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8
慕少斯從卡座走出,一步步走到許欽辰和杜貴林面前,站定。
許欽辰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眉,只聽慕少斯說:“老同學,杜老板,今天的事大家賣我個面子,都各退一步怎麽樣?”
杜貴林何時受過這種氣,看見有人來勸和,不禁怒火中燒,“你算哪根蔥?”
慕少斯手指微收,好像并不生氣,他向杜貴林遞出了名片,“杜老板這次來A市,想必為了和我們公司的合作吧?”
杜貴林接過名片一看,頓時知道了慕少斯的身份,人也跟着清醒了幾分。
許欽辰不置可否,什麽也不說,只是扶着唐佑讓他坐下。
慕少斯的目光追着那兩個人,許欽辰的姿态充滿了對唐佑的保護,這樣英雄救美的場景看起來實在是太暧昧了,慕少斯暗自捏緊了拳頭。
從上次醫院碰見後,他就覺得唐佑與許欽辰太過親密了些。這次這種程度,更讓他非常不爽。
人就是這樣奇怪的生物,分手之後,慕少斯很樂意見到唐佑想他念他,對他認錯的樣子,但他不會答應複合。他現在挺喜歡程子涵的,程子涵多乖,床上床下都很乖,他想好好對人家。
但他還沒有完全得到過唐佑,某種程度上,他對唐佑留有執念,所以還抱有某種說不清的關注——倘若唐佑凄慘無助,孤苦伶仃,他會施舍點好意,然後看一旁觀賞唐佑痛哭流涕的樣子。
倘若唐佑身邊出現了別人,他也完全不會擔心,因為沒有人會做得比他好,唐佑只會在相處中對比出他的好,然後後悔哭泣。
但前提是,那個人不能是許欽辰。
高中時慕少斯就暗自和許欽辰較勁,可他永遠比許欽辰差一點——顏值差一點,氣質差一點,分數差一點,家境差一點,大學也差一點。
最後到了社會上,他雖然是家族企業的高管,很有錢,但許欽辰是頂級鋼琴師,坐擁千萬粉絲,名利雙收。
這樣的人,是怎麽和唐佑扯上關系的?
慕少斯此前就這個問題,已經想了好久,這會兒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了唐佑墜河那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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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他雖然很着急,但橋那麽高他肯定不會直接往下跳的。他繞到橋下,衣服沒脫就下去救人,但晚上真的看不清,他繞下橋又耽擱了一點時間,他沒找到唐佑。
後來他浮出水面,聽到岸邊有人喊:“救上來了!快來搭把手!”
“還有氣!快快快!”
還有人遙遙地沖他喊:“哥們別找了,人我救上來了你也快上來吧!”
慕少斯泡在水裏,也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
後來他上岸,唐佑也被救護車拉走。他遠遠觀看,并沒有追上去——他和唐佑已經分手,知道唐佑沒死就好了,他并沒有義務再去為唐佑多做什麽。
他只記得那天最後,有個人跟着躍上救護車的畫面。
當時他沒什麽想法,後來他才慢慢回憶起,那可能就是許欽辰。
唐佑墜河,是他和許欽辰認識的契機麽?
他分明對唐佑已經沒有了愛意,卻在醫院那次之後總是耿耿于懷。所以他故意到唐佑打工的酒吧喝酒,遠遠地注意着唐佑的情況。
今天唐佑出事,慕少斯饒有興趣地看,他想知道唐佑會怎麽解決,或者說,會不會向他求援。
所以在清場的時候他沒走,故意讓唐佑看到自己的存在。
只要唐佑肯向他低頭,他不介意幫一把。
可他沒想到,唐佑竟然會這麽倔。單槍匹馬面對着一大群打手,寧肯拿玻璃碎片抵着光頭的脖子,也沒有絲毫向他求救的意思。
那一瞬間,他的心髒忽然用力地跳了一下。他忽然想起兩三年前,他愛上唐佑的那瞬間,也是類似的場景。唐佑當時高中,為保護一名小女孩和歹徒對峙,滿頭的血,也是這樣倔烈。
那年的唐佑與現在的唐佑重合,慕少斯忽然有些迷茫。
他到底希望唐佑以怎樣的性格待在他的身邊呢?他希望唐佑不那麽倔強,他希望唐佑向他翻出柔軟的肚皮,他希望唐佑乖巧。可他最初愛上的,就是桀骜不馴的唐佑。
有人拿着電棍靠近唐佑,唐佑和他四目相對,那雙眼睛裏是冰冷的嘲弄和疏離,那個瞬間,慕少斯忽然心髒一緊,緊接着狂跳起來。
電擊棍在唐佑身後落下。
跪倒的樣子太漂亮了,幾乎讓慕少斯移不開目光,他近乎貪婪地盯着唐佑,手卻下意識捂住程子涵的眼睛。
他想,他可能明白了點什麽——他愛的就是張牙舞爪的唐佑,他最想上的也是那個不想和他上-床的唐佑。
談戀愛的第二年,唐佑對他依戀對他翻出肚皮,可他卻像是面對着一顆過期變質的水蜜桃,無從下嘴。他最想吃的,明明是剛剛摘下時的水蜜桃啊。
原來,他愛桀骜不馴的唐佑,想馴服這樣的唐佑。
可卻不愛能被馴服的唐佑。
那幾分鐘,慕少斯終于通過旁觀這混亂一幕,窺見了自己的內心。他心亂如麻,面沉如水,某種荒謬的預感幾乎要沖出胸膛。
他看着搖搖欲墜的唐佑擡手,将一枚玻璃片抵住了修長的脖子。
—“別過來,我真的會動手的。”
燈光下,玻璃片折射出冰冷的光澤,皮膚被劃破,鮮血蜿蜒流下。
慕少斯的心髒在那一刻被無形的手掐緊、作痛,他幾乎失控般站起身,他想立刻去救下唐佑,把人抱進懷裏,為他處理傷口,然後得到他。
他好像有點後悔了。
然而,在他出聲阻止前的一秒,許欽辰出現了。踹開了靠近唐佑的人,為唐佑披上了外套。
慕少斯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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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佑低垂着頭,手肘撐着膝蓋,坐在角落的沙發裏。許欽辰彎膝蹲在他面前,幾乎和他頭湊着頭,“把玻璃給我,好嗎?”
