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死亡直播
和郁槐分別之後,夏子珩嚷嚷着大家一起讨論一下,四個人都到了他的房間。
“我今晚注定失眠,”夏子珩苦着一張臉,手裏抱着枕頭,“今天的團建太精彩了,我一閉上眼就是羅長老那兩只血肉模糊的眼眶,直擊靈魂。”
“你又不是沒殺過妖怪。”宸燃已經緩了過來,他選擇性遺忘了自己剛才也愣了半晌的事實,十分有組長風範地問,“你怕什麽?”
“這不一樣,我殺妖怪的時候可不會和他們聊上一個小時。說殺就殺,郁槐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這不比鬼片刺激多了。”徐以年見他心有餘悸,沒心沒肺笑了聲。
夏子珩扭頭看他。
除了短暫的詫異,徐以年好像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一直以為自己心夠大了,想不到徐以年比他還要心大,同郁槐這樣的前任都能正常相處。
“害怕的不止我一個,”夏子珩試圖拉出一個墊背的,“葉哥也吓傻了。”
他說完這句話,抛出了自己的真實目的:“葉哥,要不咱倆今晚一塊兒睡?我們互相依靠。”
葉悄沒接他的問句,只是說:“我想起了一些事。”
徐以年聞言朝他多看了兩眼。他從未見過葉悄失态的時候,但葉悄明顯不想提,他也沒追問。
“我怕的其實不是羅長老的死相。”夏子珩突然道,“他和花衡景都是幻妖,是同一種族的妖怪……對自己的族人做出這種事情太奇怪了。還有花衡景,他……他也沒什麽辦法,聽故事的時候我覺得他可憐,但他如果要殺掉那麽多人,我……”
房間裏寂靜了一瞬。
“腦子不怎麽聰明,想得還挺多。”宸燃最先打破沉默,他拉開門,“別瞎想了,睡你的吧。”
“我也走了。”葉悄跟着出門。
眼看着徐以年也要離開,夏子珩垂死掙紮:“小徐哥,別走!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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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徐以年無情拒絕,“我不和膽小鬼睡覺。”
“……”
夏子珩還想說什麽,眼前忽然一黑,轉瞬便失去了意識。
徐以年見他倒在床上,被逗樂了:“喂,你還跟我耍賴啊?”
他叫了兩聲,昏迷的人都沒什麽反應,徐以年意識到了不對。
“夏子珩?醒醒!夏子珩!……宸燃!宸燃別走!”徐以年跑出房間,對着還沒走遠的宸燃和葉悄喊道,“夏子珩沒意識了!”
兩人折返回來,确定同伴已經停止了呼吸,宸燃果斷道:“你去找郁槐,葉悄留在這裏守着他,我去聯系學院。”
急促的敲門聲讓郁槐停下動作,他關掉淋浴,随手抓過浴巾走向門口。
果不其然,黑發黑眼的男生站在門外,一臉焦急地看着他。
伴随開門的動靜,潮濕的熱氣撲面而來。看見妖族修長有力的肢體、皮膚上滾落的水珠……
徐以年耳根一燙,又猛地甩了甩腦袋:“夏子珩沒呼吸了!”
他就像找到了救星,倒豆子似的快言快語:“我們剛才在房間說話,他突然就沒了呼吸和心跳。”
除妖師的體質與普通人不同,被标記後往往不會直接陷入昏迷,一旦出現異常,只意味着一件事——
“血祭正式開始了。”
想起原暮最初做出的判斷,郁槐皺眉,也有些驚訝,“花衡景的動作還真快,許願機原來可以使用異空間的祭品……”
“宸燃去聯系學院了,他讓我來找你。”
郁槐的臉色終于變了,他盯着徐以年看了幾秒,聲音平靜:“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一會兒派人過來照顧你們。”
他說完就準備帶上門,想不到徐以年上前一步,同樣盯着他看:“那你要去做什麽?”
四目相接,面前的妖族沒說話。徐以年憑着直覺追問:“你是不是要去找花衡景?”
在他直勾勾的注視下,郁槐承認:“是。”
“我也去。”話一出口,徐以年想起對方曾輕描淡寫拒絕讓他參與行動,連忙自誇,“我比以前厲害多了,強就一個字,絕對不會拖你後腿的。除了上一次拍賣會我實踐考試百分百勝率——”
“走吧。”
“只要你帶上我,勝算就提高了一半……嗯?”徐以年沒料到他這麽好說話,用力點了點頭,“走,沖!”
