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藍顏魅,第64(5)
宏見到江小浪,但他心裏更清楚,如今東方宏就算見到江小浪,也做不了任何事情。看守江小浪的兩個護衛,是老東方的親信。
在密室內,只要東方宏有任何異動,老東方都會在第一時間知道。
東方宏見到江小浪的時候,江小浪正在睡覺,與其說他在睡覺,不如說他昏睡在那。
江小浪雙肩上串着鐵鏈,就是昏睡中,也疼得眉心直皺,身子不時抽搐着。他是人,不是神,只要是血肉之軀,就會有疼與痛的感覺。
在昏暗的油燈下,也能看到,他的傷口己經腐爛,惡臭從他的傷口處飄出,蒼蠅正在他那化濃的傷口處吸食肮髒的營養。
江小浪的唇幹得裂開,血絲明顯可見,他的臉色在昏暗的燈光下,泛着異樣的紅暈。
東方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見的情形,他的眼中,一簇無名焰火跳躍着,臉上因氣憤而漲得通紅,須發顫動着,顯見他正在極力忍受着心中那股憤怒之氣,坐在他身邊,看着他的雙肩,鎖鏈穿肩處的傷口,潰爛得不成樣子,整個傷口已經化濃,向周圍擴散着,濃汁處,有蛆蟲在蠕動,有些蛆蟲已化作蛹,化為蠅,從蛹殼中鑽出來。陣陣惡臭從他身上飄出,令人聞着作嘔。
淩霜看着看着,張大了小嘴,用她的手緊緊的捂着,忽然跑到遠處不停的嘔吐着,似是要将她的腸肚都嘔出來。整個人卷縮着,發出一聲聲難聽的尖叫,淚奔流而出,哭聲震天。她的腸子竟似也在抽畜着。仿佛就要被她的撕吼聲扯斷了肝腸。
她的手指甲深深陷入她的肌肉內,卻絲毫沒有痛的感覺,只因她心中那股痛已淩駕于任何柔體的疼痛之上。那是一個讓人不忍目睹的畫面,無論誰,哪怕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看了,只怕都會感覺到驚悚!
若非親眼所見,她實在無法想像,一個人可以被折磨成這般模樣。
東方宏眼角含淚,一口氣堵在胸口,呼吸變得異常困難,艱難的顫聲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他心中憤怒達到了極點。跳起來沖老太爺吼道:“這就是你說的好生對待?”
老太爺吃驚的看着臉色慘白奄奄一息、慘不忍睹的江小浪。猜側着:“難道是靜兒?”
東方宏痛苦的道:“他就算有錯,也是兒子的錯,為什麽要這樣傷害他?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傷害他,比傷害兒子,更讓兒子痛心!”
東方宏眼中全是絕望。他的劍己在手,身上湧動的是一股絕望和悲哀和濃濃的殺意。
淩霜看着他這樣的神情,大吃一驚,連滾帶爬的爬到東方宏身邊,抱着東方宏的腿,哭道:“不要。主人,不要!求求你,清醒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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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爺身子猛的一震。他從來沒看過東方宏的眼神會是這樣可怕。他的眼睛盯着東方宏手中的劍,他感覺到了威脅,死亡的威脅!
淩霜拼命的抱住東方宏,哭泣着喊道:“主人,不要啊。不管他傷得多重,霜兒一定會細心照料,總會康複的。求求你了,清醒清醒,清醒清醒啊!”
老太爺顫聲道:“畜牲!你難道還想為了他殺了老父?”
淩霜哭道:“老太爺,主人怎麽會殺你。你快幫忙攔住他,他要殺了江大哥,如果江大哥死了,他也活不成了。奴婢去找主人的時候,主人正在寫遺書啊!”
