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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找誘餌深入敵營】

今兒,韓墨樓比平常還早些回到府邸。但說早,也已經是他娘親要睡下的時間了,于是他便也沒去秀水居打擾,直接回到曉陽院。

剛要進門,卻見秀水居的丫鬟竹兒從裏面走出來。

竹兒見到他,先是一忙,旋即欠身,“大人。”

“你怎麽在這兒?”他問。

“老夫人讓奴婢送藥湯過來給夫人喝。”她說。

聞言,他一震,“夫人怎麽了?”

顧秋心為什麽要喝藥湯?她哪兒不舒服?哪兒出問題?怎麽他不知道?

見他一臉嚴肅又緊張的樣子,竹兒立刻解釋,“夫人沒事,好得很,老夫人讓奴婢送來的是子息湯。”

他怔了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

“因為夫人久久未孕,所以老夫人才……”竹兒怯怯地繼續說。

這會兒,他明白了,原來是這樣啊,他娘親……急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沒你的事了,先回去吧。”

“奴婢告退。”竹兒又欠了身,然後快步離去。

韓墨樓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不自覺地嘆了一口長氣。他娘并不知道他跟顧秋心還未圓房,自然心心念念着希望顧秋心能趕快懷上孩子,為韓家傳宗接代,延香續火。

他倆是三月成的親,如今八個月過去了,她肚子還是沒半點動靜,也難怪他娘親心急。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娘親一定不止一次地對顧秋心提起此事,他娘親的期待對顧秋心來說必然是沉重的吧。

可她卻一次都沒跟他提起,默默的喝着那子息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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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話說回來,顧秋心如今是怎麽想的呢?他可以感覺到她已經接受了他,對他也有着某種程度的感情。

她說愛是因,生兒育女是果,如今她對他的愛,能開花結果了嗎?

無數個夜晚,他多想完完全全的擁有她,跟她做一對真正的夫妻,那不是為了傳宗接代,不是單純的欲念,而是因為愛。

可她對他的愛,足以讓她對他敞開胸懷嗎?

“大人?”這時,去廚房幫他找吃的心硯回來了,見他還站在曉陽院門外,不禁疑惑,“您怎麽還站在這兒?”

他回過神,看見他手上端了個盤子,盤上有幾塊鹹糕。

“我不吃了,你吃吧。”他說着,旋身走進曉陽院。

曉陽院中有間浴間,裏頭有個炕,為了讓他一回來就能洗漱,顧秋心在沐浴後會囑咐小節別讓炕裏的柴火熄滅,因此他每天回來都能立刻使用溫熱的水。

洗漱更衣後,他直接回到房裏,他才剛走進花廳,就聽見顧秋心的聲音——

“怎麽這麽早?”

他穿過花廳之間的門再穿過一道簾子跟屏風,進到寝室。

她還沒睡,拿着紙筆不知道在桌邊畫着什麽。

“怎麽知道是我?”他問。

“腳步聲。”她擡眼笑着瞥他一眼,又繼續畫着,“快好了,等我一下。”

他走近一看,見她在紙上畫着人物,“我以為你又要在府裏造什麽了……這是什麽?”

“是要畫給孩子們看的。”她說着,又畫了十幾筆,終于完成。

攤開那一張張的畫紙,她心滿意足,“我想給孩子們看圖講故事。”

他看着畫紙上面的人物,露出困惑的表情。她畫裏的人物穿着很特別的衣服,像是異族或異國人般。

“你畫裏的這些人……是哪裏來的?”

她下意識回答,“他們住在阿爾卑斯山。”

他聽完露出更困惑的表情,“阿阿爾卑斯山?那是什麽地方?”

