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為王
來到江南一個月,天氣溫暖得好像仍舊是暮夏,我和茗箜也漸漸适應了江南的生活,繁重的軍政大事讓我再也沒有時間去傷懷什麽。整理原來被白一弘控制的人事花了一些時間,但好在江南的事情大多尚被外公掌握在手中,我剛到江南,外公便派人主動前來找我,我方知道外公已經和幾位舅舅分了家,如今孤身帶着幾個丫鬟小厮住在晉南城的一個兩進小院子裏面。
我和茗箜帶着懷素去拜見過一次,外公卻在我進門的那一瞬間攜着全家跪了下來:“參見南王殿下。”
“外公這是做什麽?!快起來!”我吓了一跳,連忙伸手去扶他,他卻沒有起,反手壓住了我的手:“這是規矩。”他将身前放着的漆盤舉起,道,“南王殿下請打開上面的紅布。”
“這是……”我看他一眼,将那紅布掀了,裏面是一方玉印,以及一道文書。
“這是南澤郡府政事的印信,請南王好生收下,切勿遺失。”
我連聲應下,将那沉甸甸的玉印和整個江南的責任接下,外公這才顫巍巍站起。相比于上一次見他之時,外公又老了很多,更弗談初見之時。他拉着我的手,細細打量了半天,才道:“江南從未有過王,你這南王當得是史無前例,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但是不管怎麽樣,只要外公還活着,外公就不會再讓人欺負你。還有,外公能管的只是南澤郡府,你可不能忘了,你這江南裏面,還有一塊地方是夷亂頻出的西岚郡府。”
“我知道的,這件事情我已經有了想法。外公,咱們進去說話,啊,對了,外公,這是茗箜,是我的知己好友,這個孩子……原本是陛下的孩子,如今過繼到了我名下來,叫懷素。”
“原來是個這麽可愛的孩子。”他伸手去抱,懷素也沒有鬧騰,反而很乖巧地笑起來,讓外公看着更加開心,“以後懷素就是我的曾外孫啦,寶寶真乖,看他笑得,跟朵花兒似的。”
我和茗箜對視一眼,都很開心,這個孩子比一般孩子難纏很多,似乎是能夠分清家人和外人,對我和茗箜粘得很,對其他人卻有些不理不睬,但是現在卻是乖得很。
從外公那兒回行館的時候,懷素已經吃得飽飽的,也換了幹淨尿布,正安穩地睡着。到最後,這一行倒是他成了主角,外公一直在給我講育兒經,眉宇間的神色帶着一個尋常人家老人的慈祥安寧。我輕輕拍着懷素軟軟的背,壓低了聲音:“茗箜,你說,我們能教好懷素嗎?該給他怎樣的人生呢?是培養他成為未來的帝王,還是讓他僅僅做個逍遙王爺,遠離那些沉重的負擔?”
“阿淩,不要想太多了,懷素還小,以後的路是要他自己選擇的。再說,等他長大一些,還是要時常回京城去的。現在說這些,都還太早了。我們現在需要擔心的事情,就是讓他安全地長大,學會走路,說話……”茗箜說着,突然想到以後說不定這樣的事情也輪不到他操心了,等到了冬至,陪在淩雪身邊的人就會是雲落雪了。
他下意識地癡望着淩雪,抱着孩子輕輕搖晃的淩雪,突然就想,這樣的時光要是能夠一直一直延續下去,永生永世地……該有多好。
“茗箜?你看什麽呢?”我一擡頭,看見茗箜這樣緊緊盯着我,眼中閃過一絲讓我感到害怕的情緒。我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是我下意識地不想在茗箜眼裏看到。直視着他,直到他不安地別過頭,才饒過他,“茗箜,有什麽事情一定要跟我說,不許瞞着我。我的身邊,現在只有你和懷素了……”我想說讓他早些定下自己的終身大事,但是還是将話咽回了肚子裏,這樣的話,茗箜應該不想從我口中聽到。
“……我們什麽時候出發去四方城呢?”茗箜轉開了話題,“蘇老丞相不是說蘇宅空下來,正巧可以當做府邸麽?”
“南軍那邊的一些事情我還沒有處理完,一旦那邊整理好了,就動身去四方城。江南有着幾近獨立的文臣網,如今也還是一團亂麻,的确需要安頓下來好好整治,四方城也算是個通達便利的好地方。”
“還有南王服制,也該着手做了,以後你可得辛苦了,再不得以前清閑自由。”茗箜幻想着淩雪從一個閑職王爺轉變為一方之主的模樣,卻有些難以想象,不禁伸手撫上了淩雪額頭,“你若是有累時,別忘了我。”
“怎麽會呢?你不是會一直在我眼前轉悠麽?還得幫我帶孩子呢。對不對啊,懷素?”我逗着剛醒的懷素,懷素咯咯一陣笑,伸手便要茗箜抱。
我看着孩子越發可愛的笑顏,心裏也暖暖的,這個孩子突然出現,對于清雪,對于我和茗箜來說,都有不可忽視的影響。不管白素素做過什麽,懷素的笑容卻是這麽溫暖,仿佛能夠将所有的傷痛化去。
……兩個月下來,江南終于染上了秋寒之氣,轉眼間已經到了十二月頭,我才忙完了南軍的整合。南軍還是由兩位舅舅和幾個頗有才能的将領帶着,平時無事還是像以前那樣訓練,畢竟南軍軍紀嚴明,自有一套行事的準則。但是我還是提出,一旦江南百姓需要,南軍不能再像以前那般神秘不可及。
“臣等,參見南王殿下。”
清雪前些天傳了信函,叫我将江南空置着的行宮用來面見輔臣,位置就在四方城正中,我也沒有多加推辭,畢竟如果要新建王宮未免過于奢侈。
而現在,從各個城中趕來的輔臣正在跪拜,我穿着端正沉重的王服,坐在高高的椅子上,這才感覺到了這樣的位置是何等的容易孤獨。
“諸位請起。”
好不容易将各城的大概情況了解了,第一次朝臣見面會才算告一段落,之後的兩三天都得與衆人詳談,再制定出合适的方法。雖然決定總體上還是按照原本的操作方式,但是有些細節的改動,還是個大工程。我一回到後院便将亮閃閃的袍子換了下來,去裏面找茗箜和懷素。
“累了吧。坐下,我幫你把把脈。”茗箜拉着我坐在桌邊,垂眉絮絮道,“冬天又快到了,雖說江南暖和,你這身體也未必扛得住,還是得早些調理才好。”捋起袖子,他看見我手上淺淺的疤痕,微微頓了頓,将纖長的手指搭在了我的腕脈上,“你坐在那個冷冰冰的椅子上半天,我熬上了姜茶,你待會兒便可以趁熱喝了。這一會兒把朝服脫了,也沒再披上件衣服,萬一着涼了怎麽辦?你現在可不是能随便生病的身份……”
“茗箜。”我在他站起來的時候拉住他,起身平視着他的眼睛,“不要以為我最近忙着,就沒有注意到你有異常,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這樣交代一切的模樣,難道是……你打算離開?”
“我……”他突然語塞,我愕然意識到自己居然猜對了。
看着他微微低下頭去,我松開了抓住他的手,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你真的要走?為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