老太爺這才真的大吃一驚。他想到東方靜的話,當東方靜逼着江小浪跳崖時,東方宏跟着跳下山崖。兩個人的感情,是生死與共的感情,是世間任何力量都無法分割的感情。
老太爺心中,一股無力感支配着他的神經,身上的力氣,仿佛被一種可怕的力量抽離。
看着奄奄一息的容顏,實在難以想像,那人,曾是那樣飄然若仙。
幾年前,東方靜用計把江小浪逼離了東方家,被姓高的太監帶走的後,東方宏整個人就像是一個被架空了的空殼子,沒有思想,沒有靈魂。直到有了江小浪沒死的消息,他的人,才顯出生機。
老太爺此刻心中吃驚的程度,不下于當年撞破他二人在床上相擁的瞬間。
震驚,不信,還有一股深深的悲哀。
吵嚷聲把江小浪吵醒。江小浪微弱的睜開眼睛,那雙鳳眼中,墨玉的眼眸不再閃着動人的光芒,只是迷茫而呆滞的搜索着周圍聲音的來源處。
直到看到東方宏,看到他手中的劍,劍閃着寒光,熟悉的寒光直迫眉睫。
江小浪虛弱的笑了笑,他的眼睛,帶着疲憊,半睜着,用細微的聲音,道:“你來了。”
東方宏看着他,眼中一片柔情,用溫柔得不能再溫柔的聲音說道:“我來,是要殺你的。”
世間大概只有他能将殺字說得如此溫柔,如此含情脈脈。
江小浪動了動手指,似是想要起來,但手上卻沒有一丁點的力氣,連手指都無法動彈,唯有苦笑,輕輕嘆息一聲。
東方宏笑了笑,道:“你不要害怕。我雖然不舍得殺你,可更不舍得你受罪。”
江小浪免強笑了笑,道:“我不怕。”
東方宏伸出手指,憐惜的摸了摸他的臉,自他的鼻尖,摸到他的雙唇,眷戀的停留在他的唇邊,唇已因幹澡而裂開,唇邊血絲看起來觸目驚心,昔日俊美絕倫的容顏此刻看起來是那麽的憔悴,那麽令人心痛難忍。
東方宏眼中,蘊含着薄霧。
江小浪看着他,他看到東方宏以來,他的眼睛就沒有移開過,看到東方宏,他那憔悴的臉上,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笑容中,有對東方宏的信任。
東方宏望着他,道:“你的命是我的,我絕不允許你再承受任何苦難!”
“我的命是你的,你随時可以不為任何理由取走。”這是他曾經對東方宏的承諾。
所以,東方宏手中的劍雖然就在他的眼前,但他的眼中,沒有絲毫恐懼。
死對他而言并不可怕。
比死更可怕的事情,他都經歷過了,還有什麽可以讓他害怕的?
江小浪聽着東方宏的話,含笑道:“我想喝水。”
東方宏怔了怔。
老東方瞪着他,就像是在看一個怪物,任何人臨死的時候,擔心的是自己能不能逃出升天,能不能活下去,而眼前的人,卻總能說出令人感到意外的事情。
如果不是因為他與東方宏的關系暧昧,嚴重影響着東方家族的聲譽,他真心不讨厭江小浪,甚至還很欣賞他。再也不忍心看下去,扭轉了頭,看向別處。
東方宏在心底嘆口氣,柔聲道:“好,你等會,我去給你弄點水來。喝完了水,不渴了我們再上路。”
東方宏找來水,小心翼翼的喂他喝着,又小心翼翼的把他嘴邊溢出的水跡拭去。
喝了水的江小浪,人顯得精神多了,幹裂的唇看上去也沒那麽可怕。
直到江小浪把臉撇開,用溫柔的聲音問道:“喝夠了麽?”
江小浪輕輕嗯了一聲,眼睛微閉,輕聲道:“抱抱我好麽?”
