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1)
“秦沐。”
秦沐突然被人叫住, 他茫然地擡頭望去,見喚他的是洛祝,本能地牽起唇角, 正要說什麽,卻突然瞥見洛祝眼底下的淡漠。
他愣了下,問:“師尊,有什麽事嗎?”
“昨日讓你去抓三只天嶺妖獸, 你去哪了?”洛祝表情不悅, 更甚是生氣,滿臉布着陰雲,聲音都是淬了冰似的。
本能地叫秦沐難過。
秦沐心中茫然, 他明明還在遼城抓佛像,什麽時候又去抓天嶺妖獸了。
接着他想起來。
在重來前, 他被洛祝收作家仆的時候,是天天幹着這種活。
他沒有本事,靠着洛祝賞的碎丹得了一丁點的修為,幫不了洛祝也護不了自己,打不了修士更沒有其他能耐, 只能殺幾只柔弱的天嶺妖獸作藥材。
好在洛祝每天都需要天嶺妖獸, 雖然不知道他要妖獸做什麽,但每天都有需要。
秦沐方才在遼城有幾分存在感。
但昨天為什麽秦沐沒有去打妖獸呢?
秦沐想起來, 自己昨晚跟着霈缺去洗髓了。
霈缺說他得到了兩枚洗髓丹,可以重新洗道骨, 只要洗到一根适合自己的, 就能重新修仙。
秦沐經不住誘惑, 跟着霈缺偷偷去洗髓。
洗髓好痛, 幾乎是把他渾身的骨頭都拆開了重新排列, 他在洗髓池掙紮,差些丢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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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他運氣很好,只用一次就成功了。
秦沐後來昏迷,被霈缺送回來,霈缺并不知道他沒有去打天嶺妖獸,自然也沒有幫他。
他低下腦袋,聽洛祝沉着臉罵道:“既然這麽想修仙,都寧願洗髓也要修仙,當初何苦做那些事?”
秦沐愣了下,他攥起拳頭:“我……”
似是知道秦沐想問什麽,洛祝冷聲道:“你洗沒洗髓,本尊能看不出來?”
秦沐一下子住了口,他低着腦袋,說:“徒兒知錯。”
洛祝看了他一眼,沒什麽表情:“是霈缺帶你洗的髓?”
秦沐一聽正要點頭,誰知身體本能卻在搖頭。
他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回憶記憶,而并非單純做夢。
記憶中的自己拼命把霈缺摘出去,引起了洛祝不快,他嗤罵秦沐:“不要拿本尊當傻子耍!”
誰知秦沐竟當真罵洛祝是傻子。
秦沐渾身顫着,昔日的委屈一湧上來,像一塊巨石,壓得他呼吸困難:“師尊,徒兒已經受夠了。”
他道:“師尊不必特地來看我的笑話,還賣人情給我,讓我當你的家仆。是我失手殺了小師弟,我認錯,你們把我趕出來,廢了我的修為,我認了。”
秦沐擡手抹了下眼淚,紅着眼角直視洛祝,說話颠三倒四沒有重點,卻完全不影響他訴委屈:“可我并沒有得罪您,您何必回來找我,讓我日複一日去砍那些低賤的妖獸,讓我受萬人唾棄,只能被迫順從您的吩咐?”
洛祝愣了下,他正視秦沐一眼,道:“你若不願,可以離開。”
“我自然是要離開的。”秦沐望着洛祝,堅定道,“師尊當年救我出去的大恩,師尊想怎麽清?清了過後,你我便是路人,以後再也不必有任何交往了。”
洛祝胸口起伏了下,大抵是氣得,秦沐的記憶裏,洛祝就是這麽容易生氣。
他果然聽從秦沐所說,讓秦沐以死還恩。
于是秦沐當場引劍自刎。
秦沐昏死過去前,似乎瞥見那道白色身影動了一下。
“秦沐?”
