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姐弟
偌大的酒店,想要找出刻意隐藏的活人,幾乎是不可能的。
唯一能做的,就是引蛇出洞。
白天按照原計劃搜尋物資,蘇挽也适時地将祥雲裏準備的物品挪換出來,足夠回安全區過段好日子。
天黑以後,在文峥的部署下,五個人若無其事的回房休息。
寂靜的夜晚格外難熬。
指針走到午夜兩點,在這人體防備意識最薄弱最容易出現差錯的時間,近處傳來的一聲悶響,将本就和衣假寐的四人徹底驚醒。
黑暗的走廊裏,一束手電光罩在歪靠牆角的少年身上。
“除了你,還有誰?”文峥冷冷問道。
少年只是笑了笑,沒事人一樣阖上眼。
他消瘦的厲害,身上只穿着單薄的秋裝。蘇挽仰頭看了看被破壞的天花板頂棚,暗嘆也就這種身材才能在通風口來回穿梭,而不是被卡住。
“嘿,有點自覺沒有啊,”田艾珺拍了拍少年的臉頰,“你現在是偷東西被抓,你當裝傻就能糊弄過去啊?”
蘇挽回屋把準備好的蠟燭點上,“進來再說,走廊裏目标太大。”
文峥提着少年的衣領,将人摔在客房地上,“我勸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五個人将少年圍在中間,跳動的燭火映在牆上,氣氛壓抑沉重。
倪松好聲勸道:“我看你年紀也不大,怎麽會藏在酒店裏,是和家人失散了嗎?為什麽不去安全區?”
少年終于露出正臉,笑得欠揍,“怎麽,硬的不行再來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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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遠?”蘇挽聽見這句話,心裏一驚,下意識喊道。
少年渾身一震,緩緩仰起頭,半天才開口道:“好久不見,我的姐姐,真沒想到,還能活着再見到你。”面色陰翳的少年,嘴裏啧啧有聲地打量着蘇挽,“看來你過得還不錯,至少比我好得多。”
“竟然真的是你,我還以為只是聽錯了。”對于竊取食物的活人,蘇挽想過無數種可能,酒店員工,流浪漢,幸存者,卻沒想到最後被文峥抓到的竟會是叔嬸家的小兒子蘇遠。畢竟當初蘇晴口中的走失,在她心裏跟死亡沒區別。一個在末世脫離救援隊的少年,活下去的幾率太低了。
“怎麽,不想見到我?”蘇遠唇角扯出嘲諷的笑意,“啊,我明白了,那些不甚美好的回憶,換作是我,也不願再想起。”
“蘇遠,半年不見,你倒是變了很多。”蘇挽穩住心神,開口糾正道:“姐姐這兩個字,恐怕蘇晴比我更有資格應聲。”
蘇遠面色先是一僵,随即輕笑道:“哦,你這麽說,可是因為見着她了?”
“是,她就在安全區裏。”
“安全區嗎,我還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見見她。”蘇遠垂眼遮住眼底的恨意,陰陽怪氣地說道。
蘇挽皺緊眉頭看着眼前纖細的少年,想不通他怎麽會變成這樣。曾經的蘇遠雖然對她沒什麽善意,卻也頂多是視而不見,不會刻意苛待。可如今的蘇遠,面色陰沉,言行舉止邪氣的很,哪裏還有原先陽光少年的樣子。末世對幸存人類的改造,真的會這麽極端?
“不是吧,蘇挽,這又是你家親戚?”田艾珺來回打量着二人,嫌惡地看着地上的少年。不是她拿有色眼鏡看人,實在是蘇晴做人太失敗,帶累了蘇家人的名聲。
“他是蘇晴的親弟弟,我叔嬸家的小兒子,叫蘇遠。當初救下蘇晴的時候,我記得她說過蘇遠走丢了。”
“走丢了?”蘇遠低低的笑聲飄蕩在屋子裏,竟是說不出的詭異,“她真這麽說的?”
“恩。”蘇挽忽然意識到蘇遠的走失,不是表面那麽簡單。
“那我爸媽呢?也在安全區?”蘇遠緊緊盯着蘇挽,急切地問道。
“他們沒挨到。”蘇挽沒什麽可傷心的,直接描述過程,“去安全區的路上,我們在紅州市郊的酒廠裏,救出了你姐姐,當時你父母已經去世了。不過我看蘇晴在安全區過的很好,以後你們可以相依為命。”
“相依為命?”蘇遠又是一臉怪笑,“說的好,我們可是親姐弟。”
“既然都是熟人,那就好說了。”倪松蹲下,将蘇遠的雙手解開,“我們是從安全區出來做任務的,很快會離開,對你也沒有惡意。只是想問問,你帶走的那些食物,是要留着自己吃,還是和別人共用?”
蘇遠活動了一下手腕,“還有別人。”
“還有幾個人,是和你一路的嗎?你們一直藏在酒店裏?”
