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砸鋼

第30章

宋彥是在飛船上收到游鯨的消息的。

理宿星和伯的星同屬一個星域，航行時間只有四個小時，但他買票的時候依然要了一個單間。

他正在洗手間用涼水洗臉，聽見通訊器響起“滴”的一聲，心裏猛地一突，都沒顧上擦臉，急忙解鎖打開，發現游鯨的人來問情況了。

他沉默一下，回了三個字：【沒見着。】

他自欺欺人，認為只要沒在餐廳看見對方，沒有當面确認身份，他就不算見到了人。

再說……萬一都是巧合，某個貨真是陪心上人過去玩呢？

如果是真的該多好。

宋彥擦幹臉上的水，木然邁出門，打算去床上躺會兒。

下一刻，游鯨的電話直接打了過來，他伸手接了。

“怎麽會沒見着人？”那邊的人問，“他放你鴿子了？”

宋彥言簡意赅：“他有事，行了挂吧。”

那邊的人喊道：“等等！”

他們立刻陰謀論：“他有事不能提前說，非要你到地方了才告訴你？該不會他故意騙你用真實身份見你，然後遠遠地看你一眼就走了吧？這孫子……”

宋彥一聽就知道要不好，打斷說：“不是，別瞎想。”

那邊的人很氣憤：“怎麽不是？”

宋彥實在不想再糟心了，深吸一口氣，盡量平靜說：“情況比較複雜，你們別問了，也不許去找他的麻煩。總之今天我有事他也有事，我回學校了，挂吧。”

游鯨的人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通訊被切斷了，不由得相互看了看。

老錢說：“兩個人都有事……這什麽意思？”

其餘人也不懂，但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便習慣性地去看傅雲靖。

這是語音通話，傅雲靖看不見宋彥的表情，無法做出直觀的判斷。

不過他雖然有兩分遲疑，但還是接近了一點點真相：“我怎麽覺得他可能在鬧別扭？”

衆人都是一愣。

宋彥因為兒時的經歷比較早熟，別的孩子在苦惱“作業沒寫完”“零花錢不夠用”“他/她究竟喜不喜歡我”的時候，宋彥要麽在訓練，要麽在學寶石鑒賞和繪圖，要麽就是在生病。

那些青春期、中二期或叛逆期的症狀，他全沒出現過，一直都是很淡定的人，現在能鬧別扭？

“是不是他期望太高，沒見着人就生氣了？”

“他氣性沒那麽大啊……或者我之前猜對了，他心裏沒當人家是普通網友。”

“有可能，你們看都送了兩次寶石了，”老錢說，“其中一個還是他親手做的，這得多上心？”

“而且陳老板那種老油條騙人都不眨眼的，騙騙小孩子還不手到擒來？”

傅雲靖聽他們說着說着可能就要去打聽陳老板了，說道：“先別管，觀望看看吧。”

衆人擔心會弄巧成拙，都很聽勸，紛紛應了聲。

宋彥回去的時候，城市這邊正是下午，還能去上一節課。

他原本是請了病假的，如今不想回家，腦子一抽就跑去上課了，坐在教室裏全程冷臉，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舍友關心地問：“你怎麽了？”

宋彥說：“沒事。”

舍友猜測：“和你老公吵架了？”

“老公”兩個字讓宋彥的眼皮當場一跳，冷淡說：“沒有，別問了。”

舍友看看他這狀态，識趣地閉了嘴。

然後當天晚上他們就在宿舍裏見到了宋彥，人家不回家了。

他們心裏了然，立刻拉着他坐在沙發上，圍成一圈開始安慰他。

宋彥深深地覺得住宿不是個好主意，暗道今天是真的撞了邪，腦子不過彎竟到了戀愛大本營裏。

他聽見話題圍着謝辰宇轉，頓時受不了了，兩句話打發掉他們，起身就回去了。

片刻後，他站在自家門前對着門鎖靜默了幾秒，鎮定地用指紋打開，邁進去一看，發現沒人。

一瞬間他也說不準自己是慶幸還是什麽，只是直覺今晚大概率能清淨了。

他于是沖了一個澡，吹幹頭發把自己摔在大床上，掃一眼角落裏的全息艙，沒有動。

他都說了有事，可以一直有事下去，反正短期內他是不會再上線了。

同一時間，謝辰宇也在看卧室裏的全息艙。

他有點想上線看看，但一想到宋彥有可能會質問他，他就莫名的心慌和抗拒，輾轉反側了一晚上，只睡了不到兩個小時。

飛船緩緩進港，他換了件衣服，簡單收拾出一個人樣子，回到了公司。

星辰這邊剛剛天亮，幾位心腹晨跑完，勾肩搭背地正要去食堂吃飯，擡頭見他迎面走來全是一怔，緊接着整齊地站直了身體：“老大。”

謝辰宇的表情和平時一樣，點點頭笑着問：“吃飯去？”

幾位心腹：“……”

快別笑了，怪讓人心疼的。

他們不敢觸這個黴頭，都謹慎地“嗯”了聲。

其中一人試探問：“老大你吃了嗎？”