突然又聽到一聲呼喚。
秦沐緩緩睜開眼睛。
他看見床邊站着洛祝,愣了下,恍惚還以為自己還在回憶裏。
回憶中的那次,他沒有死,像這樣躺在床上,渾身發疼,洛祝背對着他站着,沒有給他半個臉色,連語氣都很冷:“本尊當年救你,不是因為你。本尊明日便回劍衍山,就今日後,你我師徒情義斷絕,這房子就當本尊當年給你的拜師禮,剩下的不必多言了。”
說罷,洛祝轉身離開。
秦沐等了許久,卻沒等到現在的洛祝說這段話。
他眨眨眼,感覺眼睛都酸了,被盯得煩了的洛祝這才轉過身,沒好氣問他:“盯本尊做什麽?睡傻了?”
接着才看到秦沐眼角發紅,像是哭過,他眉頭一皺:“有這麽疼?”
靈力過虧,确實會渾身疼痛,嚴重的話會幹裂而死,可他分明用靈力填補過,不應當還疼着。
“師尊不趕徒兒走了?”秦沐還傻着,愣愣地問了句,直到看見洛祝那滿眼的嫌棄,他才回過神來。
“咱們……還在遼城?殺天嶺妖獸還是佛像?”
“呃……”洛祝問,“天嶺妖獸?那是什麽?”
秦沐也愣了下:“師尊不知道天嶺妖獸?一種像兔子一樣軟白可欺,會把自己吃得胖圓圓跑不動,任人宰割的妖獸,說是可以入藥,這種妖獸是遼城特産。”
洛祝:“……”
若不是看秦沐說得這麽認真有理有據的,洛祝都要懷疑他亂看什麽小人書。
他問道:“這妖獸這麽好抓,沒抓幾次估計就滅絕了吧?”
“怎麽會?”秦沐說,“這妖獸很能生,一直抓都抓不完。”
說完秦沐也愣了愣,感覺好像有點問題。
“師尊……真的不知道有這種妖獸?”
“不知。”洛祝說完頓了下,補充,“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說不定有,不過本尊并未看見過。”
這話說的,和「沒有」基本沒有差別。
秦沐皺着臉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聽洛祝問:“你做了什麽夢?”
“我……”秦沐差點說出口,好在他及時反應過來,迅速道,“我夢到我在吃這個妖獸的肉,加了很多辣子,辣得我眼淚直流。”
“可你剛剛問我趕不趕你走。”洛祝問道。
秦沐:“……”
秦沐說:“夢裏師尊看我吃得嘴巴都腫了,嫌我醜……想趕我走。”
洛祝無語住了。
他無話可說,幹脆放棄這個話題,檢查了遍秦沐的身體,确定他的身體好全了,這才指着一旁桌子上的豬肘子道:“給你點了飯,吃完還要辦事。”
秦沐本來還沒感覺,聽到這話,才像突然聞見了豬肘香似的,渾身饞蟲都要被勾起來。
他忙不疊起身跑到桌旁,拿起豬肘子快樂地吃了起來。
見秦沐一瞬便恢複了情緒,洛祝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後收斂目光,從懷中摸出一個拇指大的玻璃瓶。
這是方才官雲清交給他的。
做為讓洛祝幫忙收回厄運的交換,官雲清奉上了傳家寶——一樣傳聞中可以除煞的寶瓶。
官雲清說,他父輩時家中便有這穿越的法寶,不過無人動用過,因為需要用這除煞寶瓶先收集被穿送之人的鮮血,再将法寶中的煞氣引入瓶中,然後把寶瓶藏在無人能找到的地方,然後催動法寶。
這樣便能成功把人送回過去。
只是人命只有一條,寶瓶也只有一個,一旦做錯,不僅人沒了,寶瓶也沒了。
當初官雲清的爹敗了家産,便動了歪心思,将法寶轉賣,留下寶瓶,以備不時之需。
好生過了幾十年,輪到了官雲清這輩,已經沒了引煞的能力,再加上受害人過多,官雲清不敢出頭說自己能救,接着又看到了祖上記載,和洛祝有關的事,便動起歪腦筋,決定借洛祝來除害。
沒曾想害還沒除,自己倒是因為貪心差點沒了命,他這才趕緊帶着寶瓶前來賠罪。
洛祝握着寶瓶,眯了眯眼。
未有寶瓶引煞,穿越的時間便是十年,以十年壽命相抵。
拿寶瓶引煞,不傷壽命,那傷的便是這一瓶血。
倘若如此,等煞氣飲完血後,将會如何?
