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1)
他并未責怪其他人, 只是想變得厲害一點。
于是神獸答應他,渡給他一道靈力。
洛祝變得強大了,他不需要吃食, 省下來更多的錢去救濟難民,他有能力呼風喚雨,平天下災害,他逐漸爬上高位。
于是, 越來越多人知道洛祝總跟着那個長相俊美可愛的小公子。
一時間, 各種流言滿天飛,彈劾文書一摞一摞地往皇帝案桌放。
皇帝決定将自己的公主下嫁給洛祝。
洛祝當即拒絕。
這時,又有人開始謠傳洛祝身邊的小公子是妖物, 并趁着洛祝不在,偷偷在洛家水源下了藥。
小公子不小心喝了水, 負傷現出原型。
等洛祝逃出皇宮趕到時,小公子已經被人抓起來游街,那些人揚言要燒了小公子。
洛祝費力救下小公子,借以官家的能力将小公子藏起來,然而他因為藏匿妖物, 被人抓起來打得奄奄一息。
臨死前, 天道找到洛祝,說他乃天道欽定之人, 本該受一世苦難後得道升仙,卻被神獸打亂, 甚至還讓洛祝有了紅塵之心。
天道要對神獸降下懲誡。
洛祝為了阻止天道, 将自己的轉世諸以抹殺。
天道只好答應放過小公子, 但又提出要求, 要收走洛祝對凡世的記憶。
洛祝答應了。
然而, 天道反悔,在發現小公子被官家人藏起來之後,對官家下了懲誡,甚至還想對小公子下殺機。
小公子本已病入膏肓,久病不治,将将死去,天道見他如此,又念及獸界危機,決定送小公子輪回,讓他的來世去補天裂。
就此,卷軸中相關記載已經結束。
洛祝垂眸。
秦沐瞧着沉默了。
他心道,原來先前洛祝說的塵緣未盡,是這個意思。
想來是天道為了讓小公子轉世補天裂,才告訴洛祝塵緣未盡,竟是存着讓洛祝親自送愛人去死的惡毒打算。
秦沐瞧着洛祝繃緊的下巴,心中不由得對那個記載的小公子有了幾分同情:“小公子什麽壞事都沒做,只因為和你談了段感情,居然被逼到這個境界。”
倘若換成他,他絕對要躲洛祝遠遠的才是。
洛祝垂眸,眼底萬般情緒一掃而過。
他在看過這些卷軸後,腦中只餘一片空白。
他或許明白了天道的所為,不過是要他斷心斷愛,斷卻與世間所有的瓜葛。
甚至欺騙他,使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眼睜睜瞧着秦沐去補天裂。
秦沐說的對,他确實不該再靠近秦沐一步。
他所有的行為,都會使得天道加恨于秦沐。
可天道究竟是誰?
為何要逼他至此?
“師尊……你怎麽了?”秦沐說完話便感覺洛祝好像不太對勁,他沉默了下,試圖安慰洛祝,“都怪那個天道,要不是他,你們有情人肯定能終成眷屬,也不知道小公子的轉世人在哪裏,等我回到獸界,我可以幫你找他,你要不然……”
話沒說完,洛祝突然扭頭看了他一眼。
秦沐只覺得那眼神中滿是悲傷。
就好像,什麽東西碎裂了一般。
秦沐沉默了。
“不必。”洛祝覺得自己咎由自取罷了。
他拿起卷軸。
即使是這幾乎要瘋了的情緒肆虐着他,他的手依舊很穩,他面無表情地引火将卷軸燃盡,仿佛埋葬什麽似地連灰都抹滅。
秦沐眉頭一皺:“師尊……洛祝?”
“無礙。”洛祝沉聲,瞧着并無異常,方才那個眼神也被完全地收斂回去。
秦沐心跳停了一下。
他潛意識覺得那卷軸應該留着,可眼下灰都被抹掉了,什麽都回不去了。
秦沐抿了下唇:“師尊不想見他?”
