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慕君而鳴(三)
不,不是這小子幹的。
江九幺穩住情緒後從頭到腳打量起了眼前的紅發少年,她完全拿不出想象中的氣焰,甚至在他的注目下,連說話都有些發噎。
因為那完全是看一個“認識的人”的眼神,多半點的熟絡都沒有,而這樣的人應該不會跟植田春乃有什麽感情糾葛。
既然不是她想的那樣,那麽植田春乃昨天是想跟他說什麽呢?
江九幺不是神仙,當然不可能知道,她甚至連眼前的少年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
她只得打起了哈哈:“啊……我忘記了。”
“……”
赤司征十郎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随後露出教科書式的禮貌笑容,但眼裏仍是淡漠疏離:“好的,那等植田同學想起來了再說吧。”
她連連點頭:“嗯,我認為這是個不錯的決定。”
“不過,那個……”赤司征十郎說話間頓了下,然後擡手指了指她的臉頰。
她愣了愣,順着他指的位置摸了把自己的臉,然後扯下了小半張黏在臉頰上的紙巾,一看就是剛才蹭得太狠留在上面的,她竟然就這麽頂着張又是照人又是黏紙的臉跟別人說了半天話。
“失禮了。”赤司征十郎輕點了下頭向她致意。
“不不不,失禮的是我。”
江九幺忙回了個禮,這種年紀輕輕就有了翩翩貴公子氣質的少年讓她有種無形的壓力。
“那我先去教室了。”
她找了正當理由準備先走一步,卻又被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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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田同學,你要回教室的話,應該跟我走同一邊吧。”赤司征十郎指了指另外個方向,好心地提醒道。
“對對。”她反應了過來,然後指了指自己額頭上的傷,“我有點昏頭了。”
少年在看到她額頭的傷口後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什麽,但最後卻只是點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後先走一步。
江九幺慢了半步跟在他身後,等走到教室門前了,她才意識到少年跟她是同班。
但願她沒有暴露什麽,不過就他看她的眼神,估計連熟人都算不上。
可問題又來了——
植田春乃的座位在哪兒?
原以為她進教室後總有同班同學會跟她打招呼,但沒想到的是多數人在看到她後都跟沒看到一樣,就算視線發生了接觸,對方也會立刻不着痕跡地移開,倒是紛紛跟和她一起進來的紅發少年打起了招呼。
她從談話間得知了少年的名字,并立刻學以致用。
“赤司同學,請問我的座位在哪兒?……我的頭還昏着。”她以僅兩人可以聽到的音量向他問道,并作勢扶了把額頭。
赤司征十郎同樣輕聲地答道:“靠窗那排倒數第二個位置。”
“哦,非常感謝!”
在意外非常有同學愛的赤司同學的指點下,江九幺掄着包走到了她的座位上,而赤司征十郎的座位與她隔了一排,且是正數第三的位置。
她沒有注意到赤司征十郎在那之後回頭多看了她一眼,而是在落座後跟鄰座打了個招呼以示友好,卻不想鄰座的男生看到她就跟見鬼似的立刻轉過了頭,朝他另一邊的鄰座假意聊天地說個不停。
她悻悻地收回笑容,只能用拿書本來掩飾自己的尴尬。
看來植田春乃的人際關系不是一般的糟糕。
不過也對,聯想到早上在校門口迎接她的那兩個男生和她本人的衣着裝扮,植田春乃的人設大概就是那種校園不良,說不定還是大姐頭級別的,14歲竟然就懷孕了這件事也能說明她還不夠愛惜自己。
作為過來人的江九幺長嘆一聲,決定暫且放棄跟周圍的人建立友好的關系,要真是那樣的大姐頭,她不把人吓死就不錯了。
之後過了十分鐘,二年A組的班主任戶田走進了教室組織晨會,她是名二十多歲的女性,一進來就元氣滿滿地同學生們打了招呼。可在點名的時候她竟然咬字了,咬了後還一陣瞎樂呵地哈哈哈了過去,看來是個樂觀開朗到神經大條的老師。
但再優秀的老師,現在也吊不起江九幺的學習熱情。再說了,雖然她距離上次坐在課堂上已經快二十年了,但國中的課本還是難不倒她的。
那之後,江九幺無驚無險地度過了上午所有的課。事實上,她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看着老師講課,但不知為何就時不時收到了各路老師驚訝且欣慰的目光。
……所以,植田春乃平時上課的時候在幹嘛?是睡覺還是喧嘩?光是這樣聽課就能收獲贊許實在是太令人費解了好嗎?!
