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大結局(中)與子結契
雨漸漸停了。
雨勢漸小, 仍然帶着淅淅瀝瀝的滴答聲,水珠在清透的琉璃瓦上镌刻下一道深深的濕痕,像極了某人的淚痕, 怎麽也擦不幹淨。
雲亭忽然覺得心髒有些難受, 指尖下意識緊緊攥着床沿, 力氣大的幾乎要崩出青筋,眸底暗潮洶湧,狠狠閉上眼, 神色像是疼痛到極致,遠遠看去竟有些猙獰駭人。
清衍畢竟不是專業的醫修,被他的模樣吓了一跳,趕忙上去查看情況:“師兄!”
雲亭胸膛劇烈起伏,低低地喘了一聲氣, 搖頭正想示意沒事, 喉嚨卻陡然溢出一片腥甜。
他心下一驚,下意識用袖口遮住臉,咳嗽一聲,月白的衣料上頓時有淡淡的血紅彌散開來, 把他自己都看愣了:“........”
雨聲停了。
一旁的時尋綠睡的很不安穩,連夢中都微微蹙眉, 緊緊地攥着雲亭的衣角不肯放開,一頭白發靜靜地鋪灑至枕上,随着主人清淺的呼吸,輕輕起伏着。
雲亭垂眸, 在清衍擔憂的神色中無所謂地擦去嘴角的鮮血, 輕輕擰眉,伸手撫平時尋綠皺起的眉頭, 随後,猶豫着抽出被時尋綠攥緊的衣角。
他站了起來,看向清衍的眉底似含霜雪,如同高山上溶溶融化的水,露出地下清冷的堅冰,輕聲道:“叫暮煙來,照顧好他。”
“我去看看師尊。”
作為明徽的親傳大弟子和新任掌門,雲亭合該去師尊故去的地方收回幾位仙尊的肉身,帶回友仙宗後再行祭拜一番,方能成全禮數。
雲亭站起身,面色隐隐有些發白,卻仍強撐着不洩露過多的疲憊:“我去去就回。”
清執正欲言水天鏡處非仙人不可近,卻被清衍陡然按住了手腕,他疑惑地擡眼看去,卻見清衍輕輕朝他搖了搖頭,示意不要做聲。
見此,清執心中雖有疑慮,也不做他言,微微垂眸侍立右側。
雲亭沒有察覺到兩人的小動作,言罷餘光不着痕跡地瞥了一眼時尋綠,微不可查地頓了頓,片刻後,擡腳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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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影挺拔,青絲飄散,如松如鶴,清衍怔怔地瞧着雲亭的背影,遠遠望去,忽然從記憶深處翻出明徽剛繼任掌門時,那副意氣風發的模樣。
恍然之間,竟已如此相像。
水天鏡毗鄰仙界,非仙者不可近,但雲亭是通過清魂崖轉生入輪回的,保留了半幅仙骨,因此十分順利地進入水天鏡內。
水天鏡如一面波光粼粼的鏡子,倒懸在天界不周冰河之下,明徽等人的屍體被冰封其間,隔着清透的水波,與雲亭兩兩相望。
雲亭站在水天鏡之上,垂眸看着透明卻深不可測的水,不周冰河靜靜地淌在他衣角邊,流轉旋出淡淡的水紋,卻沒有沾染他分毫,像是寵物等到了久歸的主人,只剩乖巧。
遠處,一個與時尋綠有着三分像的女子正負手站在桃花樹下,金色的發帶微微飄起,珠釵輕搖,淡淡地朝雲亭看來:“..........”
她觀之不過三十上下,面色沉冷,衣着看似素淨,上面卻暗繡法紋,周身凝着淡淡的威嚴,不急不緩地看着雲亭,看樣子在這裏等了許久。
雲亭隔着不周之河與明徽的屍體對望半天,想了許久,還是沒有想到如何在不打破水天鏡的情況下将明徽的屍身取出,便向四周望去,試圖尋找工具,卻不其然與女子對上了視線,微微一愣:“.........”
