課程該怎麽辦。
畢竟她只是一個人，無法去上兩個補習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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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不難。”唐楹道，“你們那位仙師是個最為通情達理的，到時可以讓你先停上一段時間課程，等你考完了以後再去補上之前的課也不遲。”
知微蹙眉。
她前世曾經報過樓下的瑜伽班，當時因為要去外地挂職，想要申請停卡一段時間都費了老大的功夫，這老師竟然這麽好說話？
話說母親說考完再回去上課說得這麽自然，一看就覺得自己這次考試成功的事相當渺茫，這會兒只是想讓她去跟着打打醬油而已。
知微嘆氣道：“如今也就只能這樣了。”
父親這會兒很明顯跟母親站在同一條戰線：“那我明天去找你們仙師說上一聲。”
作為一個等到日上三竿才動身開店的店主，陸霄難得勤勉一回，第二日知微剛醒過來就被母親告知，說是父親已經走了，要去學堂早些跟仙師談談請假的事。
今天的早餐豐盛得吓人，母親把魚做出了五六種花樣。
唐楹笑眯眯的看着知微，一邊給她舀着魚片粥一邊解釋道：“我從前在凡間的時候曾聽嬷嬷說過，這吃魚是最補腦子的，那時候我家裏兄弟要考功名，在家認真苦學，家裏長輩們每逢用膳都會安排或炖或蒸上一尾魚給他吃。”
知微在母親殷切的目光下，吃完了早餐，穿好衣服去學堂。
今天她來學校的時間并不比往日更早，班裏只有寥寥幾個學生，正在低着頭狂補作業。
知微抓住一個叫裴君的男生詢問道：“今兒班裏人怎麽這麽少？”
裴君道：“咱們班上已經有好幾個報名參加招考的了，都要在家專心備考。”
知微問道：“那你怎麽不去？”
裴君有些不好意思，随着知微的靠近，臉開始變得有些紅：“我母親前兒找人給我占蔔了一卦，說是我今年不宜考試，這次想來是考不中的，還是等下次吧。”
畢竟機會難得，且只有三次，這會兒還是不要白忙活了。
知微有些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
凡間都叫算命準的叫活神仙，誰能想到神仙也需要算命呢。
說話間，知微就見到父親這會兒跟着仙師走了出來。
陸霄神色如常，而仙師臉上帶着幾分不虞之色，說起話來也帶着幾分不客氣：“知微這孩子天賦極高，再好好上幾年學把基礎打牢考進仙班是不成問題的。可你們不能因着孩子有幾分才氣就揠苗助長，小小年紀就報名參加招考。這會兒參加考試入選可能很小不說，還容易搓了孩子的銳氣，損了心氣兒，怕是得不償失。”
面對着仙師的一頓苦口婆心的規勸，陸霄并不認同，卻也不好當着學生們的面駁了仙師的面子，便敷衍而誠懇道：“仙師說得極是，我回去再跟微兒母親好好商量商量。”
但卻只字不提取消請假的事情。
仙師見勸說陸霄無果，又将目光轉向了知微，語重心長道：“楚音從前也是我的學生，我聽聞她這幾日回來了，家裏不少拜訪之人，都眼熱得很。雖然考入天庭位列仙班很是誘人，但你上了這些年的學，也該知道，在合适的時間做合适的事情很重要，萬萬不可失了本心，因着一時的沖動耽誤了學業。”
知微也沒想到，平日裏仙師看着不喜言談，對誰都淡淡的，很少會說什麽教學之外的事情，這會兒竟然會這樣為她考慮，對着她們說出這一通話來，且言語之間表達了對她十分看好的想法。
知微把仙師的話聽了進去，認真應了下來。等他們出門之後，陸霄出門後轉頭對知微安慰道：“你從小就聰慧，靈識開得也早，和旁的孩子是不一樣的，一年比他們兩年學得都多一些，到時咱們偏要考中一個給他們看看，也讓他們見識見識我家微兒的實力。”
