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二天，蘇明李曉慧蘇峰唐瑛果然早早的就來到了市裏，落腳點就是蘇夏歡所租的房子，這就是蘇夏歡會在昨晚連夜收拾自己屋子的原因，否則她母親大人一看她屋子亂七八糟，鐵定會念叨個不停，然後加一句口頭禪——哪個女生的房間不是幹幹淨淨整整齊齊？
第三天
蘇夏歡真心想說，很多人的屋子都不是幹幹淨淨整整齊齊啊，現在這社會，女人又不以賢惠争名，誰還真那麽在意這些，尤其是自己一個人住的屋子，自然是怎麽舒服怎麽來了。
當然了，這話說了也沒有用，下次來李曉慧還是那麽些說詞，于是她也就不說話了。
蘇澈在第一時間被電話叫了過來。
蘇夏歡租的這屋子飯廳和客廳相對獨立，因此客廳就顯得并不大，幾個人坐在沙發上後，竟然就顯得擁擠熱鬧。
蘇澈進門後，看到自己父母第一眼，心裏便酸酸的。
蘇峰和唐瑛臉色都很不好，眼睛裏還有紅血絲，一看就知道他們昨晚沒有睡好，甚至是整晚可能都沒有睡着，然後胡思亂想一通他們的兒子為何會這麽做，又是糾結又是不知道該怎麽辦。
孩子真的就是父母上輩子的債，這輩子來償還，父母為孩子的犧牲永遠都是理所當然，對孩子的要求一旦不如孩子意，便是挾孝道以脅，如果人能夠将花在子女身上的精力用心的十分之一花在父母身上，大概就是感動中國的存在了。
“爸媽。”蘇澈走過來叫人，又看了眼蘇明和李曉慧，“叔叔阿姨，你們都來了。”
蘇明看了眼沉默的老友，笑着接過話：“你突然回來，也不給我們說一聲，你爸媽擔心你，所以來看看你。我們也順便來看看歡歡。”
蘇澈點點頭，坐在他們對面的位置，沙發的對面并沒有正式的座位，他也就是坐在一個蘇夏歡買來的精美圓蹲上：“才回來，要做的事也多，想把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再和你們說。”
唐瑛在這時候忍不住了：“你都在準備什麽？”
蘇澈似乎笑了一下，目光專注而真誠的看着自己母親：“之前在B市準備辭職後的工作交接，回來後找工作，去公司報道……接下來就該找房子了，總不能一直住酒店。”
唐瑛要說的話完全被堵住了，連工作都找好了，B市那邊的工作也辭了，這可不像只是和家人賭氣。
蘇峰這時候冷靜下來，他瞧瞧現在還有點懵的妻子，只得在心底嘆氣，現在最關鍵的并非是蘇澈有沒有把B市的工作辭掉，也不是他有沒有找到新的工作，而是蘇澈究竟是怎麽想的。為人父母，最開心的是孩子一天天長大成人，最難受的也是孩子大了不再需要自己的羽翼，眼睜睜看着孩子張開雙翅，飛得離自己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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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澈，你現在就老實告訴我和你母親，你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蘇峰沉重的嘆一口氣，似乎有點無奈，但也是做了什麽重大決定，“你也別拿話來搪塞我們。我今天就把話擺在這裏了，我和你媽昨天整夜沒睡，我們也想通了，如果你真覺得待在B市好，想留在那裏，我們也随你了。以後我們是住老家還是跟着你去B市，就看到時候的實際情況再說，我們兩個身上也有點錢，不至于讓你們養我們。好了，現在你就把你的想法說出來。”
唐瑛的眼睛立即紅了，嘴張張合合，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伸手抹了抹眼睛。