唐佑沒動。
許欽辰用哄小孩的語氣說:“現在你很安全,這裏沒有人可以傷害你。相信我,好不好?”
唐佑渾身的酒氣,坐化般一動不動,半晌才終于擡頭,對上許欽辰的眼睛。
他的眼神空洞游離,似乎在看許欽辰,又似乎在透過許欽辰看別人,有種靈魂抽離般的易碎。許欽辰鼓勵地看着他,許久之後,他終于做出決定一般,遲疑着伸出手,交出他唯一的武器。
受傷的小獸選擇了相信他,終于收起利爪獠牙。
玻璃片上沾滿了血跡,新鮮的覆蓋上幹涸掉的,又被更加新鮮的覆蓋。唐佑那雙手上,深深淺淺全是傷口。
許欽辰伸手去接那片被染紅的玻璃碎片,唐佑卻像是忽然清醒一般,倉促縮回了手。
許欽辰以眼神詢問他:怎麽了?
唐佑似乎累極,又似乎終于發現了兩人之間過近的距離,他微微側過頭,不再看許欽辰,“你是鋼琴師。”鋼琴師的手,怎麽可以接觸這些呢?甚至這個人,怎麽可以出現在這種混亂的現場呢?
你是鋼琴師,所以你的手不能碰這個。
會受傷。
那片玻璃沒能接到許欽辰手上,卻仿佛落在了他心底最柔軟的那處,刺下微微的痛,自此刻下了一道小小的印記。
許欽辰定定地看了唐佑好幾秒,眼神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漸漸炙熱,他說:“沒關系啊。”
唐佑固執搖頭,再也不肯交出那塊玻璃。
最後許欽辰也沒能從唐佑手裏騙到那塊玻璃,三分鐘後警察到了,唐佑把那塊碎片交給了警察叔叔。
為什麽杜貴林會敢那麽橫那麽嗨,原來是吸了點東西,興致十足地玩脫了。
警察趕到時,杜貴林想跑,然而已經是來不及,被警察叔叔搜到身上有dp,當場拷上。
有個聞訊趕來的小警察還挺快樂的,高興地跟旁邊年長的同事說:“抓了這孫子,咱隊的指标就夠了!”
唐佑的傷口經過簡單處理包紮,此刻正昏頭漲腦做筆錄,正說到杜貴林上臺糾纏,忽然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做着筆錄呢忽然人不吱聲了,對面警察擡頭問:“怎麽了?”
唐佑動了動嘴唇,呼出一口氣,“他們給我喝了加料的酒。”
旁邊酒吧有人瑟瑟發抖地說:“監監監控調出來了……”
又有外勤警察說:“走,看看去。”
然而這一切,在唐佑耳朵裏都忽遠忽近聽不真切,他想,千萬不能是dp,否則他這輩子就完了。
唐佑接受了最基本的唾液檢查,等待的時間裏,他整個人緊繃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外勤警察們做完筆錄,看完監控,該抓抓,該教育教育。許欽辰問了酒吧內部人員唐佑的包和衣服,不遠不近地守着唐佑。
十幾分鐘後出了結果,陰性。
沒有被灌口口,只是普通的提高興致的藥物。
強撐許久的唐佑,精神終于松懈,然而那口氣一松人就有點要垮的意思,唐佑在鋪天蓋地的眩暈中暈了過去。
許欽辰把人打橫抱起,旁邊外勤警察跟他一起出了酒吧。
唐佑“二進宮”,又被送到了醫院。
慕少斯目光鎖定在走遠的人身上,下意識向前踏出一步,卻被一只微涼的手拉住。
程子涵擔憂地看着他,“你還好嗎?”
慕少斯表情空白了兩秒,最終抹了一把臉,調整好表情和聲音,“沒事,我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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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