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1)
不同于上一次感覺到的, 這一次秦沐寫下字紋陣時只感覺到靈力在大量地消耗中,但也沒有很大的阻礙。
他一口氣連續直至寫下最後一筆,書上陣法冒出一陣金光, 接着又漸漸隐下去。
秦沐雙眼一亮,長呼了一口氣。
他咬着筆,嘟囔了聲:“這樣的話,也算還了師尊所有的恩情了吧。”
他想着以後兩不相欠, 并未察覺到在畫完最後一筆後, 心裏像是堵上了什麽,腦海裏也擠進了一些不屬于他的記憶。
秦沐收起本子,才見幻境裏的小草長成了大草, 以前前輩常待的矮枝也變高了許多,天空越發的晴, 湖水越發的清。
他恍惚了一下,問小草:“這是過了幾日?”
小草見他醒來,連忙道:“已經過了一月有餘,貓,你怎麽過這麽久?”
“一個月?”秦沐也吓了一跳, 他記得之前洛祝分明告訴他, 只需要十日左右他就能突破來着。
對了。
“前輩呢?”
“他也好久沒來了。”小草說,“自從你進來閉上眼睛開始閉關後, 就沒有別人再進來過了。”
秦沐一愣,他沒想到前輩為了不打擾他, 居然連自己家都不回了。
那他選擇來幻境閉關, 意義在哪裏?
秦沐皺起眉頭, 問道:“是不是我師尊對他說什麽了?”
他記得先前前輩說過, 被洛祝叫出去來着。
然而小草只迷茫地晃着葉子:“你師尊?他……我不是說過了嗎, 沒來過啊。”
“什麽時候說過的?”秦沐也茫然了一下,不過很快把這個話題掠過去,“我要出去找他們。”
“別。”小草說,“他們外面現在正忙呢,前段時間魔族來攻,連那個叫風城主的,聯合了好多宗門要打,反正很亂,亂得不行,大家現在正忙着呢。”
秦沐聽得一臉懵,但又想起來什麽:“原來他說的是真的?”
“誰啊?”
“算了,和你說你也不清楚,那我更得出去了。”秦沐說着要走出去,然而又被小草攔下來。
“你師尊說過了,暫時不能讓你出去,你閉關出來,就得去聯系獸界了,你要是現在的心放在這裏,就不容易回去了。”
“還有這種道理?”秦沐難免有些不高興,他琢磨自己也不是擔心洛祝,而是擔心其他的師兄弟們,洛祝憑什麽阻攔他。
但接着又聽小草照着洛祝吩咐他的轉達道:“你可別生氣,目前最要緊的是聯系上獸界,你要是想在這待着,你的那個心會被他們知道的,他們可是會窺心術!”
秦沐想起來,自己在看到劉文公拓秘籍的時候,确實有這個本領。
他猶豫了。
一旁,小花也趕緊道:“反正你現在先聯系上獸界再說,你不是很想回去嗎?”
秦沐想想也是,他就算要幫忙,也沒有他能幫的地方,這不是有洛祝在嗎?
他又有什麽好擔心的。
于是秦沐點點頭,按着小花所說的,重新盤腿而坐,開始用意念呼喚自己的同類。
他感覺到自己好像進入了一個純白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裏沒有其他東西,只有白色的牆壁。
他站在原地,茫然着,呼喚着。
片刻後,有一道空靈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下來:“你是秦沐?你是神獸之子?你想回來?”
秦沐趕緊點點頭,又怕對方看不見,于是說道:“我就是秦沐。”
“你想回來?”
秦沐又點點頭:“我想去獸界。”
“不,你不想。”獸界絲毫猶豫都沒有,便拒絕了他,“你現在心裏想的是你的師尊,洛祝。”
秦沐一愣,他立即反駁:“我想他做什麽?”
“你為什麽要問我?你難道不是該問自己的內心?”對方反問,“你的心裏,現在全都是他,不管你恨還是愛,只有理清了才行。”
秦沐疑惑:“你們獸界怎麽這麽多的規矩?不理清就回不去?我已經給他畫了法陣當最後的回禮,我和他已經兩清了,你們還想怎麽樣?”
對方沉默了一下:“你畫的是他給你的,又怎麽算兩清?”