托被取回的那縷神魂的福,雲亭還不至于把這個女人的身份忘記,愣了片刻後便緩步走上前,躬身行了一禮:“天帝。”
被稱為天帝的女子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雲亭,近來可好?”
話音剛落,她鳳目一橫,沉重的威亞便如大山般壓在了雲亭的肩頭,雲亭身軀微晃,幾乎是瞬間嘴角便流出一絲血線,面上卻強撐着露出一片淡然:“還好。”
“你這次回天界,所謂何事?”天帝眸光流轉,并不相信他的話:“吾兒卿淮呢,為何沒有一起前來?”
“為了帶我師尊回宗門。”
雲亭聽到第二句話後,這才擡眸認真看了天帝一眼,随後又撇開視線,聲音低低:“他......還在友仙宗中。”
“呵。”天帝并不相信雲亭的說辭,此刻面色冷淡,不怒自威。她與時尋綠母子連心,時尋綠現在如何她最清楚,剛剛說那番話只是為了引出後面的話:“吾兒卿淮為你翻下大錯,被吾抽取仙骨後仍舊不悔改,竟還敢趁吾不備盜取琉璃心,這是因;如今人界因他而深陷水深火熱,這又是果。”
“但究其源頭,一切還是因果均出自于你。”
雲亭垂頭,衣角無風自動:“我知曉。”
“如今人界既受疫毒之苦,又遭洪水之禍,天界卻遲遲沒有伸手幹預,你可知曉為何?”
雲亭像是預料到天帝接下來要說什麽,聞言頓了頓,拱手請示:“天帝若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這一切因果的解法,全系于你一顆心上。”天帝看了他一眼,揮手見淡淡的藍光浮現,自空中徐徐展開一幅畫,右上角金字畢現,刻着琉璃心的由來及用途:“這琉璃心,本是盤古開天辟地後形成的第一顆石頭,後被女娲尋去補天,但因靈智已開,又頗有仙緣,便被天界供奉至瑤池中,吸收天地靈氣,久而久之便擁有了逆轉時空的能力。”
雲亭垂下頭,若有所思:“..........”
“若當日卿淮未将琉璃心盜走,用以填補你的靈體,今日水天鏡的破裂便不需你幾位的師尊的內丹來彌補。”
天帝袖口一攏,又将那副畫面收入掌中,意有所指:“如今人界內憂外患,內丹于此不過是杯水車薪,蒼生的喜怒哀樂,均系于你一人心上。”
“你可知吾的意思?”
雲亭聞言狠狠皺眉,指尖掐入掌心,纖長的眼睫微顫:“我知曉。”
天帝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清淺的聲音随着她嘴唇的開啓,緩緩飄散在清寂的不周冰河之上,四周萬千桃花紛亂:“一條命是命,一千條命也是命,正是因此,吾才不曾強取你體內的琉璃心,一切選擇全在你。”
雲亭輕輕擡起眼,片刻後面色如冰雪消融,眼眸微彎,認真看向天帝:“我的選擇,與卿淮是一樣的。”
“他如何選,我便如何選。”
天帝聞言臉色變了變,半晌又恢複平靜,冷笑着撤去雲亭肩上的威壓:“最好不過。”
話音未落,她的身體便如散沙般消失在空氣中,聲音沉遠:“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人間危機四起,怕已撐不了多久,快些回去吧。”
雲亭躬身再行一禮,動作已不複剛來時的迷茫,多了幾分大徹大悟後的安定:“謝天帝。”
他轉過身,目光在觸及某樣事物忽然一怔,瞳孔微震,半晌後面上似哭似笑,遠遠瞧着天帝離去的身影,無聲再行了一禮。
遠處,明徽等人的屍身整整齊齊地躺在水波中央,閉着眼面容平和,一如在世之時。
誠如天帝所言,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雲亭在水天鏡上耽擱了好些時辰,回到人間時,早已過去了近半月。
他剛剛落地,遠遠的便有一白發男子朝他此處而來,飛奔着撲進他的懷裏:“嬌嬌!”
