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沈钰露出了驚愕的表情,沒有任何僞裝。他表現已經很不錯了,房間裏忽然多出個人任誰都得吓一跳。
卧室裏亮着燈,沈钰正坐在沙發上,穿着睡袍,膝蓋上擱着電腦,模樣看着很放松,只亮着柔黃的燈,讓他原本清秀的面龐看着更加精致了,配合着酒店的環境,看着禁欲,卻又莫名很欲,矛盾又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淩晨三點,實在不是談話的好時間。
沈钰:“你……”
言進看着他,肩膀莫名一松,他大馬金刀就在沈钰對面沙發上坐下,先發制人:“這麽晚了還沒睡,修仙呢?”
沈钰很快收斂了訝異的表情,指出他惡人先告狀的行為:“坐在我面前的你是在夢游?”
沈钰面前還擺着瓶紅酒和杯子,杯裏只剩了個杯底兒,瓶子裏卻只剩了一小半,大晚上的,這人就着工作下酒,一個人還挺能喝,言進道:“分我一杯?”
沈钰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他自便,言進從房間吧臺處拿了個酒杯,給自己倒了半杯。
沈钰目光已經重新挪回電腦上,手指虛虛搭在鍵盤位置,也沒動,言進把酒當水,一口氣幹了,不解渴,心口卻舒服多了。他幹完,擱下杯子:“今晚我能在這兒住一晚嗎?”
沈钰放在鍵盤上的手指動了動:“你随意。”他說,“反正這也是你的房間。”
一個普普通通的“也”字,奇異地把言進心頭撫平了,他得到了微妙的滿足感。深更半夜,沈钰沒問他為什麽突然出現在酒店,言進也沒有提起這個話茬。
如果言進一開始就準備住,就不會這個點兒才風風火火跑過來,當然是遇上了什麽事,改變了他的計劃。總之怎麽猜,也不會是什麽順心的事。
有時候,不問是尊重。
房間裏什麽都是全的,言進去沖澡,進浴室前沈钰頭也不擡對他說:“把簾子放下。”
新婚夫夫用的套房,浴室玻璃設計得欲迎還拒,言進心情正好,得寸進尺:“怎麽,怕我身材太好你自慚形穢?”
沈钰:“怕你不好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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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坦然得很。”
言進說着,進了浴室卻還是放下了簾子,把玻璃遮住了。寂靜的房間裏水聲響起,存在感太強,大約是夜深又喝了酒,正是晦暗交織混沌的時候,沈钰注意力忽然就集中不了,水聲吵他的耳朵和心,他無可奈何關上電腦,又給自己添了半杯酒。
他視線飄到了床鋪上,床當然只有一張,很寬敞,躺四五個人不成問題,他們完全可以泾渭分明躺下。
說了可以一起住,但也沒人挑明怎麽睡,更沒人提沙發可以躺人的事。
言進收拾完出來時沈钰已經躺下了,言進很直接地選了另一邊躺好,背對着,互不幹擾,片刻後,他睜着眼改為了平躺,盯着天花板。
夜晚裏的任何動靜都容易被放大,言進聽到旁邊也窸窸窣窣動了動,就知道沈钰也還沒睡。
“上次我們躺在一塊兒,還是大學的時候。”
沈钰的聲音從朦胧的夜色中傳來:“那次可真是下下簽。”
大二時系裏集體活動,登山野營,山選的不好,大型養殖場剛搬走,留下一山動物糞便味的空氣,再好的景色也得在呼吸裏打折。
分帳篷時男生五人一組,正好多出三個人,三個可以享受寬敞點的住宿,因此大家決定先抽簽,剩下的人再來分組,抽簽後三個幸運兒誕生了:沈钰、言進、餘風。
沈钰和餘風大一戀愛,大一分手,此時已經是前任,而言進已經跟他對上,三人拿着簽,面面相觑。
這三人湊一起是怎樣的瓜田現場!
已知沈钰和言進是對頭,不能挨在一起;沈钰跟餘風是前任,也不能挨在一起睡,求三個人如何排列組合……得,沒得玩。要麽換人吧,可本次帶隊老師是個古板的,為了方便管理,早說不準随便換帳篷,那怎麽辦?
最後在矮子堆裏選高個兒,選了一個糟得好點的方案,言進睡中間。這還是言進率先提出的解決方案。
沈钰:“你這麽好心?”
言進:“就說同不同意吧。”
沈钰能屈能伸:“同意。”
山裏信號不好,勉強能打電話,網絡信號反複橫跳,約等于無,誰能忍受刷個網頁還得十幾分鐘。戶外活動看星星吧,看一會兒還行,頂着時不時飄來的臭味兒看一晚上?也太為難人了,星星再漂亮也不行。
入夜沒多久,大家紛紛鑽進帳篷,手機先下載了視頻的、帶了撲克的或成最終贏家,再不濟五個人還能玩點別的小游戲,可沈钰他們三個呢?
