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妙手著丹青
應翩翩這樣輕佻的态度, 不光惹得黎慎韞恨不得給他一腳,也令黎慎禮的臉色一沉。
他冷然道:“應公子,請你放尊重些!我确實對着這幅春/宮圖研究幾日了, 那是因為此物的散播範圍已經十分廣泛,若再不及時找到源頭, 皇室顏面蕩然無存矣!只有自己滿心污濁之事, 才會覺得其他人也心存邪念。”
黎慎禮不想再跟應翩翩多說,轉向皇上:“父皇,請容兒臣将證物呈上。”
皇上淡淡說了句“可”, 不多時,黎慎禮的人就擡了兩只大箱子上來, 打開之後, 裏面果然都是相似的春/宮圖。
據黎慎禮所說, 都是他這些日子從民間各處搜羅而來。
應翩翩看着這兩只箱子,微微挑眉, 心中暗想,黎慎韞果然夠毒。
普通人發現自己被人用畫嘲笑了, 頂多也只是拿着證據來告狀, 可黎慎韞不光撺掇黎慎禮出頭, 還短時間之內趕制了這麽多仿品,自己散布出去, 再來皇上面前裝可憐。
這樣一來,應翩翩就不光是以春/宮圖嘲諷他,還擔上了四處傳播皇家隐私的不敬之罪,這罪名可是一下子翻了好幾倍。
幸虧他早有準備, 黎慎韞終究棋差一招,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那塊石頭越沉,腳也就越疼。
看着眼前的證據,皇上倒也沒急着惱怒,淡淡地道:“應玦,你可有話要說?”
應翩翩道:“陛下明鑒,關于此事,臣并不知情,但卻有一疑問不解。”
皇上道:“問。”
應翩翩從箱子裏拿出一塊絹帕,将它鋪展開來,攤在衆人面前,以一種嚴肅正經的态度,指着上面裸/身糾纏的男女說道:“各位請看,為什麽這畫上有的墨痕用的竟是彩珠呈祥呢?”
黎慎韞朝着應翩翩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見确實有一部分的人體和水流在陽光的照射下,隐隐幻出晶亮迷幻的七彩光芒。
他心中一沉,立刻意識到,只怕是中計了。
【叮!黎慎韞怒氣值增加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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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慎禮道:“不過是一點墨色而已,你怎知道一定是彩珠呈祥?”
應翩翩還沒有說話,旁邊的七皇子黎慎斌已經笑了起來,說道:
“十弟,這就是你的不懂了。彩珠呈祥之所以珍貴,正是因為它的色澤與香氣獨一無二,你聞聞這帕子上的氣息,正是上次父皇給咱們品鑒過的彩珠呈祥啊。我記得應該是五哥送來的吧……”
他是太子的支持者,當然不會放過這次給黎慎韞添堵的機會。
說到這裏,七皇子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樣,轉向黎慎韞,奇怪地問道:“不對啊,五哥,彩珠呈祥應該只有你的府上才有,而且已經進獻給父皇了。怎麽會出現在這些絹帕上呢?”
事到此處,黎慎韞已經完全意識到,他這是想給應翩翩挖坑,結果反過來把自己給坑進去了。
其實事情進展的這麽順利,他本來就應該有所警惕的,但黎慎韞還是對于應翩翩太過輕看了。
他覺得說不通,難道應玦的心思竟然如此細密,從韓耀将春/宮圖掉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這一步嗎?
不,不可能。
黎慎韞飛速轉念,将整件事情的經過梳理了一遍。
韓耀不慎将紗帕掉在了自己面前,在他撿起來的時候,那塊帕子上面的畫絕對不是用彩珠呈祥繪成的,否則自己不可能絲毫沒有察覺。
而現在,不光那塊帕子上的一部分圖畫用了這種墨汁,就連那箱子中也有部分絹帕上可以找到相似的墨跡,顯然是應翩翩提前動了手腳。
他是怎麽做到的,難道是調換了絹帕?就算如此,他又是從哪裏得來的彩珠呈祥?
【叮!黎慎韞怒氣值增加15%。】
黎慎韞自然不會知道,應翩翩從池簌那裏拿到了彩珠呈祥之後,便又親手照着那幅紗帕的樣子畫了十來塊帕子出來。
其中一塊,他讓池簌去黎慎韞的府上,神不知鬼不覺地跟黎慎韞之前所拿的那塊帕子調換過了,剩下的應翩翩帶在身上,本來也打算當做向皇上告狀的證物。
但看到黎慎禮帶來的這滿滿一箱春/宮圖,他立刻想到了更好的辦法。
應翩翩用系統上次給的“書寫劇情權限”,在原劇情中悄悄加上了一句話:“應玦早已趁衆人不注意,将身上的帕子放到了黎慎禮所呈上的木箱中。”
短時間之內,他思維極為敏捷,加上的這句話符合反派行為,也利用了身上早已準備好的物品,絲毫不超出自己所擁有的劇情修改權限,因此即刻成立。
黎慎韞自然不可能想到這一點,諸般疑惑在他心中短短轉了片刻,黎慎韞的面上卻是已經很快露出了一副驚訝的表情。
“竟然果真如此!可是這種墨汁十分珍貴,怎會輕易進行這種用途?”