秦沐一愣,接着皺眉:“但那分明……”
“我看到你還愛他,你又恨他。”對方沉默了一下,“要麽把他帶上來,要麽你和他斬斷了再上來,秦沐,你能回來我們非常高興,但我們不願意和人界再有任何的瓜葛。”
秦沐不明白,但轉而他便被送回了現實。
他一眨眼,只見眼前草還是草,花還是花,那個白色的地方已經消失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
草連忙問他:“貓啊,是個什麽情況啊?你到底聯系上了沒有?”
花也問:“貓啊,你怎麽還沒有走?”
秦沐瞧着它們,心裏回憶着方才那個人說的話,腦海裏不自覺開始搜索起自己的記憶。
這麽一瞧,他便發現了一段非他所屬的記憶。
與此同時。
劍衍山。
經那次與魔族一戰後,洛祝雖然成功擊退了所有人,但因此,手上的魔火燒得更為深了。
他本該早早愈合,可不知怎麽的,這魔火又因為這次戰役燃起來。
這段時間,有其他師兄弟們聯合在巡邏護衛,四玦和申烨以及山靈都派了出去,基本上把魔族餘黨都肅清得七七八八,連那風城主也受了重傷。
唯一比較難處理的,便是受了魔族蠱惑的其他宗派。
那幾個宗派不知何時被魔族下手,體內各有一顆魔火,因此魔火,他們聽令于那個幾近半殘的魔師,倘若那魔師想,甚至可以引爆所有人,其威力甚至可以造成天裂。
洛祝本以為只要獸軍不出界,秦沐早早回到獸界,那便可以阻止天裂。
但沒曾想,這天裂還是要來了。
他坐在太師椅上,聽着底下衆人的彙報。
四玦道:“我帶領的小隊抓獲了幾個其他宗派的弟子,給他們喂了藥,感覺他們體內的魔火稍有降熄。”
山靈道:“那只是治标罷了,倘若要想治好,得用獸界的靈泉水才行,要不然……把被洛祝關押的魔族放回去。”
申烨立刻道:“不可以!怎能放虎歸山?何況魔族的話,又怎麽能輕易取信?”
山靈秒瞬變臉:“申師兄說得對,所以還是把這些宗派的人都殺了,只要他們死了,也沒法再影響到天裂了。”
“呃……”申烨吐槽,“這麽多人,怎麽能殺得?”
山靈道:“有洛祝在怎麽殺不得,他的修為可是在場最強的,不行把秦沐叫過來,他的體內有我的內丹,這兩人加起來,全天下的人都比不過。”
說着山靈頓了一下:“哦對了,倘若真的到時候天裂了,這倆人随便一個人獻祭,那也是能補的。”
申烨一聽大驚,立刻瞪視山靈:“你瞎說什麽話?”
“我可沒瞎說。”山靈轉頭看向洛祝,“你說對吧?哦對了,如果你打算讓秦沐去補天裂的話,記得叫他把內丹還給我先。”
洛祝本來一句話都沒有說,聽到這話,他淡淡看了眼山靈,然後道:“我不會讓他去補天裂的,所以,你死了這條心。”
山靈:“……”
山靈翻了個白眼。
洛祝威脅他:“在場的可不只我們兩個,你也可以,以及,你也知道,另一個可以的是誰。”
山靈一聽急了:“你敢動他我和你拼命!”
“所以……”洛祝聲音很慢,像是怕山靈聽不清似的,“你敢動他,我和你拼全天下。”
山靈:“……”
山靈立刻閉嘴如鹌鹑。
申烨聽着茫然,他呆呆扭頭,瞧着山靈,仿佛第一次看到山靈似的,喃喃道:“我還是第一次看你這麽急。”
山靈上前抱住人,強行把申烨的腦袋摁在自己的胸前,安慰道:“我不會讓任何人碰你的,乖,你只能讓我碰。”
其他人:“……”
山靈說完,還不忘挑釁洛祝:“就算我倆死了,那也是叫殉情,你死了那叫補償,呵呵,你和我的檔次不一樣!”
四玦沉聲:“住口!”
洛祝垂眸瞧了眼藏在袖子底下的手臂,似乎毫無感覺:“聽完了,還有別的事要說嗎?沒有的話那就到此為止,你們……都滾吧。”
山靈更無語了:“張口閉口滾滾滾的,難怪被人讨厭,真的就一混蛋,呵呵,他肯定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所以現在……”
山靈話還沒說完,突然感覺到一股急急而至的靈壓,他本能地閉上嘴。
與此同時,洛祝微微擡眸。
接着,他眉心一蹙,低聲道:“怎麽出來了?”