要想将死者帶回人世,找到亡魂是至關重要的一步。
通常情況下,死者的靈魂會在死亡地點徘徊,即便因為轉世離開,這裏也或多或少會留下亡魂的痕跡。望着眼前這座死氣沉沉的深山,徐以年在夜風中眯起了眼睛。
羅長老說得沒錯,花衡景殺光了瑤山上的活物,妖怪們的血液流進山裏、屍肉腐爛成泥,濃厚的怨氣将這片區域包裹起來。瑤山是最可能找到花衡景的地點,以防萬一,郁槐讓南栀和謝祁寒分別前往幻妖一族的大宅和花衡乂的墳墓。
明明是夏春交替之際,整座山上都像覆了一層寒冰。手機鈴聲在這片死寂中格外刺耳,徐以年看了眼來電顯示。
是宸燃。
“徐以年!”手機那頭的男生近乎咬牙切齒,“你跑哪兒去了?!我讓你找郁槐,沒讓你跟他一起行動!”
宸燃氣急敗壞,聲音不小,郁槐聞言側目。
徐以年尴尬了一瞬,厚顏無恥将鍋推回去:“原來你是這個意思啊?下次記得說清楚。”
“……”宸燃的呼吸變重了些,就在徐以年以為他要罵人時,宸燃沉下聲,“出事了!就在不久前,又有十幾萬人成為了血祭的祭品。”
把情況彙報給學院沒多久,除妖局的聯絡員将一段直播錄屏發了過來,宸燃正奇怪那邊怎麽會發這種東西,一點開錄屏,他和葉悄都呆住了。
“大家幫我們刷一下哦!我們直播間剛剛更換了口號!”視頻裏的主播聲音極具感染力,“麻煩大家幫忙把口號打在屏幕上,讓新來的觀衆們可以看見,‘零點抽六條錦鯉’——這個是最新的口號。”
“關于錦鯉活動的規則,再次向大家說明一下,因為今天是我們一年一度的4.17電商購物狂歡節,品牌方爸爸們給大家準備了前所未有的福利!我們會在24:00到24:01這一分鐘內抽出6條錦鯉,只要錦鯉的願望是合法的——提醒一下各位,一定要是合法合規的!還有如果你想在太平洋上買一座島,那麽也是不可以的,願望超過50萬會直接折現。只要符合這兩個條件,我們的品牌方就會為錦鯉們實現願望,是不是很不可思議呢?哈哈哈哈我也很不敢相信!最開始聽說這個提議的時候我都直接,天啊,我不是在做夢吧!實在是太大方了!”
屏幕右上方顯示有2億人正在觀看直播,并且這個數字還在飛速上升。
為了讓數據好看些,直播平臺往往會放出虛假的觀看人數,但真正的觀衆數量也一定非常驚人。宸燃認出了這是國內最大的綜合性直播平臺,他都不敢想象究竟有多少人正在觀看這場死亡直播。
“在留言區留言哦!我們馬上就要抽錦鯉了!那麽倒數十個數。十、九、八……”
“大家有什麽願望呢?”主播笑容親切,“都告訴我吧。”
數不清的答案在評論區不斷滾動,短短一分鐘,數量驚人的願望回應了主播的提問。
“許願機用幻術僞裝成主播,回答的觀衆全都成為了祭品。難怪花衡景敢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進行血祭,原來有這一手等着呢!”宸燃真沒想到還有這種與時俱進的歪門邪道,在內心暗嘆一聲花衡景這腦子幹點什麽不好,“除妖局派了三撥人,分別去往三個地點。你在瑤山是吧?瑤山是唐先生親自帶隊的。”
“師父?”徐以年愣了愣。
他知道這次的事件非比尋常,但居然直接驚動了唐斐……
“既然你也在瑤山,盡量想辦法阻止血祭!你的壯舉已經傳遍學院了,如果不是副校長攔着,校長都想讓你直接滾回去複讀。你争取将功補過,說不定還有畢業的機會。”
和老狐貍一樣和藹可親、風流調侃的原暮副校長不同,楓橋學院的校長古板嚴肅,對待工作一絲不茍,他老人家最看不慣徐以年這類不守規矩擅自行動的學生。
宸燃最後将聲音壓低,輕聲提醒:“還有,小心郁槐。他和我們立場不同,他應該是想搶在除妖局之前找到花衡景……我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你自己注意。”
挂掉電話,徐以年下意識看向宸燃提醒他注意的人。
那人正望着他,徐以年開口:“直播……”
郁槐淡淡道:“聽見了。”
他回答時神色如常,徐以年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聽見宸燃那聲提醒。思來想去,徐以年反而憋不住了:“你為什麽同意帶我來?之前我想參加拍賣會的調查都被你拒絕了。”