赫然是時尋綠。
雲亭被他撲的一個踉跄,差點摔倒在地,好笑地去摸懷裏的他的頭發,卻被那絲絲縷縷的白刺的眼睛生疼,語氣也淡了下來,溫柔的不像話:“傷好些了嗎?”
暮煙是醫修,經他和折霁之手病愈的修士不知凡幾,時尋綠也不例外,只聽他滿不在乎地将手背在身後,像是不欲讓雲亭看到他手上的傷疤,臉上揚起一個大大的笑:“早就好了。”
雲亭聞言,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攬着他往裏走:“外面風大,你身體不好,當心頭疼。”
時尋綠聞言,腳步一轉,雙臂搭在雲亭的肩膀上,與雲亭面對面,像是看到稀奇動物般盯着他瞧:“...........”
雲亭被他看的有些繃不住,差點又要臉紅:“怎麽了?”
時尋綠稀奇地捏了捏他的臉,半是高興半是疑惑:“嬌嬌,你的嘴什麽時候這麽甜了?”
雲亭垂眸,耳根微微染上淡粉,強作鎮定:“你是我的道侶,我關心你不可以嗎?”
“道侶,什麽道.........”倏然間,時尋綠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麽,瞳孔睜大,聽出了雲亭的言下之意,不可置信地攥緊了他的肩膀:“你要和我結契?”
“嗯。”雲亭溫聲承認了,右手放在時尋綠腰上,攬着他往裏走:“你不是說扛過這關,你我便成親嗎?怎麽,反悔了?”
“怎麽會!”
時尋綠連忙否認,随後乖乖被雲亭按在床上,蓋上了被子,嘴上還不閑着,暢想未來:“等成親之後,我便去蓬萊州将風靈草取回,倒時你我便再無後顧之憂了。”
“蛟龍一族在天界時便聽我差遣,我若想要,他們不敢不給。”
雲亭聞言,為他掖被的動作一頓,嘴角挂着淡笑像是在誇贊:“真厲害。”
時尋綠驕傲臉:“那當然。”
說完,又頗為可惜道:“早知前幾日,就應該強取那縷神魂來恢複記憶,于我不過是白了頭發,但對明徽仙尊來說.........唉,何至于此。”
雲亭摸了摸時尋綠的白發,面上晦暗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麽,半晌才低聲道:“這樣已經夠了。”
誰都能說早知如此,但當回想昨日,再次處于那時那地時,誰也無法斷定,自己當下的選擇是否正确,所得的結局,只能留着餘生慢慢體會或感嘆。
或懊悔或失落,都只是因果。
雲亭和時尋綠的結契禮,就定在初遇的明月桃花山。
傾衣在逃出友仙宗之前原本便已神魂不穩,身體虛弱,失去清衍等人的庇護後,不慎被窮兇極惡又患了疫毒的人抓去,等傾言等人趕到時已經不知所蹤,只有地上殘留的點點鮮血,證明此處曾有人來過。
無極門一連折了數人,元氣大傷,再也沒有能力來時尋綠的面前作妖,時尋綠原書裏斷掉的腿暫時保住,所以一直到時尋綠到成婚之前,都堅定地認為故事的結局能改變。
青燃派和百藥谷等宗門受了友仙宗的邀約,派了幾位與友仙宗交好的弟子來參加雲亭和時尋綠的結契禮。
漫天飛揚的桃花裏,時尋綠與雲亭皆着紅衣,言笑晏晏,在一衆客人與師兄弟的見證裏,彎腰拜了天地,躬身做了三揖,共念誓詞,發誓餘生不畏艱險,風雪共度,永結同心。
時尋綠大病一場後身體一直不好,雲亭一直管着他不讓他飲酒,今日不知是不是因為結契典禮,竟破天荒地為時尋綠倒了一杯酒水,對着時尋綠笑的眉眼彎彎:“只此一杯,不許貪多。”
時尋綠沖他眨了眨眼:“得令,夫人。”