洛祝第一次這麽急急起身,像趕着去見誰似的,他正往前走了兩步,便感覺到那股靈壓像掐住了他的喉嚨,叫他不得輕易動彈。
他只得停下腳步,餘光一掃,周側的人都被靈壓壓制得無法動彈,甚至那靈壓以洛祝為中心畫了個圈,周圍的人都進不去。
一陣清風掃過來,跟随而至的,是秦沐怒豎眸子的生氣臉。
秦沐直接沖進去,一把将洛祝摁回了椅子裏,又氣又急得:“你想幹什麽洛祝?”
洛祝一愣,道:“你為何沒去獸界?”
“要你關心?”秦沐白他一眼,“你倒和我說說,你為什麽做這種事?”
洛祝茫然了會兒,想起來什麽:“你聽說了?我只是和魔族打了一架罷了,應當……不算做了什麽事?”
“不是這個!”秦沐咬牙切齒,“我說的是……你,以身葬天裂的事。”
洛祝愣了一下,那一瞬間他還以為秦沐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想起來了,但他轉念又覺得不可能,他當時把秦沐送回來,又試探了好多次,沒見秦沐有之後的記憶。
他安撫秦沐:“這些只是山靈胡說的,你信他做什麽?”
“不是!”秦沐眼眶紅了,裏面隐約有水在打轉,“我看見了。”
秦沐在畫下法陣後,看到了所有的事情。
他看到洛祝的費心努力,他也看到了之後發生的種種,他憤怒,他生氣,他懊悔自己那時候為何意識到自己和洛祝的感情糾纏,他氣洛祝對他的二次背叛。
但在看到洛祝抵了三次天雷,取下自己的仙骨,救了秦沐,甚至又以身葬天裂,給秦沐換取機會後,秦沐很沒用地,無法再氣下去了。
在出來後,又聽到山靈說得那些話,叫秦沐有了危機感。
不論他和洛祝的糾葛是什麽,他都不想再讓第二個人替他葬天裂。
不應當有人去葬的。
為何要這麽做?
罪魁禍首就是魔族。
若不是魔族,他們所有人,都不會走到現在如今這個地步。
“我和你的問題,應該我和你自己解決,而不是靠你去葬天裂!”秦沐兇巴巴瞪着他,提醒他道,“我知道你想做什麽,我不允許。”
洛祝只愣了一瞬,随後,像是坦然接受了。
他想瞞着,但沒想過自己能一直瞞着。
他本來想等秦沐至少去獸界以後再說,這樣他解決了一切争端之後,才能放心去找秦沐,重新接受懲罰。
但沒想到,偏偏就是在這個時候。
“那你想怎麽做呢?”洛祝擡眸,看着秦沐的眼睛。
自完成覺醒後,秦沐的眼眸變成了豎瞳,是漂亮的墨綠色,眼睛仿佛能将人吸進去似的。
“我不知道。”秦沐說,“我不知道該怎麽做,但肯定不是讓你去死。”
洛祝問他:“我不會讓自己死,我本來就不想死,我等事情結束之後,會去獸界找你的。”
“我不管。”秦沐眼神移開,頓了片刻,才道,“我問了獸界的人,他們說要麽我把你帶上去,要麽我和你斷了,這樣我才能回去,你是阻礙我回去罪魁禍首。”
洛祝:“……”
洛祝沒想到讓自己計劃失敗的,居然是他自己。
他不免有些懊惱,眉頭也跟着皺起來,沉默了好片刻,聲音都帶着對自己的怒了;“對不起,都是我的問題。”
秦沐:“……”
不知道為什麽,更生氣了。
他瞪了眼洛祝:“對,是你的問題。”
“等事情結束後,你想殺了我就殺吧。”洛祝非常痛快,“到時候我也會找到借口,你放心。”
秦沐:“……”
他聽着話,感覺自己好像和洛祝隔着什麽在對話。
“我什麽時候說要殺你了?我不是說了,和你不是死不死的問題嗎?”
他以前只是恨洛祝,讨厭洛祝,可也沒想過要殺了洛祝。
為什麽洛祝總以為他要對洛祝幹什麽?
洛祝聞言也一愣:“那你想怎麽做?”