“不然呢,讓你一個人想東想西?”見他說不出話,郁槐收回目光,“抓緊時間,先進山吧。”
整座瑤山到處是黑紅色的泥土。越往山裏走氣溫越低,長年積攢的瘴氣散發着令人作嘔的氣味。那味道就像是棺材開封時,從封存多年的屍身上傳來的惡臭。
徐以年和郁槐一前一後,四周能見度很低。他忽然聽見了一兩句交談聲,朦朦胧胧的,在寂靜的深山裏微不可聞。他想問問郁槐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回頭看時,驀然發現身後竟空無一人。
“郁槐?”徐以年喊了句。
沒有回應。
他又喊了一聲,在摸不準形勢的前提下,他不敢太大聲了。周遭黑沉沉的一片,只有星子留下稀疏的冷光。
交談聲越來越大。
有人來了,而且不止一個。
徐以年藏在枯樹下,看見一排黑壓壓的影子逐漸逼近。妖怪的數量多得驚人,且不斷有新成員加入其中,鬼火青燈缭繞着這支隊伍,将一張張臉映出不同的顏色。宛如神話傳說裏百鬼夜行的場景。
妖怪群逼近,徐以年聽見了他們的談話。
“那小子最近惹了大事,東區的老大出這個價格要他的腦袋,”青面的妖怪伸出一根手指頭,“一百只蒼雪獸換一個妖怪的腦袋!你敢相信嗎?蒼雪獸可是最美味的妖怪!別說埋骨場,這玩意兒放到外面都是貨真價實的奢侈品!”
“他到底幹了什麽?”
“我聽說老大的情婦一見到他眼睛都直了,這麽丢臉的事情攤誰身上受得了?老大不殺了那小子才怪。”
“放屁,傻逼!你從哪兒聽的野雞料?比這嚴重得多!你們不知道他的種族嗎?東區昨晚把消息傳遍了,他是鬼族!”
徐以年瞳孔遽然一縮。
聽見那兩個字,妖怪群中議論不斷。
“鬼族?鬼族上個月不是都死光了?”
“還有一個活了下來,宣檀的兒子……聽說殺了不少除妖師呢,也算有點本事。”
“他是為了躲通緝才跑來埋骨場吧?腦子真是不好使,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進來了只會死得更快!”說話的妖怪舔了舔嘴唇,“我們倒該謝謝他,殺了他就能有好東西吃了。”
“就算不為這個,他今晚也得死。”年長些的妖怪幽幽道,“要是讓一個鬼族在埋骨場活下來,誰都別想有好日子過。”
聽見話裏的關鍵詞,徐以年下意識看向四周。
埋骨場……?
妖怪們安靜片刻,紛紛認同了這個觀點。
隊伍不斷前進,從四面八方聚集了上百只妖怪。哪怕心裏着急,徐以年也只能小心地跟在他們身後。入目之處盡是殘垣斷壁,空氣中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當妖怪們圍在一座骨骸堆成的小山下,徐以年終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踩在骨骸堆上的妖怪大半個身子染着血,右手皮開肉綻,露出五根白森森的指骨。當他擡起臉時,徐以年看見那雙熟悉的暗紫色眸子,腦子轟地一聲炸開。
他幾乎要站不穩,只能呆呆地看着那道身影,所有的想法都消失了。
那是郁槐嗎?
郁槐曾經……變成過這副模樣?
看見他腳下踩着的皚皚白骨,妖怪堆裏有人嘀咕:“喲,吃得還挺幹淨。”
“廢話,換你三天不吃不喝,你也啃得一樣幹淨。這一片都被清場了,他根本找不到食物和水。”
“那他現在應該很虛弱了?”
“……”
“你們說,鬼族的肉好吃嗎?”
“試試不就知道了。”說話的妖怪盯着骸骨上的身影,眼冒兇光,“在殺了他以後!”
這句話仿佛一個開關。妖怪們相繼朝骨骸堆成的小山沖去。大量電光自徐以年身上湧出,他以極快的速度穿梭前進,響徹雲霄的雷鳴宛如憤怒的咆哮,狂風暴雨般撕裂天幕。
因為速度過快,徐以年停下奔跑時在地上滑出一段距離,被各種負面情緒填滿的腦袋遲來地意識到了不對。
妖怪們沒有任何反應,他們腳步不停地沖向骨骸堆,不僅身上沒有受到雷電襲擊的痕跡,眼神也不曾停留片刻。眼看着好幾只妖怪從自己身上穿過,徐以年伸出手,确定自己現在無法碰觸到任何東西。
他就像一只幽靈,只能毫無作為地看着這場剿殺。
一道半透明的結界自地面升起,巨大的結界呈半圓形狀緩慢合攏,将這一片區域全部籠罩其中。
“誰開的結界?真細心!還能想到防止他逃跑!”