“是……”她怎麽跟他解釋呢?他又如何理解她曾經存在的那個世界?算了,為了不自找麻煩,她還是別解釋太多吧。

“是我自己杜撰的。這個小女孩叫小蓮,是個孤兒,本來由姨媽撫養,但五歲的時候被姨媽送到阿爾卑斯山的祖父家。祖父是個性情古怪的孤僻老人,可是天真活潑的小蓮卻慢慢的打開他的心房,讓祖父有了笑容。”

他微微挑眉,睇着她,“小蓮似乎是個好孩子。”

“是呀!”她繼續道:“小蓮在山上認識了好朋友,這是牧童小豆子,還有羊……”

“這是羊?”他眉心一皺,指着畫紙上那只沒尾巴的狗。

“是羊呀,看不出來嗎?”她一臉受挫。

看着她那期待被贊美及理解的表情,他哪裏忍心打擊她的信心,“嗯,可以,看得出來是羊。”

“想聽聽這是個什麽樣的故事嗎?”她興沖沖地說。

他點頭,“願聞其詳。”

于是,她便給他說了小蓮、爺爺、豆子、黛堤姨媽、小芬、史聖明先生、羅管家等人的故事。

他聽得十分入迷,也覺得相當有趣。

這是個對暖暖窩的孩子來說,非常勵志正向又光明的故事。

“這是個好故事,孩子們會喜歡的。”

她點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說着,她将畫紙按着順序張張疊放妥當,“大功告成,可以睡了。”

起身,她先去洗手,然後走到床邊,卸下了兩只她自己縫的棉布鞋。

來到古代後,她不只将自己從前所學應用在生活中,也在現在的生活中學習到很多過去不曾接觸過的技藝。

見她臉笑盈盈,好似無憂無慮的樣子,韓墨樓的心微微揪了一下。

他娘親對她的期盼,沒給她造成任何的壓力嗎?

他也走了過去,坐在床沿,欲言又止,“秋心,你……”

看他支支吾吾,像是有什麽話想說又說不出口的樣子,她盤腿正坐着歪頭看他,“幹麽?有話就說呀。”

他看着她,眉心微微擰起,露出歉疚又不舍的表情,“我剛才碰到竹兒,知道娘讓你喝子息湯……”

她先是一頓,然後彎唇一笑,“原來是這件事,是呀,我已經喝了好一陣子了。”

聞言,他驚訝地道:“好一陣子?你為什麽沒跟我提起?”

“又不是什麽大事。”

“娘沒……逼着你吧?”他問。

她搖頭,一派輕松,“娘沒逼我,只是擔心我身子不好,懷不上孩子。”

她越是對此事輕松看待,他越是對她感到不舍,“面對娘的期盼,你心裏一定不好過……”

見他對自己如此的愛護及疼惜,顧秋心只覺得心頭暖暖熱熱的,這個男人,不只擔心她受傷,還擔心她心裏會不舒坦……他是真真切切地在乎着她、憐惜着她。

離開那背叛了她的男人,老天又奪走她的生命,原本她以為自己根本遭到詛咒,可現在她知道,老天把她從那個世界帶走,是為了讓她跟韓墨樓相遇。

季墨秋說得對,每個來到生命中的陌生人,都不是毫無理由的。

看着眼前的他,她的心窩及身子都暖呼呼地,其實,喝什麽子息湯呢?該是生孩子的時候了呀!愛是因,生兒育女是果,現在的她非常确定自己是愛他的,那麽與他生兒育女也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

她不自覺地伸出手,輕輕的撫着他的臉頰,此舉教韓墨樓整個人震了一下,然後瞬間臊紅着臉看着她。

她的手指輕輕滑過他的額頭、眉頭,再沒着鼻粱往下走,接着輕撫他的唇、下巴……然後她露出歡快的微笑,兩只眼睛定定地、深情地注視着他。

迎上她那比平常還要熾熱十倍的眸光,他心悸得厲害。

該死,他一個男人居然被她撩撥得如此不知所措?

她慢慢地欺近他,明明沒有任何攻擊性,他竟緊張到全身僵硬。

顧秋心主動在他的唇上吻了一記,然後看着他那潮紅的臉,忍俊不禁地笑了。

“知道現在的你是什麽表情嗎?”她頓了下才說:“好像我要吃掉你一樣。”

他濃眉一皺,“你尋我開心?”

她搖搖頭,目光率真直接,“今天不尋你開心,是認真的。”

聞言,他心頭一震。

認真?她是指……

“墨樓,沒有愛的結合,就像一個人空有軀殼,卻沒有靈魂一般,我一直很感謝你尊重我也理解我。”她深深注視着他,唇角漾着甜甜的微笑,“現在的我覺得很幸福、很滿足。”

聽着,他臉上有着放松安心卻又困惑的神情,“是嗎?”她到底要說什麽?