說完,仰頭飲下雲亭為他倒的那杯酒,沒有注意到雲亭看着他時,悄然變得晦暗的眉眼。
等時尋綠飲完酒,雲亭随後以茶代酒,将青碧的酒杯對着明徽等人所葬的方向遙遙一敬,手腕一翻,茶水倒下,地面上便緩緩淌了一道水痕,語氣堅定,身後是友仙宗的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弟,身側則是一衆賓客,當着衆人的面許諾道:“師尊,放心,你們想做的,弟子會替你們完成。”
時尋綠站在雲亭身邊,聞言看了他一眼,心下忽然覺得不安,下意識握緊了他的手。
雲亭捏了捏他的指尖,像是無聲的安慰。
敬完天地長輩後,至此,禮便算成了。
由于半月之期已至,凡間又有人陸續毒發,兩人才剛剛成婚,卻又要因此被迫分開。
雲亭無法,一路護送着時尋綠和其他門派的弟子們登上前往蓬萊的飛舟,一路上面容憂心忡忡,小心提點:“蛟龍族人雖曾經是你的部下,但如今你已轉世,是否願意聽你差遣還未可知,千萬當心。”
時尋綠隔着飛舟的隔板,在衆目睽睽之下,傾身親了他的一口:“放心,我心裏有數。別太想我,嗯?”
雲亭臉皮薄,即使成婚了也沒好到哪裏去,當下羞赧的差點沒禦穩劍,驚愕地呆站在原處,看着時尋綠将原本屬于他的其中一只桃花耳墜放至他的手心,另一只則納入自己的袖中,大笑着絕塵而去。
清衍随侍左右,見此面露不忍:“..........”
雲亭垂眸,捏緊了手中的桃花耳墜,布料上上面還帶着淡淡的餘溫,片刻後便被不知從哪落下的水珠浸濕:“...........”
“他已飲下不周之河的水,等他回來,便會不記得我了。”雲亭似是想到了什麽,故作輕松道:“這樣也好,不記得我,也好...........”
清衍眼底已經隐隐有水光:“師兄..........”
雲亭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他回來,你知道要怎麽做。”
說完,他像交代後事似的,一股腦将想說的話說了出來:“雲臺那邊,麻煩你編個故事将他哄過去,就說我去了很遠的地方,不會再回來了。來日若他有天分,便由他接任掌門,若他無天分,便從門內弟子中擇一品行好的,悉心**。”
“傾言那邊,我殺了他幾名長老弟子,此時恐怕不能善了,說不定會暗中報複,你讓清執暗地裏多注意。”
“等時尋綠将風靈草采回後,讓暮煙和折霁辛苦些,将其做成丸藥分發下各州百姓。”
“師兄。”還沒等雲亭說完,清衍就已經打斷了他的碎碎念:“那你呢?你去哪?你不見了,時尋綠又該去哪?”
雲亭聞言愣了愣,半晌垂下頭,顫動的眼睫掩去了眸底所有的心緒,語氣清淺:“去該去的地方。”
他說:“去我們該去的地方。”
時尋綠在飛舟上渾然不知兩人的對話,一路上還做了一個很香甜的夢,直到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刻在骨子裏的警惕迫使他從溫暖的夢境中清醒過來,陡然睜開雙眸:“.........”
柳素池正欲替他蓋上被子,見此動作一頓,手臂尴尬地停在空中:“.........”
時尋綠伸手推開她,揉了揉太陽穴,總覺得頭突突的疼,像是有什麽東西,潤物無聲地在夢中悄然取走他的記憶:“你怎麽來了?”
柳素池垂下眼,也不替時尋綠蓋被子了,緩緩将被子折疊至自己的膝蓋上,神經質地用掌心抹平上面的褶皺,深吸一口氣:“我此次來,是向你道歉的。”
時尋綠挑挑眉:“你是指騙我的事?”