“甕中捉鼈,講究!”
忽然地,站在骨骸上的郁槐動了。
一只紫色的靈體趴在他血肉模糊的肩膀上,那靈體的模樣十分怪異,渾圓的四肢好似被陽光照射的冰淇淋般漸漸融化。懸在郁槐背後的月亮變成了不詳的黑紫色,月亮一點一點向上攀升,直到月光映照在所有妖怪臉上。
“他背後那是什麽玩意兒?”
“月亮?不對,月亮還在頭頂呢!兩個月亮?”
“嘶!好疼!——該死的!誰襲擊了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見鬼了!怎麽回事!!”
“這是什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妖怪堆裏不停傳來慘叫,黑紫色的月光所到之處,妖怪們的皮肉仿佛被那光芒腐蝕般相繼融化。徐以年愣愣地看向骨骸山上的郁槐,他背後的月亮越來越大,光芒也愈來愈盛,離他最近的妖怪直接融化成了一灘灘屍水。
“我想起來了!這個能力……這是夜詠的能力!東區的何宴就是一只夜詠!”疼得呲牙咧嘴的妖怪捂着臉頰,“他說過他們一族都能放出光球,光球的光線有腐蝕作用!”
“神經病!”他旁邊的妖怪痛得滿地打滾,邊滾邊罵,“老子上周才見過姓何的,他那光球只有手掌大小,拿去泡妞哄女人,女人都不稀罕了!他打架都從來不用這個!”
“那是因為他自己也會被腐蝕!你沒發現嗎,黑紫色的月亮離那個鬼族小子最近!越靠近月亮光線越強!”
徐以年早就發現了。
不僅如此,他還注意到郁槐召喚出來的靈體不止一只,除了夜詠的靈體,另一只霧蒙蒙的靈體藏在骨骸堆裏,郁槐周身缭繞着白色的霧霭,霧氣所過之處,原本鮮血淋漓的傷痕逐漸愈合。
徐以年難以置信地盯着那兩只靈體,一個可怕的想法從他腦中浮現出來。他知道郁槐為什麽不怕被月光腐蝕了,因為他每分每秒都在被腐蝕、每分每秒又用霧妖的能力将自己治療好,他每一寸皮肉都不斷重複着腐蝕、複原、腐蝕、複原……
鬼族強大的自愈能力再加上霧妖的輔助,讓他生生從耀眼的月光下撐了過來。他一聲不吭看着哭叫的妖怪們,如果不是徐以年注意到他脖頸處的皮肉像是泛着漣漪的湖水般略有起伏,幾乎都以為他不受月光影響了。
郁槐到底有多疼?
“瘋了……這小子已經瘋了!他根本不怕痛!”同樣想明白的妖怪們膽戰心驚。他們當中不少人從出生起從未嘗過恐懼的滋味,生在埋骨場這種地方,想活下來就必須摒棄膽怯!但像郁槐這樣對自己都殘忍到極致的整個埋骨場也找不出幾個,簡直是個瘋子……!
滿地都是哀嚎與慘叫,剛才還兇神惡煞的妖怪們一個個生不如死在地上打滾,有的甚至躲在同伴的屍體下逃避月光,但這于事無補;當屍體被腐蝕成泥後,這些躲避的妖怪們又會無可避免地受到腐蝕。有部分反應過來跌跌撞撞朝來時路跑,他們想逃離黑紫色月光照耀的區域,不出意外,這些滿懷期望的妖怪砰!砰!撞在了早已升起的結界上。
最後一只靈體從郁槐背後冒了出來。他同時使用了三種能力,除了腐蝕性的月亮和治療的霧氣,還剩下一種。
結界。
甕中捉鼈,可惜真正被困住的是這些自信滿滿的妖怪。
他們瘋了一樣對着結界又拍又打,不斷嘗試用各種辦法攻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見結界打不破,他們又紛紛低聲下氣向郁槐求饒:“求求你了!求求你放過我們吧!真正想殺人的是東區的首領,我們就是些接活的!”