他瞧着秦沐,秦沐毫無察覺,正在吃着香噴噴的大豬肘。好不容易吃飽喝足,秦沐拍拍肚子,感覺渾身充滿了力氣。
秦沐推着桌子起身,剛要開口,突然聽見外面傳來一聲驚呼。
“張媽死了!”
……
張媽死得很蹊跷。
前一會兒正和修士們說話,下一瞬突然像堆起來的人形沙子散掉了似的,一眨眼間就化成了一抔黃土。
三名修士都呆住了,竟無一人上前查看情況。
正巧那會兒有鄰居過來送東西,看見了這一幕,大聲尖叫引來了其他的街坊鄰居,衆人這才知道張媽死了。
不僅是張媽死了,趙嬸,還有高夫人,以及那廟中牌位上相關的人都一個接一個死去,死狀相同,全是化成一抔黃土。
秦沐和洛祝趕到的時候,見那些人已經把黃土收集到罐裏。
胡子修士神色凝重道:“我還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看來只能請我師父出馬了。”
年輕修士道:“這事棘手得很,還請大家保護好這些罐子,我等馬上請師父下山,去去就回。”
但是被吓到的百姓只驚恐地望着他們三個,懷疑道:“你們是不是對付不了想跑了?”
“我……”年輕修士道,“以我等的本事,也确實對付不了啊。”
百姓便是一副天塌了的樣子,喃喃道:“有妖怪!一定是有妖怪作祟!把妖怪找出來!讓神明庇佑!”
幾個上了年紀的村民一應一和,吵得轟轟烈烈,這時突然有道聲音說:“我記得遼城以前供奉過一個神明來着,是不是因為香火沒落了,所以這是神的報應?”
一聽到這話,幾個年紀大的村民也跟着想起來:“你說的那個我也記得。”
“确實是好久都沒去添香火了。”
“斷了香火,難怪會有這麽大的事!大家,快去拜拜神!”
衆人說着便要過去,倒是連三個修士都不看一眼,風風火火就往山的方向去。
不一會兒,周圍的百姓全都走空,只餘下那三名修士還沒反應過來。
修士道:“這是怎麽回事?他們怎麽一副着了魔的樣子?”
年輕修士道:“突然之間的,拜什麽神,我看這更像是魔氣。”
胡子修士認同道:“神降懲罰也不是這樣的,他們這麽亂來也沒用啊,我們還是回去……”
話沒說完,突然瞥見有兩個人走過來。
“收魂陣,會吧?”洛祝冷聲問。
修士看到洛祝的一瞬間就愣住了。
他不曾見過洛祝,但從洛祝周身散發着的靈壓能清楚地感知道此人的修為不俗。
“會,會!”修士趕緊道,“這位如何稱呼?可有辦法解決今日的事件?”
洛祝看了他們一眼,簡單道:“布收魂陣,片刻之後,将城裏逸散魂體全部控制住,別讓其他人靠近。”
修士急忙點頭。
接着,洛祝便帶着秦沐轉身離開,去往方才百姓們前去的方向。
秦沐奇怪道:“怎麽張媽她們突然死了?”
“應該和法寶有關。”洛祝語氣低沉。
既然她們都死了,說明這法寶給的時間也不過十年餘,一旦到了時間就會死。
不過法寶的問題,促使了神像的計劃,方才人太多洛祝不好動手,那神像應該僞裝在人群裏面,引導百姓去他的廟裏。
也就是說,神像已經到了窮途末路,殊死一搏了。
洛祝頓了頓,問秦沐:“你身體感覺如何?”