知微覺得父親多少有點沒數兒，不光默認她會去考試，還默認她能考上。
亞歷山大。
知微也知道家裏經濟不算寬裕，特訓班報名費花了那麽多靈石，都能夠打一件上好的法器了，既然培訓班都報上了費用也繳上了，那也就只能抱着考考看的心态去試試了。
上課地點距離家裏不算遠，不用乘車也不用坐騎，早起一刻鐘，快些走着就能到。
這次招考能報名的并不多，幾乎鎮上所有過了百歲年紀的人都已經用完了三次的資格，再加上報名費真的不便宜，所以這次特訓班的人也并沒有多少。
但知微在教室裏依然看到了不少熟人，比如佟彤，比如雲珠。
雲珠看到了知微，遠遠地沖她打招呼：“微微，這裏坐。”
知微挨着雲珠坐下來，對着她問道：“你這次也要報考嗎？”
雲珠道：“而今我才二十歲，報考自然是考不中的。但我家裏娘親說，讓我先來學裏跟着仙師上上課，好好學一學，下次招考也會有用的。”
知微：……
這說法倒是唐楹的想法倒是如出一轍。
可下次考試少說也好十幾年後了，甚至可能三十年以後，這會兒學得東西真的還能記住嗎？
她大四的時候就對高三的知識都忘得差不多了。
知微表示深深的懷疑。
說話間，陶仙師帶着教材走了出來。
仙師是個看起來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其實已經有二百多歲了。
聽說他當年一百一十五歲的時候過了文試，但因為武試沒有參透陣法的奧妙，敗下陣來。
他的考試生涯也止步于此，但鎮上過文試的人也是寥寥無幾，願意繼續研究，出教輔資料甚至教學育人的更是少之又少。
仙師的這種堅持這會兒便成了稀缺資源，每到了考試的時候就能大賺一筆。
上課前有助教來給大家發放教輔書，每人都是五本，其中有三本是知微在書店裏見到的，另兩本是書店裏沒有的。
助教一邊發放書籍一邊給大家介紹，上頭三本藍色的，是市面上口碑最好的幾本書，這本印着彩雲紋的白色書本，是仙師專程寫得理論知識，那本印着仙鶴紋的青色書本，是仙師自己做的押題集。
還有一個月就考試了，補習時間有些倉促，仙師也沒再做自我介紹什麽的，能省略的地方都省了，直接開始上課。
今天上午仙師要講的，正是當年他文試時候遇到的真題。
題目簡要講述了當年大禹治水的經過，并指出“在治水過程中，前人大都會用‘堵’的方式，而大禹則用了‘疏’的方法，最終取得了成功，美名傳天下”。
問，在現實處理問題的過程當中，疏一定比堵好麽？請舉例說明理由。
知微覺得，這題目乍一聽有點像後世考公考題，用作高考作文也是可以的。
不愧是仙班招人，這題目出得還是很有水平的，可以考驗考生的邏輯思維能力和處理事情的思路分析。
仙師給了大家兩刻鐘的書寫時間，而後便開始分析解答。
知微聽着仙師講課，覺得對方說得很是在理，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年題目講多了，竟然聽起來很完美，無懈可擊，找不到任何沒有扣分點。
這道題目講解結束後，仙師又讓她們看一下自己壓的一道真題。
仙師題目寫得簡明而晦澀，翻譯一下大概就是“靈書閣內某五品仙君因言行不當觸犯天條，但工作能力極強，為天界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到底要不要，請根據此情況展開談一談，如何處理‘情與法’的關系”。
這道題目和招考真題是有很大差距的，如果具體說問題在哪裏，那就是格局小了。
經歷過一個學習氛圍濃厚的上午後，佟彤一邊收拾書本，一邊對着知微抱怨：“得這些東西聽得我頭疼，喘不過氣來，這會兒考試我還是不報名了。”
等晚上下課回去就說服娘親把課退了，花了錢還受這罪，沒天理啊！
佟彤一臉怨念地得搖着扇子離開了。
