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那位樂善好施、賄賂官府的彭富商、彭大公子,全名彭敏才,是苗槿的前未婚夫。
先說明,她急着進城,不想看到彭敏才,和尴尬傷感無關,純粹是面子問題。
在對事情一知半解的情況下,樂正黎以為姓彭的和她是舊識,友好禮貌跟對方噓寒問暖。
等對方揚長而去,他才發覺情況有異,取出一片薄薄的玩意兒往自個兒左臉上一覆,拉着她,應對方邀約,到彭府白吃白喝順便出口惡氣。
所謂的出口惡氣,就是拉她到姓彭的面前卿卿我我,讓姓彭的明白她也有人關心有人疼,從不曾為他的毀約傷心難過。
她是很高興有人為她這麽做沒有錯啦,可是那家夥是怎麽回事呀?
據她所知,他貼到臉上的那玩意兒叫做人皮面具,作用是易容,把自己的臉變成另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
不過他僅僅用以遮掩被火傷烙印的左臉,并且把覆面發絲梳理整齊,露出清隽雅致的容顏任人觀賞。
她一直都不知道原來樂祯黎懂易容術!
很好很好,這個男人又有事瞞着她不說,她等着,看什麽時候把他的秘密掘地三尺,挖到幹枯見底,挖到他無所遁形!
“酸辣蝦球喜不喜歡吃?”
彭府晚膳,滿桌都是食材上等、刀工精美絕倫的美味佳肴。坐在身旁的樂正黎,除了不時幫苗槿回答幾句彭家夫婦明裏暗裏抛來的尖酸刻薄話,還熱心為她布菜。
“不喜歡。我又不是兔子,把蘿蔔攪進去一起煮,味道惡心死了。”她将沒、七沒肺表現得淋漓盡致,瞅見丹青瓷箸夾着鮮美蝦仁緩緩伸來,十分孩子氣的将瓷碗挪走。
“那清蒸鲳魚呢?”
“魚腥味更讨厭了!沾滿魚腥的筷子別伸過來!”清蒸人肉她比較想吃,蒸的是屋中除她以外的所有女人!
“別任性。什麽都不吃,等會餓肚子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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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上無奈嘆息的話語,夾帶輕斥頑劣娃兒的口吻,不曾失去耐性,卻換來彭家夫婦的好奇目光。
她是知道的,若非左臉受了傷,不得不用頭發遮掩,他的長相是好看迷人的,加上此時他表現出的溫厚好脾性,更是吸引人。
對啦對啦,她就是讨厭這樣的他,吸引着旁人注意!
不止彭夫人,就連站在他們身後伺候的丫鬟,也紛紛投來懷疑鄙視的目光,不明白為何如此美好的一名俊公子要竭盡所能的去讨好一個惡名遠播的女子。
“好疼……”
“什麽?哪裏不舒服?”聽見她小聲喊痛,樂正黎馬上湊過來,表現得關愛備至。
“我水土不服,只想喝甜湯。”
“好,那就只喝甜湯。”樂正黎動作迅速,将盛滿甜湯的瓷碗放到她面前,不忘将湯匙塞進有些不情不願的小手,誘哄道:“小心燙。”
要不要順便用含情脈脈的眼神看着她,親自動手喂她呀?
他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就算他願意那麽做,她也會拒絕。
整頓飯就在論異的氣氛之中進行到結束,苗槿不明白,自己分明是來給那個驕傲自大的彭敏才一點顏色看的,為何最後被氣到的人反而是她?
還有,即使他說謊不打草稿,當着衆人的面說他是她的未婚夫,看着彭家夫婦的眼珠子快要從眼眶裏滾出來,勝利快意卻沒有如預期的湧現,濃重火氣倒是來得洶湧澎湃。
她氣極了,氣憤那一雙雙觊觎他的眼睛,惱怒他為何沒有拒絕彭夫人要跟他讨教琴藝的請求。
彭敏才因要事不得不退場,臨走前對她千叮萬囑,要同為女子的她與他的夫人好好交流……她這個野蠻沒見識的江湖布衣跟人家賢良淑慧的夫人交流個屁呀!
不就是怕她的未婚夫太俊逸美好,他家夫人一個把持不住,以讨教琴藝的名義,卻跟別的男人發生些會讓他難堪的龌龊事,才叫她把關,看住她家“親親未婚夫婿”。
她偏不要。
憑什麽她要幫彭敏才?那種自以為家中有幾個臭錢就狗眼看人低的家夥,等追悔莫及的時候自己蹲牆角畫圈圈去吧!