蘇澈的心就像被針刺了似的，那種無言的難受才最是折磨人，父母的反對和諷刺縱然傷人，但他們的妥協也讓人難受，他第一次為自己的不孝譴責自己，竟然為了一己之私，讓父母如此難過。
“我不是一時沖動才回來，這種B市發展自然是好，但競争激烈，每天的生活壓力也大，我待了這麽久後，也感到有些疲倦了。回到煙川來，一是這裏的環境相對比較輕松，我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休息一段時間，二則是回到這裏來，我的某些想法更容易得到實現，三則是B市同類型公司競争得厲害，輕易無法冒頭，但在煙川就沒有這個問題，這一行業在煙川還未蓬勃發展，于是更有發揮的空間。”他頓了頓，“最後一點是，如今的交通雖然很方便，但也沒人幾天就坐一次飛機火車回家，如果你們的身體出現什麽問題，我肯定不能第一時間趕到你們身邊，回到煙川就會好得多。”
大概是感到欣慰，至少兒子還是為他們所考慮，唐瑛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意。他們也會玩微博微信，只是沒有年輕人玩得那麽迷，每次看到有老人獨守家中出事，孩子都不知道的新聞，他們都總是黯然，似乎自己也會是那樣一個結局一般，于是在心底埋怨兒子。
蘇峰和唐瑛的臉色明顯好了起來，有雨過天晴之兆。
蘇峰這又擺起了當父親的譜，開始問蘇澈如今找的什麽工作，工作環境如何，他又是什麽待遇。
在得知就是蘇夏歡的那家公司時，四個老人都集體雀躍起來。
唐瑛感嘆起來：“你們兩個真是怎麽都分不開，兜兜轉轉就又回來了。”
李曉慧：“就是。歡歡當時不知道怎麽了，把志願填在S市，否則和阿澈在一起多好，我也不用在那幾年時刻擔心她出什麽事。”
……
蘇夏歡瞪了蘇澈一眼，這人撒謊起來真是找不出痕跡，長輩們被他随口就忽悠了，她可不會，什麽叫煙川這個大環境更利于發展？每個城市都有每個城市的特點，煙川在這個方面簡直如同幹渴的沙漠，哪怕再努力搗鼓，出來的水能有多少？B市就是個巨大的湖泊，再多人競争，随口盛出來的水也比在煙川多，還不需要那麽費力，畢竟最好的資源技術人才公司全都在那裏。
于是乎蘇澈為什麽回來？蘇夏歡只能夠理解成這人抽風了。
但蘇夏歡覺得蘇澈給自己上了一課，這門學科的名字叫做——以退為進。
假如說蘇澈以回煙川的行為作為對叔叔阿姨要求他回來的回應，這一招可謂厲害，他退了如此大的一步，反而逼得叔叔阿姨尊重他的選擇，直接張口同意他留在B市。
只是現在看不出他有什麽目的，或許只是陰差陽錯。
這種“以退為進”的結果，蘇夏歡覺得自己并不陌生。
她還記得自己得知自己會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時的競争，随即是不喜，她那時候都十幾歲了，和一個才出生的孩子能有什麽交情，都不是一個時代的人而且父母有了更小的孩子，肯定一門心思的疼愛更小的那個，她大概在父母那裏聽得最多的只會是一句——你是姐姐，怎麽就不知道讓着弟弟？
她其實并不排斥小孩子，但如果那個孩子要當自己弟弟或者妹妹，她希望年齡不要相差太大，最多相差五歲，這個就是極限了。
那時候正是她在高中被所有人認為是最叛逆的時期，她任由自己做出一些以往不會做的事，不會說的話，尤其是看到父母眼中的失望，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情，你們反正都有另外一個孩子了，自然如此輕易的就對自己失望，這就是獨一無二和有替代品的區別。
可是她真的沒有想到，回到家會看到母親平坦的肚子，那一瞬間，她整個人就懵了。她是想過為何爸媽還要生一個兒子，她不想多一個弟弟，可是卻只是自私任性的想想而已，并不會要求父母打掉那個無辜的生命。