“不知道。”說實話,秦沐到現在都沒懂那個人說的是什麽意思。
倘若說秦沐對洛祝有感情的話,那也是重回前了,重回後的秦沐只是從洛祝的記憶裏看到了自己,他自己是沒有恢複記憶的,自然也不知道為何喜歡。
即使是他現在對洛祝,也沒愛到那麽刻骨的地步。
“算了,到時候再說吧。”秦沐不想管這麽複雜的事,他問洛祝,“你現在告訴我,你還瞞了我什麽事?”
“我……”洛祝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說明。
他好像……瞞了秦沐挺多事情的,現在要他想,他也想不起來。
秦沐瞧他神情,只覺得那剛剛平息下去的怒火,又蹭蹭蹭上來了:“洛祝!”
“在!”
“從現在開始,你得聽我的!”秦沐打算先給洛祝一個下馬威。
洛祝竟然也聽話,點點頭便答應了:“你要做什麽便做什麽。”
秦沐瞪他一眼:“首先,把最近發生的事情告訴我。”
洛祝正想說話,一張口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了。
他疑惑地看向秦沐,秦沐卻扭頭而去,轉而解開其他人的靈壓:“我突然想起來你好像瞞了我好多事,我現在再問你,那不是自讨罪受?我要聽別人說!”
他點了山靈:“你說,最近發生什麽事了?”
山靈剛感覺到自己能動了,接着就聽到秦沐這一番問話。
山靈愣了下,問他:“洛祝都在這裏呢,你為什麽不問他問我?”
“他被我禁言了,我想聽你說。”秦沐眯眯眼,“如果你也要瞞我的話,你死定了!”
山靈:“……”
他眨了眨眼睛,看了眼洛祝,突然笑了:“你真把他禁言了啊?”
“對,你有什麽話大膽地說!”
于是山靈長呵一聲揚眉吐氣:“洛祝這個豎子!他真是個蠢貨!他簡直蠢笨如豬!本爺爺我瞧見他都會嘆一口氣,他真的是……”
山靈話沒說完,就被秦沐皺着眉頭禁言了。
山靈:“……”
秦沐轉頭點了申烨,申烨的反應比他倆都好許多,而且也很快接受了目前的處境,他簡單概括了一下情況:“就是這樣,現在全天下人的性命都系在師尊身上了,秦沐,倘若你是回來幫忙的,就幫忙勸勸師尊吧。”
申烨無奈道:“上次魔族讓那些宗派的人打上來,師尊給人放水,沒像以前那樣一揮袖子全丢下去,可上次魔族居然派了個人自爆,為了防止其他人受到牽連也跟着自爆,師尊不得不上前護住其他人,那火就燎到了師尊身上。”
申烨頓了一下,小聲道:“大師兄說,那火是魔火,非常難消,再加上師尊體內有殘餘的魔火,于是這傷得更厲害了。”
秦沐一愣,立刻想起來了某事:“餘火未消?”他那時候,見洛祝情況良好,從沒表現出來任何一分,還以為那傷早就好了,原來那時候洛祝就一直在忍着啊。”
秦沐磨了磨牙,示意申烨繼續說下去。
“師尊受了傷也一直在的處理事務,雖然表面看只有我,大師兄,和山靈在幹活,但其實師尊也很辛苦的,魔族雖然被師尊打死了大半,可他們死後,魔氣難消,一直在這附近徘徊,似乎是在等着好時機,在引爆所有宗派後與這些魔氣相結合,從而引出天裂。”
申烨有些驚慌:“我真不知道,魔族就不怕真引來天裂,他們也是自取滅亡嗎?倘若師尊真不願意把魔族交出去,他們真敢這麽做?”
秦沐回憶了一下,低聲道:“他們真的敢。”
“什麽?”申烨好像沒聽清楚。
但接着秦沐便收回思緒,只淡淡道:“沒什麽。”
說完這話,秦沐給申烨施了個禁言術,接着便上前揪住洛祝的衣領,将人從椅子上拉起來。
明明這樣的動作頗有些羞辱人的意味,但洛祝卻沒什麽反應,反倒十分配合。
他跟着起身,目光掃過秦沐的臉,張了張口,但因為被施了禁言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只好跟着秦沐一直往外走去。
秦沐拉着人走到外面,又感覺人多眼雜,思來想去,将人拉回樓閣,這才解了他的禁言術。
然而,他開口第一句話問的卻是:“前輩人呢?你又把他派去哪裏了?”
