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洛諾斯之輪

第36章 救世信仰（中）

劇烈的風聲在耳畔狂嘯。傾斜的機身， 緊貼着大樓的側面斜向掠過， 強對流震碎了大樓的窗玻璃，萬幸現在是深夜，樓層內并沒有人。

汗水濕透了手掌， 這是雪倫的身體條件反射下的狀态。她緊張， 也恐懼死亡，但她的手依舊穩穩地握着操縱杆，半點不曾動搖。情感隔絕，她的大腦永遠也不會受到情緒的影響，理智與冷靜總是占據着她大腦的常态。

身旁的家夥在哈哈大笑， 這個人相當享受驚險刺激的感覺，即便現在她懸挂在安全帶內， 看上去萬分滑稽。

唉……這世上再沒有比她更糟糕的副駕了。

飛機在雪倫精準的操控下，擦着大樓驚險滑過，雪倫擺正機身，向着岷江方向加速飛行。雷達上顯示，有一架飛機正在追趕她們的飛機。

“公主，你去看看乘客是不是都還好。注意安全。”雪倫說道。

“OK。”天陽很幹脆地解開了安全帶，她從雪倫放在椅子下的包中找到了那條從招待所布草間拿來的繩索，綁在駕駛艙的把手上，另一頭拴在自己腰間，牢牢紮緊，随即起身，頂着烈風出了駕駛艙， 向客艙行去。

客艙內，她粗略地點了一下人數，13名人質都還在，雖然機艙破損了，但座位倒沒有受到影響。天陽讓他們集中坐在飛機中部，避開破損最嚴重的那一段機艙，這顯然是明智的。只是，有好幾個人質受不了這樣的刺激，已經暈了過去。

“堅持住！我們馬上就降落！”天陽扯着嗓子大喊。

随即她緩步靠近機艙破損的大洞，向外探看，她聽見了螺旋槳的聲音，就在她們機尾後端，有一駕武裝直升機正在追逐她們。方才就是這架直升機對她們掃射，致使機艙破損，碎片落入左發動機，導致發動機爆炸失靈。

“我去，這幫混蛋簡直陰魂不散。”天陽嘟囔了一句。

她拽着繩子回到了駕駛艙，對雪倫道：

“是武裝直升機，應該是西野正道安排的，目的是要把我們擊毀在市中心。”

她話音剛落，武裝直升機的機槍再次開始對飛機進行掃射，駕駛室的警報再次響起，這一次宣告左翼嚴重受損。飛機開始颠簸不堪，已經無法保證水平滑行了。

“這樣下去不行，在抵達岷江之前，我們真的要墜機了。”雪倫用一種平靜的腔調說出了內容相當可怕的話來。以至于天陽都沒能感受到這句話中的重量。

“飛機上的跳傘包足夠嗎？”雪倫忽然問道。

“好像是夠的，他們肯定是打算在飛機墜毀前跳傘逃生的。那些歹徒帶了他們人數的份，怎麽也得有十來個跳傘包，人質們彼此湊合着用，肯定是夠了。”

“先給人質穿上跳傘包，我們準備跳傘。”雪倫道。

“好！”

雪倫再次返回機艙，收集所有的跳傘包，最後清點了一下，一共有13個跳傘包。人質一人一個是足夠了，但是雪倫和天陽就不夠了。

天陽沒有多做考慮，将所有的跳傘包全部給人質穿上。其中幾個暈厥過去的人質也被她強制喚醒，她緊急給所有人上了一堂半分鐘的跳傘課，不管他們是否都記住了，能不能實行，天陽把該說的全部都說完，最後嚴肅道：

“現在我們的飛機正在攀升，為了給我們制造跳傘的高度。落入空中後，第一時間拉開開傘索，沒有高度可以給你們浪費，明白嗎？”

人質們戰戰兢兢地點頭。

然而，更困難的事并不是讓人質們跳傘，而是那架陰魂不散的武裝直升機。它不斷向飛機的左翼掃射，導致他們一旦跳傘，就會成了空中的靶子，除非先解決這架武裝直升機，否則跳傘也是送死。

天陽咬牙，回到駕駛艙，再次找到正在拼命控制飛機的雪倫道：

“現在情況危急，我必須采取非常手段了。”

