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五一二區
淩晨,上千居民自發形成的回收小隊,在軍方的指揮監督下,完畢,朝伏蒼市挺進。
田艾珺坐在昏暗的一角,環顧着車廂裏黑壓壓的人群以及守在出口荷槍實彈的軍人,朝蘇挽小聲道:“那些軍隊也是去回收城市的嗎?”
“他們只負責押送物資。”坐在最裏面,正在閉目養神的文峥答道。
蘇挽看了看同車廂的居民,大多都是些生面孔,年紀最大的恐怕有六十了,最小的也不過十二、三歲,雖然男子居多,卻也有十來個女人,無一不是面黃肌瘦,形容呆滞。
這種人去回收城市,還能有活路嗎。蘇挽閉上眼睛,不想再看這些麻木的面孔。
安全區附近已經被軍隊清理過,車子上路不到兩小時就到了伏蒼市市郊。接到統一命令後,守門的軍人打開車廂,把所有人放出來按照小隊自行排列,原本寬敞的公路立刻被擠滿了。
文峥領着六人站在山腳,按序通過防護欄,領取槍彈。
進入伏蒼市的關卡還算牢固,三米高的水泥牆,一米高的鐵絲網,一千米距離內的兩層環形防護牆完全隔絕了喪屍的湧入,哨崗射程內伏蒼外圍都是幹淨的。只有通過第二道防護牆進入伏蒼市區,才會受到喪屍的襲擊。
等文峥這隊人領取彈藥進入二道關卡的時候,前面已經通過四十多個小隊。因為沒有代步工具,六個人只能步行,一路上遇到不少活人,但也不敢接近,只在安全範圍內擦肩而過。
王月背着行李,握住從蘇挽那領到的軍刺,謹慎地觀察着周圍的地形,身旁的宋華和她一起斷後,也同樣繃着沒敢放松。
“進城半個小時了,都是活人,沒看見喪屍。”倪松打量着周圍還算幹淨的環境說道。
“這裏只是外郊,只能勉強算作伏蒼的地盤。”蘇挽翻出一張地圖遞給他,“你看看,咱們的回收區才是真正的郊區。如果伏蒼真的沒有半點危險性,基地會那麽好心白給你做任務嗎。”蘇挽從登山包裏舀出一瓶水,喝了潤喉。西部地區的幹渴本就不是一般人能抗住的,再加上頭頂毒辣的陽光,不及時補充水分,随時都有暈倒的可能。為了行動方便,她換了身黑衣黑褲,比普通衣物更吸熱。
“前面過去幾十個小隊,總能蘀咱們解決些吧。”田艾珺語氣輕松。
“想的真好。”蘇挽有時候真對這姑娘無語,“人家憑什麽出力蘀你清剿喪屍啊?別順手掃蕩咱們物資就不錯了!到時候喪屍都留給你,物資人家卷跑了,外圍回程還安全,換我也會這麽做。”
“啊,那咱們快點走吧,都過去那麽多人,真像蘇挽說的,咱們白忙了。”田艾珺越說越着急,拉着倪松就朝大路上跑。
“小艾,”倪松拽住她,“別跑,浪費體力。你看文峥都沒說話,說明沒什麽值得擔心的。而且領取任務的地區都有重要标識,在沒有完成本職任務之前,基地不允許跨區協作,能力再強的小隊,獨自完成任務已經很艱難了,怎麽可能浪費太多精力在別的區域,所以你擔心的問題根本不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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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嗎?”跟在後面的王月忍不住問道。
“五一二區是市郊,卻不是入城的必經之路。”文峥步子邁得很大,始終勻速不變。
六人按着地圖的指示,剛拐過紅鸀燈,就聽見前面不遠處傳來的慘叫求救聲。
“有隊伍遇上喪屍了。”倪松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長刀。
“決不是第一批遇上的,有些可能還來不及呼救。”文峥面色不變,帶着小隊轉彎朝另一條路跑去,“盡快進入五一二區。”他的話大家都明白,現在進入的是其他小隊的回收區域,遇上喪屍也不過是給別人做白工。
六人不再說話,一路小跑前進,體力最差的王月沒敢喊累,咬牙跟着,雖然她的腿已經僵硬得石頭一樣。可她清楚不能在這個時候拖累大家,本來就沒什麽特長的一個人,再拖後腿,真沒臉待下去了。
“來了!”文峥抽出一把樣式古樸的唐刀,這還是蘇挽從大廈董事長辦公室搜刮來的,雖然沒有文峥原本的匕首鋒利,卻比近身作戰更安全。
不遠處,數量不少的屍群堵在了景區入口。
外翻的內髒,挂在嘴角的眼球,還有散發着惡臭的斷肢,本來還在原地打轉的喪屍們聞到迎風而來的新鮮血肉味兒,同一時間調轉了方向,朝六人湧過來。
“準備戰鬥。”蘇挽持刀護在身前,朝身後的倪松幾人叮囑道:“注意觀察周圍有沒有變異動物,一有發現,立刻躲到高處,千萬別被咬到。”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座景區還有一個項目是叢林探險,恐怕裏面會有些觀賞性動植物。
田艾珺兩手握緊了刀把,“還用你說,這裏就你和文峥有槍,出事兒不指望你們指望誰啊!”