“讓他好好在獸界吧。”洛祝燒完卷軸,轉身便離開了。
秦沐:“……”
他皺眉看着洛祝的背影,茫然了片刻。
這會兒他忙了一早上,也早該困了,洛祝的事又理不清,秦沐左右權衡了下,還是決定讓洛祝冷靜冷靜,自己則回到床上睡覺去了。
另一邊,洛祝回到房間,給房門口設下禁制,接着便到床上打坐。
不消片刻,他意識便潛入一處幽深的洞府。
洛祝站在洞府外面,出聲道:“天道。”
洞府內傳來一道聲音:“洛祝,緣何找我?”
“天道,我問你。秦沐的轉生,是你有意為之?”
天道默了默:“你既然已經知道,何必再來多問?”
洛祝道:“把我的記憶還給我。”
天道冷笑一聲:“你當初和我做交易,把記憶交給我,現在又要拿回去,你不怕我對你下懲誡,就如同秦沐一般?”
“你當初也不曾履行承諾。”洛祝冷冷瞧着洞府,“你還想将他的轉世補天裂。”
“他既是神獸之子,這本就是他的歸宿,我只是欽定了他。”天道言,“洛祝,你敢質疑天道,看來還是叫你活得太輕松了。”
說罷,一道天雷劈下,洛祝立刻引靈力阻擋,但還是生生受了一擊,差些跪到地上。
他唇角淌下一道血線,眼睛卻一眨不眨:“如提線木偶般活着,怎麽叫輕松?”
他體內天雷肆虐,幹脆也不管了,盤腿而坐,冷聲道:“随你,你若想讓我活得更不輕松,那便如此好了。”
他無所謂。
天道怒道:“洛祝!你竟敢違抗我!”
洛祝冷漠擡眸,因着天雷影響,他的臉色慘白至極,那抹豔紅的血線則顯得格外清晰。
天道怒了片刻,竟有些跳腳起來:“你不服從于我,我便去找秦沐!”
洛祝眼眸一戾:“你找他,你能耐何他什麽?”
“我便叫他想起來在你這受的苦頭,叫他恨你,永遠恨你。”天道冷笑一聲,“你不想擁有天道庇護,可有的是人想擁有,你能保護你那小公子,可換了別人,你們未來會如何?”
洛祝聞言,沉默了會兒,卻是笑了:“如此,你當我懼你?”
洛祝從地上站起身,同時,身側飓風周旋,他的內府中有顆殘缺的內丹在泛着光。
那光芒越來越甚,甚至幾乎可比拟金烏。
“天道維護世間規則,而不是出手打造自己的規則,我瞧你——不是天道。”
洛祝聲音變得缥缈,只餘那靈丹越發晝亮:“既然不是天道,便同我一死。”
天道冷笑:“你以為這樣能耐何我?就憑你這殘缺的內丹?”
“并不止如此。”洛祝道,“以輪回過的天裂。”他伸手探進內府,将那靈丹取出,光芒跟着移開,便能叫天道看清他當初藏在體內的天裂。
洛祝曾以自身葬天裂,即使最後跟着秦沐一同回來,魂體已然受損。
他為了能回來,強行将天裂收納進靈丹裏。
天裂需要補,洛祝接觸不到上仙,接觸不到魔主,他不願秦沐受苦,所以……
“天道,應當是我來要求你。”洛祝道,“我的靈丹已和秦沐相融,我的神魄也在他那裏,他死了我也會死,倘若他有任何事,我便會有同樣的下場。若我等都死了,這天下,只有你能補。”
天道的聲音驟變:“洛祝!”
洛祝慢條斯理将天裂一點點從內丹抽離,這樣的過程中,天裂會不斷吞噬他的靈力,并釋放出天壓,密密麻麻的痛苦能叫任何一個人都被逼瘋,可洛祝卻全然不管,甚至稱得上慢條斯理。
他僅僅只是釋放出一部分,便叫天道驚聲道:“我答應你!”