“你要做什麽？”雪倫問。

“呼叫‘戰争女神號’。”天陽沉聲說道。

“你說什麽？”雪倫吃了一驚，她知道“戰争女神號”是天陽專屬的三栖機甲，“這……這可能嗎？”

“可以，只要我開啓手環的緊急呼叫權限，戰争女神號就會定位我的所在，自行進入發射流程，發射後會以超音速向我飛來。此過程中，不需要經過任何其他部門的審批。”

“你的緊急呼叫權限什麽條件下才能開啓？”雪倫問出了關鍵。

“手環AI判斷我的體征以及外界環境對比常值出現了巨大偏差，會自行詢問我，只需要通過我的語音确認就行。”天陽道。

“現在‘戰争女神號’在哪裏？”雪倫問。

“在帝都西郊中央機甲總控中心，距離我們這裏大概有700多公裏。”

“超音速飛行具體多快？”

“4倍音速。”

“如果加上發射程序耗費的時間，至少還需要9分鐘。”雪倫迅速計算道，“我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支撐9分鐘，此外，你該如何讓AI判斷你的體征和外界環境異常？”

“嘿嘿。”天陽忽然笑了，然後拔出匕首往自己大腿紮去。

“你真是個瘋子！”雪倫大聲道。

【檢測到異常值，請問是否需要啓動緊急保護措施。】天陽的手環跳出詢問，此時她手環的屏蔽程序已經關閉了。

“啓動。”天陽惹着疼痛，咬牙說道。

【聲波确認，正在啓動緊急保護措施，加載程序中……呼叫成功，“戰争女神號”進入發射程序……“戰争女神號”已就位，準備發射，倒計時3秒，3、2、1，發射！】

此時此刻，700公裏之外的中央機甲總控中心，夜班工作人員已經炸開了鍋。“戰争女神號”突然自啓，進入發射程序，這意味着什麽誰都明白。總控中心主任連夜打緊急內線電話給昭明宮，不久之後，昭明宮一架長途直升機起飛，向着事發地點趕去。而遠在前線疏勒島的皇後殿下，在皇帝陛下刻意的隐瞞下，暫時并未得到消息。

彼時，飛機上的衆人危在旦夕。那架武裝直升機的攻擊越發犀利，雪倫不已，只能控制着飛機不斷向上攀升，但是民航客機哪裏能比得上武裝直升機的靈活。雖然全力加速，但在左發動機失靈、左翼嚴重受損的情況下，飛機尚未墜毀已經是奇跡了。

“我會盡量在空中盤旋，将直升機擋在右側，你帶着人質，找準機會跳傘。”雪倫說道。

“好！”天陽應道，随即她再次來到機艙，喊道：

“所有人！起身列隊，一列縱隊，伏低身子降低重心！”

人質們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看到他們這個樣子，天陽大喊：

“勇敢點！想要活下去，就不要放棄希望！讓我看看你們的骨氣在哪裏！”

“你！打頭，告訴我你敢不敢跳！”天陽抓住那個被她任命為代言人的女子，問道。

“敢！”女孩滿面赤紅地大聲道，以至于都破音了。

“很好！記住我說得話，跳下去後，心裏默數三秒然後拉開傘索，降落地面時，盡量屈起你們的腿緩沖。如果落到水面上了，不要慌張，割斷傘繩，尋找漂浮物，呼叫救援。江面上有很多巡邏船只，你們一定會得救的。”

人質們繃緊了神經，這一刻，他們就像是入伍的新兵一樣，正準備接受第一次嚴峻的考驗。多虧了帝國強制性的義務兵制度，帝國國民幾乎所有人都有參軍的經驗，在軍隊中，人們将會學習最基礎的求生技能，槍支刀具的使用、翻越障礙、游泳、野外紮營、尋找食物，曾有一項調查，帝國時期比聯邦時期入伍率要高出三成，帝國國民的身體素質普遍比聯邦時期要強，游泳、駕駛之類的基礎技能掌握的概率更高。就比如這一飛機的人質，全部都會游泳，因為這是義務兵的必修課，必考項目，游泳不過關，就不能畢業。

天陽帶領所有人來到機翼後方，打開了這裏的緊急出口，在這裏就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被卷入發動機或者撞在機翼上。

“跟着我的節奏，我喊跳，就必須跳！”

