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她發現了(一更)
出了雅室, 再也沒有那麽多上好的銀骨炭可以随意揮霍,空氣驟然間變得寒涼和冷冽許多,冬日的北風從窗縫裏鑽了進來, 刀刃般刮過蕭淩安的俊容,閣樓之下是喧嚣嘈雜的賓客廳, 一浪又一浪的聲音順着冷風撲來,讓蕭淩安驀然更是清醒。
方才那些酒水于他而言并不算多,就算把剩下的全部喝完也至多眸光迷醉些,但是神思疏忽大意還是在所難免, 直到現在他才覺得有些不對勁。
平日裏沈如霜從未勸他喝酒,曾經是怕他喝多了傷身,如今則是怕他喝多了纏着她不肯放手, 怎麽今日會這麽主動的讓他喝酒呢?
......不像是勸酒,倒像是灌酒,生怕他喝不醉一樣。
思及此,蕭淩安的思緒頓時無比清晰, 眸中殘存的幾分朦胧也很快消失殆盡,被淩厲和防備的目光狠狠壓下去,順着眼下的思路發散着,愈發覺得今天的一切都很是蹊跷, 甚至從出宮開始就反常。
這些天沈如霜一直因為出宮的事情不肯讓步,未曾想到會做出妥協, 況且霜兒已經很久沒有在他面前有過嬌嗔的模樣, 更是沒有如此直白任性地提出過想要一件東西,她也未碰過酒水, 總不可能是醉了。
他對霜兒嬌媚乖順的樣子毫無抵抗之力, 無論她說什麽都會直接答應下來, 就像霜兒剛才說想要吃那家鋪子的栗子糕,他只是多問了一句就立即出來買了,只希望沈如霜看到後能夠高興地多笑一笑。
但是他記得,沈如霜指着的那家鋪子并非十分有名,曾經也從未聽她提起過,相隔的道路卻是最遠的,按照常理而言,霜兒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故意提出來......蕭淩安将這些事情全部串在一起,眸中閃過一道淩厲的光芒。
他的霜兒,一定有什麽心思瞞着他。
蕭淩安剛剛走過拐角,目光就從門縫中瞥見霜兒的身影微微挪動,似乎是在四下觀察着什麽,時不時警惕地通過門縫朝外掃視,手心裏攥着一樣東西,可他相隔太遠,看得并不清楚。
在沈如霜的目光就要觸碰到他的那一刻,蕭淩安迅捷地挪開了,趁她轉身回頭的間隙從旁邊的階梯再次回到了閣樓上,就靜靜地伫立在雅室門口望着,并未急着沖上前去看清楚她要做些什麽。
隔着一小段距離和雅室的珠簾,蕭淩安側過頭也能隐藏得極好不被發現,探出的一雙鳳眸死死盯着沈如霜,見她緊張地用錦帕擦幹淨掌心的汗水,終于将深藏着的東西放在了桌上。
那是一個小瓷瓶,素色的瓶身,蓋子用鮮紅色的布條包着塞緊,看起來貌不起眼,可是蕭淩安僅僅只是瞄了一眼就瞳仁緊縮,呼吸都凝滞了片刻,指尖狠狠嵌入手心的皮肉。
雖然他不能确認這裏面到底是什麽東西,但是他當初為了登上皇位一路厮殺而來,各色各樣的毒藥見得多了,許多都是用這樣一個平平無奇、處處皆有的小瓷瓶裝着的。
原來霜兒是為了這個,原來霜兒竟然對他動了這麽可怕的心思........蕭淩安的一顆心剎那間墜入湖底,冰冷窒息的水流湍急地灌入他的口鼻,讓他如同被人扼制咽喉般疼痛壓抑,難以喘息。
他方才沉溺在沈如霜的溫柔鄉之時,并非沒有清醒地懷疑過她為何會突然這麽好,揣測着她心中定然藏着目的,卻從未想過沈如霜已經不止于想向他讨要東西,而是想讨要他的命。
蕭淩安又想起了将她從折柳鎮帶回來不久的那一夜,他想要放下心中的一切來好好愛她,但是沈如霜始終只是冷着臉,将他精心準備的金釵抵在他的心口,笑容妩媚致命,聲音絲絲魅惑道:
“只要陛下死了,我就自由了。”
他當時以為霜兒只是在故意恐吓他,這一切只是一個玩笑罷了,沒想到她真的将這種心思籌謀到了今天。
蕭淩安眼眶微紅,唇角的笑意自嘲又酸澀,連他最信任最喜歡的枕邊人都想置他于死地,他這一生過得也真夠無趣的。
他還以為方才的那些溫存,就算霜兒的眸中帶着勉強,可好歹她邁出了這一步,他們以後還有機會重新開始,還能夠像尋常夫妻抑或是從前那樣恩愛........原來霜兒只是為了騙他才這樣做的,一切都是假的。
若非心有目的,想必霜兒又會覺得與他親近很厭棄吧。
蕭淩安的眸光破碎又絕望,再也無法忍受就這樣目睹沈如霜親手做下的一切,決然起身離開了陰暗的角落,邁着步子快速走進了雅室,脊梁頹敗地壓彎了些許,身形幾不可查地發顫。
聽到了突然之間響起的腳步聲和呼吸聲,沈如霜猝不及防地止住了動作,趕忙将剛打開倒了一點的小瓷瓶再次藏回袖子裏,僵硬地轉身望着蕭淩安的陰鸷銳利的目光,強壓着慌亂的心思,讪讪笑道:
“陛下怎麽回來了?我的栗子糕呢?”