“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這一次吧!我一定好好感謝你、一定會報答你的!”妖怪說着,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哪怕他們再怎麽懇求,骸骨堆上那道身影始終不為所動。見求饒無效,瀕死的妖怪們又惡毒地詛咒他、謾罵他:“臭小子!別以為自己能活着走出埋骨場,你得罪了東區!早晚被大卸八塊、死無全屍!”
“你全家不都死光了嗎?哈哈哈哈哈哈,孤零零地等什麽呢?還不趕快下去陪陪你的家人!”
“就是就是!看看你這副惡心的樣子,說不定宣檀就是被你克死的!”
“你也沒幾天可活了!不得好死!”
濃烈的血腥味被圈在這一方天地間,黑紫色的月亮光芒大盛,結界之內當真如同煉獄。
郁槐唇角勾起,高高在上地看着妖怪們掙紮融化。注意到他唇邊淺淺的笑意,徐以年無法避免地感到了恐懼。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在發抖,哪怕見慣了死亡,面前這副場景依舊令人毛骨悚然。他不受控制後退了幾步,自我保護的本能瘋狂叫嚣着逃離。
他做了個深呼吸,反複喃喃:“不怕不怕……”
徐以年下定了決心,他逆着四下逃竄的妖怪們,頂着巨大的壓力朝郁槐走去。
離他愈近,月亮的光芒就愈發盛大。好幾只想要最後一搏的妖怪還沒碰到郁槐就尖叫着化為血水。徐以年仿佛也感覺到了腐蝕帶來的刺痛,但他沒有停下,就這麽悶聲向前走。磅礴的妖力迎面而來,徐以年擡頭,郁槐伸出來的十指修長而蒼白,那雙帶血的手做了個“抽取”的動作。
宛如鬼神一般,他輕而易舉抽出了亡者的靈魂。
幾百只靈體從屍堆中冒了出來,他們模樣各異、代表着不同種族的能力,數不清的靈體漂浮在漆黑的夜空,就像深海中發光的魚群。
“還不夠……”郁槐看着它們,自言自語,“不夠。”
徐以年僵在了原地。
心疼、悲傷、憤怒、酸楚……各式各樣的情緒仿佛火焰在心中燃燒。他氣自己無可奈何,也氣自己不能幫他分擔一星半點的痛苦。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些夜不能寐的晚上,那時他每晚忐忑不安,生怕第二天醒來聽見另一個人死亡的消息。
……對不起,都怪我。
沒辦法保護你,讓你一個人來到埋骨場,不得不用這種方式活下來。
幾百只妖怪全部融為了屍泥,連一具全屍都沒剩下。郁槐仔細看了一圈,确定沒剩餘一個活口,他再也支撐不住,一下子半跪在地。他身後那輪紫色的月亮也消失不見,然後是龐大的結界、上百只靈體,就像施術者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了。
徐以年爬上骨骸堆,跑到了他面前。
“郁槐、郁槐……”他口裏重複着他的名字,眼眶濕潤,想也不想地伸手去碰觸他。本以為又要像之前那樣穿過去,沒想到竟然觸碰到了實感。
男生一愣,對上了一雙眸光微動的眼睛。
郁槐疲倦地望着他,像是努力想要辨認出他是誰。
徐以年連忙問:“你能看見我嗎?”
注意到他幹裂的唇和深陷的眼窩,想起妖怪們之前說他幾天幾夜沒喝水沒吃東西,徐以年毫不猶豫蹲低身,他将手臂在骨骸堆的銳利處猛地一擦,溫熱的鮮血從傷口湧了出來。
他把傷口送到郁槐唇邊,也學着他的樣子半跪下來,向他靠近。
“喝吧。”離得近了,他才看見他的額頭處有一大片被腐蝕的皮肉。徐以年呼吸停頓,啞着嗓子問,“……你疼不疼啊?”
鮮血的味道似乎激發了妖族的本性,五只僅剩白骨的手指抓了上來。男生配合地一動不動。郁槐抓着他的手腕,猛地将他拉扯進了懷裏,但因為他自己也沒什麽力氣,這麽大的動作直接導致他腳下一軟,和懷中人雙雙摔倒在地。
徐以年還沒來得及爬起身,就被死死按在了冰冷的骨骸上。按住他的鬼族将他整個人圈在方寸之間,濃郁的血腥氣覆蓋上來,暗色的妖瞳居高臨下打量他,是種占有欲很強的姿态。
郁槐湊上來時,徐以年被他的頭發弄得有些癢。
對方單手锢着他的頸側,拇指用力頂住了他的下颚。他被迫仰起頭,雪白柔軟的脖頸全然暴露在狩獵者的眼皮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