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之光

第3章 夜櫻

9，……我承認現在我有點失落，于是我便竭力想敘述一些具有喜感的事來調和下氣氛。但鑒于在我身上發生的絕大部分是具有喜感的悲劇，于是我只能用緬懷的語氣說，謹以此文，紀念我淡澱杯具的人參。

10，陵南是神奈川縣的一所私立學校。

私立學校意味着什麽？

大抵就是有錢人的聚居區啊什麽的，但重要的是，頂尖的教學質量與豐厚的獎學金制度使之成為一所升學率毫不遜于公立高校的私立高中。

……穿着黑色的緊身短褲和白色的運動衣，從半空中落下的時候我還能在心裏咒罵着陵南變态的獎學金制度—一個月一次所有科目的考試要拿到全優才能得到特等獎學金—所有科目的意思是包括，體育。

對學過幾年空手道的我來說體育課的運動并不算什麽，問題是，我大概就是傳說中，天生對球類運動不敏感的那樣一類人。

……簡而言之就是，我是個球癡。

……而這個月體育課的內容恰好是，籃球。

于是我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同時與周圍人一道，仰首望着被我抛出去的三分球直直地，連板都沒有碰一下就爽快地飛過了籃板之上。

……然後砸在地上，骨碌碌滾出去老遠。

“二年一班遠山遙！我叫你投三分球，你這籃外大空心算什麽？去把球給我撿回來！”

體育老師的大嗓門威震全場……我灰溜溜地衆人嘲笑聲中逃出體育場，奔向被我丢出場外的籃球。

話說上了這麽多天的體育課還投不進一個球的我也實在夠丢臉的了……

遠遠看見一個人影彎腰撿起球在手中滴溜溜地轉着，我連忙跑過去鞠躬道歉，“不好意思……”

“遠山桑，”帶着淡淡笑意的散漫聲音在耳邊響起，我下意識地一擡頭，仙道彰明亮的笑容晃得我有些眼暈，“這顆球，是你從體育場扔出來的嗎？”我略一點頭，他便舉起一只手搭在眼前做遠望狀，嘆道，“真是……好遠吶。”

……我的臉瞬間紅得有如煮熟的番茄。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的羞憤之心都有。但他并沒有繼續揶揄—這段時間不多的見面讓我知道他是那種懂得玩笑也同樣知道适可而止的人，說來這也是他的一個優點吧。

籃球還在他指尖輕盈快速地旋轉着，“這麽說，這個月你們班的體育課內容便是籃球了？”

“恩，”我伸出手從他指上抱過籃球，無奈地扯了扯嘴角，“不過你也看到了，我對球類運動實在是很沒有天賦。”

“勤能補拙，”他雙手插在褲兜裏，低頭看着我鼓勵地說，“加油。”

“謝謝。”

我真誠地道謝……說是他說出了我心底默默堅持的想法也好，或者說在我失落有點灰心時恰到好處的安慰和鼓勵也好……我很感激他的話讓我重燃鬥志。

11，

于是第二天早上我是第一個到學校的。春朝美好，但奔着特等獎學金去的我眼裏心裏只有$的符號。

空曠的室外籃球場上只有球不斷砸中籃板發出的激烈的碰撞聲回蕩。我撐着膝蓋，累得大口喘着氣覺得自己像是被扔在太陽下暴曬的魚，幾縷頭發滑落被汗水打濕黏在鬓邊，我連擡手挽到耳後都不想動彈。

……有那麽一刻，我真的是相當有挫敗感。這種挫敗感，類同于一直覺得自己是塊璞玉結果壓根就是塊木頭的心情。

……還是根連燒火都用不上的廢材……

相當的，不爽。

身邊有一縷初春的空氣流動而過，帶起一陣清新微涼的感覺，我承認我大概是真的很應景的抽風了，于是下一秒我看見自己蹲在地上用“天生适合彈琴的”手指一下下戳着面前從昨天開始就被我外借了的籃球，忿忿埋怨的形象類似縮在牆角充滿怨念的黑色蘑菇，“昨天在仙道彰手上不是還特聽話特得意地轉悠着嘛！怎麽這會兒到我手上就這麽不給面子？真是過分！……”

再下一秒我清楚地聽見了低低的笑聲……我一驚下意識地一轉頭－

那個瞬間我腦袋裏忽然冒出一句在佛經中不經意瞥見的話來：佛曰：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換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

……仙道彰，前生我到底為你回了多少次眸，今生才把脖子給扭了呢？

……鐵絲網外修長挺拔的少年，籃球在指尖滴溜溜地轉着，嘴角噙着一抹笑容，并不是特別張揚明朗，只是從容淡定。朝陽在他背後漫天鋪灑開來，像是波光粼粼的金色河川在萬籁俱靜中綿延流淌，整個世界在剎那間豁然開朗。