“酒店裏一共七個人,除了我還有五男一女,是逃亡的路上遇到的。原本還有一個人,是我的朋友,”蘇遠說到這裏,臉上顯露出一絲難以覺察的怨色,“在十天前被強迫出去打探安全區的消息,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回來。”
“他們平時躲在哪裏?”倪松試探着問道。畢竟隊清理喪屍時可是将整個酒店都搜過一遍的,不應該留下死角。
“他們藏在洗衣房,當初進去的時候,那裏就是酒店唯一的淨土,再加上層層封鎖,從外面根本看不出活人的痕跡。昨天我去廚房找吃的,看見了你們。他們就讓我出來查探你們的底細,順便看看酒店是否安全。事實證明,你們做的還不錯。起碼那幾個廢物藏了這麽久,連洗衣房都沒敢出去過。”蘇遠說到最後,不懷好意地笑道:“我勸你們沒事還是盡早離開,那幾個可不是什麽善男信女。”
“你不是說他們不敢出來?”蘇挽見他言辭不一致,質疑道:“這種人有什麽可怕的。”
“此一時彼一時。”蘇遠嗤笑,“他們怕的是喪屍,可不是活人。食物,女人,光憑這兩樣,足夠讓他們瘋狂了。”
“文峥,咱們怎麽辦?”倪松覺得事情有些棘手,“外面的環境太惡劣,如果現在走,恐怕挨不到基地的撤離時間。”
“殺。”文峥張嘴吐出一個字,輕飄飄的,毫不猶豫。
“啊?”倪松有些不确定,“真要殺了他們?可他們什麽壞事也沒做啊。”
“你以為探路之後是什麽,把酒言歡?”文峥冷笑着抽出慣用的匕首,抵在蘇遠的脖子上,“我不管你是誰的親戚,如果你撒謊,”他輕輕一提勁兒,刀刃霎時間染了一層血色,“這把匕首就會先刺穿你的喉嚨。”
蘇遠費力地揚起下巴,“我不會騙你,不過我有一個條件。等你殺了他們,我要你帶我一起回安全區。”
文峥沒說話,只是看向蘇挽。
蘇遠趁機在一旁求情,“蘇挽,我要去安全區,求你帶我過去。”
蘇挽看着蘇遠脖子上的血痕,終是不忍心,“你可以跟我們一起回安全區,可是之後的生活,就要靠你自己了。”
蘇遠自嘲道:“這點你可以放心。我能活到現在,靠的也只是自己。”
文峥放開蘇遠,扔給他一包紙巾,“把傷口擦一下,別讓他們看出來。”
蘇遠拿紙巾壓住傷口,“我出來太久,再不回去,恐怕會有人起疑。給我一袋東西,裝滿些,我背着從正門走,你們跟在後面。”
“他們有什麽武器?”
“只是一些刀具,沒有槍械。”蘇遠将染血的紙巾扔掉,豎起衣領擋住傷口,“我昨天聽見槍響了,你們有槍吧,對付他們沒問題。”
田艾珺和宋華迅速裝了大半麻袋的物資,蘇遠試着背在身上,又添了兩件大的,直到确定這些東西絕對進不去通風口,才領着五人來到地下室。
蘇遠扛着麻袋,走到黑洞洞的通道盡頭,拉開鐵門的外門栓。
“咚咚咚——”沉重的敲擊聲過後,蘇遠連忙沖門裏喊道:“是我,快開門!”
“你怎麽從這回來了!”洗衣房裏面的人,聽見蘇遠的聲音後惡聲惡氣地罵道:“不是說了不許走門嗎!”
“我帶回來不少東西,通風口過不來!”怕裏面的人不信,蘇遠将麻袋卸在鐵門邊上。
裏面的人聽見這聲沉甸甸的悶響,罵罵咧咧地将門打開,還不等看清門外的情況,就被一刀拉斷了脖頸。
溫熱的鮮血噴薄而出,文峥搶在男人倒地前扶住他抽搐的身子,輕輕放倒在門後。
“炮頭?”裏間又走出一個男人,舉着自制的油燈朝門口問道:“炮頭,怎麽不出聲?”
昏暗的光影下,文峥彎腰背對着男人假意查看麻袋裏的東西,蘇遠擋在前面,笑着說道:“炮頭哥看我拿回來的東西呢,這次可撿了不少好貨。”
“還是你小子機靈,招人疼。”男人淫.笑着走過來,摸了把蘇遠腰上的嫩肉。
蘇遠僵着身子挽住來人的胳膊,“五哥,我幫你舉着燈。”說着,便将油燈放在一旁的洗衣機上,正好将文峥留在暗影裏。
“炮頭,行啦,趕緊搬進去給大哥看看,晚了又要發火。”男人上前拍了拍文峥的後背,又捏了捏,“你小子怎麽厚實了,他娘的,偷嘴了吧!”
文峥緩緩站起身,“你話太多了。”
“你!”男人剛要喊人,耳邊便傳來咔嚓一聲脆響,腦袋不受控制的歪在肩頭。
男人死了,蘇遠還不解恨,狠狠朝他□踩了一腳,低聲道:“屋裏還有三個男人,小心那個手上有紋身的!”