“墨樓,你……喜歡孩子嗎?如果不是為了傳宗接代,你喜歡孩子嗎?”他微微一頓,很認真地思考,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他誠實地回答,“我看過自行被他家那三只貓崽子弄得七葷八素、邊抱怨邊笑着的模樣,當他把孩子交給我抱,孩子卻哭鬧不休時,我覺得很困擾,像抱着一團火藥,恨不得趕緊丢開。”

聽見他如此誠實的回答,顧秋心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他真是個正直又坦率的人,不說讨好谄媚人的話。

“你問我喜不喜歡孩子,我真的不知道,但是……”他目光一凝,深深地注視着她,“我肯定會喜歡我們的孩子。”

她笑意淺淺,沒有說話,像是在思索着什麽,須臾,她環顧寝室,問道:“覺不覺得少了什麽?”

他一愣,下意識也跟着她的視線環顧着寝室一圈。

少了什麽?她想要添置什麽桌椅或是櫃子嗎?怎麽前一句還在聊着孩子,下一句卻問起少了什麽了?

他蹙眉苦笑,“你若缺什麽,叫王管家張羅便是。”

她看着他,一臉不可思議地眨眨眼睛,然後又笑出聲音。

看來,這男人只能對着他抛直球,丢變化球,他怕是一輩子都接不到。

“我不缺什麽。”她用最直接最熾熱的目光望住了他,“這宅子什麽都有,就只缺孩子的哭聲跟笑聲了。”

這記直球他接到了。

韓墨樓瞪大了眼睛,驚喜地、難以置信地看着她,“秋心?”

她伸出雙手,勾抱着他的頸項,毫不扭捏。

“喝了好一陣子的子息湯,咱們來看看是否有效吧!”她貼在他耳邊輕聲地說。

韓墨樓耳朵一熱,臉又臊紅了。

他拿飽滿的額頭貼撫着她的額頭,兩只眼睛如烈火般注視着她,輕聲說:“我終于等到你了。”說着,他的唇溫柔的貼着她的唇。

仿佛她是易碎的寶物,他小心翼翼的觸碰着她、撫摸着她,又好似她是不可侵犯的女神般,他渴望卻也掙紮地除去她的衣物。

這身子是青澀的,可她有着一顆成熟女人的心,有着一條渴望被他深愛的靈魂。

她一點都不怕,甚至主動褪去他的衣物,因為練武之故,韓墨樓的身形常精實完美,讓她看了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韓墨樓深情凝視着身下的她,大手覆上她起伏的胸口,察覺她的身體微微地震了下,他便緊張地抽回手。

她笑望着他,大膽伸手撫摸他的胸膛,以眼神允許他對她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讀懂她的眼神,他放心了。

俯身,他親吻着她的唇瓣,大手眷戀着她的玉峰,她并不豐滿,但卻柔軟細致得令人愛不釋手。

“嗯……”他溫柔地、充滿愛意的撫摸讓她忍不住輕吟出聲,腰肢也不安分的扭動起來。

他不急躁,即使他如此渴望。

他不粗率,即使他壓抑已久。

他循序漸進、一點一點地勾引出她身體深處的渴盼,那充滿感情的熾熱的手,訪遍她全身。

“唔……”顧秋心真沒想到跟他的第一次,竟是如此的美好銷魂。

她星眸微啓,身軀意亂情迷地起伏着、扭動着,當他的手滑入她一雙玉腿之間,她幾乎尖叫起來。

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又濕又熱,那酥麻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勾住他的頸項,将整個身體貼上了他的。

而當她緊貼着他,也感覺到他的熾熱,他的身體如着火似的燙人。

“秋……”韓墨樓已經幾乎快忍受不住,他緊緊地将她抱在懷裏,低聲地問:“行嗎?”

她漲紅着臉,喉嚨猶如火燒般說不出話,只是點點頭,主動在他身下展開身體,仿佛一朵綻放着、等待蜂蝶采蜜的花朵。

此刻,她感覺腹間又熱又脹,有一種急需被填補、被充滿的渴求。

韓墨樓的手一滑,她已春潮如泉湧。

“唔……不………”她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臂,太害羞了,她竟然有這麽強烈的反應?