她本來就看不慣惺惺作态的彭夫人,連帶看不慣不拒絕美人柔情萬千的某個家夥,趁他們讨論什麽宮商角征羽叽哩呱啦,跑到寂靜無人的後花園,爬上樹,拍蚊子看星星。
彭家允許他們留宿,能在這種情況下歡快回房蒙頭大睡的,她敬他是個英雄!
“讨厭讨厭讨厭……臭阿黎、壞阿黎、笨蛋阿黎!”
夜空繁星閃爍,耳邊偶爾飛過蚊吟“嗡嗡”響,好煩人,感覺更氣惱,更難過了……
“槿兒,你在上面嗎?”
樹下傳來熟悉的叫喚,她心裏一狠,咬緊牙,用力揉了揉雙眼,冷聲回應道:“不在。”
“是嗎?那是誰在回應我?難不成,我年紀輕輕便得了幻聽?”
對啦,趕快去找位名醫看看。
苗槿在心裏涼然譏諷,嘴上沒忍住,故意拿他當傻子耍,發出一聲:“喵——”
“哪裏來的小貓,這麽晚了不回家躲進主人懷裏,撒嬌讨賞?”
愉悅輕笑,伴随着樹葉的飒飒響聲,一道人影驀地竄上來,待苗槿察覺時,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纏上腰際,用力一帶,把她圈進溫暖懷抱。
“這裏沒有你的小貓兒,你可愛的小貓兒在剛才那間琴房裏。快些回去把她摟進懷裏,好生疼惜,聽她柔柔弱弱對你不停瞄喵撒嬌,然後好好給她獎賞呀!”她加重“獎賞”兩個字的語氣,刻意讓聽的人聽出滿耳暧昧。掙紮,掙紮再掙紮,就是掙脫不出這個暖意滿滿又十分令她讨厭的可惡懷抱。
“你是在吃醋嗎?”
“是呀,我肚子裏有一壇子醋,你要不要見識下?”要不是被他緊緊抱着,她保證用最惡心的方式嘔出來給他看!
“我記得我是來幫你的,好讓腦子不大好使的彭大富商知曉,當年的他到底有多蠢,錯失了一位多麽美好的姑娘。如今看來,為何像是我錯了?”樂正黎擡頭望天,感嘆她的狼心狗肺,卻始終沒有放開她,仿佛她是這世間絕無僅有的珍寶,一旦松手就會消失不見。
“今天你總共對彭夫人笑了十四次,對給你斟茶遞水拿湯匙的丫鬟笑了五次!”不知道是吧?沒關系,她一向心地和善,大發慈悲講解他做過的豐功偉業。
“你連這種事都數得這麽仔細?你這般留意我,真是令我感到受寵若驚。”他感到驚訝和無奈,這種事就跟當初那碗姜湯一般,他不好意思說明。“那麽,不知你可有看到,我對彭敏才笑了幾次?”
他能豎起三根手指發誓,他不只會對女人展露微笑,不管面對誰,從來都是和氣客套,笑臉迎人,她的指證未免太冤枉好人。
“你喜歡男人?”
“我喜歡你。”懷中人兒聲嬌、身軟、香氣幽幽襲人,個性抱歉沒關系,他能容忍,但誰會那麽蠢,有美人不抱跑去找男人?
“你喜歡我,卻接受彭夫人的請求,跟她鑽研琴藝?”美目習慣性地尋到目标,用力狠瞪,宣洩怒意。
她是不懂樂器,可琴音好壞她還是懂的。
在秘聞館時,怕打擾大家休息,他從不撥弄那張琴。
今日一見,他彈琴的時候,琴聲淨縱,幽婉纏綿,書中所說的天籁之音也不過如此,那清越袅然的琴聲和彭夫人矯作柔美的讨教聲混淆在一起,根本分不清他對哪一方比較專注,她在旁邊看着、聽着,完全插不上話,叫她既懊惱又吃味,哪裏還坐得住?
