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下水道裏的長頭發
社區食堂在二層,整體布局類似于高校食堂,既是基地員工食堂,又是生活區平民的免費用餐發放點。
蘇挽跟着田艾珺,從側面的樓梯往上走,“早看見有這麽個梯子,原來社區中心辦公點上面就是食堂啊。”
“恩,咱們這樣的人走外面步梯,不過步梯只開放到十點。基地內部工作人員從室內進入,人家是管三餐的。”田艾珺躲開迎面下來的居民,“樓梯窄了點,小心腳底,別踩空了。”
“來吃飯的還挺多,這會兒就有回去的了。”蘇挽看着急匆匆往樓下走的人,咂咂嘴。
“說是八點開飯,其實七點半以後就可以領飯了,要不食堂也坐不下。”倪松走在最後,“好在基地是恒溫環境,粥也不會太冷。”
蘇挽跟着田艾珺推開二樓大門,一股熱騰騰的粘膩氣息撲面而來。
“聞這味兒,好像是菜粥。”田艾珺縮縮鼻子。
“我聞着倒像刷鍋水。”蘇挽常年幹家務,再加上現在嗅覺靈敏,立時便有了不好的感覺。
“怎麽可能是刷鍋水,”倪松哭笑不得,“不過如果這時候有人肯做一鍋炖肉,恐怕你們連刷鍋水都搶不到。”
“說的那麽可憐,像你真能喝下去似的。”蘇挽跟着二人溜達到領飯窗口,用身份銘牌劃號領飯。穿着圍裙的服務員從窗口推出一個托盤,裏面放着一個拳頭大小的饅頭,一小碗渾糊糊的粥,外加一小碟鹹菜。因為送飯的力道有些大,本來就不多的粥撒到外面一些,更顯少了。
“唉,讓讓。”橫插過來一個男人,擠開本來排在蘇挽身後的人,強行擋在窗口前,沖裏面的人讨好道:“姐,忙呢,還是老樣子!”
服務員看了男人一眼,也沒答話,徑直取了一個托盤,另加了一個饅頭扔在裏面,連粥也填了一勺。
男人兩只手接過托盤,點頭哈腰地走了。
“走後門的。”
“真不要臉,憑什麽他多得啊,都快趕上兩個人的份了。”
“這人我遇上好幾次了,每次都多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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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後面排隊的人頓時嘁嘁喳喳,面黃肌瘦的臉上全是不滿。
“都嚷嚷什麽!不吃走人!”大廚拿勺子在窗臺上使勁敲了敲,“一個個吃白食還這麽多事!”
“走吧,”田艾珺拉着蘇挽朝窗口走去,“我和倪松剛來的時候也跟着生氣,見多就不奇怪了。”
三個人在光線充足的位置坐好,蘇挽開始仔細研究碗裏的粥。
有點黑,有點渾,還有點油星飄在上面。
她盛了一勺仔細聞了聞,“我說,這真的不是刷鍋水嗎?誰家煮粥還帶油星的?這裏也沒皮蛋瘦肉。”
“可能是和基地員工餐具混用了,所以夾帶了點吧。”倪松喝了一口粥,“我覺得還行。”
蘇挽看他面不改色,心想應該不能太差,跟着嘗了嘗,不成想只一口就夠了。自她懂事以來,還真沒喝過這麽難喝的粥。哪怕當初叔嬸對她不好,光啃幹饅頭的時候,也比這有滋味多了。更何況她現在有了祥雲,即使只能偷偷摸摸背着人,也不用吃這些啊。
“倪松,田艾珺,你們真喝的下啊?”蘇挽放下勺子,拿水沖了沖堵在嗓子眼的不明物體,“咱還沒混到這種地步吧。”
“我這叫防患于未然。”田艾珺其實吃的也不是多舒坦,卻還是不停地往嘴裏送,“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先給自己來段适應期,萬一将來我們兩口子落魄了,總不至于太難熬。”
蘇挽見對面兩人吃的香,也只能拿起剩下那個看着還算正常的饅頭咬了一口,別說,這東西除了有點硬,有點幹,也挑不出別的毛病了。
“饅頭還行吧,你再就着鹹菜,就不覺得難吃了。”田艾珺邊說邊将一根小榨菜絲扔進嘴裏,“白得的,還挑揀什麽啊。”
“是,确實不錯。”蘇挽嘗了口鹹菜,終于明白吳教授嘴裏的比鹽還鹹是什麽意思了。吃的這麽鹹,能不高血壓嗎。她咬了兩口饅頭将鹹味壓下去,當即決定要多給父母送些打口的配菜,可不能再吃這些了。
“基地會過日子,鹹菜下飯确實省菜。”蘇挽将剩下那點饅頭吃完,再也不肯碰碗裏的粥了,“你倆這就吃飽了?”
“怎麽可能。”田艾珺耷拉着嘴角,“我今年要是五歲,我就飽了。”
“哈哈!”蘇挽被她哀怨的表情逗笑了,“那你還盼着這頓?”
“這不吃點是點嗎!”