他眼睑低垂,深情款款地注視着她,唇角勾起一抹深沉又迷人的微笑。

他等不了也不想再等了,他準備好了,他想,她也是。

他慢慢地将自己的渴盼一點一點地講入她的身體,也正式進入了她的生命。

一早送韓墨樓出門後,顧秋心就在房裏整理她今天要帶去暖暖窩的教材。

“高山上的小木屋,住着一個小女孩,她是一個小天使,美麗又可愛……她有一個好朋友,卻是一只小山羊,每天都在一起玩……啦啦啦啦啦嘟嘟……”

心情愉悅的她,忍不住哼起《小天使》的主題曲。

一旁正在整理房間的小節跟馬嬷嬷都疑惑地看着她。

“夫人,你今早心情真好,還唱曲兒?”小節好奇地問:“你唱的是什麽曲呢?”

“喔,是阿爾卑斯山的少女。”她開心的說:“今天我要給孩子們說故事,這是這個故事的歌曲。”

小節皺起眉頭,“什麽卑卑山少女?”

她啐一聲,“什麽卑卑山?是阿爾卑斯山。”

“那是哪裏的山?”小節問。

“很遠很遠的地方的山。”顧秋心也不想跟她解釋太多,“反正你今天聽我說故事就好。”

馬嬷嬷疊好了衣服,正要往床的方向走去,顧秋心見狀立刻大喊:“馬嬷嬷!”

馬嬷嬷一驚,“怎麽了?夫人。”

“那個……”顧秋心霎時羞紅了臉,支支吾吾,“那個床……床,我、我自己鋪。”

“為什麽?”

“沒為什麽,反正我自己弄就好。”她一個箭步沖到床前,滿臉潮紅。

馬嬷嬷先是困惑地看着她,然後似乎明白了什麽,掩嘴一笑。

“馬嬷嬷,你笑什麽?”小節不解。

馬嬷嬷笑看臉頰已經又熱又紅的顧秋心,低聲道:“恭喜夫人。”

顧秋心一愣,“啊?”

“恭喜什麽?”小節也一臉疑惑。

馬嬷嬷意味深長地說:“夫人終于從少女蛻變成女人了。”

聞言,顧秋心又驚又羞地瞪大了眼睛。

馬嬷嬷是怎麽知道她跟韓墨樓在昨晚之前尚未圓房的?

“馬嬷嬷,你該不會都在窗外偷偷監視監聽吧”她羞赧地問。

“唉呀,夫人可別誤會。”馬嬷嬷羞紅着臉,“老奴才沒那怪癖好呢!”

“那你是如何知道的?”她問。

一旁的小節還沒弄清楚發生什麽事,湊上來問:“知道什麽?”

馬嬷嬷笑道:“夫人昨晚跟大人圓房了。”

“什麽!”聞言,小節驚叫出聲。

“你小聲一點!”顧秋心好氣又好笑地瞪着她。

小節捂着嘴,一臉不可置信,“夫人跟大人都成親那麽久了,怎麽……難道大人真有隐疾?”

“你才有隐疾呢!”顧秋心伸出食指推了她額頭一下,然後轉頭看着馬嬷嬷,一臉求知若渴,“馬嬷嬷,你是怎麽知道的?”

馬嬷嬷一臉神秘,“你騙得了老夫人,哪裏騙得了我?老奴看着您長大,跟您又如此親近,您那點兒心眼,老奴會不知道?光是看着您跟大人平時的那些眼神及舉止,就能觑出端倪。”

“……”顧秋心露出一臉甘拜下風的表情。

“大人真是個好人,能縱着您這麽久,也真委屈他了。”馬嬷嬷一嘆。

顧秋心眉心一皺,“委屈他什麽?”

馬嬷嬷嗤笑出聲,“每天跟您同床共枕,卻碰都不能碰您一下,大人不委屈?老奴看啊,根本是憋屈呢!”

聽着,顧秋心臉熱了,嘴裏咕哝着,“他也不是完全沒碰過我呀!”

憋屈什麽?他之前也吻過她了呀!才不是碰都沒碰過呢!