洛祝動作一頓,掀起眼皮,懶懶瞧他一眼:“可真?”
“真。”
洛祝這才将天裂收回去。
他将靈丹放回內府,直直看着洞府。
天道被他瘋魔的勁吓了一跳,絮絮叨叨着說:“天下有那麽多人想成為我的寵兒,只有你,只有你恃寵而驕,竟然如此對待天道……”
洛祝冷冷瞧着。
天道頓了下,果斷閉上嘴巴。
沉默了會兒,才意識到什麽,趕緊說:“你既然願意以身葬天裂,那我便不為難秦沐了,之後的事我也不會去參與,你放心吧。”
洛祝這才斂眸,然而人還是沒走。
天道又慌了:“你到底想做什麽?”
洛祝說:“當初魔族給秦沐下了咒術,要讓全天下人厭惡他。”
天道說:“只要去魔族洞穴,取得魔族之獸的內髒,将其磨碎,以心頭血去魔氣三日即可。”
洛祝垂眸:“我現在去不了。”
天道:“……”
天道:“你該不會……”
洛祝道:“你,解開咒術。”
天道:“……”
洛祝回來時,手中捏着兩顆藥丸。
一顆是他的,一顆是秦沐的。
從天道那裏回來,洛祝才知曉當初天道不僅拿走了他的記憶,還趁着秦沐重病不治,搶走了秦沐的記憶。
洛祝找了個瓶子把秦沐的藥丸收起來。
他不确定秦沐以後會否想要記得這些,但至少目前來說,秦沐不會想要這一段記憶。
于是洛祝将其收在儲物袋裏,準備等回到劍衍山再藏起來。
他将自己的藥丸吃下,去倒了杯茶水就服,做完這些後,突然一道靈壓上來,洛祝措手不及,吐出一口濁血。
他擡手擦去唇角血跡,勉強穩下內府靈力,這才運轉着周身靈力勾出記憶。
——
秦沐從夢中醒來。
他又一次做了夢,又一次看到那地獄般的惡火将他的記憶焚燒殆盡。
秦沐來不及記下來,腦海中便只剩下了迷茫。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拿着紙筆。
秦沐有些惱了。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一種自己被人欺瞞着的感覺。
秦沐憤憤走下床,倒了杯茶喝下去,這時腦海中閃過了什麽。
秦沐動作一頓,接着,一道又一道的記憶跟着閃過去。
他急忙坐回椅子上,靈識潛入腦海中,跟着那些記憶游進腦海深處。
他只見,自己的記憶中,洛祝的身影幾乎無處不在。
當初剛到萬仙閣,秦沐對外人十分好奇。
洛祝本是領着他上劍衍山,叫他住在自己隔壁,結果當晚,秦沐便失手打碎了洛祝屋內的瓷盤。
洛祝施靈力清掉地上的碎瓦後,嚴肅告訴秦沐,這些不該丢到地上。
秦沐茫然地瞧着他。
洛祝想了想,将秦沐的手握住,執鞭敲了一記。
掌心傳來麻意,本只是教導的動作,可秦沐的腦海中,卻将其記成了責打。
秦沐不受控制地讨厭所有人,曲解所有人的好意。他只是一張空白的紙,但每當有人向他釋放好意,便會有一道烏黑的墨水掉落上頭,将對方塑造成十惡不赦的壞人。
逐漸的,那道烏黑的墨不受控制地從秦沐的體內流走,潛進萬仙閣的水源中,所有喝了水的人,都開始向秦沐釋放惡意。
秦沐慢慢變得孤立無援。
他變得沖動,甚至自卑,他屢屢犯錯,最後在和洛祝争吵之際,提出了要去和其他弟子一起住。
洛祝沉默了會兒,看了秦沐一眼,轉身離開。
隔日,秦沐搬着東西離開劍衍山。
……
秦沐睜開眼睛。
他感覺自己腦海中的記憶越來越清晰,也意識到過往的那些誤會糾葛,完全緣由自魔族的咒術。
他清楚感知到是被咒術所害。
可……
秦沐瞧着桌子上的茶杯,裏面的水清澈得很,并無什麽區別。
怎麽可能喝一杯茶,就洗掉了體內的咒術呢?