“不錯,還有精神鬥嘴。”蘇挽一刀砍掉半個腦袋,無視那些紅白相間的腦髓,現在這些泛着惡臭的東西,已經不再影響她的食欲了。
“那是!”田艾珺輕松躲開撲過來的小女孩,一腳踩在背上,刺穿腦子。這孩子不比文文大多少,可惜。來不及傷感,田艾珺轉身宰了一個背後襲擊倪松的半身怪。她有自己的愛人要守護,再也不能像原先那樣逃避。
“小艾!”倪松驚喜于田艾珺的表現,他想不到第一次殺屍就吐了半天的妻子竟也會變得這麽勇猛。
“保持警戒。”文峥冷冷掃了倪松一眼,低身躲過飛濺的體.液。
小小的包圍圈裏,六人背對而戰,銀光閃動間,前排倒下的喪屍摞起了一層肉牆,後面的依然不死心,怪叫着往裏撲。
“真是麻煩。”蘇挽咬牙砍倒一個又一個喪屍,揮動着酸麻的手臂。
“堅持住,進到園區,封鎖大門會相對安全。”文峥加快速度,一刀刺穿兩顆頭顱,将屍身踢到肉牆外,砸住一個豁嘴喪屍。
“啊!”疲憊的王月一時不察,被喪屍抓住胳膊,倪松聽見叫聲轉身一刀斬斷殘肢滅了喪屍,驚恐地看着她的傷處。
“我沒事,真的。”王月拼命弄掉那個至今還扣住她胳膊不放的殘肢,驚慌失措地朝大家解釋着。
“先進園區。”文峥處理掉最後一個喪屍,從閉合的大門翻進去,在門崗找到小門的鑰匙。
解決掉園區入口處的幾個零散喪屍,六個人迅速進入售票大廳,确認安全後鎖上外門。
“讓我看看你的傷口。”蘇挽朝仍自哆嗦的王月輕聲道。
“我真的沒事。”王月往後退了一步,拼命搖頭。
雖然不忍心,蘇挽還是看向了文峥。
文峥放下刀,反手扣住王月,“撕開她的衣服。”
“你們要幹什麽,我真的沒事,我沒被感染!”王月掙脫不開,哭着求饒。
“你別怕,只是想确認一下。”同住的宋華艱難開口,雖然他們都知道抓傷咬傷意味着什麽。
“這惡人還是我來做吧。”田艾珺也不好受,強撐着上前,用刀劃開了布料。
一道紅腫淤黑的傷口呈現在六人眼前,伴着絲絲異味。
“不可能!我不可能被感染,這是傷口發炎了,你們都知道喪屍有多髒,他們的指甲都帶菌,只要打支消炎針就好了!真的!”王月崩潰之下嚎啕大哭,雖然她早就有覺悟,自己不會跟着七人隊走到最後,卻沒想這一天來的這麽快。好不容易從撤離城市逃出來,忍辱活到現在,剛在安全區過了幾天好日子,就被感染了,她不認,她不認這個命!