洛祝一愣,原先的好心情一瞬間消失得幹幹淨淨。
見他沉默,秦沐便認為洛祝這是默認的意思,他無奈地嘆了口氣:“你還能聯系上前輩的話,讓他盡早回來吧,前輩如果在這,也能幫上忙,至少不會看着你這麽糟踐自己。”
說到這裏,秦沐滿腦海閃過他在洛祝畫下的法陣裏的每一幕。
他怎麽都想不通,洛祝這長得高大威武人也冷面冷眼的,在他死後,居然會想出這麽個極端的贖罪方式。
不過洛祝這樣的行為,多少叫秦沐感覺到自己曾被重視過,那些過往,也不能完全說是洛祝的錯。
他的贖罪确實叫秦沐覺得足夠了。
但……
秦沐又不是什麽壞人,他做不到叫洛祝負罪滅亡的事,他更記得那個小公子,在卷軸裏,叫洛祝難以忘懷的小公子,他的塵緣。
洛祝有能成仙的機會,秦沐并不想阻攔他。
“你不要總想着死不死的,你忘了你那個塵緣嗎?倘若你能成仙,就更和他相配了。當初你們不就是因為能力不足,才叫天道害了你們的嗎?”
洛祝一愣,重新看了眼秦沐,見他的眼裏雖然還有情緒,但從方才至今,好像态度較先前來說,緩和了不少。
這些話……聽起來,秦沐好像還沒有完全想起來。
洛祝心裏有些無奈。
他本不想叫秦沐想起來那些事,所以才把秦沐的記憶丹丸藏起來。
沒想到秦沐在覺醒後又想起來了之後的記憶,就這樣陰差陽錯的,叫秦沐還是無從意識到自己就是塵緣。
洛祝此刻想說什麽,又覺得自己現在說出來,倒像是在哄騙什麽似的。
他仔細瞧着秦沐,不自覺地,問了句:“你現在還恨我嗎?”
秦沐立刻翻了他一眼:“我還是讨厭你,這種話就不用再問了,只是讨厭歸讨厭,我不想這幾件事都扯在一起。”
他轉過臉,不去瞧洛祝的樣子:“我先前記住了我所住的山洞上的字紋,你那日說這字紋陣有用,我才想着複刻下來以後送給你研究,這樣我和你也算恩情兩清了。只是我覺醒後畫下來,卻看到了一些不屬于我的記憶。”
秦沐心情複雜地嘆了口氣:“既然你想起來了,那我也就直說了,我不需要你以命抵命,以前的事也不完全是你的原因,還有可惡的魔族。重回後,你待我也不錯,我不打算再将過去的糾葛重新理清楚,一切到此為止。”
洛祝微微垂眸,沉默了片刻,同意了:“好。”
“不過不只如此。”秦沐道,“以後就當一切重新開始,你如果願意,我們以後也能做個朋友。等我回到獸界,如果你想找你的塵緣,我可以幫你。”
洛祝有些哭笑不得:“好。”
“就這麽說定了。”秦沐轉過頭直視他,随後深吸了口氣吐出來,“記恨一個人太累了,我也不想為你負責,叫你一個臨門一腳成仙的人為我去死,我也受不了,洛祝,以前的事都做廢吧,我們聯手,把魔族滅亡。”
洛祝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心中難過,可又覺得自己運氣太好了。
沒想到,在看到自己曾背叛秦沐的記憶,秦沐都還能和過去和解,甚至和他說這麽多話來開導他。
這是在一個月前,洛祝怎麽都不會想到的事。
但同時,他心中又難過的很。
這樣的秦沐,就代表他對洛祝已經沒有了那份喜歡。
秦沐不再為他動容,一切全都從頭開始。
正是如此,秦沐才能和過去和解。
但……這樣應該算是最好的結果吧。
洛祝無話可說,他微微點頭。
秦沐話題轉進,又問起了前輩:“你究竟帶前輩去哪裏了?我聽說我閉關了一個月,這一個月他都沒進過幻境,那他到底去哪裏了?”