秦沐眼眸轉着,想到了一個人。
他朝門外走去,來到洛祝的屋前,試圖推了推門,才發現洛祝設了禁制。
秦沐有些奇怪,他喊道:“師尊?”
屋裏沒有人應。
秦沐試圖破開禁制,可禁制上附含的靈力非他所能解開。
他心中的奇怪逐漸轉化為擔心。
“師尊?洛祝!洛祝你在裏面嗎?”秦沐邊敲着門邊喊道。
好片刻,裏面才傳來動靜:“在。”
洛祝聲音有些嘶啞。
他方才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将體內的天雷殘餘清除幹淨,只不過因這傷,使得他手臂上的傷又加重了些。
洛祝簡單做了個包紮,施了個淨訣将地上的血清除後,才走到門口解開禁制。
他剛解開,秦沐便推門而入撲進來,一不小心撞進洛祝的懷中。
秦沐忙不疊後退半步,洛祝斂眸轉過身,沒走一步又被秦沐拉了回去:“奇怪,你的身體怎麽好涼?”
洛祝動作一頓,毫不在意地揭過去:“方才睡了一覺,許是忘了蓋被子。”
秦沐:“……”
他問:“你當我傻嗎?”
洛祝:“……”
說話的空檔,秦沐用腳關上門,推着洛祝到床邊坐下,接着果斷渡進去一道靈力。
洛祝反手擋住他的動作:“不必……”
“沒有想管你。”秦沐道,“只是想起來一些事,可能與你有關,給你回報罷了。”
秦沐說着瞥了洛祝一眼,果然見他垂下眼眸,看着竟然有幾分可憐。
他沉默了一下,打算不瞧洛祝。
雖然現在兩人的關系緩和了些,加上他體內咒術被解,也想起來洛祝待他并未有自己記憶那般差勁。
但秦沐依舊過不去心頭的傷疤。
他真的怕再受傷一次。
他本能地躲開洛祝,不想再與洛祝有任何感情上的交流,因此只要受了洛祝一點點的好,他都要立馬還回去。
許是洛祝也意識到這些,很快便收了手,沒再阻礙秦沐。
秦沐靈力順暢地在洛祝體內游走了一圈,見洛祝身體沒什麽大礙,只是靈力仍舊是虧空的狀态。
他眉頭一皺,問道:“你是不是為了我又把靈力虧空的?”
秦沐小聲道:“那咒術難道只能用靈力解開?”
洛祝搖搖頭:“并非,咒術需要去魔族領地取得內髒磨成粉,以心頭血喂養三日後,再行服用才有效果。”他簡單概括,“我方才去尋天道,要他直接幫你解了,只是要見到天道,才消耗掉了靈力。”
秦沐本能地對天道不滿,或許是因為方才看了那個故事,也可能是因為聽洛祝說要拿他去補天裂。
他肉眼可見不高興了:“你還信那個天道?他把你的愛人都害死了。”
洛祝默了一下:“沒有吃虧,我這不是好好回來了?”
秦沐聽到這話,趕緊仔細瞧了洛祝一番,确實如洛祝所說,他除了臉色差些,靈力少些,倒沒其他什麽問題。
只是他依舊懷疑:“是不是做了其他什麽交易?”
“我交了另一個補天裂的法子,傷不到你也傷不到……小公子,他滿意了。”洛祝道,“而且他也答應不再觊觎你。”
秦沐擰眉:“那要怎麽補?”
“尋七彩石。”洛祝随口道,“當初女娲補天裂,用的便是七彩石。”
秦沐恍然:“可這個辦法,天道能不清楚?”