“我這有饅頭,吃不吃?”蘇挽把頭天夜市街沒賣出去的饅頭拿出來三個,“我自己蒸的,不過有點涼了。”
“白面的?蘇挽,你怎麽什麽都會做啊!”田艾珺一把搶過饅頭,“真軟!”
“簡單啊,你像我一樣去給人家當幾年保姆,可不就什麽都會了。”蘇挽先扔給倪松一個,才自己啃了口。
“唉,蘇挽,幸虧你後拿出的饅頭,要不頭前那幹糧我就吃不下去了。”田艾珺嚼着香香軟軟的饅頭,抱怨道。
“我先給的饅頭,你好意思拿刷鍋水配着喝嗎?”
“不好意思。”
幾個人說話的功夫,食堂裏的人越來越多,已經有人開始跟陌生人搭桌吃飯。
“你好,”一個消瘦的女人端着托盤站到蘇挽這桌跟前,“座位不夠,我能坐這嗎?”
“坐吧。”倪松将桌上的托盤往裏湊了湊,倒出一個位置,女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坐在蘇挽身邊。
女人坐下之後,急忙喝了半碗粥,又将饅頭塞進嘴裏。一邊吃,一邊偷偷打量着同桌的田艾珺,還用眼角餘光瞄着蘇挽面前的托盤。
多了個外人,連愛說笑的田艾珺也覺得有些不自在,開始專心吃饅頭。
“你們也是住在E區的吧?”女人吃到一半,突然開始搭話。
“啊,是E區。”見蘇挽和田艾珺都沒反應,倪松只得回了一句。
蘇挽斜靠在窗臺上,懶洋洋地掰着饅頭往嘴裏送,毫不掩飾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眉眼秀氣,身材消瘦,穿得有些髒。看着不到三十,不過應該和田艾珺差不多。畢竟末世以來的活人大多過的艱難,都會比原先顯得蒼老。
再對比桌子對面的田艾珺,雖然都是來吃免費餐的,卻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號稱長了眼紋的田艾珺至今風情猶在,衣着體面,一看就沒吃過什麽苦。
“這麽巧,你們住幾號樓啊?”女人見倪松回話,面上更熱情了。
聽到這,蘇挽忍不住嗤笑一聲。難道人受苦之後,智商也會跟着下降嗎。不是E區居民,又憑什麽到E區生活中心吃早餐。
“問這麽清楚幹嘛,想套近乎啊?”田艾珺直接用最粗暴有效的方法結束了這段對話,“蘇挽,吃完沒,吃完趕緊走!”
“走吧。”蘇挽拉過背包,朝倪松使了個眼色,“還不跟上,河東獅吼了。”
倪松趕忙拉開凳子,“小艾,慢點,地上滑,別摔着。”
“用不着你管!”
蘇挽跟在兩人身後,見田艾珺趾高氣昂地走在前面,倪松哈腰在後面跟着,怎麽看怎麽覺得好笑。
走到半路,又回頭看向先前的位置。
那個女人沒事人一樣留在原地吃飯,只不過蘇挽原先沒怎麽動過的粥碗不見了。
七號樓門前,拉着長條警戒線,所有居民都被趕到小區花壇,軍方在三類接觸員的引領下,對樓內進行地毯式搜查。
從社區中心回來的蘇挽三人和大部分搞不清狀況的住戶一樣,被堵在外圍。
“有看見的,說那血淌了一地!”
“可不是麽,昨晚樓上的小吳還說衛生間被堵住了,排水不暢,一早找人來修,結果掏出滿滿一盆的頭發!”
“吓死個人呦,聽說住在那戶的女娃子年輕得很,嫩生生的小姑娘,就這麽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以後可不敢晚上出門了,還說基地安全,安全個屁!”
蘇挽站在後面,聽着前頭隐隐約約傳來的對話,打了個冷戰。
“唉,”她碰了碰旁邊的田艾珺,“樓裏好像死人了。”
“你說什麽?!”田艾珺嗷地一嗓子,把前頭守樓士兵的目光都引來了。
“小點聲!”蘇挽使勁掐住田艾珺的手,“你還想不想混了!別把狼招來!”
“大白天的,蘇挽,我告訴你,可不許裝神弄鬼吓唬人!”田艾珺越說越膽顫,最後幹脆抱住了倪松的胳膊。
“誰裝神弄鬼了。”蘇挽示意她往前看,“你沒看嗎,整棟樓都被封鎖了,還要挨戶搜查,你覺得能是小事?這可是親眼有人看見的,樓裏死了個女人,就在昨晚上。”
“你別說了!”田艾珺身上越來越冷,“這裏是安全區,怎麽會無緣無故死人!”
“沒死人,這麽大陣仗是做什麽,還有別人說的那些,地上的血痕,下水管道裏的頭發,都哪來的,你可不要告訴我那是雞血和假發。”
“都讓你別說了!你這人怎麽這麽壞呢!”田艾珺快哭出來了,“你讓我怎麽回家!”