柳素池眼底閃過一絲驚慌與訝異,又很快平靜下來,咬牙點頭承認了:“對不起。”
“謝謝你救了我的阿弟和阿爹。”
柳素池的弟弟和父親也在那場疫毒中因為雲亭和時尋綠活了下來,她本心不壞,經此一事後更加難安,煎熬了幾日後,還是決定将此事向時尋綠和盤托出,像個身陷囹圄的犯人似的,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時尋綠的審判。
“算了。”時尋綠眉頭皺的更緊,因為頭疼:“你也是因為設定才會喜歡我,做出這種事。”
被時尋綠大大咧咧地指出自己喜歡他,柳素池畢竟還是個姑娘,當下臉紅了又白,念及自己理虧,到底沒發作,垂頭含淚再次道歉,聲如蚊蠅:“真的..........對不起。”
“沒事。”時尋綠自覺不是聖母,但是也不想欺負一個小姑娘,看着她的臉,忽然也覺得可惜。
也是一個可憐人。
時尋綠像是想到了什麽,盯着柳素池的臉,難得多了些耐性,話鋒一轉:“你看過話本嗎?”
柳素池不明白他為什麽忽然轉移話題,下意識順着時尋綠回答道:“.........看過一些。”
時尋綠剛睡醒,嗓子有些幹,又陪着柳素池胡扯了些時候,汲着鞋下床倒了一杯水:“那些書生寫的才子佳人的故事話本,想必你也看過。”
窗外明月高懸,時尋綠對月仰頭飲盡一杯水:“你喜歡我,就像那些書生筆下的主人公一樣,因為設定,才會喜歡。”
“這不是我想要的,我也并不覺得有多高興。”
柳素池看着時尋綠淡漠的側臉,恍然中回想起他與雲亭結契時眉眼彎彎的模樣,心下一痛,勉強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們所在的世界,是一本書。”時尋綠毫不介意被當成瘋子,在柳素池逐漸變得震驚的神色中,直截了當道:“所有的劇情,磨難,人物,都是被安排好的。”
“你和我都是作者筆下的人物,一舉一動,都要符合劇情的要求。”時尋綠披衣走到窗前,離柳素池更遠了些,語氣卻清晰凝成線,傳入柳素池的耳中:“你喜歡我,也是劇情的一部分。”
柳素池不能理解:“不可能!”
時尋綠回頭看她,語氣平靜地反問道:“那我問你,你為何喜歡我?”
柳素池立刻表明心意:“因為,因為..........”
她結結巴巴吐出幾個字,很快發現,自己真的說不出喜歡時尋綠的理由,當場愣在了原地。片刻後,柳素池又絞盡腦汁地搜刮着自己遇見時尋綠後的所思所想,卻驚奇地認識到,好像從一開始,腦海中就有一個聲音告訴她,要喜歡這個人,卻沒有說為什麽。
柳素池看着時尋綠,心中所相信的東西在隐隐崩塌,傻傻地站在原地不說話了。
時尋綠攤手:“看吧,你也說不出來。”
柳素池仍不死心:“既然我是,那你也是書中的人物,難道你能擺脫書中的控制?”
時尋綠笑了笑:“我當然能啊。我要是不能,我現在早就娶了傾衣,然後被傾刃打斷腿了。”
柳素池沒想到時尋綠會這麽說,當下愕然:“..........”
但是柳素池好歹也是書裏有名有姓的女二號,腦子轉的極快,半是相信半是猶豫道:“如果真是像你說的那樣,你又是如何擺脫劇情的控制的?”