“七彩石極其難尋,比起七彩石,用人去補最為方便,我告訴他,一年內我便能取得,所以他才同意了。”洛祝說得極其輕描淡寫,像早就清楚七彩石的行蹤似的。
受他的情緒感染,秦沐也沒想太多,點點頭:“既然如此,我陪你去找吧。”
“只是小事。”洛祝說,“等回到萬仙閣,我教你覺醒之法,打開獸界後,你回去便好。”
秦沐聽到獸界,心裏便是一陣激動,比起在這裏忙活,他全部的希望都在獸界。
雖然不能去看看七彩石長什麽樣,但和回到獸界一比,秦沐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那好吧。”
頓了頓,秦沐問:“那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明日便回去。”洛祝也不想在這多待,他只有把秦沐送回獸界,才能保證秦沐的安全。
秦沐眼眸一亮,這時想起來一件事:“對了,那霈缺呢?”
他還不明白,霈缺做這些的目的是什麽。
“霈缺有四玦看着。”洛祝道,“我下山前,吩咐過四玦。”
秦沐恍然,難怪平時一直在外面亂跑的四玦居然安分待在萬仙閣。
他瞧着洛祝:“你早就懷疑他了?”
洛祝沒說是不是:“只是奇怪。”
洛祝奇怪秦沐對霈缺的敵意,以及霈缺這異常的修為,所以在離開前,洛祝告知四玦自己的懷疑,順便還給萬仙閣布了張網。
出來這一趟,使他确定霈缺的異樣。
霈缺興許是被人奪舍,再回到萬仙閣的目的——是為了他的那群毫無下落的魔族群衆。
洛祝輕扯了扯唇:“四玦對付得了他。”
聞言,秦沐也不再擔心了:“那好。”
靈力輸了片刻,洛祝的臉色也漸漸好了許多。
秦沐還債完成,擦了擦手掌:“你幫我解了咒術,這段時間有需要靈力,盡管找我便是——”
雖然秦沐也知曉靈力這些并無法和咒術等同。
不過誰叫秦沐現在還沒辦法複刻法陣呢?
秦沐暗嘆了口氣:“等我以後,還你一個大的。”
洛祝:“……”
他無奈失笑:“好。”
第二日,秦沐和洛祝坐上了馬車,朝原路趕回。
風城主聽聞此事,臉色驟變,當即派出山風組織的成員去捉拿洛祝。
然而他們追到半路,卻發現已經跟丢了洛祝的蹤跡——
洛祝将整個馬車都施了隐身訣,堂而皇之地從他們面前駛過。
待山風組織的人察覺時,洛祝等人已經駛出極遠。
這一路颠簸,但好在事情基本解決,沒什麽人來打擾。
洛祝打坐修養靈力,秦沐則嫌得無聊,趴在窗口看風景。
大概快到山宗底下時,秦沐在車頂上小憩,翻過身時眼神一瞥,突然瞧見申烨好像在天上不知道和什麽打架。
他嗷嗚了一聲,趕緊盤腿坐起。
申烨向來不和人結仇,更不會說和什麽人打架,對方身穿一身藍衣,招招式式都極為強悍,可到了申烨的面前,又化柔風,像是在和申烨玩似的。
秦沐本還有些驚奇,瞧申烨的動作也沒下死手,便認定兩人相識,他觀賞了片刻,又見那人不像四玦,這才喊洛祝問:“天上和申烨打架的那人是誰?”
洛祝掀開車簾,眺目一瞧,輕啧了一聲:“山靈。”
“是他?”秦沐立刻回想起某些畫面,接着又意識到自己沒見過山靈,于是快速改口,“他和申烨認識嗎?”
