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夜裏如果中途被吵醒或者驚醒,沈钰就不太能睡得着,此刻他就是這樣的狀态,從被窩裏出來,去酒宴上接了言進,回來又鬧一通,這會兒徹底清醒,完全不困。
沈钰捏了捏自己耳垂,還殘留着被觸碰感覺。他一直避免跟言進在肢體上過于親近,婚禮的那一吻可以當做不得已,他可以強硬的把當時感覺抛諸腦後,就如同多年來把許多心思生生從心口剜下來,痛過總能結痂,偏偏一個蜻蜓點水落在耳上的吻就能讓他心亂如麻。
可見生了根的心思再怎麽剜也去不幹淨,人心是肉做的,做不到沒心沒肺就得受着心裏滋生的喜怒哀樂。
沈钰此刻的清醒是相對困倦來說,并不是說他神思清明,實際上情緒堵着他,亂如麻。他又拿出了木盒,随手拿出幾張箋紙,也不看數量,手一抹,扇形排開在桌面上,手機正好響了個提示音,害沉浸在自己思緒裏的沈钰驟然從自我世界裏脫出,整個人都震了震,手一滑,本來完美的連體扇形裏有一張箋紙往邊上挪了挪,脫離了大部隊。
沈钰已經偏過頭去,沒注意到,他轉身走開去拿手機,轉身時風衣衣擺一掃,将脫離大部隊那張帶下了桌子,不偏不倚落進了垃圾桶裏。
是言安安發的消息,告訴沈钰她到家了,從前她報平安的對象只有一個,那就是言進,如今多了個沈钰。之前不是讓蘇小樂跟言安安聊事業麽,兩人聊得還不錯,據蘇小樂說已經在拟定計劃了。
沈钰嘴角弧度柔和起來,他回複了言安安的消息,重新走到桌邊,從扇形箋紙裏抽出一張,照樣擱在自己枕頭底下,明天還有正事,即便不困也得想辦法入睡,再精神下去就該影響明天的狀态了。
燈一關,無人注意到垃圾桶裏默默躺着的箋紙。
第二天一早起來,沈钰第一件事就是把枕頭下箋紙收回盒子裏放好,早飯時王叔告知沈钰今兒會請人來打掃屋子,詢問他書房和卧室是否可進,沈钰想着該收着的東西都有收好,點點頭給了進房間的允許。
一直到沈钰收拾好了準備出門,也沒見着言進,沈钰狀若漫不經心問了句:“言進早出門了?”
“沒有,還沒起呢。”王叔道,“早間我去看過一次,少爺昨兒喝多了頭疼,今天想多休息下。”
“哦。”
沈钰好似就随口一問,并不關心下文,反正就算沒他在王叔也能把言進照顧好……其實自己在他的人生裏很多餘吧?
沈钰踏出門時對着天光,遙遙呼出一口氣,陽光正好在他眼前,他不得不伸手擋了一下,微微眯起眼。
光芒麽,誰都喜歡,哪怕此刻晨曦微光尚且清淺,很快就能升上中天,鋪滿大地,言進也是個光芒熱烈的人,刺着沈钰的眼睛,讓他想避開,又忍不住想尋求點兒溫暖。
言進是個強大的人,即便沒有沈钰幫忙,他也總有一天能打破身上的枷鎖,拿到本該屬于自己的東西,言利算什麽,不過是他磨砺鋒芒的一塊石頭,沈钰從不覺得言進會輸給他。若是沒有遇到沈钰,言進也還是言進,能無畏的在自己的道路上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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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遇到言進的沈钰,看到了一道強烈的光,他想縮回黑暗裏,眼珠子卻忍不住追尋着那道耀眼的光芒;他想把光掐滅在心門外,可光固執又強硬地要暖着他凍在黑暗裏的身體。
嘗過光芒和溫暖的人,再如何狠心,都會不由自主去眷念那點溫柔,是對囚徒的救贖,是踽踽獨行的夜裏難得的依靠。
言進本來不需要生活裏有個沈钰,偏偏遇見了,還執着的不願放手,但實際上不是言進需要他……是我成了他的枷鎖。
沈钰伸出手,晨光照亮了世界,也照着他這個人,手心裏好像什麽也沒有,但是卻有光。
是我把光圈住了。沈钰看着自己的手,漠然地想:如果世上沒有沈钰這個人就好了。
沈钰很清楚自己此刻的想法非常危險,但他足夠冷靜,仿佛他是個旁觀者,仿佛沈钰是別人,他只是在旁冷眼旁觀,過分的冷靜是壞事,因為太淡漠了,淡漠得脫離了世界。
……當初爸爸做出輕生舉動前內心是怎麽想的?
沈钰蜷起手指,緩緩深呼吸,把自己從魔障的狀态裏拉出來。不至于,他在內心告訴自己,沈钰就算生病,也沒有沈默那麽嚴重,既然生而為人來了這個世界,無論如何是要走下去的。
他打斷自己的胡思亂想,終于挪動腳步去了車庫,讓自己忙起來,也是種調節情緒的方式。
今天公司高層的會議還挺熱鬧,胡武冠果然提了想換掉許辰文的事,不過這事兒根本不用提上正規議程,因為僅僅提了這麽一嘴兒,就立刻遭到大家夥的反對。胡武冠本來就帶着試探的意思,之前跟許辰文來往過的都支持許辰文繼續幹,等他們說完後,沈老爺子總結陳詞,意思也是讓許辰文繼續幹。
沈钰手指畫了個圈,有人順勢提出了将海外某項目撤資的建議,這個項目的海外負責人剛好是胡武冠舉薦過去的,國內的統籌是他,他一聽立刻也不幹了:“好好的,撤什麽資?”