秦沐愣了下,擡頭:“什麽?”
他以為洛祝在問他靈力過虧的事,趕緊搖搖頭道:“多虧了師尊,靈力已經差不多恢複了,不會礙手礙腳的。”
洛祝沉默了下,沒多說什麽。
秦沐便沒再理他,快步跟上他人腳步。
等秦沐走得遠些了,隐隐瞧見百姓的影子,這時他好像聽見洛祝低聲說了句。
“沒覺得你礙手礙腳的。”
秦沐疑惑地回過頭,見洛祝大步過來,身上白衣翻飛,神色似乎溫和了些:“莫要妄自菲薄。”
秦沐眨了眨眼。
洛祝丢下這話,便揚長而去,秦沐在原地琢磨了下,這大概是誇他的意思,于是方才做夢時回憶到的過去傷痛,似乎也緩和不少。
他瞧着洛祝的背影,心中竟冒出幾絲想法。
希望時間就留在這一刻,不要再繼續往下走。
洛祝跟在了隊伍後面,回頭瞧了眼,見秦沐笨拙地追過來,他眼眸不自覺地彎了下,随手施一縷靈力過去,幫着秦沐不被荊棘劃到。
秦沐很快到他身側,瞧着那漫長的隊伍,小聲道:“人這麽多啊。”
他記得方才也沒這麽多人。
“應該是佛像影響的。”再如何,那都是佛,是人意識的産物,對人也有一定的蠱惑性,再加上在方才那種緊張的情況下傳播,自然而然會吸引更多的人過來。
秦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慢吞吞跟着人群來到了上次來過的破敗寺廟。
領頭的老者看到寺廟破敗成這樣,當即一陣痛心疾首:“難怪會天降懲罰,原來是因為寺廟破敗!”
說完,他立即領着其他人進廟裏。
他們剛一踏進廟,立即被吓了一跳。
“這是怎麽回事?”
“誰把神像毀了?”
“造孽啊!造孽!”
衆人呼着喊着,上前一人一把拿起碎片,接着就像中了邪似的,渾身抖了一下。
“怎麽了?”
有剛踏進廟裏的,剛說完就瞧見一旁的桌子,他走上前,還沒去碰排位,就被人怒喝一聲:“放手!”
那人吓了一跳,差點把牌位丢了。
方才吼他的老者箭步上前,一把推開他,将牌位緊緊握在手裏,慢慢放回桌子上。
被推開的人見老者手裏握着碎片,趕緊道:“小心割到手。”
話沒說完,又見老者怒氣沖沖地拿起碎片,狠狠往手臂上劃開——
外面的人齊齊怔了。
不僅是那名老者,其他撿起碎片的人也像發瘋了似的将碎片往手上割。
有人反應快,趕緊沖上去攔人,手一碰到碎片便也像中邪了似的,跟着将碎片往自己手臂上劃。
現場一片混亂,也不知染了幾個,等秦沐和洛祝跟着隊伍尾巴趕到的時候,就見地面處處斑斑血跡,幾個老者甚至都倒在地上,面色蒼白,隐隐有渾濁的魂體聚集在他們額心,将脫未脫。
秦沐道:“這是怎麽了?他們怎麽都開始自殺了?”
