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在很久很久以前, 人類還只是大地上的最普通的一批生靈。他們穿着草做成的裙子，拿着石頭做成的棍子，圍繞着夜晚的篝火, 将打獵得來的動物簡單地燒烤一下，便是一場盛大的宴會。
而這個時候，天上有一位巨人撥開了雲霧，他穿着潔白的沒有縫隙的天|衣，手中持着彎曲的杖, 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小人兒。他對這些小家夥們十分的好奇, 畢竟, 巨人王國已經到了高度發達的時期，他們用金子鋪作地面, 用銀子點綴牆壁, 用可以自動行動的機器取代了人力，他們已經過上了幸福餍足的生活。
他對這些原始的可憐的家夥們充滿了同情, 在觀察了他們三個月後，他終于忍不住出手了一次, 召喚來強大的風暴，将包圍着他們的饑餓狼群趕走。當他從天上慢慢降下的時候, 小人們都通通跪倒在其身前, 他們口中高呼着天神, 将部族中最珍貴的東西獻上。
這便是人類與巨人第一次的相遇。
夏洛蒂走在這空曠的原野上，在一處大石組成的坡道後面轉過一個彎後, 她就見到了一個小小的、十分簡陋的建築。這是一個圓圓的帳篷一樣的房子，屋頂上有一個類似風車一般的結構, 在房子的前面, 她見到累積得高高的黃色的稻草堆。
塞西莉亞穿着一件赭色的風衣, 在将自己變大以後，她活動了好一會，才适應了自己如今的新形象。她陪在夏洛蒂的身邊，頗有興致地打量着這個聚集處。
“為什麽要來這裏呢？”她問：“巨人王國最珍貴的東西都是在他們的寶庫裏，就我們現在的力量，那個茍延殘喘的巨人王靈再也阻止不了我們。何不直接打上去，将裏面的東西席卷一空，我知道，你對那些各異的奇物十分感興趣不是嗎？”
夏洛蒂往前踏出一步，就算身體變大了，但只要周圍的一切，草叢與樹木都是大出幾倍的，那麽她們的變化也就沒什麽難以适應的了。她換上一件便于行動的衣物，鼻梁上架着那副眼鏡，這讓她看起來不像是旅行至此的戰士，反倒像是一位學者、又或者法師。
“你難道不好奇嗎？”夏洛蒂頭也不回道：“五百年前那個國度毀滅的真正原因。”
塞西莉亞撇撇嘴：“我當然好奇啦，但我也知道，有些事不該你知道的還是別去探究的好，因為那樣很有可能會将自己搭進去，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在紅月就快要将這個世界淹沒之際，”夏洛蒂笑道：“還有什麽是真的不能觸碰的呢？”
塞西莉亞愣了下：“啊，你說的……好像也有那麽些道理。”
她的念頭一轉，很快就從之前的拘謹中回過神來。不管有什麽不得了的秘密，在世界的生死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若不在這個時候來揭秘，要麽在最後與毀滅一齊死去，要麽在渡過之後又重新被掩藏下去——此時，正是那個好時候。
她立刻就高興起來。她總是很容易讓自己高興的。哪怕是夏洛蒂在剛見到她時，就将她在上一次受傷時丢失的“一部分”甩出來，她也沒有介意地将自己的過去說與她聽。
對于塞西莉亞來說，那時的她固然是初生且稚嫩的，被親近的叔叔欺騙着做下了許多不好的事。但她卻并沒有因此而愧疚。她之所以在後來會為了族群去與那鏡子的靈相鬥，是因為身為王的職責，而不是為了彌補與贖罪。對于她來說，她是自由的風，輕忽且無情，她也是冰冷的岩，只會為真正在意的人敞開心扉。
“黃金的龍王”對于她來說已經是過去時了，在那個所謂的龍島上，她被諸龍抛棄，她也抛棄了諸龍，她是孤獨的、卻也是自在的，她喜歡如今的自己。
夏洛蒂走進這個寬大的帳篷，裏面出乎意料的還算簡潔，有一個木頭的櫃臺，臺後是一位穿着粗糙的巨人，她頭上戴着彩色的翎羽，面上塗抹了兩抹的丹朱紋，見到夏洛蒂與塞西莉亞進來，她的眼中閃過畏懼與迷茫。
她張開口，吐露出一串稀奇古怪的語音。
