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慕君而鳴(八)
植田春乃好像變了一個人。
所有人都在這麽說。
她金棕色的長發變回了原來的黑色,濃厚的妝容也好久沒有見到,大直徑的粉色瞳片變成了黑色細金屬框的眼鏡,就連制服的裙子也扯回到膝蓋以上五公分處。
“她脾氣好像也變好了。”
“上次她還對我笑了……雖然當晚我就做惡夢了。”
“是哦,現在都不見她逃課了。”
所以,這到底是怎麽了?
有人說她是戰勝了灰崎祥吾後發現高處不勝寒,也有人說她是幡然醒悟浪女回頭,還有人說她是失戀了才會性情大變。
……我呸!
她怎麽不知道自己有跟誰戀過?灰崎祥吾嗎?那她還不如今晚回家就把黃濑涼太就地辦了來得一了百了。
沉迷學習的江九幺對外頭關于她的評價聽過就忘。現在她每天都一早起來背英語單次,中午整理上午的上課內容加刷題,椎名若菜已經在她的勸阻下不再幫她買午飯,但她們偶爾還會約在天臺一起吃飯。而到了晚上,她就得補回之前落下的功課,順便再給黃濑涼太講講題。而最讓她頭痛的意外是世界史,紀年表什麽的真難背。
不過,這才是普通學生該有的日常吧?
但她還是要強烈表示,這樣的日常還是點到即止吧,像這樣多穿幾次,估計她那腦袋喝再多腦白金都補不回來。
最近,長期出差的黃濑夫婦也從國外回來了,他們見到了變化之大的植田春乃後同樣非常驚訝,但很快他們眼底出現的是欣慰與感喟。
黃濑母親更是激動地一把抱住了已與他們相處六年之久的少女,只要願意相信、願意期待,她終有一天會明白過來。
“太好了,春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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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濑母親熱了眼眶,黃濑父親擦拭眼角。
是啊,植田春乃好像變了一個人。
這對所有人而言都是個好消息,就連黃濑涼太都這麽覺得。
于是在江九幺的發奮學習中,作為帝光二年生的最後一次期末考試順利落下帷幕,她考完之後趴在桌上久久不能再起。
好在一周後春假就開始了,她決定要好好睡上半個月。
放學的時候,江九幺收到了黃濑涼太發來的消息,說是今天有拍攝雜志的行程,所以晚上不回家吃飯了,讓她代為轉告父母。
黃濑涼太仍舊沒有從鹹魚的狀态切換回來,當初看到的那個為籃球揮灑汗水的運動Boy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啧,這樣不行。”
走在回家路上的江九幺決定明天去籃球部觀望下,黃濑涼天那種眼神死掉的神态看起來就跟個迷失的孩子一樣。
她走着走着,忽然遠遠地聽到身後有人在喊着什麽。
“小姑娘——小姑娘——”
小姑娘?
她停下了腳步,環顧四周似乎只有她比較符合這個稱呼,便轉頭朝身後看了過去。
那是個約莫六十多歲的老奶奶,她穿着件灰色的大衣,布料有些陳舊,銀絲過半的頭發梳成整齊的發髻。
她拄着拐杖,看到江九幺轉身後有些激動,最後走來的步伐也加快了很多,吓得後者趕緊伸手扶了一把。
老奶奶搭在少女的雙手,直起佝偻的背細細打量着她,最後露出肯定的和藹笑容:“啊……果然是你呀,小姑娘。”
“……”
江九幺不解地蹙起眉頭,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位老奶奶,并接不了這句“果然”。
“我剛才差點沒認出你,還好老太婆我還不算太老眼昏花,上次啊……”
“……我不會勒索您了吧?”她一緊張便脫口而出。
老奶奶一愣,捂住嘴樂呵呵地笑了起來:“小姑娘你真有趣,我是說謝謝上次你送迷路的老太婆我回家,要不是有你啊,我家人差點就急得報警了。”
“……诶?”江九幺一愣。
植田春乃……送迷路的老奶奶回家?
這聽起來驚悚極了。
“上次你走太快了,幸好又能碰到你。”老奶奶輕拍拍江九幺的手背,粗糙幹燥的掌心很溫暖,“你看起來沒上次那麽難過了,是喜歡的人給你答複了嗎?”
她怔怔地看着老奶奶慈愛的笑容,好半天後才結巴地答複道:“……還、還沒有。”
“這麽好的女孩兒沒有珍惜,一定是那個臭小子的損失。”老奶奶佯裝發怒地說道,然後伸手從口袋裏抖索地拿出兩顆用粉色糖紙包裹着的糖果,笑着塞到了少女的手心裏,“這個送給你,他們呀都不許我多吃糖,說是對身體不好,我是求了好久,我老伴兒才偷偷給了我兩顆。”
“這我不能收。”
“收着收着,又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老奶奶執拗地握住少女的手,不讓她有機會還給自己,然後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并語重心長地說道,“要記得,日子是越過越甜的。”
“……謝謝。”
遠方傳來了一個中年男人的呼喚聲,應該是老奶奶的家裏人。
她聽見後又朝江九幺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最後應聲朝那男人走了過去。
江九幺愣愣地站在原地,她看着掌心的兩顆糖果久久不語……
忽如其來的善意比想象中的更加沉重。
第二天放學的時候,江九幺依照原定計劃前往籃球館去找黃濑涼太,只是期末考後的時間安排較平時做了調整。
她去的時候發現部活已經結束了。
這樣的橋段很熟悉。
江九幺嘴角一抽,然後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籃球館的大門,果不其然看到了正在裏面談話的赤司征十郎和黑子哲也。
……還好她足夠機敏,這次沒有蠢得直接站到門口暴露自己。
其實她不是故意趴牆角的,只是那兩人的對話聽起來與黃濑涼太最近低落的情緒息息相關,而更重要的是他們的對話像是她上次撞見的下半場。
她有些欣慰,終于能完結了啊。
“赤司君你……喜歡籃球嗎?”黑子哲也沉默過後忽然這麽問了眼前的赤司征十郎。
“我不太懂你這個問題是什麽意思,這種感情對勝利而言是有必要的嗎?”