洛祝擡手一道靈光打去,所有人都被定住了動作,他邊走進廟中邊道:“神像就藏在這些人裏,秦沐,你把他找出來,本尊治療。”
秦沐聞言應了一聲,急忙看向面前的衆人。
他記得那神像傷口不會流出紅血,被他打傷也只會吐出泥土,不過說不定這個神像又找了個軀體奪舍,所以他得謹慎又謹慎。
“師尊,可有什麽辨別的法子?”秦沐伸手扒拉了下面前男子的眼皮,看起來沒什麽問題。
“神像不能寄生到人的身上,普通人類承受不住神像的靈力,會石化。”
“也就是說,會變得硬邦邦?”秦沐敲了敲男子,覺得不算硬實,便朝第二個走去。
“差不多。”洛祝抹去老者身上的傷口,用靈力運着老者出去,接着走向第二人,“以及,本尊方才使出的靈力,不影響到神像。”
也就是說,神像一定在這些人中,裝作被定了身。
秦沐眼眸一轉,計上心來。
他變出自己的尾巴,從尾巴尖尖揪了一搓毛,拿草杆固定住,接着走到對面目标的面前,用尾巴毛搔着對方的鼻尖。
對方沒有反應,秦沐立刻選擇下一位。
就這麽搔着,很快排除掉一大波人,秦沐漸漸來到了碎片附近。
洛祝解決了七七八八,起身時聽秦沐說:“這些碎片邊緣有血痕,看來神像應該給碎片施了邪術,讓碰到這些碎片的人不自覺地傷害自己。”
洛祝聞言挑了下眉:“不錯。”
秦沐繞開碎片,心中生計。
他偷偷給了洛祝一個眼神,故意背對衆人,拿毛去搔人。
洛祝也裝忙,不去注意秦沐。
藏在人群中的神像見他們各忙各的,又見秦沐快要篩選完畢,他心裏一急,偷摸摸走到秦沐身後,猛地将他往前一推。
秦沐立刻一個閃身,在神像推過來的一瞬間就繞過去跑向秦沐。
神像撲了個空,猛地朝前摔去,又見不知何時,秦沐故意把那些被定身的人排在一起,被定身的人手中都握着碎片,神像這麽一撲,直直朝碎片撞上去。
又有洛祝定身術,不讓那些人被撞倒,以至于碎片深深紮進了神像的體內。
神像張口吐出一灘黑泥,眼中瞬間滾起火來。
秦沐立刻道:“果然是你這魔像幹的好事!”
他引風訣來,卷起地上的碎片朝神像紮去。
神像急忙要起身,卻不知怎的,身體怎麽都拔不出來。
他表情變了變。
秦沐毫不遲疑,立刻把剩下的碎片盡數紮進了神像體內,見神像又吐了許多黑泥,噗嗵摔在地上,看着沒了反抗的能力,這才得瑟道。
“你以為我像你這麽蠢?我早讓師尊在這些碎片上也施了定身術啦。”
他雙手掐腰,終于有了幾分報仇的快意。
洛祝目光輕輕掃過秦沐,唇角不自覺地彎了彎。
他施術打去,神像身體立刻碎裂,露出了那道骸骨。
“多謝你把所有記得你的信衆都召集到此,也省得勞本尊累了。”洛祝擡手一布,數道金絲皆數沒進在場衆人的額心。
神像表情大裂:“不!不可以!不行!你不要……”
然而,随着金絲一點一點沒進,衆人記憶中的「神像」也逐漸消失。
這具骸骨上附着的神像也慢慢消散。
神像徹底消失了。
洛祝瞧着滿地狼藉,道:“秦沐,你對今日之事,可有什麽看法?”
秦沐茫然地掃了一圈,思忖片刻,道:“以後要做個正直之人,不要受情緒影響,被情緒控制,否則太容易被趁虛而入。”
他邊說着邊掃洛祝的眼色,見洛祝沒什麽表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可以還是不行,琢磨了會兒,又擠出話來:“還有就是……”
“就是什麽?”
秦沐瞥他一眼:“別和師尊做對。”
洛祝太強了,強大到神像都不是他的對手,有洛祝在,根本不會有危險。
秦沐感嘆自己重回後運氣好,穿成了小黑豹,但凡還是自己那副軀殼,也不知道會是什麽結局。
恐怕根本沒有被洛祝親自教導的機會,更別提現在還能跟着洛祝來遼城。
洛祝不知秦沐在想什麽,不過這段時間的接觸讓他對秦沐也有些許了解。
一瞧秦沐開始皺眉抿唇,就知道秦沐又在暗自菲薄。
他咳了一聲,把秦沐的注意力拉回來:“本尊早晨去高府時,發現了一樣東西。”
秦沐忙問:“什麽東西?”
