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剛剛下過一場暴雨,泥濘的黃土形成一個一個的小水窪,葉子上的水珠滴了下來,濺起無數漣漪。
兩個人躺在地上,他們前方,是一塊平整光滑的大理石地面,鵝蛋大小的白蛋經過雨水的洗禮,越發潔白瑩潤。
卡擦卡擦,石殼破裂,一只小獸探出頭,它頭上還頂着一塊石殼,石殼下面是一雙銀色的眼瞳,圓溜溜的大眼睛轉了一圈,它一口咬在石殼上,咔哧咔哧的吃起來,聲音在寂靜的野外格外清晰。
謝白衣就是被這擾人的聲音叫醒的,他很快發覺自己躺在泥土上,動了動身體,酸軟無力,于是打算調用靈力,結果靈力毫無反應。
他內視之後,發現丹田全部結晶,魔氣和靈氣被凍結,他想了想,終于想起這是他答應墟獸的條件,如今魔氣和靈氣都不能用,他只能等力氣恢複。
不過他的神識還能用,聯系上天機子和阿簡後,他簡單說了一下自己的情況,沒有提自己入魔的事,然後關閉了神識。
雨水洗過的天空蔚藍無垠。
謝白衣望着天空發呆,入魔是不可逆轉的,墟獸雖然暫緩了他入魔的時間,可以後終究會成魔,他眼前浮現出死在他手下的魔修。
就在這時,卡擦卡擦聲停了下來。
謝白衣察覺到一股強悍的力量逼近,他微微扭頭,和白色小獸對了正着。
一人一獸都愣住了。
小獸外形像貓,全身是黑的,只有耳朵尖和四只爪子是白色的,瞪着一雙銀色的大眼。
謝白衣驚訝:“你出來了。”這不就是礦脈裏的小獸。
小獸顯然聽懂了,翻了個白眼,轉頭咬住無意的衣袖,清風拂來,無意的身體離地,飄得也不高,只有成人一個拳頭的高度,長發和白衣垂到泥水裏。
衣裳有除塵防水的功效,在泥地裏也沒有染上污濁,但頭發就糟了殃,這麽飄過去簡直是不能看了。
小獸把無意放在大理石平面上,轉頭又去叼謝白衣的袖子,如法炮制,把謝白衣放到了無意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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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歪了歪頭,又讓謝白衣靠着山壁坐着。
此時,謝白衣才看清他們原來是落在一個荒蕪的山谷裏,不遠處還有吃了一半的石殼。
謝白衣神色複雜地看着小獸走到無意身上,它是深澤,礦脈的小獸又是誰?他們幾乎一摸一樣。
小獸哎哎叫了幾聲,親昵地蹭着無意臉頰,把無意臉上沾上的黃土全都蹭到了皮毛上。
它坐了一會兒,見無意一直沒醒,有些失落地走到謝白衣身上卷起長長的尾巴,低低的叫了一聲。
謝白衣低低道:“深澤。”
小獸擡頭看他,眼睛露出歡喜的神色,跳到他肩上,蹭了他一下柔軟的皮毛在臉上一拂而過,引起一陣癢意。
謝白衣的心情更複雜了,他和深澤并無深交,它如此親昵的态度讓謝白衣疑惑不已,而且它還救過他。
做師父的無意要殺他,作為徒弟的深澤反而要救他,謝白衣有點蒙。
小獸蹭了蹭,似乎累了,它從謝白衣肩上走下來,在無意旁邊蜷縮起來,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謝白衣的目光落到無意的臉上,直到此時,他才看清的她的臉,肌膚瑩白,青黛長眉,那一雙冰冷眼眸此刻安靜的合上,唇色略略蒼白,宛如水墨丹青,讓人心神馳往。
她的眉眼還看出幾分少女時代的影子,眉中央浮出一個精致的牡丹紋路,平添幾分豔色。
光彩奪目,謝白衣忽然想到這個詞,他仿佛被光刺了眼睛,下意識地垂眸,正好看到小獸眨着眼睛看他。
謝白衣竟然從中看到了幾分促狹,他啞然片刻,收回了目光,紛亂中又冷靜下來,卡擦卡擦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原來小獸又開始進食了。
謝白衣開始回想有什麽功法不需要靈力就能修煉,讓他恢複一點戰鬥力,但想來想去,只能想起在凡間學過的內功心法,丹田被凍結後,他無法修煉,如今的他也不想修煉,入魔已經是注定的事,但至少要等他想明白。
修魔修仙都是通向大道的一種方式,但他出身正統修仙門派,現在實在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就此成魔。
三千修真界,魔修不說人人喊打,但在人們的眼中,終歸不是正途。
謝白衣冷靜後,選了一種平和的內功心法開始修煉,他以前就練過內功,修仙之後雖然放棄了,但此時撿起來,也不算太難,很快就入了門,內力在經脈裏走了幾大周天,他漸漸有了力氣。
等他睜開眼睛,天色已經黑了,小獸大概是又餓了,還在啃石殼。
無意還是沒醒過來,身上的靈氣時強時弱,謝白衣遲疑片刻,最終起身。
小獸愣愣地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他就這麽離開了,連忙追上來,咬住他的衣角,不讓他離開。
謝白衣低頭看向小獸,那雙銀色的眼睛清澈至極,映出兩張小小的臉和紅色的雙眼。
他愣了好一會兒,猛然閉上眼睛,持劍在衣角一劃,腳步飛快,很快走入樹林中。
小獸咬着衣角呆呆地看着他離開,嗚嗚地跑到無意身上盤坐起來,大眼睛盯着謝白衣消失的地方,低低地叫着。
它這一叫,無意身上忽然亮起了光,光芒耀眼如明日。
小獸愣愣的,它被光芒排斥,不由自主的被推到旁邊,都忘了自己能飛,險些摔在地上,一雙手抱住了它。
它擡頭,看到謝白衣,歡喜地嗷嗚一聲,跳到謝白衣身上。
謝白衣沉默半響,沒讓他下去,看向無意。
無意仍舊在沉睡,她身上的光讓謝白衣有些難受,走近一點身體就會有灼燒的感覺,謝白衣只好退後幾步。
他退後幾步後,無意身上的白光漸漸消失,令他詫異的是,無意的身體漸漸透明,不過片刻,就變成了一株金邊重瓣牡丹花,枝葉青翠如玉。
謝白衣連忙伸手,牡丹花落在他手上。
此時,小獸直奔牡丹花,小心翼翼地收起爪子,摸了摸牡丹花,回頭朝他哀哀叫了一聲。
她傷到連人形都沒法維持了?他想起無意最後關頭截斷術法,這必然反噬了她自己,但以她的修為,頂多沉睡一年半載,不會如此嚴重才對。
現在這副樣子,難道她之前就有傷。
牡丹花透着寒氣,謝白衣也受不住這股寒氣,翻了翻須彌戒指,找出一個碗,把牡丹裝起來。
謝白衣盯着牡丹花看了許久,似乎再說服自己一般:“你救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