“因為嬌嬌。”見柳素池發問,時尋綠索性也将知道的全盤托出,只是在說到雲亭的時候,眼神陡然溫柔下來:“在沒有遇到他之前,我怨過,也恨過,恨天道的束縛,也怕自己以後要被劇情逼着和不喜歡的人在一起。”
“但是和嬌嬌在一起後,我突然明白一件事。”時尋綠的聲音逐漸變得輕緩,尾音和着桌上放着香爐青煙,袅袅散開:“愛是不可以被設定的。”
時尋綠看向柳素池,一字一句道:“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被設定,但是愛不可以。”
“也許你會被整個世界帶着走,一邊痛苦一邊懷疑,最終在天道的推動與壓力下,按部就班地走劇情,去喜歡一個人,去結婚生子,然後做出幸福的模樣。”
“但其實,只有你心底一個人知道,當晚上的時候看着身邊躺着的人時,自己到底喜不喜歡這個人。”
時尋綠看着柳素池,眼神融進了月光,溫暖平和,耳朵上還戴着屬于雲亭的桃花耳墜:“話已至此,現在你能告訴我,你還喜歡我嗎?”
“我..........”柳素池張了張嘴,臉上浮現出明顯的掙紮,眼底漫上茫然:“我不知道...........”
她說,我不知道。
“沒關系。你以後會懂。”時尋綠看向窗外,海岸線上已經隐隐浮現出蓬萊州的模樣,想到等取完風靈草便能見到雲亭,臉上的平靜逐漸被欣喜替代:“快到了。”
話音剛落,時尋綠_忽覺天下下起了淺淺的雨,擡頭看時,冷不丁被細雨撲了滿懷。
他披衣打開房門,見一衆弟子皆面帶驚奇,紛紛走出門外,來到甲板上,訝異地見雨淅淅瀝瀝地打在船板上,發出淡淡的藍光。
時尋綠眉間一頓,擡起頭,緩緩伸出手去接,喃喃道:“真是怪事,這雨竟然是藍色的。”
藍雨在他掌心微微消散,還帶着微濕。
時尋綠似有所感,擡眼看向倒流至人界的不周之水,正從高遠處破開的大洞汩汩流出,人間哀鴻遍野,恍若地獄。
忽然間,天邊發出一陣耀目的金光,像是一顆原子彈驟然爆發,茫茫以雷霆萬鈞之勢鋪蓋至人間萬物,耳邊傳來一陣無機質般的嗡鳴,時尋綠眼中不可避免地被百芒覆蓋,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很久很久之後,等時尋綠睜開眼時,早已不知站了多久。
周圍雨聲已經停歇,一切又悄然變回正常,天空碧綠的如同水洗,海水嘩啦流淌,那場金光詭異的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
遠處圓月落下,晨日初懸,天邊破開的大洞不知何時已經緩緩合上,遠遠的像是有個人的身影如青煙般緩緩變得模糊,在完全身死道消前,回身朝他的方向淡淡一笑,随後便逐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雲層中破開的萬丈金光,如劍如刃,緩緩灑進波光粼粼的海面,浮光躍金,靜影成壁。
一旁的弟子們從害怕中回過神來,驚訝地趴在船邊,紛紛指着遠處道:“看,水天鏡被人補上了!”
話音剛落,他們這才像是想到了什麽,互相擁抱驚喜奔走相告:“既然如此,人間很快就沒有洪災了!”
相比于衆人的欣喜,時尋綠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怔怔地看着那抹身影的消失,耳邊的嗡鳴也淺如無聲,腦海中随之一片空白,忽然間什麽也記不起來,什麽也想不起來。
柳素池顯然也看見了遠處水天鏡緩緩合上的場面,面上一喜,上來推時尋綠:“你看,水天鏡被人補上了!”
時尋綠怔怔地應了一聲,忽然有些驢唇不對馬嘴地問道:“你可知道昨夜的雨,為何是藍色的?”
柳素池不知所以,但還是認真想了想,半晌道:“我聽我阿爹說,他曾在一本書上看過,鲛物稀性稚,情到深處便能泣淚化雨。”
“情至深處?”
“是。鲛極傷心或極喜悅時。”
時尋綠聞言神色一片空白,似有所感,看向遠處,喃喃道:“是他傷心了嗎?”
話音剛落,時尋綠臉上忽然漫上孩子似的茫然,躊躇片刻,又像是在問自己似的,疑惑道:“我為什麽要說他?”
“他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別慌,下章才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