黎慎韞頓了頓,目光慢慢浸了一絲涼意,又說道:“況且并不是所有的絹帕都由彩珠呈祥所繪,類似的墨痕只出現在一些帕子上的部分圖畫中。父皇請恕兒子直言,這倒是像作畫者在刻意提醒看畫的人,他的手中有彩珠呈祥。”
應翩翩挑了下眉梢,黎慎韞的腦子轉的還真是快,竟然一下子想到這樣的說辭,委屈的好像有人在陷害他一樣。
當然,自己就是在陷害他,所以他必須倒黴。
應翩翩微微笑着,說道:“五皇子,臣對此事卻有不同的看法。”
他開口的那一刻,黎慎韞的眼睛微微一眯,流轉出了些許暴戾之氣,這為他俊美的面容上更加增添了幾分陰鸷。
但随即,這種神情就消失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應翩翩,道:“哦?”
應翩翩道:“這麽多的帕子,都是需要人畫出來的,那麽若是一幅一幅地進行繪制,未免太耗功夫,倒不如讓每個人負責自己最熟悉的一部分圖像。我觀所有用到彩珠呈祥的部分都是在畫面的右下角,說明這裏是同一個人所畫。跟其他人用了不一樣的墨汁,說不定他只是一時不小心,用錯了……”
黎慎禮下意識地反駁道:“不可能,這樣珍貴的墨汁,怎麽可能會随便用錯!”
他剛說完這句話,就被黎慎韞冷冷地看了一眼,黎慎禮立刻便閉了嘴,但臉上的神情,顯然還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
這時,應定斌已經明白了兒子這樣說的用意,接口說道:“十殿下這話正是道理!老臣猶記得先帝在世時,便最喜漓江櫻桃,可下頭的人為了不讓先帝因為吃到不新鮮的櫻桃而責罰他們,便故意每日只進獻二兩,将此物說的分外珍貴,先帝也就不會再苛責了。”
他看到皇上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在心裏暗暗一笑,臉上卻愈發恭謹,對黎慎韞道:“恕臣直言,眼下這彩珠呈祥……五殿下獻上的時候言道天底下只有這一塊,是不是也被下人欺瞞了呢?”
“其實這種墨錠,根本就是常見的平庸之物,他卻拿來欺瞞殿下,蓄意讨好,如果那樣的話,此人實在是其心可誅。”
表面上,他是在說下人欺瞞黎慎韞,實際上則是在指責黎慎韞欺負皇上沒見過世面,故意将常見的墨錠當成寶貝,獻到禦前。
此時,一直沒有開口的太子也緩緩道:“五弟,應公說的有道理。看來你府上是有些不幹淨了。你好好想一想,究竟是什麽人獻給了你這塊彩珠呈祥,想必這些絹帕的源頭也會一并水落石出。”
現在,所有的人注意都集中在了畫畫所用的彩珠呈祥上面,而這東西偏偏還是黎慎韞自己跑到皇上面前來獻給他的。
那麽現在鬧出了笑話,也只能怪他自己疏忽大意,與人無尤。
應翩翩就這麽摘出去了!
沒有人再提什麽筆法、畫風,畢竟跟這些虛無缥缈的東西相比起來,所用的筆墨才是實打實的證據。
【叮!黎慎韞怒氣值增加15%。】
如果是其他人,這個時候恐怕就只能捏着鼻子認了,請罪說是自己一時失察,這事也能勉強遮掩過去。
但黎慎韞有皇上的寵愛,有可靠的母族,自幼便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是個極端自負又驕傲的人。
他今天玩這一出,與其說是為了對付應家,倒不如說是對應翩翩起了興趣,想如同馴服寵物一般給對方找點麻煩,讓他知道知道自己的厲害。
結果懷着這樣輕蔑玩弄的心态,卻冷不防被回過頭來撓了一爪子,以黎慎韞的為人,又怎麽可能忍下這口氣呢?
他不露慌亂之色,慢條斯理地說道:“是麽?多謝太子殿下和應公提醒,此事我一定會好好查一查。不過這春/宮圖上的荷葉跟應公子魚戲蓮花圖上的荷葉如此相似,卻不知應公子有何解釋?請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應翩翩露出一臉又慌張又為難的表情,仿佛十分難以啓齒一樣,說道:“五殿下,請您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他站在黎慎韞身側,又用極低的聲音飛快加了一句:“何必自讨沒趣呢?”