“蘇挽!蘇挽!你救救我吧!給我用藥,你不是有藥嗎,給我打一針!求求你了!”王月涕淚交加,聲嘶力竭地苦苦哀求着。
蘇挽忍住眼淚,朝王月笑了笑,“好,我給你打針。”她卸下背包,從裏面舀出藥箱,舉着一塊白色紗布走過來,捂住王月的口鼻,柔聲安慰着,“乖,睡一覺,睡一覺就好了,等你醒來就會發現,這只是一場噩夢。”
王月嗚咽掙紮一會兒,慢慢合上了那雙滿是淚水的眼睛。
蘇挽扯了扯嘴角,将那塊紗布扔進垃圾箱,“她這麽鬧,會引來喪屍。我們不能再失去其他人了。”
“蘇挽,”田艾珺眼圈紅紅的,“那咱們怎麽辦啊,真殺了她?”這要是別人還好說,都是一路逃過來的,誰能下的去手。
文峥抽出挂在包外的麻繩,給王月手腳捆了死扣,“售票廳已經安全了,先把她鎖在辦公室,明天這個時候我再回來。”
其他人都沒說話,卻也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起碼給王月留下一線生機。
文峥将窗戶鎖好,拉上窗簾,将王月放在沙發上,最後用鐵棍別上了辦公室大門。四人離開售票大廳的時候,都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田艾珺突然覺得渾身冰冷,急需一個溫暖的懷抱證明什麽,她呆愣着,最後淚眼蒙蒙地看着倪松,猛地撲進懷裏。
“沒事了,沒事了。”倪松抱着妻子,輕輕哄着。
“王月的镯子,”宋華幹澀的聲線穿透了空氣,“她的镯子還沒換呢,她以為我不知道。其實她每天只吃一餐,除了大家聚餐那次,她從沒吃飽過。如果她肯吃飽飯,絕不會逃不開那一下,只剩最後兩個喪屍了啊……”她擡起頭看着蘇挽,“我猜她是想留給你用的……”
這句話像釘子一樣将蘇挽釘在原地,眼前變得一片模糊,嘴角也鹹的很,“是嗎,可我說過送給她了啊。你呢,明知道她挨餓,為什麽不管,不勸?說到底,你和我有什麽分別,把過錯推給別人自己就能好受點兒?”
“嗚……”田艾珺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連倪松都跟着紅了眼。
“你們都在幹什麽,活夠了嗎!”文峥低聲呵斥道:“在撤離區為了一個已經離開的同伴忽視自己的生命,有意義嗎!”
“是挺沒意思的。”蘇挽阖上眼,抹掉眼角的淚痕,率先向前走去。
“你們也不許脫隊,離開前不許再提這件事。”文峥冷冷看了宋華一眼,轉身追上蘇挽。
田艾珺看着不遠處的蘇挽和文峥,吸了吸鼻子,“咱們走吧,再不走就只能留下陪王月了。”
“恩。”倪松心疼地幫她擦幹臉上的淚水,“打起精神,咱們還有硬仗要打,一定要活着回去。”
“一起活着。”田艾珺挽住倪松的胳膊,使勁蹭了蹭,又朝跟在身後的宋華說道:“我知道你和王月關系最好,可這是末世,人連自己的命運都主宰不了,又怎麽挽救別人?蘇挽的做法,雖然在感情上讓你難以接受,卻是最直接有效的。她不光幫咱們躲避潛在危險,也讓王月不用清醒地面對痛苦。你好好想想,如果是你面對一個感染者,哪怕他是你的至親,又會做出什麽選擇。”
田艾珺說完,拉着倪松緊追了一段,跟上文峥蘇挽,又朝宋華招招手。
宋華低着頭,慢慢地跟了上來。
蘇挽知道宋華現在是在遷怒,她也沒有義務為別人的情緒失控買單,大不了以後避開就是。她自認為是一個涼薄的人,可是面對王月哀求的眼神,心裏還是會難受。果然還是相處太久,下意識就覺得虧欠了對方。
蘇挽搖搖頭,晃掉腦子裏不合時宜的想法,開始專心防備着潛伏在四周的喪屍。