“好了,別磨磨蹭蹭地,我要出門了。”不想再跟她們讨論她跟韓墨樓的“房事”,她中斷了話題。

當小梅看見白布下露出的那一截手臂上的燙疤,“哇”地放聲嚎哭。

她想掀開白布,可顧秋心及時地抓住她,并将她抱在懷裏。

小梅抱着她,繼續痛哭失聲,“玉柳、玉柳……夫人,是玉柳……嗚哇……嗚……”她悲恸凄厲的哭聲,聞者無不心痛,左平、得勝、司徒敬、藍玉夫他們全是鐵铮铮的漢子,可此時也都露出悲憫痛心的表情。

顧秋心神情沉重而悲傷,眼眶泛淚,将視線移向了韓墨樓。

韓墨樓目光深沉,眼底也透着悲憤,那怒意不張狂,卻讓人生畏。

今日過午,有人在大渠撈到一具女屍,報至官府,衙差将屍體帶回衙門,由仵作驗屍後立刻回報給韓墨樓。

聽了仵作及司徒敬的形容,韓墨樓第一時間便想到女屍可能的身份,于是他命心硯前去暖暖窩将顧秋心及小梅接至衙門認屍。

果然,這具女屍便是小梅共患難的異姓姊妹玉柳。

玉柳身上有明顯的新舊傷痕,致命傷則是頸部那一刀,之前聽翟烈形容季墨秋及她姊姊所經歷的遭遇時,他盡管憤怒驚訝,卻未能想像,而今……他親眼目睹了。

這些孩子正值花樣年華,雖出身貧寒,對未來仍有無限希望,可這些殘暴無良的人牙不只用毒藥控制他們,甚至在他們再無利用價值時痛下毒手……

此刻,他的胸口仿佛燃燒着藍色的怒焰,他的眼底迸射着駭人的光芒,他絕不會放過這些人,他一定要為那些受害甚至失去性命的孩子讨回公道。

“小梅,”顧秋心安撫着嚎哭的小梅,“大人會好好安葬玉柳的,她已經脫離苦海了,我們要祝福她,為她祈福,希望她能前往更好的下世。”

“夫人……”小梅哭得全身癱軟,跪地哀求,“請替玉柳做主……”

“小梅……”顧秋心再也忍不住地流下眼淚,“你放心,會的、會的。”說着,她抹去眼淚,轉頭看着小節,“小節,先送小梅回暖暖窩。”

“是。”小節答應一聲,立刻上前扶起小梅,攙着雙腿軟癱無力的她離去。

小梅離去後,顧秋心伸手想掀起白布,此時韓墨樓出聲道——

“秋心,別……”

她轉頭看着他,眼神堅定而憤恨,“我可以。”說完,她慢慢地掀開覆蓋屍身的白布。

白布底下是一具發脹慘白的身軀,發量稀疏,身上青一塊紫一塊,還有大大小小的新舊傷口,最新的傷便是脖子上那一道。

玉柳瞪大着眼睛,眼眶凹陷,眼球突出,表情驚恐又駭人。

這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是怎樣的毫無人性,才會做出這樣慘無人道的事情?

顧秋心的胸口一陣陣的刺痛着,眼淚再一次落下。

韓墨樓趨前一把蓋上白布,顧秋心只看了他一眼,便掩面哭起來,韓墨樓很想抱住她安慰,可這麽多雙眼睛看着,他知道并不恰當。

顧秋心掩面哭了一下子,突然放下雙手,擡起眼,紅通通的眼底燃燒着怒火,“墨樓,讓我當餌去誘出拐騙孤雛的人口販子!”

聞言,韓墨樓口拒絕,“不成,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我知道!”她意志堅定,“為了找到他們的巢穴,一定要放餌。”

“你……”韓墨樓當然知道釣魚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但就算他派人暗中守着,也可能發生難以預料的意外,他如何能讓她冒險?

“墨樓,我……”

“不可能。”他打斷了她,目光如刃般淩厲,像是要教她斷了念頭。

她眉心一擰,手指着白布底下玉柳的屍身,哽咽地說:“可是玉柳……那可憐的孩子她……”

“大人。”這時司徒敬突然開口,“卑職認為夫人此計可行。”

衆人都是一怔,驚疑地看着他——他贊成由夫人去做餌?