她額角的傷口仿佛又傳來了疼痛,扶着額頭的手簡直不想放下來。
午休是個非常能體現人際關系的時間,教室裏幾乎所有人都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該吃飯的吃飯,該聊天的聊天,只有她像被人隔絕了一樣,沒有人跟她搭話。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整個班級除了赤司征十郎以外,沒有第二個人給過她笑容。
江九幺沒什麽好胃口,在回了黃濑涼太問她傷口還疼不疼的消息後,她決定先去趟洗手間解決下生理問題。
可她忘了,洗手間,尤其是女洗手間,永遠都是最容易聽到新八卦的場所。
“喂喂,你看到了嗎?今天植田那家夥不知道發了什麽瘋,竟然把臉塗那麽白,跟打了蠟似的。”
“我也看到了,笑死個人,頂着那麽吓人的臉竟然還敢跟赤司君一起進來。”
“不過她今天上課竟然會那麽安靜,我還記得她昨天忽然沖出教室的樣子,差點沒把小林老頭的鼻子氣歪。”
“哈哈哈可能是想學習好了就能讓赤司君注意到她?呵呵,她以為她是誰?另一個西野成実嗎?”
“所以嘛,我看整個帝光也只有黃濑涼太會搭理她,可惜了他長得那麽帥,眼睛卻瞎了。”
“我看你是被黃濑君拒絕了,心裏不服氣吧。”
“你閉嘴吧!她植田春乃還不照樣被灰崎祥吾甩了!”
“好好好,我閉嘴。”
一陣嬉笑打鬧後,洗手間又恢複了安靜。
江九幺在确認外面已經沒人了以後,從隔間走了出來,她打開水龍頭嘩嘩洗着手,眼睛卻始終盯着鏡子裏的少女。
“定位很尴尬啊春乃少女。”
不過……這灰崎祥吾又是誰?
“你的前任嗎?”
可惜鏡子中的少女并不會告訴她答案。
江九幺随後回到了教室,她或許可以打聽下灰崎祥吾是何許人也,但沒等她有所行動,一個小小的身影忽然如同旋風過境般從教室門口直直殺到她桌前。
“植、植田同學!!!”
江九幺一吓,震驚地看着撲在她桌前的較小女生,她氣喘籲籲,臉蛋也紅撲撲的,卻不忘朝她舉起了手裏的塑料袋。
“對不起!我下課被老師叫去辦公室了!所以小賣部去晚了!菠蘿面包已經賣完了!就擅作主張換了炒面面包!”
“………………”
江九幺被她的氣勢震住了,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女生忽然變得很緊張,本就緊鎖着的眉頭彎成了糾結的波浪形,臉頰更加紅了:“對對對對不起!!都怪我擅作主張!!!真的非常對不起!!!!”
她說完後從課桌上直起身子,哐唧哐唧地朝她不停做深鞠躬,力量和速度不覺讓人懷疑她腰部根本是彈簧做的。
“沒、沒關系。”
江九幺趕緊攔住了她繼續鞠躬的動作,一把接過她手裏的塑料袋:“炒面面包也很好!”
“真、真的嗎?”女生小心翼翼地擡起眼,試圖觀察她有沒有生氣。
“真的!”
見到江九幺的反應,那女生立刻就笑開了花。
“那就好!植田同學你慢慢吃,有什麽需要再給我發消息就行了!”
