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維多利亞時代的協奏曲(5)
華爾茲
“來一首華爾茲吧。”威廉笑道,擡起手掌,朝着傑克揮了一下。
老爺子心領神會,搖鈴招來幾個手持管弦樂器的男人,想必是明晚舞會的部分演奏者,在牆邊依次排開。
“不跳恰恰嗎?”由衣猶豫着嘟囔道。
華爾茲她只在小學學過,一共有過兩個舞伴,一個是跳得比她還糟糕的赤井秀吉,另一個是他那個中二病發作、一曲終了都未曾與她對視過的哥哥,赤井秀一。
所以她對華爾茲有些生疏,勉強可以跳完一首,只不過舞步很可能宛如油鍋裏的螞蚱。
她話一出口,威廉和身旁的莫蘭、弗雷德俱是一愣。
我說錯了什麽嗎?剛剛大家不都在跳恰恰嗎?她疑惑不解,并把這種疑惑表露了出來。
“恰恰是勞動階層跳的舞,上流社會的人是絕不會跳的,這等于自貶身價。”威廉語氣漠然地解釋道,打量她的目光越發深邃起來。
“哦……”由衣憨憨地應道,一只手已經被威廉抓在掌中。
他的手很暖和,白皙又修長,和他住一起這麽久,也不是沒有過肢體接觸,但在這種暧昧的場景下,還是第一次。
有麻酥酥的微小電流蹿遍全身,她泛起些許不自在,連初始的姿勢是什麽都忘了。
“請把手搭在我肩上,夏洛特小姐。”
“哦、哦!”
“一只手就行。”威廉挑了一下眉頭,因為由衣唰的一下把兩只手都壓在他肩膀上了,好像下一秒就要扼住他的脖子。
由衣連忙慌亂地放下左手,威廉就勢将右手輕輕環在她的左腰上,另一只手優雅背于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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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就緒,樂聲響起。是《春之聲》圓舞曲。
由衣的腦子還算活絡,憑借殘存的記憶,能夠跟着威廉的動作模拟出自己的步子,前、後、左、右,兩次重複,轉圈圈……
只不過她的表情比面試還要嚴肅,全副神經繃緊的樣子,讓一直在分析她到底為何方人物的威廉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而站在一角觀摩的阿爾伯特,嘴角也快繃不住了。
一曲終了,威廉筆直的身形與舞步搭配得臻于完美,而由衣卻出了半身的汗。
不過這一舞,讓她重新憶起了小學老師教的全部內容。而一段似真似幻的記憶也不合适宜地鑽了出來。
還不到五歲的她,踩在一個高大男人的腳面上,和他緩慢舞動,媽媽一直告訴她那個人是莫蘭叔叔,可她模糊的記憶裏卻浮現出另一張臉。
父親……
她知道那一定是太過渴望而出現的幻覺,父親怎麽可能那麽慈愛地捏着她的小手,将就着她幼小的身軀、笨拙的動作跳華爾茲呢?
她傷感地從威廉肩膀上抽回了手。好難過,看來唯有夏洛克的零分試卷,才能讓她稍稍振作起來。
她摸了摸口袋裏的卷子,嗯,很好,心情果真愉悅了起來。
阿爾伯特将酒杯放在窗臺上,走過來,搖了搖頭:“威廉,雖然你在數學上造詣深厚,但跳起舞來太不懂變通了。”
威廉笑着轉向阿爾伯特,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
“這個姑娘可能是手生,你應該就着她的節奏調整自己的步伐。”說罷,沖他使了一個隐秘的眼色。
威廉笑而不語地退後,給兄長騰出位置。
“再和我舞一曲吧,小姐。”他行了一個完美無缺的紳士禮,綠色的領巾和他的眼睛完美地呼應。
由衣幾乎快要溺死在那雙仿佛蘊藏了無數缱绻與柔情的碧綠深海裏。
全身的細胞都在躁動,由衣深深吸了一口氣,自懂事起就渴望的情景此刻不就在眼前嗎,這難道不是上帝賜予她的最好聖誕禮物嗎?
她用力抿了下唇,朝阿爾伯特露出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
“嗯。請和我共舞吧,莫裏亞蒂伯爵。”她爽快地說,既是回答,也是邀請。
阿爾伯特怔了一下,女孩的笑容好像火棍一樣,驀地在他心口燙了一下,一種揪心的感覺湧遍全身,多久沒出現過這種感覺了?
這種普通人的情感湧動,他有多久沒體驗過了?
樂聲再度響起,兩人在前奏剛落地的一剎那,就默契地擺好了姿勢,開始了融洽連貫的舞動。
由衣真切地感到自己化身為了一只輕盈的蝴蝶,周圍都是盛開的鮮花,她在花叢中翩跹,留下一串串迷人的花粉。
剛剛與威廉只是在四五米的範圍內轉動,而這次,兩人不約而同地繞了大圈子,那種有如神助的默契居然讓她變成了一個華爾茲高手。
而阿爾伯特也很能把握節奏,大開大合之中,兩人幾乎繞遍了整個大廳,所有人下意識讓開位置,為這對完美搭檔騰出空間。
傑克、莫蘭和弗雷德他們也看呆了。而威廉若有所思地歪了歪頭,忽然泛起一絲溫柔的微笑。
正如兄長和路易斯是少有的能看出他真正開心與否的人,他亦是如此。
阿爾伯特作為莫裏亞蒂家族的長子,自小就打造出了一副完美面具,面對外人游刃有餘,鮮少有真情流露。
而這次,他眼中有亮光閃爍,他在享受這個舞曲,享受與他起舞的女孩帶給他的情緒價值。
真是太久沒有見到這樣打心底裏開心的兄長了,威廉想。真是一個不錯的前兆,至少今天,他和阿爾伯特都難能可貴地快樂了一下。
舞曲接近尾聲,最後停止,兩人還意猶未盡似的緩慢轉着圈圈,由衣笑得毫無心機,她已經被快樂沖昏了腦袋。
“一起坐下來吃飯吧。”阿爾伯特松開手,邀請道。此刻,傭人們早已陸續退出。
“嗯,多謝。”由衣乖巧地說,有點害羞。
莫蘭湊近傑克和弗雷德耳邊,小聲嘀咕:“喂喂,阿爾伯特看上去和平時判若兩人,是不是被黑巫術奪舍了?最近在倫敦貴族圈很流行這種關于巫術的把戲——”
“大概是出于同情吧,你看夏洛特小姐那麽可憐,伯爵一定是想用溫暖的心帶給她一個美好的聖誕體驗。”傑克老爺子表情浪漫地說。
“你們的說法怎麽都怪怪的?”弗雷德尖銳地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