“這幫惡人行蹤隐密,難以捉摸,若不放餌,确實難以引蛇出洞。”司徒敬說。

得勝聽着,立刻說道:“捕頭,我也贊同放出誘餌,但夫人她……”

“我沒說讓夫人去當餌。”司徒敬微微一笑,“夫人是閨閣女子,身嬌肉貴,怎麽也不像是只飄零燕。”

“司徒,那你的意思是……”藍玉夫好奇地問。

“我家芊芊今年十五歲,從小習武,粗手粗腳,是個十足十的野丫頭,幸而長得像他娘親,樣貌還算清麗,再适合不過了。”

聽着,左平深表贊同。“大人,确實如此,芊芊那孩子是最佳人選。”

韓墨樓卻面色凝重,“但是這畢竟有風險,司徒你……”

“大人不必擔心。”司徒敬一派輕松地說:“我家那野丫頭功夫不差,平時鬼靈精怪地一堆馊主意,她要是不去捉弄別人,我這個當爹的就阿彌陀佛了。”說着,他自己哈哈大笑起來。

見他氣定神閑,仿佛有十拿九穩的把握,韓墨樓頓時不知如何定奪。

“大人。”左平一揖,“為避免更多孩子受害,事不宜遲。”

韓墨樓神情嚴肅,眼底有着幾分掙紮。

是的,若不能盡快找出他們的巢穴,不知還有多少孩子會遭到迫害。

“司徒。”他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人,“請你務必加派人手,絕不能讓令千金受到任何的傷害。”

司徒敬颔首,“大人放心,由我這個親爹來保護,再妥當不過了。”

韓墨樓正視着他,眼底透出感激。

得知父親推薦自己當誘餌引蛇出洞,司徒芊芊一點都不害怕,反倒興奮極了。

她好強活潑,調皮搗蛋又鬼靈精怪,喜歡刺激、喜歡冒險,秉性良善又正直,年紀雖輕,卻有着俠義性格。

聽父親說了西北孤雛的悲慘遭遇,她義憤填膺,一口應當誘餌之事,決心助官府破獲那些不法的人及暗娼黑窯。

她先悄悄出城,弄出一頭亂發,換上破舊肮髒的衣衫草鞋,佯裝出狼狽疲倦的模樣,接着再步行進城。

路上,她遇到幾名年紀不大的孤兒,幹脆結伴同行,一起在街邊行乞。

坐了大半天,天都快黑了,終于有好心人施舍他們幾顆白饅頭。

“拿去吃吧。”施舍他們白饅頭的是對面茶樓的店小二,“你們打哪來的?”

司徒芊芊代表衆人回答,“我們都是不同地方來的……”

“原來如此。”店小二打量着她,又問:“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幾歲?”

“我叫芊兒,今年十四。”她刻意少報了一歲。

“家裏還有什麽人嗎?”小二又問。

司徒芊芊搖搖頭,故作傷心狀,“就剩我一個人了……”

“這樣呀。”店小二若有所思,“你一直在街邊行乞也不是個長久之計……”

“還望小哥哥指點。”她期待的道。

“我看你手腳齊全,雖然瘦了一點,但應該能幹活兒……”店小二左右張望了一下,說道:“你去屠牛巷轉轉吧!”

她微怔,“屠牛巷?”

“沒錯,很多孤兒來到縣城,都會聚集在那裏,有時會有城裏的商家或店號到那兒去找人。”店小二笑着說:“不瞞你說,我也是在那兒被掌櫃的相中才到茶樓來做事的。”

司徒芊芊一聽,興致勃勃,“是嗎?那如何前往屠牛巷?”

“不如你等我換班,我帶你去吧?”店小二熱心地表示。

司徒芊芊點點頭,“謝謝小哥哥。”

“那你先在這兒候着,我先回去忙。”店小二說完,又不放心地叮囑她,“你人生地不熟,可別亂跑呀!”