“回家?今天這門恐怕進不去了。”
“蘇挽,真出大事了?”倪松側耳聽了些小話,也覺得有些不對勁。
“基地裏出人命,算不算大事。”蘇挽一邊回答倪松,一邊在四周尋找另一個人的身影。
“你看見文峥了嗎?”蘇挽找了一圈,也沒看見那對父子。
“文峥,我從伏蒼回來,就沒見過他,你找他有事?”倪松憂心道。
“他是咱們隊長,如果真有大事發生,有他在,總會有些保障。”
“你們在這等着,我去趟超市。”
“這時候你還要去超市?!”田艾珺吓白了臉,一驚一乍道。
“姐,你帶錢了嗎,你還有吃的嗎?萬一封樓把咱們安排在別處,咱們不得準備點吃喝用啊?”蘇挽實在不想再耽誤時間,直接将田艾珺塞進倪松懷裏,“看好你老婆,我一會就回來。”
趁着外圍看守人員不備,蘇挽一路小跑來到社區中心。好在她的全部身家都在祥雲裏,所以即使回不了家,也不會斷糧。如果真和一大群人羁押在一起,她是不會冒險從祥雲裏拿物資的,只能現買現用。
不論價錢,蘇挽用最快的速度拿了一整籃子的餅幹面包香腸飲用水,還有照明的蠟燭毛巾面紙等物品,塞進登山包裏。
因為這次突發事件性質不同,蘇挽特意留下了超市小票,以免被搜查時說不出物品來源,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這也是她不敢用祥雲的原因之一,萬一哪件超市沒有的東西被人從包裏翻出來了,讓她拿什麽解釋。
背着儲備物資,蘇挽再次返回七號樓外圍的時候,果然被當場扣留盤問,和七號樓所有住戶一起被押送到E區安全中心。
“現在都聽着,按照排名的次序,一個一個往裏進。”帶隊軍官手裏舉着社區中心開出的居民名單,按照樓層住戶點名,“一層,101,孫敏……”
被點到名字的人,都老老實實地進到安全中心隔離室。念到最後,軍官宣布,鑒于此次突發事件的嚴重性,整棟樓現存居民将被暫時隔離審查,時限不定。
因為是分層盤查隔離,所以每層樓的居民都被羁押在一處,蘇挽終于如願見到了多日不見的文峥父子,也再次不幸地與蘇晴蘇遠同處一室。
十幾平米的隔離室,連床都沒有,只在地上散放着些海綿墊,二十多個大活人擠在一起,腿都伸不直。
田艾珺眼疾手快,拉着倪松先占了牆角的一塊海綿墊,又急忙将蘇挽和文峥父子喊到身邊,五個人緊緊挨着,将海綿墊子占得滿滿當當,餘下的人,不管認識不認識,因為地方小,也只能将就了。
“文峥,你上哪去了,早上蘇挽還找你來着,都沒看着人。”田艾珺幫他抱過孩子,問道。
“爸爸每天都帶我去散步,找朋友,可惜總也找不到。”方文仰起頭,撅着小嘴。
“小家夥,那麽早出門,肚子不餓嗎。”
“吃過飯。”
“今天到底怎麽回事?真是殺人了?”趁着田艾珺和方文說話的時候,蘇挽朝文峥小聲問道。
文峥搖搖頭,“我也剛回來,具體情況不清楚。”
“那你有辦法出去嗎?”
“恐怕不行。”
“那軍方會怎麽辦,一直把咱們押在這?”蘇挽有些發愁。父母那面也沒打招呼,萬一他們找過來,被別人知道了身份怎麽辦。
“不會,因為七號樓是事發地,才會将我們作為重點嫌疑人羁押扣留,可這并不代表兇手就一定生活在七號樓。”文峥冷靜分析道。
“好端端的,怎麽會出人命,這感覺比基地進來一個喪屍還恐怖。”
“基地人口越來越多,暴力犯罪一定會逐步遞增。原先的世界沒有喪屍,你敢夜不閉戶嗎?”
“不敢。”蘇挽撇撇嘴。別說晚上睡覺不關門,大白天兜裏揣點錢都得防着小偷。目前為止的安全區,還算是好的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腿腳不方便,讓我坐到裏面可以嗎?”仗着有傷在身,徐衛東和一個看着就好說話的女人換了位置,硬是坐到了文峥對面,他換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靠在牆邊,沖幾人笑道:“咱們還真是有緣。”
“孽緣也叫緣?”田艾珺冷哼一聲,甩了個眼刀子。
“就算是孽緣,它總帶個緣字吧?”
“最高指揮官是男的,你也是男的,你怎麽不去拉關系啊?”
“小艾。”倪松拉過妻子,指向頭頂的攝像頭,“你看上面,別惹事。”
“我一沒犯法二沒殺人,正統良民一個,現在無緣無故被關在這裏,難道連話都不能說?哪來的道理?!”
“田艾珺,你攢點力氣吧,你不覺得坐在地上很冷嗎,這海綿墊子看着厚,一壓就透。”蘇挽冷眼瞧着斜對面的蘇晴姐弟和宋華,還有幾個沒見過的住戶,“你就不擔心這隔間裏藏着一個殺人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