“那是出自習慣性的禮貌,彭夫人又大方的在人前做出那種請求,教我如何能推拒?況且,我一直以為我身邊那只驕縱可人的小貓兒會在中途嚷着可愛又惡劣的言辭,野蠻撒嬌,要我陪睡眼惺忪的她回房歇息,不講講小故事、彈彈小曲兒哄她入睡,絕不許丢下她離去才是。”他真以為她會那麽做,哪料到平日惡劣乖張的小人兒突然鑽起牛角尖,耍着小性子,自個兒生着悶氣傻傻退散?
“真是抱歉哦,本姑娘不懂什麽叫撒嬌。如果你喜歡有人時常纏在你身邊,跟你說:“哎喲,人家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諒人家嘛”、“哎喲,讨厭,人家知道錯了嘛”一類的,你盡管回頭去找——”
“好,算我錯了。”及時打斷她的“哎喲”腰疼,免得那張很是誘人,卻總是吐露賭氣話語的小嘴折磨了他,事後卻苦了她。“這樣吧,我告訴你一件事,等你聽完,也許就不會這麽生氣了。”
“什麽事?”
“我的臉,是因為四年前一場意外而毀去的,我爹深怕沒有姑娘願意嫁給我,便擅自為我尋覓了一戶大戶人家的小姐,聽說對方溫柔娴淑,性格與我相近,小時候曾與我有幾面之緣,早就對我傾慕已久。若非我提早得知風聲跑掉了,恐怕早就被五花大綁送到那位小姐面前任她蹂躏了。”
“那、那你……沒答應嗎?”聽見對方溫柔娴淑,苗槿的心咯登跳了一下。
溫柔娴淑哪……果然,有哪家父母長輩不愛這種類型的?偏偏她就是跟這種類型相差了十萬八千裏,一輩子都追趕不上。
“我若答應,怎麽可能還會出現在你身邊?”他很有節操的好嗎?若是身為有婦之夫,絕不會跑到外面拈花惹草。
“我怎麽知道?說一套做一套的人太多了。”
“槿兒,你還是不明白嗎?”
“我該明白什麽?”不好意思,她太愚鈍,說話最好別跟她繞圈子,不過要是太直接惹得她大小姐不高興,請換到哪個她興高采烈的好日子再來……慢着,先等一下,他啥時改變對她的稱呼,還喊得這般深情寵溺的?
“我對溫柔娴淑的女子,半點感覺都沒有。”至少在那件事之後是完全無感。
“什麽?”所以他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質疑我會見異思遷,不管對方有多好,只要不是我認定的,便絕不會有半點心動。反之,若是我認定的,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不會放過她。”嗯,他賭她跑不了那麽遠,若她有膽逃跑他就去追。她總以為他是只溫馴小羊,實際上在他眼裏,她才是只被大貓吓唬一下就會腳軟後退的小貓兒。“還有,忘了告訴你,為了躲避那位大家閨秀,我都久久才會回家一次。若你願意跟我回去,保證我爹娘見到你只會高興得手舞足蹈,立刻忙着籌備親事,絕不會強迫我另娶他人。”
“這樣啊……那、那你這麽久不回家,這麽久沒見着自己的親人,會不會感到寂寞?”
她的語氣明顯有軟化的跡象,那顆看似鐵石的心,恐怕已經軟成一團棉絮了。
她就是這樣,嘴上不饒人,心裏總有一個地方體貼又善良,他比別人幸運,有幸了解到這一點。
“……不會。”
“為什麽你要停頓一下?”以為她這麽好騙是不是?