天陽觀察着外側的那架直升機，夜幕之中，只能聽見對方螺旋槳嘈雜的噪音和機身上的紅色指示燈。天陽感覺到飛機正在向右側滑行，直升機逐漸被甩到了右側，于是她當機立斷，抓住為首的那個女孩的肩膀，大喊一聲“跳！”，随即用力将她推了出去。

尖叫聲中，女孩瞬間消失在了艙門口，随即似乎隐約聽見了“砰”的一聲，應該是她打開了降落傘。

“幹得好！下一個！跳！”

人質們一個接着一個，在天陽的指揮下跳傘，竟然沒有一個人膽怯或畏懼。生死關頭，人們迸發出來的潛力是巨大的。當天陽送走最後一個人質，凝眸望着下方歪歪扭扭連成一條線的降落傘隊伍，她欣慰得笑了。

那武裝直升機察覺到了人質跳傘，試圖扭轉機身去射擊人質，但到最後卻做罷了，大概是覺得殺了這些人質并沒有任何意義。武裝直升機反倒更加頻繁地開槍攻擊客機，這一回輪到右發動機被打爆。

“我們大概兩分鐘之內就會墜機！我盡量往人煙稀少的郊區滑行，減少傷亡損失。”駕駛艙裏傳來了雪倫的聲音。

天陽看了一下手環，安排人質們跳傘花費了6分鐘時間，距離戰争女神號趕來還有2分鐘不到。她單膝跪在駕駛艙門口，對雪倫大聲喊道：

“你相信我嗎？”

雪倫凝神努力控制着飛機，并盡量躲避直升機的攻擊，聽天陽有此一問，她似乎沒在意，随口回道：

“我相信你。”

“好！我會陪你到最後。”

“傘包呢？”雪倫被她的話驚道，連忙問。

“全給人質了。”

“你傻了嗎？你和某個人質共用一個傘包，也足夠了，現在不跳，為什麽要冒這個風險？”雪倫急了。

“那你又為什麽要冒這個風險？”天陽反問。

雪倫語塞。

“保護帝國國民是我與生俱來的責任，不是你的。你沒有義務這麽做。為了減少無辜的傷亡，你卻選擇了駕駛飛機遠離城區，這不像你的選擇，雪倫。你是利己主義者，不是嗎？”

“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人和我一樣，被飛來橫禍砸到失去愛人，失去健康，失去一切。而且，我父母就是墜機死的……”

“桑德蘭伯爵，你一點都不自私！”天陽笑了，大喊道。

“不，我是被你逼的！”雪倫堅決不承認。

“哈哈哈哈，随你怎麽說！”

她們對話的過程中，飛機正在滑行中不斷下降，雪倫挑選的墜機方向，是岷江邊人煙稀少的灘塗港灣。

天陽緊緊盯着自己的手環，小地圖上，一個急速靠近的紅點，逐漸進入了飛機所在半徑五百米的範圍之內。

“雪倫！立刻跟我走！”

雪倫倒也不廢話，當即松開操縱杆，解開安全帶，直接撲向天陽。天陽拉起她的手，拽着她直接從飛機左側破洞縱身跳了出去。

呼嘯的風聲，失重的下墜感猛烈襲來，讓人只覺得靈魂都提起來了。雪倫跳過很多次傘，并不畏懼，她展開雙臂，在空中極速墜落，左手被天陽牢牢攥着，莫名安心。

此處的高度大概在500米左右，遠處，一個金紅色的光點正在飛速而來。就在她們墜落了三秒鐘後，來到了她們下方，雪倫沒能來得及看清那東西的全貌，就突然被天陽一拽，攬住腰部，調整姿态，二人雙足向下，猛然落到了那個東西之上。那東西相當智能，在她們接觸的那一瞬，順着她們下墜的力道往下緩沖了一小段，卸去了墜力。

雪倫這時才反應過來，她和天陽踩在了“戰争女神號”敞開駕駛艙的座椅上。此時的戰争女神號尚未變化形态，是戰鬥機的高速飛行狀态。

“介紹一下，這是我搭檔，戰争女神號。”天陽理了理淩亂的長發，依舊攬着雪倫的腰笑道。

雪倫沒說話，默默目送着那架客機墜落在遠處的江灘之上，燃起轟然火光。

真是漫長的一夜。

作者有話要說：  已捉蟲。戰争女神號登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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