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阿嬈頓時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等回過神時又後知後覺的紅了臉。
她雙膝一軟就想跪下認錯,可身子才矮下去半分,只見太子的臉色愈發不好看。
太子殿下亦是一片好心, 她方才沒想太多, 就直接說了出來, 實在是傷人。
阿嬈忽然腦中閃過一道靈光,神色漸漸自然了些。
“殿下, 您和娘娘不一樣。”阿嬈很快站直了身子, 眼底閃過一抹慧黠之色。“您知道奴婢肯定會平安無事。”
周承庭挑眉, 靜靜的看着阿嬈。
還從未見過如此性格鮮活的她,他倒要看看阿嬈怎麽把話圓回來。
“奴婢從宜芝院走時, 本來跟着的是施東。”阿嬈眸中充滿了自信, 給人神采飛揚的感覺。“可出了東宮的門, 奴婢便留意着,有人換下了他。”
這便是阿嬈面對王皇後的懲罰卻不害怕的緣由。
她敏銳的察覺到跟在身後的人, 腳步聲變了。果然她略略慢了兩步, 趁王皇後派來的內侍沒留意, 往身後飛快的看了一眼。跟着的是個眼生的內侍, 年紀不大, 腳步聲很輕。阿嬈只一瞥, 便覺得他像是個有功夫在身的。
阿嬈面上不動聲色, 心中卻是安定了不少。
“到了坤正宮, 他雖然只能在外頭候着, 可是奴婢在紫英拿起戒尺前, 隐約看到他也到了殿中。”阿嬈侃侃道:“奴婢終于确信,他就是您派來保護奴婢的人。”
“有您護着奴婢,奴婢在皇後娘娘面前,心裏踏實多了。”阿嬈讨好的看着周承庭,嘴甜的道:“奴婢自然不害怕。”
今兒阿嬈倒是很不同了,比起從前那個小心謹慎、局促不安的阿嬈,他更喜歡眼前這個活潑、俏皮、明明白白要耍小聰明的她,甚至連阿嬈刻意的溜須拍馬,他也覺得甚是受用。
若不是王皇後險些傷到阿嬈,他倒要感謝王皇後今日來這一出。
周承庭和姜妙一樣,都覺得王皇後一定不會放過阿嬈,前些日子的風平浪靜,更像是為了專等這一日——他和阿妙都不在宮中,東宮裏只剩下阿嬈,她怎麽敢違抗皇後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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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此周承庭安排了人暗中保護阿嬈,在必要的時候,為了阿嬈的性命安全,即便是在皇後面前也可以出手阻攔。
出了任何事,都由他擔着。
如果任由人把他枕邊人都欺負了,他這太子豈不是太窩囊了?
見太子神色有所緩和,阿嬈便知道自己終于把話說對了。
阿嬈也暗中松了口氣。
她倒也不全都是為了讨好太子,她确實感激太子、感激太子妃。是他們讓她重新感受到被人護着的滋味,在颠沛流離、擔驚受怕的那兩年後,時隔六年之久,她原以為自己的心已經如一潭死水,再也不會有半分波瀾。
她封閉自己的心,麻木消極的活着,那時想着這一生恐怕也就是如此了。
如今,她不想再逃避下去。
“殿下,您別生氣了好不好?”阿嬈可憐兮兮的道:“咱們都是為了娘娘,也算是殊途同歸呀。”
周承庭淡淡一笑,既是阿嬈如此積極的求上進,他自然寬懷大度,不予計較。
“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阿嬈吸取先前的經驗,信誓旦旦的保證道:“奴婢要好生留着這條小命,服侍您和太子妃娘娘。”
說完,她擡眼去看太子臉色,只見太子唇邊雖然只有淺淡的笑意,可那笑容卻深到了眼底。
“殿下,奴婢想替您做身衣裳,奴婢因不知您的喜好,先做身亵衣您看成麽?”阿嬈識趣的沒敢再提安貴妃的事,轉而道:“只是尺寸奴婢不大清楚,還是讓孟總管找出一套來奴婢照着做……”
為了緩和氣氛,阿嬈努力的沒話找話。
“不必了。”周承庭起身,一副要出門的架勢。
阿嬈愣了片刻,面上一抹失望之色沒來得及掩飾。只是她很快便重新露出笑容來,道:“奴婢是不大擅長做衣裳,不過奴婢做帕子、香囊、荷包還是不錯的,奴婢替您做個——”