“豈止是認識。”
“怎麽說?”秦沐好奇地看向洛祝,申烨修為雖然比秦沐高一點,但也只是高一點而已,空有正義的心胸,卻缺乏正義的手腕,所以一直沒下過山。
秦沐所能記得的每時每刻,都能找到申烨的身影,不是在幫助別人,就是在刻苦練劍。
他怎麽不記得申烨和山靈見過。
而且山靈長這樣嗎?
洛祝道:“當初收申烨為徒,是我有意為之。”
他那時候初入萬仙閣,攬下了收複山靈的任務,上萬淨山和山靈打了一架。
山靈神出鬼沒,難以琢磨,又有上仙靈力加持,洛祝和他交鋒時并不輕松。
好在洛祝意外發現從山靈身上掉落的錦囊,他才逼得山靈現身。
有錦囊在,山靈好說話很多,答應不再下山去殘害生靈,甚至答應可以配合洛祝監視萬仙閣。
但,山靈有一個要求。
“他的轉世,聽說是個十分正義的男子,正義到純粹,到單純。不過我無法離開這座山,就請你把他帶到我面前來。”
洛祝問他:“你想吃了他?”
“不,我要他償還他的債。”山靈說着這話,眼中泛起了怨氣,然而洛祝卻并未從山靈身上感知到威脅。
洛祝應着他的要求,找到了申烨,然而他發現申烨的身上有不知誰設下的護心陣,需到成年後才會自動解開。
洛祝将他收作徒弟,帶回萬仙閣。
然後,他發現萬仙閣中殘留的上仙仙氣可以助申烨修習。
洛祝模糊地想,或許這上仙和申烨有些淵源,說不定他就是上仙的轉世。
上仙轉世并不需要指導,他們到一定的時間便會自己開竅,恢複記憶,所以洛祝并未給申烨多少指點。
某日,沉睡的洛祝收到了上仙的召喚,他來到申烨床前,見申烨額心凝出白霧,形成一個小人。
小人向洛祝鞠了一躬,随後直截了當道:“還請繼續護着我的轉世一段時間,不要将行蹤通知給山靈。”
洛祝問他:“那若是你的轉世主動去尋呢?”
“到那時候,便是命運安排,順其自然即可,不必阻攔。”上仙身影淺薄,嘆了一聲,“我與他的糾葛,怕是再也扯不清了。”
……
洛祝說:“一切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
秦沐聞言,沉默了片刻,有些扭捏着道:“我們都以為……以為你不想教。”
他們自進萬仙閣後,并未受過洛祝的教導。
秦沐是受了咒術影響,主動遠離洛祝,并将他的好意惡意曲解。
然而申烨卻是因為他自身就是上仙轉世,根本不需要教導。
所以,這樣也可以說明,為何萬仙閣洛祝門下,只有一個大弟子四玦稍有所作為。
秦沐眉頭輕皺:“你怎麽不解釋呢?”
洛祝輕笑一聲:“本來也确實不想教。”
他坦白道:“倘若不是天道要求,我也不會帶你走,倘若不是為了淡化神獸降世的風波,我也不會收徒轉移世人注意力。收徒只是另有所圖,只是恰好給了我不必教的原因。”
洛祝扯了下唇:“若說是誤會,也恰好是原因。”
自吸收了那一世的記憶後,洛祝對這世間的疲憊淡漠只有增無減。
他切切實實遭受過惡意,還牽連了秦沐。
所以,在失去記憶,擁有氣運修為後,洛祝在醒來前,已經抛卻了對這世人的信任。
過去可以輕描淡寫概括,痛苦卻不能。
所以,即使失去了記憶,洛祝也沒能重拾對世人的好印象。
他收徒,确實也只是純粹的利益交換。
他知道,他的名號,只要說一句收徒,上千萬人趕着來拜師。
頂着他徒弟的名號,也夠這四個清閑度過餘生。
馬車緩慢駛到附近,兩人結賬下了馬車,一路走到結界處。
天上的兩人已經換了塊地兒去打,洛祝說不用管他們,秦沐便收回視線。
“那師尊,接下來要做什麽?”