其餘人都鑽進帳篷後,就顯得還在帳篷外的三位格外凄涼。
夜裏山間溫度低,餘風坐了一會兒坐不住了,朝兩人道:“呃,我,我先進去了。”
兩人點點頭,繼續坐。
紮營的地方當然是頭頂視野開闊,沒有樹木遮擋處,星河璀璨,是在市區裏見不到的美景,市裏的天空蒙上人造光暈,星子的光芒也黯淡下來。夜色如洗,黑與靛色交織成夜空的幕布,群星點綴,伸手仿佛可以摘星,讓人呼吸……一窒,真的臭!
言進滿腦門官司,再偷偷一瞧沈钰,見他差不多也快忍到極限了,沈钰呼出一口氣,忍無可忍,終于起身躲進了帳篷裏,言進跟在門簾放下後,也慢吞吞挪了進去。
時間還早,別的帳篷裏還在狂歡,他們叁卻已經躺下。五個人躺着很擠的帳篷,三個人躺着只是剛好,隔着睡袋也難免會碰着,存在感太強了。
言進在中間,左翻右翻,最後轉向了沈钰那邊,沈钰當然是背對他的,可不知是不是言進視線太強,沈钰若有所覺,過了會兒,沒忍住扭頭瞧了一眼,這一眼,就剛好撞進言進沉沉的視線裏。
沈钰心頭一悸,立馬轉了回去,懊惱道:“你看什麽?”
言進嘿了一聲:“你不看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我只是翻個身……你睡覺不閉眼的?”
“誰說我睡了,睡不着,不準我躺着玩嗎?太早了,你們都沒睡着吧。”
旁邊一直安安靜靜的餘風忽然“噗嗤”輕笑出聲。
“哎呀,”他縮在睡袋裏道,“不知為什麽,我就覺得你倆特別有意思。”
氣氛舒緩開來。
沈钰:“比不了言大少爺,舌燦蓮花,說得人找不着北。”
言進:“哪裏哪裏,沈少爺玉樹臨風,都不用張嘴,就能哄得人團團轉。”
餘風笑得更歡了。餘風也是個奇人,旁人聽他倆陰陽怪氣都生怕殃及池魚趕緊躲了,他還能認真聽着,又或許,他察覺了些旁人感受不到的東西。怎麽說,談了次戀愛他重新認識了沈钰這個人,也比從前看得更明白些。
一次絕對算不上愉快的旅行,沈钰卻難得一夜好眠無夢,他醒的時候其餘兩人都不在帳篷裏了,沈钰在自己睡袋邊撿到一張箋紙,上面用漂亮的字寫着一句話——
“故人各在天一方,相望落落如晨星。”
跟之前那些一樣,看就知道是誰寫的。
怎麽就“各在天一方”了?沈钰小聲嘀咕,看星星的時候也沒坐得多……好吧,是坐得有些遠,也沒去看過他的臉,離得再近,“相望”也是“落落”啊……
看着真像在問“你為什麽不多瞧瞧我”,哀怨呢,沈钰失笑,又有些心酸,特妥帖地把紙收好了。
都說過往如雲煙,此刻他們在酒店,躺在一張大床上,起了個話頭,回憶起來每個畫面卻都歷歷在目,清晰得很。
兩人各自回憶,沉浸在自個兒的思緒裏,沒人再開口,就着回憶入睡,一夜過去。
兩人要一起行動,因此起床時間也相同,第二天一大早,兩人起來,陸續收拾。
言安安難得起了個早,打着呵欠出門,她拉着門把手迷迷糊糊朝言進道了聲早……嗯?嗯!?
我哥旁邊那個,跟他從一個房間裏出來那個,不是沈钰又是誰!?
言安安瞬間清醒了,嘴巴圓成了“O”形,沈钰朝她笑着打招呼:“早。”
“早、早!”
嘴巴快不是自己的,言安安結結巴巴道了早安,沈钰道:“我還有點事,就不和你們一起去餐廳了,稍後見。”
他一走,言安安立馬掐住言進的胳膊,言進動了動:“掐我做什麽?”
言安安神色空茫,喃喃道:“沒做夢……”
她的房間和兩人的房間在一層,方才是腦子不清醒,但此刻可以确定肯定沈钰和言進是從同個房間出來的!就算他們有事商量,也不會大清早約在房間,按照他倆的尿性,酒店裏咖啡廳或者茶座才是說事的地方。
破案了,真相只有一個!昨晚他倆睡一起的!
這是怎樣,終于從相殺進化到相愛的戲碼了嗎?言進要是真厭惡沈钰,是不可能答應同床共枕的,言安安抓着她哥不放:“你老實告訴我,對頭什麽的是不是幌子?”
言進:“從學校裏開始就是對手,是真的。”
對手是真的,那別的呢?言安安覺得自己機智了:“所以這位真是我嫂子?”
“乖。”言進拍拍她,“以後見着他,記得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