洛祝把一幅卷軸拿出來,交給秦沐。
秦沐接過來,展開一瞧,只見那上面畫了幅地圖,整體是一座山,一條路盤旋在山腰上,最終停在了邊緣的小山洞裏。
在山洞上,畫了一個小符號,标注了個木字。
最主要的是,卷軸的右下角印着個霈字。
秦沐第一反應是這事和霈缺有關,畢竟在他記憶裏,姓霈的可不多。
不過他又不太确定,便小心翼翼看了眼洛祝。
洛祝道:“這座山是當初本尊帶你出來的山。”
當初,秦沐在這山裏住了十年。
不過秦沐是四歲就被關進去,十年後被洛祝親自接走,并不記得這裏的地貌也正常。
秦沐聽到這事,驚訝地瞪大眼:“這是我住的地方?我住得有這麽大?而且這卷軸畫這裏做什麽?”
“應當有些關系,總之接下來要過去一趟。”洛祝問他,“你可願意随本尊過去?”
秦沐不假思索點頭。
他對這裏沒什麽印像,不過在山裏住了十年,連害怕的情緒都沒有,自然也對這裏沒什麽抗拒。
見洛祝要去,自然也得跟着:“這個霈字……”
“或許和霈缺有關,你不是挺在意霈缺的嗎?”
秦沐一愣,忙否認:“我怎麽會?我又不認識霈閣主。”
洛祝看了他一眼,沒戳穿,只是道:“那便是本尊好奇。”
秦沐瞧着地圖:“師尊好奇他什麽?”
洛祝道:“你上次說的話提醒了本尊,他在外面五年,修為增進那麽多,本尊好奇他是如何做到的。”
秦沐:“……”
秦沐一琢磨,他反正也要警惕霈缺,正好洛祝也懷疑他,這樣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調查霈缺,好好找出來,當初霈缺為什麽要接近他,為什麽要對他下手。
“對了。”秦沐突然想起來,“那個能穿越過去的法寶又是個什麽情況?”
今天不只是張媽,其他有關的人全都死了,看起來不像是神像所為。
那麽應該和這個法寶有關。
秦沐又不是傻,他懷疑自己當初也是因為這個法寶才穿回來,那麽張媽等人的死訊,算是給自己的一個警告。
說不定他什麽時候,也會像今天這樣死了。
秦沐想到這,又有些沮喪。
難不成這個法寶,也是霈缺弄的?
霈缺見他走火入魔,所以拿自己用法寶試驗?
“本尊還需再研究研究。”洛祝沒有多說,瞧着時間不早了,便催秦沐把剩下的人都搬出去。
秦沐只好聽令,運用風訣将人都運出去。
等把廟中所有人都搬空了,只餘下那一桌牌位,洛祝走上前,引靈至指尖,在廟中各處都埋下封印,接着才走出去,徹底葬了整個廟。
他和秦沐走出去的時候,恰巧城中老者醒過來,瞧見洛祝,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麽,老者顫巍巍起身,上前告謝。
洛祝不着痕跡地将秦沐推過去擋在老者面前,道:“這座山至少三年不許有人踏入。”
老者忙點頭,請洛祝道:“尊主來此地救了我等一命,還請尊主多住兩天,我等将此事彙報給城主,感謝您的救命之恩。”
秦沐這時想起來什麽,問他:“你們城主是什麽人?”
老者道:“只是一屆凡人,名喚風行。”
“風行?我記得這裏有個叫風公子的,和他是什麽關系?”