蕭淩安将沈如霜剛才的所有動作盡收眼底,現在看着她故作鎮定和強顏歡笑的模樣很是諷刺,配合地同她一樣面容上挂着微笑,卻一步一步将她逼到了角落裏,修長雙臂緊緊禁锢着讓沈如霜無法逃脫,目光幽深地打量着沈如霜的眉眼,指尖愛憐又惋惜地拂過,在她耳鬓厮磨道:
“霜兒,朕有些口渴,給朕斟酒吧。”
沈如霜莫名其妙地瞥了蕭淩安一眼,從未見他像今天這樣半途而反,心中暗自思忖着難不成是蕭淩安發現了什麽,現在是在故意試探她?
她在蕭淩安清醒通透的眸光下一哆嗦,卻只能趕忙收起異樣的神色,生怕蕭淩安真的将她的計劃看明白,暗暗祈禱他只是像往常一樣心思難以捉摸,來去全看心情。
“陛下,給。”
沈如霜臉色如常地倒了滿滿一杯酒,舉起酒杯呈到蕭淩安的面前,笑容還是一如剛才那樣嬌嗔清媚,哄着遞到了蕭淩安的唇邊。
只不過這次,蕭淩安再也沒有含情脈脈地望着她飲下,而是親自用手指接過酒杯,目光探究地落于其上,凝視着清冽酒水中二人的倒影出神。
空氣剎那間寂靜得駭人,沈如霜忐忑不安地打量着蕭淩安,不知他究竟是知道了些什麽,着急地想要催促詢問卻不知如何開口,直到她焦急萬分之時,才聽到一聲清脆的“嘩啦”之聲。
蕭淩安将杯中的酒水盡數潑灑在地上,杯口朝下地斜睨着沈如霜,眸光中盡是審視和逼問,笑容陰森冷厲地挑起沈如霜的下颌,緊緊捏出了一道紅痕,冷笑道:
“霜兒何時如此會騙人了?方才你到底在裏面加了什麽?讓朕猜一猜......”
蕭淩安故作沉思地稍稍側眸,轉而笑容中又帶着威逼和引誘,漫不經心道:
“是鸩酒還是牽機引?朕若是真的喝了,霜兒會不會很高興?”
聞言,沈如霜驚得渾身都打冷顫,一邊搖頭一邊想要掙脫,但是她越是想要逃離,蕭淩安的力道就越是大得讓讓她疼痛難忍,仿佛下颌骨都要被他掰碎一般,只能暫且妥協地立在原地,含淚繼續否認着。
“那到底是什麽?還是說......有人在指使你?”蕭淩安想到這層,眸中也對閃過一絲光亮,似乎終于為霜兒找到了一個開脫的理由,也為自己找到了一個繼續沉溺夢中地理由,愈發難以自已道:
“霜兒,你一定是被逼得對不對?只要你說出是誰,朕不會怪你,朕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
沈如霜在原地愣住了,受了驚吓的思緒開始迅速飛轉,現在才想明白原來蕭淩安不是洞悉了她的計劃,而是誤以為她要毒殺他,所以才會這樣瘋狂又失控。
她原本就不是這樣的心思,所以蕭淩安就算這樣想了也可以澄清,正好還可以把想要逃跑的真相掩蓋掉,但是蕭淩安既然以為她是被人威脅,就一定要抓到具體的人才肯罷休。
這件事情本就是她先欺瞞和利用了姚念雪,心中已經愧對于她,現在若是把她推出來頂罪,蕭淩安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将她千刀萬剮,再扣上一個弑君的罪名,姚家所有人都會喪命,她不能做這樣的事情。
沈如霜焦急地轉着眼珠,忽然間想到蕭淩安只是懷疑她下毒,而安神散并非毒藥,若是能夠證明一切都是妄加揣測就行了。
“陛下,你真的誤會了。”沈如霜認真地同蕭淩安說着這句話,奮力掙脫開他的束縛和壓制,俯身在小桌前倒了一杯酒,道:
“此酒無毒,陛下不信的話請看。”
沈如霜毫不猶豫地一仰頭就把酒杯中的酒水全部灌了下去,蕭淩安錯愕的怔住,後知後覺地想起太醫的囑咐,但是想要阻攔的時候已經晚了。
“陛下,我都說了.......”沈如霜剛舉起酒杯想要示意自己無事,可一直起身就感覺到小腹一陣疼痛,仿佛有重物在往下不斷沉落。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似乎她當年懷了阿淮的時候跌倒在雪地中,也是這樣的疼痛。
沈如霜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眸,望向蕭淩安的眸光中盡是怨恨和不解,支撐不住地倒了下去,手中的瓷瓶掉落在地上,粉身碎骨。
作者有話說:
二更在十二點~
答案揭曉:沒跑的掉!但是文案劇情就快到了,就這幾天哦~而且女鵝早晚有一天要跑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