她一副乖順模樣地道:“知道了,小哥哥。”

店小轉身離開的同時,司徒芊芊臉上笑意一收,眼底迸出狡黠的光。

她摸摸鼻頭兩下,再摸摸右耳垂兩下,對埋伏在隐密處的父親及衙門幾位哥哥叔叔們打暗號,告知他們可疑人物已出現。

這店小二聲稱自己也是孤兒,是在屠牛巷那邊被茶樓掌櫃相中的,可他在茶樓做事,理當消息靈通,不會不知道知縣夫人辦了個暖暖窩收容孤雛,既然有暖暖窩的存在,要帶她前往屠牛巷,顯然有詭異之處。

她就等他出來,看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約莫一個時辰過去,店小二出來了,他笑盈盈地說:“行了,跟我走吧。”

司徒芊芊起身,看着其他幾名年紀較小的孩子,“他們呢?可以帶他們一起去嗎?”

店小二猶豫了一下,看着那幾個正以殷切眼神看着他的孤兒,“好吧,一起去。”

司徒芊芊立刻拉起幾人,興沖沖地尾随店小二前往屠牛巷。

屠牛巷從前是宰殺生羊的地方,地處城裏最偏遠的地方,沒什麽住戶,卻有從前留下來的許多破屋。

因為有勉強可遮風避雨的房舍,許多孤雛及乞丐在日落後會到此處過夜,翌日一早最再外出行乞,因為出入分子複雜,城裏的百姓根本不會靠近。

來到屠牛巷,只見三五成群的乞丐跟孤雛圍着火堆取暖,現在時序進入臘月,入夜後寒風刺骨,若沒捱着火堆,只有打哆嗦甚至凍死的分。

見店小二帶着幾個孩子前來,有人立刻将視線移過來,好奇的打量着。

那是個老婆子,正把薪柴往火堆裏放。她用腳踢了踢一旁的乞丐,然後對着三、四名圍着火堆的乞兒說道:“省着點用,不然可撐不到半夜。”

“知道了,王婆。”幾人異同聲,似乎都對這名王婆不陌生。

王婆朝着店小二走來,打量着跟在他身後的司徒芊芊,然後開口問道:“又有可憐的孩子?”

“是呀,王婆。”店小二蹙眉苦笑,“他們幾人是今天剛進城的,我看他們無處可去,就将他們帶到這兒來暫時安身了。”

“唔……”王婆兩只眼睛只專注地看着司徒芊芊,若有所思,“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打哪兒來的?”

“我叫芊兒,是在金河鎮出生長大的。”司徒芊芊回答。

“一個人來虞縣,可有依靠的人?”王婆問。

司徒芊芊故作一臉憂傷,泫然欲泣,“沒有,我家就我一個人出來,本來投靠了通州的姨母,可姨母卻要将我賣給個六十歲的老頭當填房,所以我就選出來了……”

“唉呀,你姨母真是無良。”王婆趨前捧起她的臉,細細端詳着,“瞧你還是含苞待放的年紀,居然要讓你嫁給一個老頭?”

“姨母說我吃了她快兩年的糧,要我報恩……”司徒芊芊說着,低頭抽泣起來。

“好孩子,不哭不哭。”王婆拍拍她的肩膀,安慰着她,“今天相遇,咱們也算是有緣,我做事的酒樓需要人手,你可願意去試試?”

司徒芊芊用力點頭,“我願意!”

潇湘院後院,一名約莫四十多歲的婦人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司徒芊芊。

二十多年前,她曾是潇湘院的紅牌姑娘,亦是潇湘院主人陳廷的老相好,人稱紅姨的她,如今已是在潇湘院能說上話、做決定的副手了。

“紅姨,這丫頭行嗎?”王婆涎着笑臉問着。

紅姨抓着司徒芊芊的手臂,拽着她左瞧右瞧,像是在思索着什麽。

“這丫頭十四歲,沒親人了,沒問題的。”王婆說。

紅姨瞪了她一眼,“最近官府抓得嚴實,你可別給我出纰漏。”

“放心放心,準沒事的。”王婆拍胸脯保證,“紅姨一直這麽照顧我跟狗子,我們娘兒倆不會給紅姨你惹禍的。”

狗子?王婆指的應該是茶樓的那個店小二吧?原來他們是母子呀!司徒芊若有所思。

紅姨思索須臾,再內端詳着司徒芊芊,“長得是不差,就是太黑了,這在潇湘院不行,那兒還行。”說着,她跟旁邊的男子使了眼色。

那男子拿了三兩銀子給王婆,王婆收下後皺了皺眉頭,“紅姨,不能再多點嗎?”