洛祝看了秦沐一眼,問他:“你現在體內咒術解了,想和他們再相處一段時間嗎?”
秦沐沉默了下,搖搖頭:“不了。”
比起這些,他更想盡快回到獸界。
“獸界尚未到開門時機,需要等你修為提升,主動用靈識呼喚他們,他們若聽見了,給你開門,就可以回到獸界。”
洛祝在剛接神獸蛋回萬仙閣時,便已經查過許多資料:“你體內的靈力應當夠了,只是還沒能完全運用,需要再修練一段時間。”
秦沐想到前輩,前輩身為幻境之主,又是獸族,一定可以幫到他。
念此,秦沐點點頭:“我明白了。”
洛祝看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伸手打開結界,秦沐立刻竄進去,像離弦的箭,一下子沒了影。
他心裏無奈,可也知道秦沐有多嫌棄他。
即使這段路上,秦沐一直在努力假裝不在意。
他淺淡勾了下唇,有些覺得自己活該得叫人發笑。
不過尚好,只要将秦沐送回獸界,他遠離了秦沐,也會叫秦沐欣喜,叫秦沐不會再受他的苦。
獸界不與天道為合,想必獸界會好好照顧他。
至于這天道——
縱然是以卵擊石,他都要去碰上一碰。
……
秦沐回到萬仙閣,第一時間便沖上劍衍山,踏進幻境裏去尋白壽帶。
不過他在幻境裏轉了一圈,仍是沒有找到白壽帶。
秦沐變回原形,奇怪地甩了下尾巴,喚小草:“你有見到前輩嗎?”
“你說那只白鳥啊?”小草唧呱呱道,“他好久都沒來了哦。”
“好久都沒來了?他去哪裏啊?”秦沐好奇,“他不是幻境之主嗎?”
小草搖腦袋:“是啊,可是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呀,他好忙的,平時都不怎麽過來。”
“嗯?”秦沐在外面也沒見過白壽帶,并不知道他忙什麽,“他平時不怎麽過來?”
“對呀對呀,就你在的那段時間他才有過來,來得好頻繁,每天都來呢。”
秦沐眨眨眼睛,有些驚訝,不過轉念一想,白壽帶前輩和洛祝是朋友,洛祝叫他來也是正常。
“那我得謝謝他呢。”秦沐說,“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
“你來了他也差不多要來喽。”小花趴到小草肩膀上,嘀咕道,“很快就要來,聽到腳步聲了。”
秦沐一愣,跟着扭頭看向幻境入口。
洛祝腳步一頓,不知思索着什麽,随後将幻化成白壽帶的模樣飛進幻境裏。
一道白影在空中掠過道好看的弧線,小草小花們立刻笑開了,前撲後仰地沙沙笑着,秦沐眼眸亮晶晶的,瞧見白壽帶鳥,立刻站起來,朝洛祝喵了一聲。
小鳥便停到秦沐的腦袋上。
“前輩,我回來啦!”秦沐開心喊他,“前輩好久沒見到你了。”
“見我做何?”洛祝問,“你不是和你師尊下山歷練去了嗎?”
洛祝心中明知道結果,可還是忍不住試探:“感覺……如何?”
小貓立刻皺起眉頭,嘟嘟囔囔:“一點都不好玩!”
“怎麽?”洛祝問“被人欺負了?”
秦沐本想臭罵洛祝一頓,不過話到了嘴邊,又克制了些:“還好吧,也沒人欺負我,就是讓我想起來了一些不快樂的往事。”
小貓垂下腦袋,耳朵都耷拉着,尾巴也有些煩躁地甩着:“前輩你不知道,原來我是被魔族害的,他們在我體內施了咒術,讓我被所有人讨厭。”
他想到這件事,便氣起來了,聲音都拔高不少:“倘若不是他們,我何苦後來……而且我的師弟風安,他家裏的那個風城主,人也是壞的,還和魔族勾結,啊對了,師尊把魔族的人重傷了!”