“他出去……做任務了,很快就回來了。”洛祝道,“放心,他沒有生命危險。”
秦沐本還擡起狐疑的眸子,但接着又想起來什麽,他默了默,決定相信洛祝:“那多久能回來?我還要感謝前輩這段時間的幫忙。”
秦沐瞧着洛祝,越說越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奇怪感。
他不自覺地,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他想對洛祝使出窺心術。
只是這個術法正要啓動,洛祝卻突然開口打斷了他:“半個月後,他去找人了。”
“什麽人?”「官雲清。」洛祝道。”
“官雲清?”秦沐愣了下,“我以為他已經死了?”
那次官雲清害風城主的計劃失敗,秦沐便以為官雲清難逃一死,可他怎麽還活着?
洛祝道:“他倒是想死,但大概率是生不如死。”
那時遼城遭遇變故,洛祝重傷魔師,大量的魂體被放出來,秩序官嚴查了一番,他們趁夜搗毀了不少的地方,才糊弄過秩序官。
這對他們來說,損失慘重,自然也不會放過官雲清。
“他是個不算普通的普通人,這對風城主和國師來說,是個再好不過的實驗體。”
“所以……”
“官家與我有關,他若被制成魔人,說不定還能從官雲清身上找到克制我的辦法。”
就連官家的厄運都曾在洛祝身上待了百年之久,若是他們想在裏面找到克制洛祝的辦法,也是不是完全做不到。
秦沐一聽皺起眉頭:“那還有救的辦法嗎?我去刺殺他?”
“不了。”洛祝道,“你前輩已經過去了。”
一個洛祝的分魂,已經潛進了遼城,此刻正在魔師的身側。
他在那裏埋伏了多日,至今還沒有見到官雲清的身影。
秦沐這才緩了眉眼:“前輩和你一般厲害,想來有他的話,接下來就不難了。”
洛祝默了默,沒有回複。
秦沐沒注意到這些,他忙問:“那接下來我們要做怎麽?怎麽樣才能擊退他們?還有其他宗派的人?聽說他們的體內都有魔火,倘若那個魔師突然自爆怎麽辦?”
“他們現在在山下,每天都在逼近,我派了四玦抓了幾個人在試圖救他們,但他們體內的魔火極難熄滅。”
秦沐想起來:“我方才聽說,用我們獸血?”
洛祝立刻變了臉色:“聽他們瞎說!”
他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過重,洛祝補充道:“獸血沒必要用到這上面,何況那麽多人,你也救不回來。”
秦沐想想覺得也是:“但那還有什麽辦法?”
“已經在試了。”洛祝不緊不慢道,“不論是什麽火,都有熄滅的可能。”
“瞎說,那你身上的火又是怎麽回事?”秦沐不滿地皺起眉頭,“先前你都不表現出來,害我還以為你的傷已經好了,結果一直沒好,你自己又如此,怎麽去救別人?”
洛祝聽着他的埋怨,卻覺得一點都不兇。
秦沐像是天生脾氣好心好,即使是洛祝傷了他那麽多次,也是說好就好,說結束就結束。
現在還能如常地考慮洛祝的傷勢,甚至還能揪起先前的一些小事來小吵一架。
洛祝唇角微扯,輕笑着道:“是我故意的。”
“啊?”秦沐瞪大了眼睛,“你故意把魔火留在體內?你想做什麽?想氣我是不是?”
見秦沐像是又要生氣了,洛祝趕緊解釋道:“不是故意氣你,只是這魔火恰好能叫我知道該怎麽去控制。”
他這段時間,也不是完全單純在忍受。
洛祝沒有坐以待斃的癖好,也不覺得自己這受受傷吃吃苦便能叫秦沐又可憐起他來。
他甚至都沒想過會被秦沐原諒。
他做的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留着魔火,其中确實有幾分懲罰自己的意思在裏面,但他也是想過,這魔族害得秦沐那麽慘,他要先制敵,必先知敵。
“可你不是手上有那些魔族嗎?為何還要親自上陣?直接把那些人押到魔師面前,不解除魔火就殺魔!”
洛祝輕笑了聲:“那些魔……嗯,不在我這裏。”
“那在哪裏?”