也許因為病毒爆發期是在淡季,景區裏的喪屍并不多。沒多久,五人就來到了唯二的營業網點前。按照旅游地圖标示,整個伏龍山景區共有兩處營業點,一家四星級的伏龍酒店。營業點同心湖景區、叢林探險區各一處,伏龍酒店建在同心湖邊。
“十點。”文峥看了眼手表,“今天大家都累了,回收營業點的物資後,直接清理酒店,今明兩晚住在裏面。倪松,你負責收尾。”
倪松一楞,餘光看到一直低頭不出聲的宋華,朝文峥點了點頭。
營業點分兩部分,食品超市和戶外俱樂部。
文峥觀察了一圈,踩着門口血跡進了戶外俱樂部。這時陽光正足,樹影透着碎玻璃搖晃着打在牆上,好像藏着人。
文峥跨過地上殘破的肢體,用刀挑起展示窗口的帳篷,确認沒有喪屍後,轉到了辦公走廊後。一條不甚寬敞的走廊,四個辦公室,最裏面挂着洗手間的牌子。
蘇挽跟在文峥身後,輕手輕腳地推開經理室的辦公門。
屋內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散落的文件和碎玻璃,血跡噴了滿牆。蘇挽用椅子別住房門,在辦公桌查找有用的物資。所有的抽屜都是廢料,只有右手第二個抽屜上了鎖。
蘇挽不懂撬鎖,只能把第一層抽屜拉出去,從上面将木料劃斷,摸出藏在裏面的保險櫃鑰匙和首飾盒。
守在門口的田艾珺見蘇挽低頭忙了半天,也跟過來問道:“幹嘛呢蘇挽?”她剛哭過,說話還帶着鼻音。
“給。”蘇挽把首飾盒遞給田艾珺。她不想再看見同伴餓着肚子被喪屍吃掉,所以早在宋華說出真相的時候就做了打算,以後搜尋到的珍貴物資,她都不會要。
“這盒子真漂亮。”田艾珺愛不釋手地摩挲着藍.絲.絨首飾盒,輕輕打開蓋子,“
是一條彩金項鏈,還鑲着碎鑽呢!”
“留下。”蘇挽指了指她的脖子,“交出去也輪不到生活區的平民,你直接戴着,回去還能換幣。”
“好!”田艾珺聽了蘇挽的話,立刻把項鏈戴上,溫熱的皮膚遇上冰涼的金屬,頓時激了個寒顫,“嘶,真涼!”
蘇挽打開牆角的保險櫃,倒也有不少好東西,可惜硬貨少。
“美元,歐元,英鎊,錢不少,可惜沒用。”田艾珺掂量着那幾摞紙幣,“還有國外旅游的紀念品呢。”
“這些都舀走吧,咱們沒用,基地也許能用到。”蘇挽舀小袋子把保險櫃裏的東西都裝上,還在最下面摸出一把絕對正版的瑞士軍刀,這可不能上繳,蘇挽趁着田艾珺沒注意,偷偷塞包裏了。
等蘇挽和田艾珺提着口袋從經理室出來的時候,文峥和倪松已經把後廊清理幹淨,正在收拾前面賣場的物品。
“能帶的都帶上。”文峥用大號行李袋把幹淨的裝備都裝了進去,倪松田艾珺倆人挑着自己的尺碼,把身上的衣服從裏到外都換成新的,連腰包裏都塞滿了手套圍巾。
蘇挽也挑了個比較順眼的登山包,把原先的舊包套進去,又給自己挑了一雙徒步鞋。
“這衣服真不錯,”田艾珺一邊說,一邊在絨衣外面套了件沖鋒衣,“蘇挽,你不換啊?生活區賣的可沒這個好,還死貴。”
“你穿這麽厚不怕行動不便?”蘇挽目瞪口呆地看着田艾珺一件件往身上套。
“沒事兒,這要不穿,等出去還不得上繳啊,再說我多苗條,這衣服也不緊勒着,不能妨礙動作,多穿點還能防着被抓傷,一舉兩得。”田艾珺沒心沒肺地說完這句,屋子裏霎時間一片安靜。
倪松回頭去看蹲在一旁收拾東西的宋華,朝田艾珺使了個眼色。
田艾珺也知道自己說多了,吐吐舌頭,躲到貨架子後面試鞋。
誰也沒想到在這看似安寧的午後,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