洛祝用爪子輕柔地摸了摸秦沐的腦袋,貓渾身的毛厚,這爪子像給他按摩似的,秦沐喉嚨發出咕嚕的聲響,舒服地趴到地上:“我接下來要去獸界啦,我不想在這呆了。”
“嗯?”洛祝問他,“這世間……沒有你在意的人了嗎?”
秦沐腦海中閃過洛祝的臉,不過被他無視了:“那又怎麽樣?我也想要自己的生活,想要有爹娘朋友,想要和我一樣的人一起生活。”
秦沐的聲音又變得委屈了:“我本來就不該在這裏的。”
洛祝神情複雜,聲音也啞了幾分:“你說的對,你應該回去。”
“也不知道我爹娘長什麽樣,也很黑嗎?我晚上會不會看不見他們啊?”秦沐沒有注意,他滿心都在幻想着未來。
洛祝輕聲道:“這只是你師尊給你的僞裝,你本體……會更好看,等你能解開封印,你就能和你爹娘聯系上了。”
“嚯。”秦沐蹭地站起來,又不高興了,“他幹嘛封印我?”
“神獸之力,會引起各界人的觊觎。”
秦沐稍微收斂了些:“哦,是這樣啊。”
他又問:“那為什麽我師尊不給我解開?不是他封印的嗎?”
洛祝心道,那是他能再多看秦沐一眼的機會了。
不過他搖搖頭,還是道:“你體內的靈力已足以沖破封印,你既然讨厭他,也省得他萬一對你動手腳。”
秦沐不知怎麽的,聽到這話,突然就很煩躁:“雖然我師尊人很讨厭,但他不是這樣的人!”
洛祝愣了下。
“而且……我師尊也算在彌補我吧。”秦沐長嘆了口氣,“他為我做了不少事,現在身體還負着傷,可能是沒辦法立刻解開,是我太着急了。”
洛祝輕聲道:“對不住。”
“嗐,你對不住我什麽。”秦沐趕緊說,“你是我的前輩,是我恩人啊!要不是你我早在幻境裏沒了。”
秦沐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你幫我罵我師尊,我還要感謝你,前輩,在這人間,我就覺得你是真的好人!”
洛祝溫聲道:“謝謝。”
聽秦沐這麽一說,洛祝心中确定,自己是無法摘下這個殼子了。
他不想再見到秦沐受騙時那絕望憤怒的樣子。
秦沐喵喵喵叫着,和小鳥說起自己這一路的遭遇,有時嘴快談起了過去,他又迅速地找了個借堵住。
“總之,魔族真是太可恨了!”
洛祝附和地點點頭:“嗯。”
“他們還想潛入萬仙閣呢。”秦沐說着想起來霈缺,“師尊懷疑有魔族的人奪舍了我宗弟子。”
“你放心,他總會露出馬腳的。”
秦沐想來也是,如果霈缺真的是魔族人的話,不可能一直安分在這當閣主。
對了,秦沐問:“魔族人到萬仙閣好像是想找到當初被師尊關着的魔族衆人,可是萬仙閣怎麽會有魔族人還不被發現呢?前輩有見過嗎?”
洛祝默了下,搖搖頭:“沒見過。”
“我就說。”秦沐哼了一聲,“也不知道哪個缺心眼的說魔族在萬仙閣這裏,也不看看萬仙閣雖然大,可人這麽多呢,哪有他們魔族能待的地兒。”
洛祝看他這樣,忍住沒告訴秦沐,秦沐不僅見過了,甚至還拿出來玩過。
秦沐哼哼唧唧半天,随後又道:“我也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才能沖破封印,快的話沒幾天就行了,到時候也來不及看魔族被滅。”
他沉默了會兒,決定了:“到時候我叫師尊喊我,他們要打的時候,我也要跟着,我帶獸軍去!”
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