老者思考了片刻,猜出來秦沐問的是誰:“你說的是賭坊的風公子吧?那人是風城主的表弟,從小不做正經事,是個混混,早被風家逐出門,之後便做了賭博生意,風城主念他和自己多少有些血緣關系,一再忍讓,不過……對了,公子問他做什麽?”
“這個風公子害人害命,如今受了反噬,人已經沒了。”秦沐眼眸轉了下,又問,“那風城主該不會還有個親戚,叫風安吧?”
“是的。”老者道,“風安前些年受洛尊主之授恩,上萬仙閣去了,怎麽沒見回來?”
秦沐:“……”
沒想到繞來繞去,風安竟和這個風城主有關。
他怕到時候應邀,叫風城主知道他兩個好親戚都死了,到時候找他們倆不快,便看向洛祝。
洛祝道:“風安與風城主的關系,可算親近?”
老者自然道:“風安乃風城主最寵愛的弟弟了。”
說完,老者感覺到什麽,猶豫着問:“可是風安犯了錯?”
“他和一名叫林易的外人勾結茍合,盜我萬仙閣的劍譜,至今劍譜不知下落,本尊此次出山,一是因為風安已死,線索已斷,二是為此劍譜而來。”
洛祝不緊不慢道:“風安自上了萬仙閣,與世斷絕,沒有機會認識外人,因此本尊懷疑,他是在遼城認識的林易。”
洛祝說話間,老者冒了一身的汗:“你說的林易我也認識,山城來的孩子,确實是風安從小的玩伴,但他們怎麽會……”
聽老者這麽說,洛祝微微一笑,幽幽道:“林易可是師承何派?”
老者正要說話,這時想起什麽,陡然閉上嘴巴,生硬地否認:“這事我也不太清楚,尊主若是想了解情況的話,可以到時候問我們城主。”
這麽一說,連秦沐都回過味來了:“既然是從小的玩伴,怎麽連師承何派都不清楚?”
他警惕地盯着老者:“你們該不會……”
洛祝出聲道:“本尊還有要事要忙,麻煩你轉告風城主。”
老者忙擡起頭來。
聽到洛祝一字一頓道:“不消三日,風安的屍首便會送回來,倘若風城主也想尋出殺了風安的兇手,還請把萬仙閣的劍譜還回。”
老者的表情頓時變了。
他伸手試圖抓住洛祝:“洛尊主,我遼城怎麽會有什麽劍譜,請勿……”
話沒說完,秦沐便冷聲打斷他:“原來當初刺殺我的黑衣人林易與風安是從小的玩伴,你們的人心思如此歹毒,想來當初到底是動了什麽手腳,才讓我師尊收下風安的?”
老者一愣,竟是連反駁的話都沒了。
秦沐見老者沉默,也愣了。
他方才的話不過是基于生氣的胡亂揣測,沒想到居然還說中了。
秦沐立即看向洛祝。
洛祝表情倒沒有半分驚訝,仿佛早就知道了似的:“秦沐,該走了。”
秦沐趕緊跟上洛祝,好奇道:“師尊來到這裏前便已知曉一切了?”
洛祝嗯了一聲:“調查出黑衣人的身份,且沒在兩人身上找到劍譜時,本尊已經确信劍譜在風城主身上了。”
秦沐好奇道:“那為什麽不直接找風城主要回來,反而還給他的臺階下?”
裏應外合偷盜萬仙閣劍譜,洛祝完全可以興師問罪,何必賣風城主面子,給他查兇手的機會?
洛祝卻道:“他當初能騙到本尊,便有幾分實力,何況他還有些用處。”
秦沐琢磨了下:“可風安死了,他不得把我們當仇人?”
洛祝聞言,卻是笑了:“你猜當初,他如何讓風安騙過本尊的?”
“如何?”