分明有一瞬他遲疑了,擰皺眉回想過往,為了不讓她擔心,才用平和的語氣說出那兩個字。
“還記不記得,我與你說過,我家世代以樂師為職?我大哥成名比我早,也比我更早得到外人賞識,他以家族本行得到了不知多少人的矚目和名氣,那樣才華橫溢的孩子,在家族裏只需要一個便足夠了。”
是呀,太足夠了。所以當另一個看着跑在自己前頭的人,心裏知曉也許花上一輩子都無法超越對方,多半會選擇放棄周遭人對自己的期待,另尋出路或任由自己堕落,變得放浪形骸。
“長久以來真是辛苦你了。”苗槿真想摸摸他的頭,說一聲:“乖,別難過,會有更合适的等待着你。”他兩袖清風四處游歷,可不管她怎麽看,他都不像是個游手好閑之輩。
“不,一點也不辛苦。我反而很感謝我大哥。”察覺到她那像是在看流浪小犬兒一樣的眼神,樂正黎忍俊不住,薄唇彎出好笑又好氣的笑痕。
西斐有幾個傳承百年的世家大族,與皇族多少有些關聯,或許聲名鼎盛,或許鮮少為外人知曉,但是他們都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即使其中有為官者,也盡量選擇不必過問朝政的官職,樂家便是其中之一。
當年他意志堅決,不顧父親反對當上禦史,其中原由與大哥無關,只是恰巧青梅竹馬是當今西斐國君,有感于他憂心百姓的念頭和各種身不由己,樂正黎甘願去當君主的眼,而不是選擇當高雅閑逸的宮廷樂師。
實話而已,他這輩子真的沒她所想的那麽心酸悲劇。
“真的嗎?”她還是好懷疑。
“嗯……突然想想,我覺得我還是挺悲慘的,真為自己感到心痛,忍不住想要掉一把辛酸淚……不如這樣吧,若你願意答應嫁我,随我回京,說不定我就會好受許多了呢。”樂正黎低頭,舉袖遮掩,用力擦着根本沒滲出半滴的淚水,藉以博取美人同情。
“你走開啦。”又想拐她?她哪有那麽好騙!苗槿習慣性口出惡言,過後才發覺自個兒有多冷血無情,對于他的過往,她心裏有憐惜汩汩湧現,禁不住又小小聲的補上一句:“等、等完成任務回到屏江,我會把該處理的事都處理好,再好好考慮這件事啦……”
“我等你。”不過他的耐心不是很好,若她事後反悔,他會不留情面,直接把她從她家人手中搶走。“現在,你要不要跟我說說,為何當年你會跟彭敏才訂下婚約?”
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她和彭敏才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關系的兩個人,他們之間會有婚約,必定是有耐人尋味的前因後果才對。
“數年前有一次我爹從山賊手中救下彭叔叔,也就是彭敏才的爹。後來他們把酒言歡,說起各自皆有一兒一女尚未嫁娶,說啥相談甚歡就把親事給決定下來了。”
“你沒拒絕?”很好,這很有苗宿武的一貫行事風格,一點也不令人意外,他只是好奇,苗槿并非那種會任人擺布的人,為何能容忍她爹一時犯傻的作為?
“你以為我不想嗎?但那時秘聞館剛成立沒多久,若在那種事上失信于人,傳出去多難聽!”幸好蒼天有眼,讓她等啊等,總算等到彭叔叔因病去世,姓彭的不顧先人遺願強制解除婚約,真是太好了,每回思及此,她就感覺妙不可言。“我跟你說,你別亂想,我對姓彭的可是半點感覺都沒有。”
這補充聽起來有點傻,卻也傻得可愛。
“我知道。”他很清楚,若她喜歡彭敏才就不會是這個模樣。
她不是個誠實的孩子,對于在意的事會莫名想要極力隐藏,而她不在意的,則是能怎麽亂來就怎麽來,不鬧個天翻地覆絕不善罷罷休。在屏江,對于百姓間談論她和彭敏才的婚約,她更在意的是面子,所謂的蠻不講理、跋扈嚣張便是這麽來的。
“你知道就好……”她不希望他誤會,真的,就算她知道他不會。“阿黎,我們去住客棧好不好?”
“現在?”
話題有點太飛躍了,但是懷中人兒硬是忍着不發作,只是腮幫子氣鼓成兩團粉軟包子的模樣,瞬間使他明白,她想這麽做想好久了,估計用膳時更是把“我要去住客棧我要去住客棧我要去住客棧……去了就不用看到這些讨人厭的家夥”的念頭放腦子裏塞滿滿。
“對,現在,馬上!”苗槿咬牙恨聲吐露。她才不要明早用膳時,又看到有人拿他當稀有物種盯着垂涎偷擦口水。
說不定等下他前腳回房,後腳就有個如饑似渴的女人爬上他的床,跟他生米煮成熟飯,事後要她看着他們:“公子,你要對奴家好好負責嗚嗚嗚嗚……”幹瞪眼,那該有多嘔!
“本來想等明早碰面,給彭敏才介紹一位京師名醫的。”樂正黎無奈笑嘆,倏地抱着懷中人兒下了樹。他有記得要把身手表現得不要太敏捷,讓她以為他是爬上去的。
“姓彭的有什麽病?”傷寒?爛瘡?還是……不舉?
“不對,他有病好啊,祝福他早死早超生,幹嘛大費周章給他介紹大夫?”