夏洛蒂看過去一眼，塞西莉亞不知她從這巨人身上看出了什麽，她微微啓唇，竟也回複出相同的語言。
女巫都是這麽厲害的嗎？塞西莉亞總覺着自己趕不上夏洛蒂變強的速度，仿佛只是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她就已經敢與“靈”作對了。而今更是不知用什麽手段，一瞬間就掌握住了一門新的語言。
這只能說，夏洛蒂新得的眼鏡與她的金手指實在是太相配了。
“尊貴的大人，”女巨人縮起身體，她看起來對穿着天|衣般的夏洛蒂與塞西莉亞十分的敬畏，她緊張道：“您來到這裏，是有什麽吩咐嗎？”
夏洛蒂看了一眼她的櫃臺，上面只有一些簡單的東西。一株紫色的花、幾根綴有羽毛的短箭、還有一小塊破布，與這女巨人身上衣服的材料有些相似，但更短小些，恐怕不能完全遮住身形。
這是一個被毀滅的文明，是一個在過去遺跡上新生的種族。而在每個文明初生時，它都是貧瘠且野蠻的，就像現在，夏洛蒂可以看到，在這個女巨人的櫃臺下，正藏着一柄木頭的長矛。
但新的階層已經出現。就像她剛看到她們時，一點也不為她們的穿着感到驚奇。
夏洛蒂與她交流了幾句。很明顯，塞西莉亞看到她的身體放松了下去，面上也浮出了笑，她到最後甚至捧出幾枚橢圓形的黃色的果子，說是要獻給“天人”們的禮物。
夏洛蒂将它們接收下來。女巨人放松了些許。
“我們在這裏休息一會麽？”聽不懂巨人語言的塞西莉亞對她不感興趣，她掃視了一下內裏，發現這裏也還是留有一些過去時代的痕跡，就比如說，她在這頂帳篷的頂上，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好似眼球一般的東西，在看到她看過去的時候，它還微微轉動了一下。
塞西莉亞一踏腳，整個人就乘風飛了上去。在将這眼睛摘下後，她就聽見女巨人一聲尖叫，口中胡言亂語着什麽，之前的放松完全消失不見。
夏洛蒂嘆了口氣，她一拂手，女巨人就癡癡呆呆起來，馥郁的香氣在這間帳篷中缭繞。她平靜地問：“你們這裏知道最多的人在哪裏。”
女巨人開口吐出幾個字。夏洛蒂将目光移到了那個 “眼珠”上，漸漸地，她好像看到了有一位骨瘦如柴的老婦人在對着她笑，她裂開嘴，露出兩排肮髒缺漏的牙齒。
“有意思。”夏洛蒂道：“既然有人邀請我們，那我們就過去吧。”
“去哪裏？”塞西莉亞不在意，她這次本就是陪着夏洛蒂而來，對于她來說，什麽秘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從此次冒險中獲得靈感，也許待她回去後，就會有新的詩歌誕生。
“去那裏。”夏洛蒂一擡手，指向一座高高的山。
他們走了不短的路程，或許是想要親眼見一見這座天上的大陸，她們沒有運用非常規的方式趕路。她們發現，即便是遭受了毀滅的命運，但五百年過去以後，這個地方又有了新的生命誕生，不只是原本大陸的主人巨人族，還有各種不同的生物。
更重要的是，它們與地下的一些變異後的怪物，有着奇妙的相似之處。
這下子，就連塞西莉亞也不得不鄭重起來了。
“難道五百年前巨人國的隕落，”她不由思考道：“還與紅月的出現有關嗎？”
龍島是一座極為古老的島嶼，巨龍又是生命最為悠久的種族之一，塞西莉亞自然知道一些人類沒有保存下來的冷僻的知識，就像現在絕對沒有人會相信——月亮以前是白色的。
他們路過一座雪山，這裏居然也有幾個巨人居住。塞西莉亞又一次發現了那種古怪的眼睛，她将其放在手裏把玩，金屬的堅硬的感覺讓她心中燃起好奇，她将其拿起，故意與其對視了好長一段的時間……
漸漸地，她好似思考也慢了下來。她停在原地，聽見自己的身體的幾個部分，輕微地、竊竊私語般地讨論起來。
“诶，”她的大腦說：“怎麽這家夥這麽蠢？”
“不，她這不是蠢，是莽！”她的鼻子說：“仗着有變強的朋友在身邊，這家夥完全把自己的大腦丢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