雲珠對着知微嘆道：“我也頭疼，但還好我能喘過氣來，一會兒還能再聽聽。”
兩個妹子的狀态，知微都能理解。
成仙後無懼生老病死，時間充裕，大多數人也不必為了功名和銀錢努力，也會相對比較懶散鹹魚。
加上她們這個二十歲左右的年紀，從來都是被上百歲的長輩當成小孩子來養，基本就相當于她前世的小學一二年級水準，從小沒在學習上吃什麽苦。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
沒有壓力就沒有動力。
知微坐下來，翻看了一下修訂的真題教輔集。
從前招考都是三十年一次，這裏面的真題都是至少三十年前的了，甚至還有一二百年之前的，知微看得實在有些傷腦筋。
上了幾天過後，唐楹聽說別家孩子都累趴了，看知微還好，不光回家後神采奕奕，還能在睡前抽出時間刷題。
唐楹對着知微一陣兒誇贊，知微對着母親謙虛地擺了擺手。
這才哪兒跟哪兒啊，從前的她曾經經歷過小升初統考，初中升重點高中大考，過了高考這條獨木橋，還要大學通宵備考。
知微放學就不算早了，回來吃了飯後坐在一旁翻書，其中一本藍色的書上面有詳細的備考指南，看完就基本知道考試流程和大致的題型。
知微看了進去，等到回神時候才發現時間又過了一個時辰。
知微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子，準備拿杯子泡點兒枸杞水時，才發現父親還沒回來。
知微也知道，父親開店做生意一直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勉強維持着生計罷了。
所以一般來說，依着陸霄的性格，是絕對不可能因為店裏有什麽事不回家的，天大的事情，也要等到明天再說。
知微詢問為什麽這會兒還沒見父親回來。
唐楹道：“我也不知道，臨走的時候他也沒說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只說要出去尋幾味藥材，想來一會兒就能回來了。”
知微想了想，道：“如今天色已晚，父親的法力也就……那樣。不如我們出門找找看。”
母親道：“都這個時辰了，你還是別出去了，早些休息吧，明天還要上課，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知微看了一眼桌旁的黃歷，道：“月黑風高的，多個人多個幫手，還是一起去吧。”
這天原就是個不宜出門的日子，外頭的街道上也鮮有行人。
知微對母親道：“爹爹這兩天叨念着要煉洗髓丹，其他的都基本全了，就差千年榕樹根燒火，我們去後山北面的榕樹林裏看看。”
兩人從城門出來時候，遠遠見到了一個窈窕的身影。
楚音。
楚音比知微大三十多歲，兩人玩不到一出去，從小并無沒有什麽交集，但是從外形來看，都是少女，年齡上并無分別。
知微從前也只是知道鎮上有這麽個人，叫一聲楚家姐姐，但從來都沒什麽交集。
聽說知微和母親也是來尋找陸父，楚音道，自己的父親之前在後山找了一處，說是最好的最适合釀酒的地方埋了兩壇青桔酒，今天下午就去挖了，這會兒還沒回來，她覺得有些奇怪，決定要去回來經過的地方也就是後山找一找。
大家正好一起。
三人結伴往後山方向走去，楚音想起一事，對唐楹道：“方才找了我們東鄰幫忙看着，陸家嬸子要不就先回去吧，萬一陸叔父回去了，到時就跟我們說一聲，也省得多找。我看陸家妹子帶了傳音鈴，互通消息也方便些。”
傳音鈴，顧名思義，就是傳遞音訊和信息的鈴铛一樣的法器。
傳音鈴的功能有點像老式BB機，可以簡單傳遞一些信息，但距離進化到智能手機的時代還有很大差距。
知微想了想，道：“那就約定好了，母親先回家去，如果傳音鈴響動兩聲就是阿爹回去了，如果是三聲就是楚伯伯回去了。”