“我已經完全不明白了,現在的籃球部跟以前比完全不一樣了,從赤司君變了個人那時候開始……”
“你又在說這種話了。”赤司征十郎說話間垂下眸子,他的聲音冷靜平淡,“我根本沒有改變。”
“…………”
“我從一開始就是兩個人,而現在這兩個人交換了位置。”
“诶?”
“诶?”
同樣發出疑問聲的不止是黑子哲也。
江九幺聽得雲裏霧裏的,但細細分析起這句話,赤司征十郎的意思好像是說……他有雙重人格?
怎麽一不小心就人格分裂了呢?
她拍了拍額頭,在成為植田春乃的短暫時間裏她并沒有發覺過赤司征十郎哪裏有不同,一定要說的話,只有初次見面時的溫和笑容再也沒有看到過了。
所以——
“真的有兩個赤司?”
這道題太難,她解不來。
之後赤司征十郎向黑子哲也說明了籃球部近日的變化,簡單來說就是現在的他們已經足夠強大,強大到無需通力合作,如果強行将力量統合,只會讓內部發生矛盾,以致分崩離析。
雖然這話聽起來非常抽象,但從赤司征十郎嘴裏說出來總有種莫名的信服力。
江九幺沒聽懂,她其實也不懂籃球,但以路人的眼光而言,籃球這種運動打的不就是團體嗎?
她嘆了口氣,決定先走一步,省得到時候又被眼力勁兒太好的赤司征十郎逮住,讓她發表下見解。
快要遠離籃球館的時候,江九幺被兩個火速出現的身影攔個正着,他們正是許久未見的田中和山本。
“大事不好了!春姐!”
“敵人打過來了!”
他們看起來緊張極了,滿頭大汗,氣喘籲籲,然後一人一邊抓着植田春乃的手臂就要往前沖。
江九幺立刻将重心往後靠做緊急剎車:“啥啥啥啥啥啊!!”
“春姐!我們都準備好了!就等你一聲令下!”
“是啊!我們一定會把那群王八犢子打得滿地找牙!還你盛世江山啊!”
哦,她聽懂了,他們是又來找她去打群架的。
江九幺掙脫開他們的手:“抱歉,我已經說過了,今後不會再打架了。”
“哈?!!”
“春姐你在說笑吧?!!”
她仍堅持自己的原則:“如果是對方來找麻煩的話,我覺得向老師或者警、察尋求幫助才是正确的選擇。”
田中愣了愣,他沉默地先一步放開了握着植田春乃的手,醞釀了很久後擡頭對眼前的黑發少女忽然說道:“……你到底是誰?”
江九幺一怔:“……”
“田中!你在說什麽吶?!”山本趕緊扯過胡言亂語起來的友人。
“我哪兒有胡說?!”田中甩開了山本的手,他狠狠擦了擦眼睛,指着現在的植田春乃哽咽地說道,“山本你看看,她哪裏……她哪裏還像我們的春姐?!”
植田春乃好像變了一個人。
所有人都在這麽說。
她金棕色的長發變回了原來的黑色,濃厚的妝容也好久沒有見到,大直徑的粉色瞳片變成了黑色細金屬框的眼鏡,就連制服的裙子也扯回到膝蓋以上五公分處。
因為她本來就不是植田春乃。
“我從一開始就是兩個人,而現在這兩個人交換了位置。”
她忽然想起了剛才聽到的臺詞,現學現用起來似乎可以勉強解釋這一切。
“這麽說……你們會不會釋然一點?”
田中狠狠吸了下鼻子,他當然不會接受這種愚蠢的說法,在認清現狀後不甘地低聲說道:“我們的春姐……我們的春姐到底去哪兒了?”
她沒有辦法回答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站在原地看着淚流滿面的田中憤而跑開的背影。
被夾在中間的山本左右看看,最後朝沉默的少女用力鞠了一躬:“非常抱歉,春姐……我追過去看看田中,他沒有惡意的。”
山本言罷,便追着田中離開了。
江九幺仍站在原地,看着他們的背影直至消失在遠處。
“……………………”
她的心情很複雜,而更複雜的是她在轉身後發現——
赤司征十郎正在她身後看着自己,與淡漠的神色相反,他的眼底有種說不出辨不明的情緒存在。
……啧,她貌似盜用了別人的臺詞,還被本人抓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