她這麽說完就又一陣旋風似的沖了出去。
“多、多少錢……”
江九幺的話都沒說完,她看着女生的背影消失在了教室門口,有些頹敗地放下了伸長胳膊的手。
周圍很多人都目睹了這一幕,一陣交頭接耳後移開了看着植田春乃的視線,無非說着一些“真可怕啊”、“竟然這麽使喚椎名同學”、“不愧是新一代女魔頭”的這類話。
江九幺心裏很不是滋味,她看着手裏的炒面面包和牛奶,甚至都想跑過去跟那些人一起大聲讨論,因為這實在是——
“……太過分了。”
江九幺從來沒有覺得上學是這麽難熬的一件事。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午快放學的時候,她又接到了黃濑涼太發來的消息,說是下午有部活讓她自己回家。
看來植田春乃沒有參加任何社團,是标準的回家派。
江九幺為此松了口氣,甚至覺得再這麽下去,自己早晚要得社交恐懼症。
她在準備離校的時候又遭遇了早上那兩個男生,并非常果斷地拒絕了他們向她發出的一起去河堤迎着夕陽奔跑的邀約。
她比較擔心自己跑着跑着就想投河了。
回家的路上,江九幺經過了一家便利店,她在買了一瓶飲料結賬的時候瞥到了收銀機邊上的計生架,擺在最上面的驗孕棒非常紮眼。
說起來……她由始至終好像都沒有确認植田春乃懷孕這件事,如果只憑昨天她穿越初手裏握着的兩條杠,未免也太草率了。
況且,她身體好像還挺健康的,中午的炒面面包簡直吃完一個還想再來一個。
或許她應該再好好确認下這件事?
這麽想着,她的手不自覺伸到了驗孕棒那兒。
“同學,需要結賬嗎?”
收銀員姐姐甜美的聲音及時阻止了她罪惡的手。
江九幺回過神,看了眼身後不少正在排隊結賬的人,她決定先把飲料錢結了,至于驗孕棒……還是等晚上人少了些再來買吧,反正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嗯,麻煩了。”
她笑着遞出了手裏的飲料。
之後,江九幺一邊喝飲料一邊晃蕩着走回了黃濑家,可一直到門口,她掏了半天包後才想起來昨天黃濑涼太的話。
植田春乃從來不拿鑰匙。
她沒了辦法,只得發了個消息給黃濑涼太讓他記得部活結束早點回家,然後自己先去離家不遠的麥當勞那兒坐一會兒等人。
可這一等就是好半天,江九幺愣是把手機的電都用完了還是沒等到黃濑涼太到家的消息,她沒了辦法只得又折回學校找人。
這個時候天早已經黑了,還下了不小的雨。
江九幺雖然對學校還不是很熟,但籃球館在哪兒還是知道的,畢竟她在那裏被黑哥結結實實地掄過一球。
她走近了籃球館,但裏面沒有傳來任何正在部活中的響動。
難道已經結束了嗎?但燈怎麽還開着?
反正來都來了,江九幺決定去多看一眼。
她走到體育館的鐵門邊,館內确實還有人在,那是兩個站在籃球場上的男生,看起來是在聊着什麽。
而其中一個她還認識,正是頗有同學愛的赤司征十郎。
而另一個是個水藍發色的男生,她沒有見過,而且在乍一眼看過去的瞬間,他的存在感薄弱到她還以為赤司征十郎在場上一個人自言自語。
兩人間的氣氛有些凝重。
“放棄青峰吧。”
赤司征十郎平靜地看着黑子哲也說出自己的決斷,無論對方是多麽不敢置信,他都必須要承認這既成事實的現狀。
“一個瓷碟只要曾經出現過裂縫就不可能修複如初,但如果修理還是有用的話,我當然還會去嘗試,但已經沒有必要了,他現在能用就足夠了。”
“……”
“辛苦你了。”
黑子哲也震驚地看着眼前的紅發少年,明明是他讓自己去追青峰大輝的,卻在現在告訴他要放棄。
這完全判若兩人的說話口氣與目光眼神,讓黑子哲也不自覺發出疑問。
“……赤司君,你在說什麽啊?……不,你……究竟是誰?”
紅發少年輕笑出聲,就好像聽到了再好笑不過的笑話一樣,他颔首微微睜大了眼睛,擡手按在自己胸前理所當然地說道:“我當然是赤司征十郎了……哲也。”
“…………”
黑子哲也在聽到這個稱呼後目光閃爍了下,他很難接受……但眼前的人确确實實就是赤司征十郎本人。
赤司征十郎沒有得到回應,他的目光自然越過了沉默的黑子哲也,轉而看向出現在門口的少女。
“你說是吧?春乃。”
江九幺看看左看看右,其實這種時候被人注意到的感覺真的非常糟糕,但都被點名了,她想腳底抹油都不行。
她幹咳一聲,朝看向自己的兩名少年擡手致意。
“那個……我只是路過的。”
而且真的跟你不熟,別叫這麽親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