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門房來報有位年輕小姐求見時,杭晏正在被老妻數落着。
杭晏與妻子蘇秀一生共孕育了三個孩子,一男兩女。大兒子杭章在帝都A大任教,一家長居帝都。前幾天杭章帶着妻兒會鄉探望父母,本來一家人難得團聚,衆人都很高興。只是不知杭章說了些什麽,叫杭晏犯了老毛病,把大兒子罵得狗血淋頭。
杭章最像杭晏,脾氣也是一樣的壞,一大把年紀了還吃老子的挂落,杭章覺得在妻兒面前大大失了顏面,沒呆兩天就匆匆回帝都去了。
杭家其他兩個女兒,二女兒杭韻早年離家出走,多年沒有音信;小女兒杭歆在國外定居,也難得回國。蘇秀膝下寂寞,難得見大兒子帶着大孫子回來,正開心得找不着北呢,卻被那臭脾氣的老頭子給罵走了!
蘇秀氣得快吐血,罵了老頭子兩天了還沒消氣。方才正吃早飯呢,蘇秀瞧着空蕩蕩的楠木雕花大圓桌,偌大的桌子上只有個老頭子和自己對坐,家中也是空蕩蕩的沒有一點人氣,怒上心頭,又是一陣好罵!
杭晏一直低着頭喝粥,默默承受着發妻越來越大的脾氣,門房來報時,他簡直就像看到了救星!
“那位小姐說她叫唐晚,母親杭韻。”門房有些緊張,他在杭家雖然待的時間不長,但也知道“杭韻”代表着什麽。
果然,“杭韻”這個名字一出,飯廳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蘇秀拿着筷子的手都在抖,聲音也是抖的:“快,快請!”
杭晏怔了很久,眼中竟有一絲水光閃過。
其實唐晚心中很是忐忑,她沒有跟老人相處的經驗,這樣貿貿然上門,她很怕母親的親人态度不好,或是她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好,平白丢了母親的臉。
但是當她走進杭家正堂,看到那兩位老人時,才發現,之前的顧慮确實是她想太多了。
蘇秀一見唐晚,就知道這一定是自個兒外孫女!那臉龐,那風姿,和年少時的杭韻幾乎是一模一樣!多年的思念與悔恨一時湧上來,她幾步上前摟住了這個和二女兒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姑娘,落下淚來。
杭晏也看到了唐晚的容貌,心中狠狠一痛,想起從前最是溫柔乖巧的二女兒,虎目含淚。
待蘇秀哭了一會兒,終于将唐晚放開後,唐晚很是乖巧的喚了兩人:“外公,外婆,我叫唐晚。”
蘇秀摸着唐晚的小臉蛋,連聲道:“哎,好孩子,和你母親長得這樣像。你媽媽呢?她可有來?莫不是還在怪我們?”說着又要落下淚來。
唐晚低頭,沉默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媽媽,在四年前就已經過世了。”
Advertisement
蘇秀睜大眼,直直向後倒,唐晚趕忙伸手扶住她,杭晏更是大驚,但還是沖過來扶住了老伴。蘇秀重重喘息,直直盯着唐晚,嘶聲道:“過世了?”
唐晚紅了眼圈,點頭。
蘇秀終于支撐不住,雙眼一黑,軟倒在杭晏懷中。
唐晚沒想到外婆的反應會這樣大,愣了一下,趕忙幫扶着杭晏将蘇秀送進卧房。
待杭晏自己給蘇秀把了脈,紮了兩針後,蘇秀才幽幽轉醒。一醒來,她就含着淚拉住唐晚的手,哽咽道:“好孩子,你跟我說說,你媽媽她、她是怎麽去的……”
唐晚坐在床沿,低聲将父母如何出車禍忽然離世,家中只剩自己姐妹二人,并從前母親提起小姨和外公的事細細說給杭家二老聽,聽得蘇秀淚流滿面。
中午唐晚在二老強烈要求下留下來用了午飯,午飯後蘇秀也給她說了當年杭韻離家的始末。
原來杭家祖上是書香大族,根基就在這N市,子孫後輩皆有出息,各行各業都有杭家人的身影。杭晏這一支是嫡支,就住在這杭鎮的杭家祖宅中。
杭韻自小溫柔和順,按照大家閨秀的标準按部就班地長大,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對父母稱得上是言聽計從,從來都是最讓杭晏蘇秀省心的孩子。可是這個最是乖巧的女兒,卻在大三時領回了一個大她許多的男人——唐天衡。
唐天衡本是到N市出差,因緣巧合下就認識了在N大就讀的杭韻,那時的杭韻正是如花般的年紀,鐘靈毓秀,眉目如畫,唐天衡一見傾心。
那時唐天衡已經接下了唐家家主之位,遇到了這個命中注定的女孩子,在确認兩人兩情相悅後,果斷上杭家提了親。
說起來,唐天衡也算一表人才,儀表堂堂,更兼家世顯赫,從來都是女孩子們眼中标準的鑽石金龜婿,他也對自己的條件十分自信。誰曾想,到了杭家後,卻被杭家二老鄙夷商賈出身。
杭家的确是有這個資格看不起做生意的唐家的,畢竟杭家的族譜厚到普通人都想象不到的地步,家族歷史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唐代。不過雖然如此,但若只是因為出身問題,唐天衡還不至于如此讓杭家二老反感。
杭晏受的是舊式教育,老祖宗傳下來的觀念讓他難免對唐天衡的出身有些偏見,但更多的不滿還是來源于唐天衡對待杭韻的輕率。
大家族,即便是唐家這樣的商人家,提親也是很
講規矩的一件事。就不提正經的三書六禮了,起碼唐天衡得先讓杭家二老知道有他這麽個人,然後再擇日正式上門拜訪,杭家同意了,才能再有唐家長輩來,商量提親下定的事。
唐天衡的輕率,讓杭家二老看不到他對杭韻的真心和對這樁婚事的誠意。可惜當時的杭韻不懂,在二十歲後,從小乖巧可人的杭韻終于進入了叛逆期,她在父母出言貶低心上人的出身後,傷心欲絕,替心上人說話卻被父親一頓訓斥。
之後她憤而離家,随唐天衡一道去了S市,多年再沒有回來過。
其實後來有了自己的孩子後,杭韻不是沒有後悔過,只是将心比心,當年她做出的事情太傷父母的心,父親那脾氣……所以即便事過多年,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得到父母的原諒。
“她很想家,只是不敢回來。”
唐晚說出這句話後,蘇秀哭成了淚人:“傻孩子……傻孩子啊……我們怎麽會怪她呢?這麽多年……這麽多年……竟叫我白發人送黑發人!”話聲凄涼,聽得杭晏也是老淚縱橫,他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