楚音忍不住擡起頭多看了知微一眼。
小姑娘小小年紀卻很周到，不光和母親約定了父親歸來的信號，還能一并記挂着楚父，想來日後一定能過得不錯。
唐楹對着楚音笑了笑：“阿音不愧是進了仙班的人，考慮這樣周全。”
又轉頭對知微道：“這次你是要報考仙班的，正好這會兒和阿音一同交流學習，麻煩她帶帶她。”
楚音笑笑：“林家嬸子太客氣了，您就等着我們好消息吧。”
唐楹離開後，楚音對着知微問道：“聽陸伯母的意思，你這次也是打算報名嗎？”
知微道：“本來還不想的，父母想着機會不要浪費，專程讓我報了陶仙師的班，所以先學着試試看。不過我年紀小，考中是不太可能的，從前的仙師也勸我這會兒最好不要應考，萬一考不中，對日後心态不好，反而壞事。”
楚音卻堅持道：“其實這東西和凡間的科考不同，更是講究的是緣分和悟性，雖說和年紀閱歷都有關系，但也不是完全絕對的，你大可不必為了這個事情太多顧慮。咱們今天遇到了也是緣分，這會兒不說着話反倒無聊，你有什麽想要問的，盡管問我就是。”
“我也是個俗人，我就想問一些比較俗氣的問題，阿姊不要笑話我。”知微低頭，微微一笑，道，“阿姊覺得進仙班可好？平常都是按月發靈石嗎？”
先搞清楚工資問題很關鍵。
自從楚音考進仙班後，一直有很多人會打聽她的生活，也有各種的旁敲側擊，真心祝福的人不少，但也有很多不服氣或者覺得她德不配位，不應該順利考上或者其他話裏有話的，但很少有人像陸知微問這樣實在。
楚音越發對知微生出了好感，她認真回應道：“挺好的，比我想象中的更好一些。除了俸祿和補貼外，各種法會和訓練也都對修煉很有幫助，特別是一入職的那陣子集中參學修行，能讓新人在短時間內得到法力的大幅度的提升。除此之外，每個月都會按時發放靈石，逢年過節還會有法器。”
知微聽得連連點頭，這應該就是所謂的年終福利吧。
看楚音回答得十分真誠，眼神當中沒有一絲不耐煩，像是鼓勵她繼續問下去一樣。
知微想了想，又問她大概一天要當差多久？有處所居住嗎？距離當差的地方遠不遠？
工時也很重要，通勤也很重要。
楚音笑了笑，道：“大概每日要當差三個時辰，若是有事可以請假，住處距離當差的地方并不遠。”
知微心中暗暗點贊，不愧是天界，對于員工的福利和權利都給予了相當的保障。
“那天界的那些神仙好說話嗎？”
楚音道：“我們那邊距離天君的淩霄殿相對較遠，平常見到的也只有幾個六品的仙君，雖然為人清冷，但遇到事情也會幫忙，會為下屬着想，都是不錯的人。”
同楚音聊過之後，知微對于天界公務員職位的好感度又提升了幾個臺階。
這麽一看，工時和工作強度都不是不能接受，也許考中了去天庭當差并不比每天早起上課差。
不得不說，知微此時的确有些心動了。
不過……
知微輕輕一嘆：“我聽說，想要法力入圍，最低也要在初階四層，可我現在只有初階三層。”
“你只有初階三層？”楚音不可置信地看着知微，“那你最近有去考過品階麽？”
“最近沒有。”知微道，“上次考試還是在兩年前。”
楚音道：“我看你身形和步伐，絕不止在初階三層，等過兩天抽空可以再去報名試一試。”
品階考試是官方為了防止比武鬥毆傷人事件頻頻發生而出臺，這個考試就跟鋼琴考級似的，只具有參考作用，但實際法力的高低，能力的大小都以實戰為準，未必嚴格按照這個來。
但不管怎麽說，畢竟是官方的考試，具有很大的參考意義。
知微也是這會兒和楚音聊起後才意識到，距離上次品階考試時間又過了兩年了。
果然仙界時間過得就是快，一眨眼的又是兩年。
如今距離上次考試已是兩年之後，而她這兩年來一直勤勉，從不倦怠，想來她的法力也有了一定進步了吧？
聽了楚音的話，知微突然有了信心，決定回去之後就去報名考考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