那一瞬間傳來的罪惡感，讓她甚至無法接受，當天晚上就大病了一場。
後來似乎所有人都忘記了那個孩子存在過一般，她自己也不曾主動提及，直到她又變回父母老師心中的乖孩子形象，仿若浪子回頭的浪子，得到了他們的寬容和諒解，只要結果是好的，至于過程如何崎岖，似乎沒有多少人會在意。
蘇夏歡就是在那個時候，主動提出了讓蘇明和李曉慧再生一個孩子，這樣的話，她念大學離開他們身邊後，他們也有人陪伴，也有事去做。
她記得父親似乎愣了一下，而母親是皺着眉頭看她。
最後還是父親先發話：“都這把年紀了，還生什麽生？養你一個就夠辛苦了，我們也就不瞎折騰了。”
父親舉了好多例子，身邊只生一個女兒的人家，抵制住了生二胎的誘惑，如今過得多幸福，女兒一出嫁，要麽兩個老頭老太婆在老家想幹嘛幹嘛，要麽是去城裏幫忙帶孩子，一家人別提多幸福了。至于二胎生兒子的，條件特別好的還好一點，條件一般的，不只是現在一把年紀還得努力辛苦賺錢，就連女兒的婚事都開始算計。
李曉慧也同意丈夫的說法，別人的生活如何，反正長眼睛的都看到，獨生子女的家庭，現在老人都在享福了，生兩個的現在都還在辛苦打工，人都磨得不知道老了多少，一到春節見面時，大家都會忍不住說還是生一個好啊！
蘇夏歡不知道自己父母是否真的就那麽想，但他們的确沒有再生的想法，她成了他們唯一的女兒。
她常常在想，他們不肯再生，是真不想瞎折騰了，還是覺得如果真的再生一個孩子，如何對得起那個無辜失去的孩子？這個問題，大概永遠都沒有答案了。
蘇澈的事似乎已成定局，蘇峰和唐瑛也不是矯情的人，很快就從愁苦的情緒中走了出來，于是蘇峰和蘇明去小區裏的茶館坐坐，唐瑛則和李曉慧一同去附近的超市購物，準備今天晚上大幹一場。
然後等她們回來後，蘇夏歡就收到了一個消息，李曉慧已經單方面将她屋子的另一間房的居住權給了蘇澈。
蘇夏歡心裏一匹匹馬飛奔過去，趁着唐阿姨不注意時，才把自己母親拉進自己房間。
“媽，你怎麽能不經過我同意就讓蘇澈住進來。”蘇夏歡很憤怒。
“反正那個屋子空着也是空着，蘇澈住進來還能幫我們家省點房租。你說說你這房子，租金多貴，比我們家租出去的門面還貴。”
市中區的房租能跟小鎮的門面相提并論嗎？而且也就貴了兩千塊錢而已好不，說得差距特別大似的，房租一月兩千，門面是一年2萬2。
蘇夏歡很無奈：“媽媽，你是不是忘記了我是女孩子了？蘇澈住在這裏，孤男寡女算什麽？”
“得了吧，你小時候還在他被窩裏尿床呢，那個時候你就不是女孩子了？”
“反正我不記得了，就當做沒有發生過。媽媽，你想想看，如果他住在這裏，別人誤會了多不好，這不是逼我找不到男朋友？”
李曉慧狠狠按了一下蘇夏歡的額頭：“就你和蘇澈，這都多少年了，你們兩個要是能生出點感情，我和你唐阿姨不知道多省心。這麽多年都沒有發生個什麽，現在就能發生了？更何況你一個人住我也不放心，正好蘇澈還和你一個公司，上班下班都一起，不用擔心遇到亂七八糟的人，我看新聞上報道的獨身女人出事的新聞每次都看得心驚膽戰，生怕你出事，有蘇澈在我就放心了。”
蘇夏歡想說這裏的治安其實不錯，但新聞上的那些事會被曝光出來，不就是因為有監控？有些危險的确防不勝防。
蘇夏歡不說話，李曉慧又警告她：“我可和你唐阿姨說好了，你可別亂說話，否則我饒不了你。”
“知道啦！”
“大聲一點。”
“我知道了。”
蘇夏歡看着虎虎生威的母親走出去，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自己怎麽一下子就被唬住了？果然拿人的手短，住人的也嘴短，都硬氣不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