她的話音未落,周承庭便打斷了她。
“不必讓孟清江找了。”周承庭忽然走近,微微傾斜身子,靠近她的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低的道:“夜裏你自己量。”
當阿嬈反應過來太子是何意時,那緋色便一路從臉上紅到了脖子根兒,熱氣騰騰的堪比煮熟的蝦子。
還沒等她找個地縫兒鑽進去,太子便心情很好的出了門。
王皇後折騰了阿嬈一場,他是不會就這麽算了的。
***
正乾宮。
昭成帝周鈞禹正看着折子,忽有內侍來通報,說是太子殿下求見。
周鈞禹聞言,倒沒有很意外。今日在皇後宮中的事他自是知曉了,甚至整個後宮已經傳開了。皇後親自出手懲罰太子寵妾,傳得是沸沸揚揚。
太子若是無動于衷,反而奇怪了。
只是他沒想到,周承庭沒有去找皇後,卻先來了他這兒,着實有些古怪。
“宣太子。”周鈞禹也有些好奇,自己這個素來冷靜自持的侄兒,到底會做到哪一步。
他放下了手裏的折子。
今日本是為了慶宜公主選驸馬的事,他才把王皇後叫了過來。未曾想到她竟做出這樣的蠢事來,還想嫁禍安氏——雖然王皇後是他的嫡妻,這些年來辦事卻愈發糊塗。
如果她再這麽糊塗下去,或許該把安氏的位份再提一提了。
周承庭很快便走了進來,行禮道:“兒臣見過父皇。”
“庭兒不必多禮。”周鈞禹對待太子,素來以慈父的形象示人,故此他溫和的道:“有什麽事?”
昭成帝明知故問,周承庭也不戳破,他沒有繞彎子,坦言道:“兒臣曾答應母後要選太子嫔,如今兒臣要反悔了,還請父皇成全。”
他原以為周承庭是來告狀,或是直接表達對王皇後的不滿,這樣都簡單,不過用孝道便能将周承庭打發回去。
只是沒有想到,周承庭會拿太子嫔一事要挾。
“庭兒,你是儲君,這等大事豈能出爾反爾?”周鈞禹神色嚴肅,淡淡的道:“這些日子你母後正忙着此事,還有你靜安姑姑,也甚是關注。”
周承庭和他們夫妻關系稱不上親近,靜安長公主才算是周承庭的親人。
“父皇,兒臣想向您求個恩典。”周承庭話鋒一轉,道:“兒臣心中已有太子嫔的人選,還望您成全。”
周承庭早不說晚不說,偏生再這個時候提——周鈞禹立刻猜到了這個人選是誰。
笑話,知情的人會說太子為一女子昏了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故意塞給太子一個身份低微的太子嫔!他這二十餘年來的苦心經營,豈不都是白費了?
別說姜嬈不行,哪怕是安遠侯府另外兩個庶女都不夠資格!
“不得胡鬧!”周鈞禹皺了眉,斥責道:“太子嫔豈是什麽人都随随便便能做的?你母後為你選了好幾個德才兼備的世家貴女,只等着問你的意思。你這樣做,豈不是打她的臉?”
“兒臣知道,阿嬈身份低微。”一向于感情上冷靜自持的周承庭,今日的情緒确實有些激動。“可她身份低,并不是能任人欺淩的緣由!兒臣喜歡她,阿嬈又是單純天真的性子,兒臣怎能忍心看她不知何時就在這深宮中丢了性命?”
雖說周承庭一字未提王皇後,卻是再處處指責她的不妥,趁着他和太子妃出宮,就把人叫過去責罰。
“好了,庭兒。”果然自己所料不錯,周承庭就是來表達對王皇後的不滿。周鈞禹安撫道:“父皇知道你的意思了。”
若是周承庭堅持不肯娶太子嫔,細究起緣由,鬧出去王皇後只會更沒面子。到底是發妻,他還不想弄得太難看。
“來人,傳朕口谕。”周鈞禹不給周承庭再說話的機會,吩咐道:“太子選侍姜氏賢淑貞靜,勤謹本分,賞南珠十串,錦緞十匹,賜封號柔。”
這就是要息事寧人的意思了。
周承庭替阿嬈謝了恩,面上雖是有些遺憾之色,可心中卻對這個結局是滿意的。
他料定周鈞禹最重顏面,斷不容許傳出自己待先帝嫡子不慈的名聲。而真的因為這些許小事鬧出去,便太不值了。是以周鈞禹一定會犧牲王皇後的感受,來安撫他。
太子嫔入東宮他是無法拒絕的,不若趁機為阿嬈正名。王皇後說阿嬈飛揚跋扈,他便非要逼着周鈞禹承認阿嬈貞靜娴淑。
這便是在狠狠的打臉王皇後了。
不過自己偏寵妾室的名聲怕是逃不掉了,他卻一點兒都不覺得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