“不,我是想找個醫術好的人給他看看眼睛。不然為何他舍近求遠,放棄你這般美好的女子,娶了一個平凡無奇的女人仍沾沾自喜。”
這個時辰去客棧投宿還能拿到一間上房,算是運氣不錯。
樂正黎對此早有準備,可親口提議住客棧的小人兒并沒有。
一進房,苗槿就搬張凳子坐好,把床當妖怪似的盯着看了半晌,跟着從櫃子裏取出備用被褥,往地上一鋪枕兒一放,動作幹淨利落。她拍拍手,十分滿意地轉身對樂正黎道:“你睡床,我打地鋪。就這樣,你早點休——”
“息”字沒能說出來,得意叉腰擺姿勢的小孔雀倏地被人像拎小雞似的拎上床,摟進懷裏,蓋上棉被,燭火随意,反正蠟燭只點燃一根,床幔一遮幾乎無半點光亮透射進來。
“你、你你你——”他們不是第一次如此靠近了,瞅着近在咫尺的男性俊容,她就是忍不住感到一陣心跳加速。
“快睡吧。明早你不是要出去嗎?”
對。出去執行此行的任務,監視任務對象的不妥之處。
但前提是——一切都是在甩下他的情況下進行的。
要知道這家夥有時比會用魅術迷惑人的狐妖還要不安分,有他跟在身旁,她的注意力就不得不放在他身上,而忽略了正事。
“你放開我啦。”她知道“羞恥”兩個字怎麽寫,卻不希望用在跟他的相處上。
正如他對她的了解,把她逼太緊,她會逃跑的,會口出惡言,想要取回自個兒的氣勢和面子。
“若我放手,你能承諾不跑去睡地上,導致明早直喊渾身酸疼?”樂正黎太清楚她的個性,真心話很容易往心裏塞了又塞,回過頭,表現出的倔強逞強太叫人無奈心疼。
“可以可以!你……你這樣緊緊抱着我,我反而睡不着。”如果他有必須抱着某樣東西才能入睡的習慣,她可以慢慢試着适應,但不是今晚。
“那好吧。”如她所願,長臂帶些依依不舍的松開,卻瞅見她湊過來,倏地捧住他的臉。“槿兒?”
“都已經離開彭府了,有必要還戴着那張面具嗎?”先不計較他會易容術的事,他在外游歷多年,閑着沒事多學幾門技藝不奇怪,可是都已經達到目的了,為何還要覆張面具跟她“虛情假意”?
“是嗎?我忘記了。”伸手摸了摸覆着輕薄面具的臉龐,樂正黎微微蹙着眉,悄悄退入裏邊一些些。“今晚就這樣吧。”
“不行,把它摘下來。”
“我怕吓到你。”
“要被吓到,一開始就被吓到了。”震驚和吓到有很大一段距離,至少她确定初見之時,驚訝占據了全部,驚恐幾乎沒有。
“你分明就很嫌棄。”至今為止他依然記得當初說他要娶她為妻時,她表露出的不屑與嫌惡有多傷人。
“你有見過大清早從鄰鎮回來,先是被一大群圍觀剌客琴師畫像的老百姓擋路,後來又被同為琴師的你砸到的人,還能滿面春風表現得雀躍欣喜嗎?”苗槿說着不由翻着白眼。
“是不太可能。”樂正黎放棄争辯,在取下面具之前,那閃着些許好奇與興味盎然的幽邃黑瞳盯着她問:“你不覺得這張臉比較好看嗎?”
“你對人的了解都是先從外貌開始的嗎?”
她的意思是她并非膚淺之人。
她的咄咄逼人逗笑了他,“第一印象固然很重要,不過我更在意性格。”
“多謝贊賞。”外頭有多少柔情似水的女子任君選擇,偏偏不知他是出于好奇還是口味獨特,竟然對她心存悸動,她還是頭一次遇上這樣的人,小巧櫻唇因心中甜甜的喜悅,咧出驕傲的笑靥。
唇角上揚的弧度只維持了短短須臾,因他摘下面具、淡淡一笑,道了聲“好好休息”,跟着轉身背對她的動作而抿成一條直線。
那是什麽意思?
都說她不介意了,這家夥還躲躲藏藏,太不夠意思了吧?
算了算了,今天發生了太多事,苗槿頭一沾枕,疲憊感排山倒海襲來,還是等以後再問吧,好困,好困好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