男子橫眉豎眼地瞪她,“還嫌少?去!”說着,他伸手推了王婆一把。

王婆敢怒不敢言,悻悻然地轉身離開。

司徒芊芊故作驚惶地想追上去,“王婆,您去哪裏?別留下我呀!”

男子一把揪住她,兇神惡煞地罵着,“丫頭,你還想去哪?跟我走!”

他拖着她走出後門,司徒芊芊佯裝害怕地掙紮抵抗,男子又兇惡地瞪着她,“快走,不然有你受的!”

“大爺,你、你要帶我去哪裏?”她問。

男子眼底閃過一抹陰沉,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恐吓她,“不乖乖聽話,老子就殺了你,從這一刻開始,老子就是你老子!”

此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那日在大街上追着玉柳的人,他名叫謝邁,是潇湘院的打手,負責的是潇湘院非法私設的暗娼館。

司徒芊芊知道自己已經将蛇引出洞口了,現在她就要跟着蛇回洞,等人一舉攻破蛇窟。

謝邁拉着她,熟門熟路地走在那幾乎只能容納一個男子經過的暗巷裏。

這些曲折暗巷九彎十八拐,司徒芊芊沿途偷偷留下肉丁,這肉丁是顧秋心烘烤的,切成小抉,可供她沿路撒着做記號,好讓她爹帶着衙門的尋蹤犬跟上。

終于,他們來到一間宅子的後門,後門兩側挂着兩只紅燈籠,門扉緊閉,直到謝邁吹了一聲口哨,立刻有人開門。

謝邁抓着司徒芊芊走進去,立刻有個婆子上前,她睇着司徒芊芊,“可有新人了。”

“帶她梳洗更衣吧!”謝邁說:“是個雛兒,明兒開價把她賣了。”

“知道。”婆子點頭,拉着她往裏頭走去。

窄廊旁是一個個的小房間,房裏隐隐約約傳來聲音,這時一個肥胖的男人提着褲腰帶走出來,一臉心滿意足。

“咦?”發現婆子帶着面生的丫頭,男子立刻像貓見到魚似地盯着,“玉婆,是新來的丫頭?”

“是,剛到。”

“多少銀子?”男人急間

“是幹淨的丫頭,明兒才開苞,老謝還沒喊價。”玉婆回答。

“是嗎?”男子十分雀躍,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視線黏在司徒芊芊身上,“那好,我明天過來。”

“記得銀子帶夠。”玉婆說完,抓着司徒芊芊繼續沿着窄廊前行,轉了兩個彎,來到一間房間前。

門口有個男人守着,見她帶着新貨,立刻開門。

玉婆将司徒芊芊推進房裏,“先待着,明午再幫你打扮。”

司徒芊一進到房裏,先聞到的是一陣陣淡淡的甜香,放眼一看,房裏有十幾個年紀跟她差不多的小站娘,身上只穿着單薄的衣裳。

她們臉上沒有驚惶恐慌的表情,反倒有點悠哉悠哉地,她們或坐或卧地窩在地上那幾床破被上,有人還迷迷糊糊地在哼着曲兒。

司徒芊芊知道那是因為她們都一直聞着忘憂香,人牙便是以此控制她們,讓她們不反抗不躁動。

房間唯一的一張凳上擺着一只銅爐,爐裏正焚着忘憂香,她趨前将爐裏的忘憂香倒在地上,然後用腳踩熄。

那十幾個小姑娘疑惑地看着她,卻沒人有力氣站起。

司徒芊芊又拉出一張破被走到門邊,拿出預藏的火石跟火折子,點燃了破被,只一會兒,破被就在門邊燒了起來。

“走水!走水了!”她大叫。

“怎麽回事?”外頭的守衛驚呼,然後打開了門。

在他打開門的同時,司徒芊芊狠狠一腳往他肚子踹去。

“啊!”他整個人摔了出去,跌到廊下。

接着司徒芊芊取出響哨,以丹田之力一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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