“本尊當年收徒,要求至純至淨至善,風安自然染風塵,跟随城主身側,怎麽可能符合本尊要求。那一年,城主得知本尊要來,給風安喂了世間僅一顆的洗魂丹。”
秦沐驚了。
洗魂丹,就好比把人的所有記憶魂體全部重新清洗一遍,吃下洗魂丹的人會經受莫大的痛苦,熬過來後,會有一段時間的呆傻,等同于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給自己的手足吃下這種丹藥,秦沐啧了一聲:“這個城主也不是什麽好人。”
也難怪洛祝認定,風城主得知風安死訊,也絕對不會和洛祝撕破臉。
秦沐疑惑:“那他又是怎麽裏應外合的?”
“鳥。”洛祝瞧了他一眼,無奈地解釋,“那鳥聽到了長桁的計劃,讓風安配合寶閣,以此交易,讓林易進入萬仙閣,林易藏在萬淨山上,發現了你的屍體,不知何故,林易和山靈做了個交易,劍譜是山靈傳出去的。”
秦沐想起來這事,登時氣道:“原來是這樣!他們就是個喵喵喵!居然聯合起來害我!他喵的!垃圾!”
洛祝:“……”
秦沐罵完就沉默了,他想拍自己的嘴。
怎麽能在洛祝面前說髒話!
他偷偷看洛祝一眼,卻見洛祝笑了,雖然只是唇角微微勾起,但确确實實是笑着的。
秦沐愣了下。
注意到秦沐的目光,洛祝似乎也不掩着,鼓勵似地拍了拍秦沐腦袋上不經意冒出來的耳朵:“罵得不錯。”
秦沐臉微微熱,耳朵也跟着害羞地朝後別了別。
然後秦沐心裏閃過什麽。
等等,他剛剛罵人用的是獸語吧?
洛祝怎麽知道他在罵人?
秦沐表情微滞,但洛祝已經移開目光,問道:“身體可還有些不适?稍後回到城裏可以随意買些東西再走。”
秦沐注意力一下被轉移過去:“可以嗎?”
“自然。”
秦沐連忙道:“弟子身體倍健,可以一拳打三!沒有半點不适!”
洛祝便微微颔首:“可。”
秦沐想了想又問:“那張媽死的事,要是大家問起來怎麽辦?這事不處理嗎?”
“風城主自然會安排。”洛祝并不擔心,“你稍作休息,買些東西回去,如果路上有人糾纏你,你不必管他。”
秦沐已經猜到洛祝說的是誰,他立刻點頭:“那個官公子,我也不會搭理他的。”
洛祝「嗯」了一聲,又想了一圈,實在不知道換成其他師徒,一般都是怎麽吩咐的,這才意猶未盡地住口。
秦沐就像個到了集市又被家人摁着念叨的小孩,人都快飛了,眼睛都貼到別人家的小攤上,還得強壓着激動的心顫抖的手,在這裝乖賣甜。
好不容易見洛祝轉身離開,秦沐立刻沖向小攤,從項鏈裏摸出一個錢袋子便開始買買買。
雖然城裏發生了這麽多事,但日常市集依舊熱鬧,并沒有受半點影響,只是秦沐過去買東西的時候,聽到人唠嗑,見到人感傷,皆是因為這事。
秦沐順口問了句:“我聽張媽說,她穿到十年前,還被人當成瘋子。”
一甜水鋪大嬸聽到這話,便皺起眉頭:“怎有這樣的事?我和張妹是同鄉,從小一塊長大,可都沒聽說過,她人也正常得很。”
大嬸啧了一聲:“許是她被她那爺們氣得分不清夢和現實了,她若是發瘋,我怎麽會不知道。而且她和她爺們十年前都不在一起,要真穿過去,幹嘛還成親,她以前吶,求親的隊都排到城門口去。”
秦沐忙露出驚訝的表情:“可張媽确實像老了十歲。”
那大嬸瞧秦沐這樣子,聽八卦的時候像貓一樣耳朵都直起來,眼睛好奇地看來看去,長得又十分清秀可愛,便讓她減輕了很多防備,忍不住多說幾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