黎慎韞一轉頭,只見應翩翩表面上神情驚慌,可眼底卻分明帶着一絲嘲諷的笑意。
這個看起來單薄秀美的青年,好像輕易就能夠被折服玩弄,卻偏偏唯恐天下不亂地伸出他那雙寫詩弄畫的手,“咔嗒”一聲,擰斷了黎慎韞那無人敢于觸碰的神經,然後還笑吟吟地攤開手給他看。
簡直是狂妄、可恨極了,卻也聰明極了。
【叮!黎慎韞怒氣值增加10%,興趣值增加30%。】
黎慎韞深深地看着應翩翩,沒有再說話,而下一刻,皇上便沉沉地道:“錢保獻。”
錢公公連忙走上前去,躬身道:“陛下。”
皇上道:“朕之前挂在禦書房的風荷圖呢?”
錢公公道:“回陛下,年初換了這幅疆域圖之後,已經收到匣子裏去了。”
皇上平平淡淡地說:“你去取來,賞給五皇子吧。”
錢公公不敢多說,低低應了一聲,躬身退下。
這段簡短的對話讓在場的所有人心中都是悚然一驚,他們個個都是人精,自然聽出了皇上的言下之意,也都紛紛想起一件事來。
就在去年夏天,皇上曾畫過一幅風荷圖,邀請各位皇子和寵臣共同品鑒之後,就将它挂在了禦書房之中,直到過年時才換掉。
很多人都見過那幅畫,但是一來一去時間長了也就是司空見慣,不再會仔細觀看,更何況現在又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除了自己作畫的人,誰又能将那荷葉是怎麽畫的,筆勢筆法又是如何牢記在心?
應玦,能辦到這一點的只有應玦!
當錢公公将畫卷拿過來徐徐展開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見,應翩翩剛才畫的荷葉,實際上是模仿了皇上禦筆的筆法!
大家猛然明白過來,怪不得應翩翩這次作的畫中規中矩,皇上看了還那麽滿意。
剛才他誇獎應翩翩,應翩翩還說是“多虧陛下的指點”,誰也沒有把這句客氣話放在心上,現在看來,應翩翩說的竟然是他模仿了皇上那幅畫的意思。
黎慎韞和黎慎禮剛才口口聲聲說春/宮圖上的荷葉筆法跟應翩翩所畫的相似,豈不是連帶着把皇上也給說進去了?
任是誰聽了自己的得意之作會跟一幅春/宮圖相似,恐怕都會大感受辱,心生不悅吧!
再加上原本珍貴的彩珠呈祥仿佛還變成了人人都能随便弄到的東西,五皇子之前獻墨的功勞也被抵消了,皇上心中已經極端不悅,才會這樣來警告他。
今天這一局,最終套進去的人成了他自己,簡直是可笑!
【叮!黎慎韞怒氣值增加20%。】
應翩翩眨了眨眼睛,原本想趁勢再說些什麽,但眼角的餘光一瞥皇上神色,他心中轉念,便将後面的話收回去了。
皇上對五皇子和傅貴妃的寵愛不是一朝一夕之間就能消磨掉的,太過于咄咄逼人,只怕會适得其反。
這時,錢公公已經将那幅風荷圖裝在畫匣中,雙手遞給了黎慎韞。
黎慎韞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将所有的驚訝暴怒之色都斂去了,毫不遲疑地跪下身來,雙手接過畫:“謝父皇賞賜!”
他抱着畫匣向皇上磕了個頭,懇切道:“兒臣此前于書畫一道并不精通,只是想到父皇喜歡,急于讨您歡心,不料被奸人蒙蔽,竟然還誤會了應公子。兒臣知錯了。”
他轉過頭來,沖着應翩翩歉然道:“應公子,也還請你不要計較我的過失。他日一定登門致歉!”
應翩翩眉梢也沒動一下,笑着向黎慎韞還了個禮,斯斯文文地說道:“五殿下您這樣說,就是折煞臣了。不過誤會一場,臣自然不會往心裏去的。”
在應翩翩同黎慎韞說話的時候,其他幾位皇子也都不禁開始暗中打量着這位身世、名聲都十分傳奇的狀元郎。
大概是由于先天不足,幼時又颠沛流離的緣故,他的身形有些單薄,臉色也偏于蒼白,眉宇間長留恹恹之色。
再加上那如工筆精心勾勒出來的精致容貌,令這個人乍一看上去非但不顯淩厲,反倒文弱俊美的過分了。
可一旦他開始言笑,這幅清寂的容貌就會瞬間變得鮮活燦爛,明豔奪目,那逼人的神采危險而又鋒利,仿佛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遮掩光芒。
昔日一朝高中,春風得意,無奈病症纏身,轉眼的榮華過後便只剩落寞。如今,那個年少輕狂的狀元郎終于又回來了,而且和昔日交好的傅家已經漸成水火之勢。
這樣的改變,會帶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