沈钰微微一哂:好好的?好好的賠錢嗎?
做生意的,不怕短時間虧損,甚至有些時候虧損是必要的,但虧了錢不能毫無收獲,開拓市場也罷為長期利益蓄值也罷,你得體現出用處,要讓人能看到希望。怕就怕無底洞,砸進去一點水花也見不着,胡武冠的這個海外項目目前正是這樣的局面,在沈钰看來早就該砍掉了。
“胡總,我們當然是有依據的。”
提議的人顯然準備充分,拿事實說話,胡武冠越聽臉色越難看,他的反應沈钰都看在眼裏,沈钰又看了看坐在董事長席位的沈厲,從沈厲的态度裏也琢磨出點東西來。
散會後,沈厲單獨留下了沈钰。
“方才提到武冠統籌的海外項目,你怎麽看?”
“于公司來說是個沒前程的拖油瓶,我贊成撤回全部投資,”沈钰直話直說,“胡叔說重組了再來,我個人認為沒有必要,在一個毫無可取之處的項目上重組,耗那點資金不如換個新的來。”
沈厲沒立刻出聲,他起身站到落地窗前,背對沈钰,從寬敞的落地窗望出去,可見低處大廈林立,車水馬龍盡收眼底,在高處有不勝寒的說法,也有一覽衆山的胸懷氣概。
沈厲站在窗前,片刻後悠悠道:“武冠早些年是個敦厚的人,做事踏實,大約是在高樓裏朝外望多了,就忘了自己只是個身長幾許普通的人。”
胡武冠早年是什麽樣沈钰不知道,但他知道如今的胡武冠是個自視甚高并且貪得無厭的人,一心只想為自己謀利,為此連良心也可以不要,更別提顧及什麽公司發展,也是公司還有能人坐鎮,沒放任他把公司帶進宮鬥劇本。
沈厲早些時候念及舊情,如今看來容忍得差不多,情分已盡,沒必要再惦念了。但他自己不出手,這是要把燙手山芋扔給自己麽?
沈钰揣着明白裝糊塗,不接茬,只道:“是啊,誰不是普通人呢。”
沈厲轉過身看向沈钰:“他現在不适合插手公司事務了。”
他這話說得雲淡風輕,沒有絲毫狠厲,好像只是在随意談論今天天氣很好,可在他目光所及之處就連空氣都跟“輕松”兩個字不沾邊,沈钰揚眉,終于不裝蒜了:“沈董專門和我提,是要我去做嗎?”
“你要走到我的位置,就得學會處理有些事。”
“噢,”沈钰笑了笑,“我還以為你不想被人指責不念舊情,原來是為我着想鍛煉我,抱歉啊我想多了。”
沈厲神色毫無波動,就沒有受到沈钰話語的影響,沈钰頗覺無趣,他斂眉:“那我就按自己的做法來了?”
沈厲颔首,他并不問沈钰打算怎麽做,似乎很放心,同時也意味着此事當中就算沈钰遇到了什麽難題,只要沈钰不開口,沈厲就不會幫他。
沈钰回了自己辦公室,先給許辰文電話,說了胡武冠果然提了換人的事,許辰文當然要感謝諸位幫他說話,既然沈钰要和胡武冠對上,盟友多一個是一個,就算現在用不着,沒準什麽時候就能派上用場。
“對了,下周我訂婚宴,會回本市,你到時候可一定要來。”許辰文道,“你還欠我一頓酒呢,我可記着。”
沈钰:“時間發我,我給你把時間空出來。”
同樣是商業聯姻,許辰文這還有訂婚呢,不像他跟言進,直接就奔領證,緩沖時間都沒有。
挂斷電話後,沈钰拎起筆,開始思索正事,有時候比起電腦等現代科技,他更喜歡用筆與紙張來整理思維,效果更好。
沈钰這廂都做了如此多的事,那廂言進才終于揉着太陽穴起床,拖着慢騰騰的步子晃出了房間。
請來的人正在打掃屋子,言進走到樓梯口,一人正好提着垃圾袋下來,言進眼神漫不經心一瞥,卻倏地頓住。
“你等等。”
“啊,我?诶好的。”
清潔人員不明所以停下,就見原本精神不濟的言進忽然清醒,快步走到他眼前,緊接着急切的伸手,拉開了……垃圾袋?
方才匆匆一瞥,言進就心跳如雷,他也懷疑是不是自己疑神疑鬼看錯了,可現在拉開袋子,他能确定不是自己多想,垃圾袋裏躺着的不是自己送給沈钰的箋紙還能是什麽?
所以根本就沒忘,也沒有扔幹淨,看看,箋紙還覆了膜,分明是用心在保存。
清潔人員愕然看着言大少爺着魔似地笑出聲,越笑越大,聲音再別墅裏回蕩,其餘打掃的人也莫名其妙看過來,不理解主人家怎麽對着一袋垃圾笑什麽,還笑得挺瘋。
言進身前提着垃圾袋的清潔人員戰戰兢兢:“呃,言、言少爺?”到底發生了什麽啊我還能不能走啊!
言進笑夠了,住了聲,神情卻還是愉悅的,他一擺手,示意可以走了,言進勾着嘴角,誠心誠意感謝透明的垃圾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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