謝辰宇說：“吃過了，你們去吧。”

他說着越過他們，淡定從容地去了辦公樓。

幾位心腹目送他走遠，一時唏噓不已。

“我看他的眼底好像有一點血絲，肯定沒怎麽睡。”

“唉，都說搞網戀別奔現，奔現沒結果，容易見光死，可我沒想到咱老大這種天菜竟也是這個下場。小程你是不是也搞了一個網戀，注意點。”

小程應了聲，但還是不理解：“我在情場縱橫這麽多年，見得夠多了，實在想不出究竟得慘烈到什麽程度，能讓咱老大這麽一個好脾氣的人見人家一面就這樣了。”

說得也是。

其餘幾人一邊往食堂走一邊想了幾個可能性。

小程突然說：“會不會是這樣，金焰确實不是Alpha，但他昨天是畫着濃妝，穿着死亡芭比粉的衣服，挺着一個大肚子，一臉幸福地摸着肚子去跟老大見的面。這事換我，我也得自閉。”

衆人聽得直吸氣，但跟随謝辰宇多年的心腹仍是否決了：“不，就咱老大那性格，肯定會笑着陪人家吃完一頓飯的，甚至還會提醒人家注意養胎。”

那就只能是比這個更慘的情況。

他們簡直想象不到有多慘，而且都這麽慘了，他們老大還要裝沒事人。

他們頓時比剛才更心疼老大了，飯後便特意切了點水果，放在了老大的桌上。

謝辰宇頭也不擡地看着文件，沒有要碰的意思。

心腹暫時不敢多勸，放下就走了。

衆人默默圍觀了大半天，看出了老大目前的狀态，他這是要用工作麻痹自己啊！

狄巡參加完一天的活動，準備回來人文關懷一下自家外甥，見到的就是這幅畫面。

他拖來一把椅子放到辦公桌前，端着咖啡往上面一坐，一邊喝一邊看着外甥。

謝辰宇淡定地扛了一會兒，問道：“幹什麽？”

狄巡微笑：“好不容易見你失一次戀，覺得太難得，就想仔細看看，回去給你畫下來，留個紀念。”

謝辰宇終于擡頭：“我沒失戀。”

狄巡問：“那你這是幹什麽？”

謝辰宇說：“很顯然，在工作。”

狄巡挑眉。

謝辰宇不理他，重新看向文件。

他只是在思考該怎麽對待和面對宋彥。

讓他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或者清空兩年的感情，這根本不可能。

但心慌也确實是真的，他想等他冷靜一點再去找宋彥。

狄巡繼續看着他，分析說：“那畢竟是你手把手教了快兩年的小朋友，能幹什麽事讓你變成這樣？是聯合別人挖了坑故意算計你，還是接了暗殺你的任務？”

謝辰宇聽不下去了：“都不是。”

他沉默幾秒，給了實話：“他是宋彥。”

狄巡先是一怔，接着迅速反應過來，當場笑抽。

他懂了，別人無論多奇葩，他外甥都能面不改色，至少會吃個飯再回來，只有輪到自己的黑歷史才會自閉。

謝辰宇沉默地看着他，想把人轟出去。

狄巡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止住笑意，沒有揭他的短，評價說：“這不是好事嗎？”

謝辰宇猛地多出一大波黑歷史，簡直想人為失個憶，反問：“好哪了？”

狄巡說：“好在婚禮這一步都完成了，他是你合法的伴侶。”

謝辰宇的心跳有些不穩，說道：“我們是協議婚姻。”

狄巡笑道：“我之前就說讓你去找他談戀愛，你要是當時聽我的，你們這協議早就撕了。”

謝辰宇置若罔聞：“沒別的事你就回去吧。”

狄巡見他還是一副“我們是清白的網友關系”的樣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果然人無完人，外甥從小到大都優秀，好像什麽難事到他面前都能解決，誰知第一次碰觸感情問題，還是亂套了。

雖然不清楚這兩個孩子之間發生了什麽導致外甥自閉了，但狄巡終究是點了一句：“我問個問題，現在讓你和他離婚，你離嗎？”

謝辰宇想也不想說：“他還沒痊愈。”

狄巡無情地提醒：“早晚的事，這都快五月份了，七月初是你們第二年的結婚紀念日。過了這個日子，你們的婚姻就邁入第三年了，我記得你們的協議就是三年吧？他的病快好了吧？”

他說着笑了笑，刺了一下：“哦對了，他好像還有男朋友，那肯定和你離啊。”

謝辰宇斷然說：“他沒有。”

狄巡笑了：“你又不了解他真實的交友情況，怎麽能确定他一定沒有？就算現在沒有，這眼瞅着就要和你離婚了，他完全能在大學裏找一個，這不正是談戀愛的年紀嗎？”

謝辰宇想到宋彥大學裏的那群Alpha，握着文件的手一頓。

狄巡把咖啡杯一放，悠哉地站起身：“行了你慢慢自閉吧，等你們将來離婚了，我給你辦個單身派對，咱們好好慶祝一下，順便把宋彥和他男朋友也請來。”