Akira，Akira

有那麽一刻，我恍然大悟，是因為他站在那裏所以才有了明亮的光啊。

……

……

……

之所以會明亮只是因為太陽升起來了而已！腦子裏都在亂七八糟的想些什麽啊自己躲牆角去pia~……

我伸手捂着被扭到的脖子疼得呲牙咧嘴，鎮定無比地沖他點頭，“日安，仙道君。”春天的陽光太燦爛了，照得我的臉都有些發燙。

“遠山桑真是勤奮啊，這麽早就來練球。”

“仙道君也很早吶。”

……注意到他的運動裝扮和手上轉着的籃球，我恍惚似乎也許好像……從小蒼激動不已的敘說中聽說過仙道他被認為是陵南的王牌，是天才籃球手—即使是天才，也有很勤奮的練習呢。

“呵呵，遠山桑過譽了。”

……這才發現不經意地把想法給說了出來……

“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借用下場地嗎？”

“……當然。”這是學校的公共場所，又不是我私人的，自然沒啥權利說不了。

然後，我看到了這一生，最美麗的風景。

12，

這樣的景色，它牢牢地镌刻在了我的眼睛裏。

其實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三分投球而已。

球落了地好半天，我才找到了一個适合的詞去形容那怪異的感覺，“好奇怪……”

似乎一直等待着我的回應的少年笑容明顯有些疑惑，“嗯？”

“……唔。我是說，從容不迫的，自信灑脫的，仿佛根本不是想要把球投中籃筐—”

“—而是，球它自己，主動地落進去了。”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驚豔激動的情緒帶着點困惑，仿佛在涼薄的空氣中化作了質感的波紋在空闊的籃球場上漣漪蕩漾。

“……我還是第一次聽見別人說我打球很奇怪，”仙道彰略微一怔後笑道，“不過聽起來……似乎是贊揚的話？”

我很誠懇地點頭，“是贊揚沒錯。”

不自覺地閉上眼，眼前浮現一個修長挺拔的黑影……

……仿佛是墊起腳尖一般輕盈的跳躍，手肘微曲，修長有力的手指覆在籃球上，仿佛在對着球下着不可思議的咒語，籃球便戀戀不舍地沿着手指滑出，輕快準确地落進了籃筐。

“曲膝，手肘再彎一點兒，對，就是這樣……記得跳躍的時候用手指掌握力道和方向……”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落地後彈了幾下便滾去了一邊的籃球，不可置信，“……進了？”

含着笑意的聲音清楚地回答，“恩。遠山桑對籃球的領悟力還蠻高的。”

我回過神來連忙謙虛地搖頭，“沒這回事兒……其實我是想着仙道君剛才的姿勢才……”

戛然而止。

我笑得僵硬，“呵呵，我是說，是仙道君指導的功勞，呵呵。”

我奔過去撿球，萬分慶幸沒人看到我現在連耳根都燙得吓人的窘樣……做了十多年的淑女，才幾個月而已，雜就徹底忘了“矜持”二字是怎麽寫了……我這淚奔的心都有了。

還好他恍若未聞一般，讓我大大舒了口氣。

琢磨着大概是對他說出更直白的話的女生多得去了，我這般含蓄的話他壓根不會在意多想。于是我也坦然了面對他接下來的指導了。

……雖然和他不是太熟悉，不過并不想推拒，畢竟，走投無路山窮水盡之時能有人雪中送炭，懷着的心情，唯有感激。

不得不說，仙道彰真是一個籃球運動員。

……好吧，我承認我在說廢話……

……也是一個耐心細致的好老師。

總之，我要強調的就是，在學校的人開始多起來之前，我就已經基本掌握三分球，三步上籃等等基本投球的方法了。

真誠的道謝後正準備回教室去上早自習，他忽然在身後問，“遠山桑，為什麽這麽拼命練習籃球呢？”

“咦？”

“我是說，即使籃球這一個內容不太好，遠山桑的體育總成績也應該不會太差吧？”

“是為了拿到獎學金。體育也拿到優的話，就有可能拿到這個月的特等獎學金，要知道特等獎和一等獎之間可是差了足足一萬煙呢。”

“……很重要？”

“……”

“覺得難以回答的話請別在意。抱歉，是我失禮了。”

“啊，不是，只是從來沒有仔細想過，所以剛才在想怎麽回答，” 莞爾一笑，“我需要錢—這并不難以啓齒。我的生活費都是靠打工和獎學金，所以是非常重要的。”

“可是打工和學習都要兼顧，不累嗎？”

“累啊，”我很誠實地點頭，“可是，一想到自己在經濟上能夠完全獨立，就有種油然而生的自豪和滿足。”

我笑得釋然而暢快，“我果然還是喜歡這樣的生活。”

作者有話要說：日更，更新時間晚上8點整~短篇很快就完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