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佩弗爾

第31章 31

伊芙堡和王都之間的距離不遠，但也不算太近，如果訓練有素的輕騎兵小隊在天亮時從王都出發，能夠在天黑時到達目的地。可是這支由嬌生慣養的貴族們組成的隊伍顯然不能達到那樣的速度，華貴的馬車碌碌碾過地上的石子，輕紗裹挾着懸挂在車廂四角的鈴铛，在歡聲笑語與馬蹄聲間隙發出細碎的聲響——他們完全将這一次出行當成了一場郊游。

國王也并沒有将這次出行安排得緊張的意思，于是擅長揣摩陛下心思的內務大臣安排了一條更為休閑的行進路線，他們不直接沖着伊芙堡的方向而去，而是先取道前往帕莎行宮，在那裏休息一晚，第二天出發前往目的地。

莫斯提斯平原的秋冬季風素來以猛烈迅捷出名，距離阿爾洛上一次來帕莎行宮并沒有過去很長時間，但這裏的面貌已經和先前大不相同——那一次帕莎行宮還是一番夏日景象，樹籬郁郁蔥蔥，然而今天七日樹金黃細長的落葉已經鋪滿林間小道，馬車車輪沉默地碾過吸滿了水分的樹葉，犁出兩條長長的轍印。

羅爾夫想辦法在車廂裏換好了褲子，好奇地将車簾掀開一個角落，向外張望：“這裏就是帕莎行宮？”

“是的。”剛剛讓仆從在自己的鞋底射了一回的阿爾洛心情相當好，他抓着羅爾夫的尾巴漫不經心把玩，向他介紹，“這是維特拉王朝的第六任國王為他的寵妃建設的一座行宮，那位妃子來自南方溫暖的草甸地區，為了讓南方的七日樹在王都附近成活，緩解王妃的思鄉之苦，國王選定了這裏，命令工匠修建了四通八達的管道，利用溫泉保證行宮的溫暖。”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交談時，馬車嘎吱一聲停住了，行宮侍從官響亮的聲音在樹葉的沙沙聲中回蕩：“歡迎陛下！歡迎各位莅臨帕莎行宮！”

羅爾夫從馬車後方放着的衣箱中取出鬥篷：“該下車了，少爺。”他将鬥篷和手套給阿爾洛穿上，把溜出來的鬈發塞進鬥篷的兜帽當中，然後動作敏捷地鑽出車廂。駕車的奴隸已經乖覺地跪在地上，等待侍候主人下車，羅爾夫薅着他的衣領，将奴隸拎到一邊。

“不需要你做這個，待會只需要把馬車趕到車棚就可以了，照顧好馬。”他低聲囑咐奴隸，在馬車旁等候阿爾洛下車。

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從車廂內探出，落在羅爾夫的掌心，男仆扶着阿爾洛的手，鬥篷裹身的阿爾洛輕巧地從馬車車廂鑽了出來，剛剛踩過羅爾夫褲裆的馬靴壓着落葉。一片七日樹的葉子又晃悠悠從枝頭墜下，貼在阿爾洛的鞋尖，羅爾夫毫不猶豫地單膝跪下，将落葉從他的馬靴上拂去。

“少爺，這邊。”羅爾夫站在阿爾洛身後，低聲說道。主仆二人安靜地站在馬車旁邊，看着周圍馬車緩緩前進，穿着得體的男男女女相攜而行，交頭接耳，寂靜的行宮被嗡嗡的說話聲填滿。羅爾夫的視線穿過鋪滿落葉的大道，恍惚了一下，仿佛感覺到時光倒轉，他們回到了坎佩斯家族依然繁盛的時光——沒有變故，沒有離別與颠沛流離，他們只是在這個平平常常的深秋，參加一場平平常常的郊游。

“看什麽呢？走了。”打斷他的是阿爾洛不耐煩的聲音。他拽了拽男仆的袖子，于是羅爾夫驟然從幻夢中驚醒，又低聲囑咐了奴隸幾句，跟上阿爾洛的步伐。

帕莎行宮的侍從官為國王和貴族的到來舉行了盛大的宴會，羅爾夫沒有參加，他的資格不夠進入宴會，只能将阿爾洛送到宴會廳的門口，然後折回。不過行宮給仆從準備的夥食也不錯，而且因為羅爾夫是個從未來過帕莎行宮的生面孔，前來送飯的侍從對他的态度也很客氣。

侍從送完飯沒有馬上離開，而是與羅爾夫談起天來：“冒昧地問一句，您是梅提亞法師的貼身男仆嗎——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有點好奇，畢竟這位法師大人上次沒有帶任何仆從随行。”似乎是怕引起他的反感，或者擔心羅爾夫會借機告狀，他飛快地補充一句。

羅爾夫本想給出肯定的回答，但想到阿爾洛對這個身份的态度，話到嘴裏又轉了個彎：“不算貼身男仆，大人并沒有設置這個職位。”

“那大人一定對你很器重了。”行宮侍從不動聲色地打量羅爾夫的打扮，從他的衣褲到胸前的罂粟徽記。羅爾夫沒有反駁這句話，只是矜傲地微微擡起下巴——這個細微的動作讓侍從更加确定他的身份不同尋常。

“你是第一次來帕莎行宮吧，你知道這座行宮最出名的是什麽嗎？”梅提亞法師是國王跟前的紅人，行宮侍從打定主意要和法師的“貼身男仆”打好關系，他熱情地向羅爾夫介紹，“是溫泉——這座行宮坐落于著名的斯潘德爾溫泉上，而行宮最早的主人，王妃帕莎出身南方的草甸地區。那裏的氣候溫暖濕熱，與王都大不相同，為了讓栽種在行宮的南方植物成活，維特拉王朝的第六任國王命令工匠建造了一套以斯潘德爾溫泉為中心的保溫系統，令行宮即使在莫斯提斯平原的寒冬中也能保持溫暖。”

“雖然溫泉眼作為這個保溫系統的核心，掩蓋在了層疊的排水管和機關底下，但是從泉眼引出的人造溫泉歷經幾百年依然舒适——”說到這裏，他壓低了聲音，“只有貴族老爺們才有資格享用溫泉宮的溫泉池，但我知道外面有小池子，你要去試試嗎？”

“試什麽？”一個陌生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侍從回頭，看到披着鬥篷的青年站在他身後。鬥篷的兜帽有點滑落，露出蒼白的脖頸，令他看起來像是什麽突然出現的幽靈。

“主人。”羅爾夫繞開侍從，替阿爾洛整理兜帽，“他說這附近有一個沒有人用的溫泉池，您要去試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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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爾夫看到熟悉的場景，貼身男仆之魂開始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