謝辰宇在辦公室裏坐到入夜，理清了自己心慌的根源——他當時對宋彥說的那句話可能走心了。

他舞到了正主面前，身份被拆穿後就相當于變相的告白。

他不心慌，誰心慌？

宋彥在學校裏安靜地過了兩天，終于制定好了初步方針，他決定先等謝辰宇那邊的反應。

他們兩個通訊號全相互加上了好友，随時都能聯系，謝辰宇要是過了一個禮拜都不搭理他，他就默認謝辰宇想結束這段友誼，然後拉黑删除一條龍。

不過雖是這麽計劃的，他只要想想那個可能，就一陣不爽。

窦茗茗看了看他：“我怎麽覺得你最近心情不好？”

宋彥說：“沒有。”

窦茗茗和他舍友的反應一樣：“和你老公吵架了？”

宋彥沉默地看向他。

窦茗茗見狀猛地想起上次自己和謝辰宇相談甚歡惹惱了宋彥的事，急忙解釋：“我就是随便問問，沒別的意思的。”

他不敢再提了，乖巧地陪着宋彥吃完晚飯，便跟着他一起去上選修課。

兩個人剛邁上主路，就被一個Alpha攔住了去路。

宋彥認識這個人。

他大一時期為了提高演技加入了話劇社，這位是話劇社的學長，當時指導過他。

不過後來他覺得演技已經夠用了，就退出了社團。這位學長挽留了好幾次都被他拒絕了，再然後他們的聯系就少了，一般都是學長單方面詢問他是否有空出來玩。

他能看出學長對自己或許有點那方面的意思，一直沒搭理過。

此刻被攔住，他便主動詢問：“學長有事？”

Alpha問：“我能和你聊聊嗎？”

宋彥說：“我要上課。”

Alpha立刻說：“那我陪你去。”

宋彥冷淡拒絕：“不了，有事直說。”

Alpha下意識看了一眼旁邊的窦茗茗。

窦茗茗雙眼放光，滿臉八卦。

他用多年的戀愛經驗打，這Alpha看他們家彥彥的眼神不對勁！

他特別想留下聽現場，但知道這種事不好打擾，還是識趣地問了一句：“那我……去前面等你？”

宋彥說：“不用。”

如果這學長顧慮窦茗茗在場而走人，那就最好了，免得浪費他的時間。

他看着面前的人：“學長不說就讓讓吧，我們要上課了。”

Alpha見他要走，急忙又攔住了他：“等等！”

他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說：“你的事，我都聽說了。”

宋彥一聽就懂，這又是吃了洗腦包的人。

他說道：“你們想多了。”

Alpha的眼裏滿是心疼：“是不是我想多了你最清楚，你前兩天都不願意回家了，不是嗎？”

宋彥：“……”

他的幾位舍友一直致力于幫他澄清謠言，這應該不是他舍友傳的，大概率是同宿舍樓的人那天看見了他而往外說的，就是不清楚目前傳成了什麽樣。

Alpha見他沉默，頓時更加心疼。

上學期期末的時候聽說宋彥那位所謂的總裁老公又現身了，他覺得可能真是他們誤會了，失落了很久。結果這學期上到現在，那位總裁又隐身了。

他眼看就要畢業，得知最近宋彥很失落，實在是坐不住了。

“他只是偶爾配合你演戲而已，根本不值得你喜歡，也根本不在意你，”他滿臉忐忑，“我都聽說了，其實你們沒結婚，就只是合租關系對吧？你能不能……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宋彥：“……”

哦，你吃的是這一版本的洗腦包。

他正要開口，只聽不遠處響起一聲熟悉的輕笑。

“不好意思我打斷一下，你這是聽誰說的，我們沒結婚？”

在場的人一齊扭頭。

天色漸暗，又正是飯點和要上選修課的時間，學校的主路上都是人。

宋彥被攔住的時候，附近的人便刻意放慢了腳步，因此周圍的人不少。謝辰宇站在路邊的大樹旁，剛剛或許是被樹擋住了，導致宋彥沒有第一時間就發現他。

這時見到人，他的心頭猛地一跳。

敵不動，我不動。

他幾乎下意識地收斂了幾分本性，問道：“你怎麽來了？”

謝辰宇和他的目光對上，立刻又是一陣心慌。

不過優等生向來繃得住，便勾起了往日裏溫柔和氣的笑：“公司的事忙完了，今天下班早。”

宋彥看着這貨沒事人似的到了身邊，注意力瞬間全移了過去，不清楚他想幹什麽。

外人當前，他們一向要營個業。謝辰宇習慣性要牽他的手，但目前的情況終究有點特殊，便只勾住了兩根手指。

上次過年他覺得燙手，想盡快避嫌松開人家。

這次不一樣了，他只覺相互糾纏的手指存在感極強，幾乎能占據大半個思緒。雖然也燙得慌，但卻沒有想放開的意願。

宋彥猝不及防被他一牽，腦子木了一下。

下一刻，耳邊響起了他帶着笑的聲音。

“我來陪你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