洛祝伸出手,在秦沐額心掃過去,秦沐立刻震驚到瞪眼,但緊接着,抵着他額心的那只手漸漸往下,不消片刻,停在了秦沐喉嚨間——
那條一直沒取下來的項鏈。
秦沐一愣。
“你還記得那個小山嗎?你先前很愛玩的。”洛祝似是随口拉家常般說道。
秦沐說道:“當然記得。”
他無聊的時候就撲小山玩,他畢竟是只貓,貓的天性如此,見到小山就控制不住爪子。
只是現在成熟了,能稍微控制住一些,洛祝把小山送給他以後,他便一直放在項鏈裏沒拿出來過。
“所以……”秦沐有些驚住了,“我玩的那個小山,難道就是……”
“當初我嫌他們礙手礙腳,便将他們都裝進山裏了。”
傳聞中,魔族大族皆被洛祝捕殺,甚至還抓了不少族人在萬仙閣。
但無人得知,那些被抓走的魔族大衆到底被關在哪裏。
于是,魔師設計了一場又一場的陰謀,可任由他怎麽做,甚至設計叫風安當了洛祝的弟子。
但他依舊無法查到族人的下落。
魔師派風安接近靈寵黑豹,想找到更多的證據。
然而,不是風安死了,就是風安過幾天再死。
不論他們怎麽試探,就是找不到魔族。
他們卻從未想過,被抓走的魔族,不在任何一個地方,無法被他們感知道。
是因為,當初洛祝抓魔的時候,嫌麻煩,把整個山都搬走了。
秦沐:“……”
他難以置信:“所以你……把那麽多魔族人都留在身邊,那麽長一段時間?”
“自然。”洛祝道,“那時候我的塵緣一直未來,反而我的修為增進太快,官家的厄運已經壓不住,我把這些魔留在身邊,還能再叫我拖延些時日。”
“為何?”秦沐疑惑,“我聽過仙者因為塵緣未了而下凡的故事,你怎麽就不行?怎麽就得塵緣了了才能成仙?”
“因為我不純粹。”洛祝直截了當道,“我的心一直不純粹。他們能成仙,是因為他們想,但我不想。”
“為何?”
洛祝沉默瞧着他。
被洛祝盯着,秦沐默了片刻,也反應過來:“你想找到你的塵緣?”
“當時天道告訴我,我反複重生輪回多次,只要等不到我的塵緣,我便不能……”洛祝現在想來,只覺得好笑。
自己根本沒有輪回的機會,那一切不過是天道哄騙他的。
天道在等秦沐出現,再叫洛祝以秦沐祭天裂。
天道的目地,一直是秦沐罷了。
他不過是天道的工具。
如此一想,當初天道逼洛祝的事,其實不過是在逼秦沐低頭。
只是秦沐最終沒有捱過去,沒有等到天裂,天道算出洛祝是能引出秦沐的人,所以才……
洛祝手握成拳,慢聲道:“總之,我不想辛苦。”
秦沐一聽,覺得這倒是洛祝的風格,他道:“等事情結束之後,我幫你找你的塵緣。”
洛祝瞧着他,沉默不語。
洛祝并不覺得秦沐完全沒有感覺。
秦沐雖然瞧着傻,心裏卻靈光得很,他什麽都懂,又裝得什麽都不懂。
秦沐不會不好奇,既然洛祝的塵緣是「小公子」,為何還會對秦沐的葬天裂懊悔到也跟着跳進去。
他自然也不會不覺得奇怪,所謂的「小公子」一直沒出現在洛祝的記憶裏。
秦沐既然想幫他找,那便找就是了。
洛祝不急。
倘若到時候,他真能活下來的話。
“不說這些了。”秦沐很快轉移開話題,“我現在肚子好餓,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再讨論接下來的計劃吧。”秦沐揉揉肚子,他都沒感覺自己居然在幻境裏待了一整個月。
這一個月裏他不吃不喝,還一直在修煉一直在消耗靈力,現在出來了,雖然修為上去一大等級,但他還是餓得厲害。
“好,走吧,帶你去吃點東西。”洛祝止住話頭,乖乖帶着秦沐去找吃的。
劍衍山上一般沒有別人在,洛祝平時也不怎麽吃飯,他本身更不需要吃。
不過在這山上,依舊建了個廚房,裏面的東西應有盡有,只是從沒有人做過。
洛祝領着人來到廚房,便叫他到桌子邊去坐。
秦沐本以為他會帶着自己去萬仙閣的廚房,沒想到居然來這裏。
再一看洛祝像是要親自做飯的樣子,叫他吃驚得很:“師尊也會做飯?”
“自然。”
畢竟在失去記憶前,洛祝孤身一人住在京城,家裏一碗米要過三天,他自然是會做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