文峥将匕首藏在袖口,扶着麻袋朝裏間走去。
裏間熨衣床上斜躺着一個四肢粗壯的光頭男人,正在低頭擺弄手裏的紙牌,聽見開門聲吩咐道:“把東西敞開給我看看。”
“對,快給大哥看看。”另兩個盤腿坐在地上,手裏拿着紙牌的男人也跟着吆喝,沒有覺察出異狀。
只有光頭身後的女人驚恐地指着文峥,“你是誰!豹哥!”
女人的驚叫聲還沒停,文峥早将肩上的麻袋狠狠砸在腳邊的男人身上,把另一個撲上來的男人一腳踹飛。
“兔崽子!敢到老子這裏撒野!”光頭怒喝一聲,赤腳跳下床架,撿起手邊的鋼條朝文峥頭上猛揮。文峥矮身躲過,抱着光頭一齊摔倒在地。
女人驚慌失措,剛想拿刀遞給光頭,卻被身後的蘇遠捅個對穿。
蘇遠扣住女人的身體,轉圈攪動着刀把,感受着腹腔柔軟濕潤的器官裹在刀子上的鈍感,心裏痛快極了,“露露姐,這些日子,多謝你照顧我。”情人般的呢喃低語,是女人臨死前最後聽見的聲音。
“蘇遠!你這個爛貨!竟敢吃裏扒外!”先前被文峥踹倒的男人忍着胸腹的劇痛掙紮爬起來,看到女人慘死,猙獰着朝蘇遠撲過來,“我要你的命!”
蘇遠眼見文峥顧不上自己,轉身朝後跑去,被男人一把扯住。
男人狠狠一巴掌,扇得蘇遠摔倒在地,又抓住他的腦袋往機床上猛砸,“爛貨!賤種!”
蘇遠只覺得腦袋嗡地一聲,咳出一口血,想要起身,卻掙不過男人的力氣。
“媽的!”男人被噴了一臉血,剛要抹掉,忽然覺得胸口一涼。
他緩緩低下頭,看着一道冷光從衣服上穿過。
倪松将刀拔.出.來,努力克制着哆嗦的雙手,朝蘇遠問道:“你沒事吧,文峥呢?”
蘇挽将嘴裏的殘血吐淨,“在裏間。”
倪松将人交代給身後的田艾珺,提着刀進屋,文峥已經結束了戰鬥,只剩下一地死人。
屋裏屋外一共六具屍體,倪松強忍着心裏的恐懼,和文峥将屍體挪到一處。
“這些人怎麽辦,将來會不會有麻煩?用不用燒掉?”倪松第一次殺活人,驚魂未定。
文峥疲憊地坐在牆角,“在喪屍消滅之前,這些小事,是不會有人追究的。”
“這也叫小事?”倪松難以置信。在他看來,這些人即使罪大惡極,也該有基地處罰,而不是任由民衆動私刑。這種想法也許很不切合實際,可是對于一個在末世前凡事都有家人打理萬事不愁的大學畢業生來說,實在難以想象自己也會有動手殺人的一天。
“文峥說沒事就會沒事,不用擔心。”蘇挽出聲安慰道:“你也看到這些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如果咱們不先動手,恐怕明天就走不出酒店了。”
“天快亮了,都回去歇會兒,中午還要出發回到集合點。”文峥爬起來,将散落在地上的物資重新裝進麻袋。
蘇挽将洗衣房的三道門逐層鎖上,看到慢慢跟在後面的蘇遠,忍不住問道:“你沒事吧。”
蘇遠嘴角輕挑,“再好不過了,今天晚上是末世以來最讓我開心的一天。”
六個人回到房間,将所有的物資重新歸攏了一遍,包括頭天讓蘇遠帶走沒來得及消化的食物。
“小艾,給你。”倪松拿着一罐櫻桃罐頭,悄悄塞到田艾珺手裏。
蘇挽眼尖,立刻檢舉道:“唉,幹嘛呢,不許私藏攜帶啊!”
“小氣!不就一罐罐頭嗎!”田艾珺大大方方地将罐頭護在懷裏,“這是我老公給我的,有本事,你也弄一個啊!”
“看把你美得,沒等吃先得瑟上了!”蘇挽将剩下的罐頭按人數分開,“咱直接吃了吧,這東西可是稀罕貨,真上繳了就拿不回來了。”
“沒意見。”田艾珺等不得,急忙拿刀子将罐頭撬開,深吸了一口香味陶醉道:“我都多久沒聞到這味了,懷念啊!”
“都吃點。”蘇挽把蘇遠那份送到他手邊,“這是你應得的。”回到客房,她才看清蘇遠頭上的血漬,要不是倪松狠了心,他差點就沒命了。
蘇遠虛弱地笑了笑,接過自己那份食物,狼吞虎咽地塞進嘴裏。
幾個人默不作聲的吃飯,靜靜等待着基地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