…
第70節 淩霜的心思--不想當妹妹
“抱抱我,好麽?”江小浪的眸中帶着乞求,含着脈脈情意,望着東方宏。
東方宏的心酸酸澀澀的,一口氣到了咽喉,卻怎麽也吐不出來,堵得他心裏憋得慌,揪得他的心疼得快要裂開似的。
含着淚花,顫抖着手,小心翼翼的把江小浪扶起來,抱在懷中。
江小浪臉上漾起甜密的微笑,用夢呓一般的聲音,動情的道:“就是這樣的感覺。好舒服,好叫人不舍。”
東方宏柔聲道:“我們一起下黃泉,到了地府我們就再也不分開了,我每天都這樣抱着你,好不好?”
江小浪輕輕搖了搖頭,道:“不。人死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我只想好好享受眼前,好好珍惜現在。”
東方宏愣了,道:“難道,你情願這樣受罪?”
江小浪點頭,道:“嗯。在這很好。比起流浪江湖,強多了。”
東方宏搖頭,道:“不,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活受罪。你放心,黃泉道上,你不會孤獨。”
江小浪道:“就算要殺我,也不急于一時。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你等我說完話再動手啊。”
東方宏道:“好。你說,說完了,我們一起上路。”
東方宏用深情的眼神看着他,愛憐的用沒有握劍的手扶着他的身子。另一只手上,卻還緊緊的握着劍。
江小浪虛弱的道:“就算要死,我也要幹幹淨淨的去死。要不然,到了地府,讓母親看到我這化濃的傷口,她要難過的。我已經是大不孝,我不能讓她再傷心難過。你若是真心憐我,就幫我把傷治好了再殺我。”
淩霜趕緊道:“對對對,先治好了傷再說。需要買什麽藥材,需要做些什麽,只管吩咐霜兒。”
江小浪道:“傷口化濃,只是腐肌散的作用。只要把濃頭清除了,消消毒,再上點藥,幾天就沒事了。”
東方宏吃驚的道:“腐肌散!是誰這麽狠毒!”
江小浪道:“幸好你今天來了,不然,再不處理這傷口,任由它腐爛下去,只怕沒幾天,骨頭都能看得見了,到時不用你來殺我,我也撐不下去了。”
東方宏滿身殺氣,道:“告訴我,是誰做的?”
江小浪道:“一個可憐人。算了,反正我也沒死。就饒了她吧。這些年,她也不好過。”
淩霜含淚,道:“你只知道人家可憐,卻不知道世間最可憐的,還是你自己。”
江小浪望着淩霜,道:“你不在小姐身邊伺候,跑到這來做什麽?”
淩霜道:“主人給小姐重新安排了丫頭,把我調到這來伺候你。”
江小浪道:“不要。我不需要任何人伺候。”
東方宏忽然低下頭,将他肩上的濃頭用嘴吸出,即不嫌他髒,也不嫌他臭。
江小浪望着他,即沒有阻止他,也沒有說感激的話。只是安安靜靜的看着他。
老東方道:“不要!”
東方宏瞪着老東方,含悲哀聲說道:“如果你想兒子活着,就不要再管,他己經被囚在這了,這裏整天有人守着,我最多就是找他聊聊天,說說話,我還能怎樣?更何況,他被囚在這裏,我就算與他真做了什麽,外界也不會知道,又豈有丢東方家族臉面之說?還有!古來帝王還有男寵,我就算擁有他,何足為奇?值得如此斬盡殺絕麽?我己別無所求,只求他能舒服點,能活得好點。”
東方宏一口氣說完,已是激動萬分,唇齒顫動,淚從眼眶滑落,滴到江小浪的臉頰,滑到嘴角,潤了江小浪那幹裂的唇。
江小浪伸出舌尖,将那滴淚舔進嘴裏,鹹鹹的滋味,伴着甜意,甜進他的心間。
老東方嘆口氣,扭頭就走。
他實在不想看到那些場景。可憐天下父母心,天下間,為人父母的,哪個希望孩子受苦受累?
哪個父母,不希望兒女過得順心如意的?
只是,他實在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不是錯的,他是否應該狠下心來,殺了江小浪,讓東方宏慢慢去忘記他?
老東方離去後,江小浪望着東方宏,道:“不覺得又髒又臭嗎?”
東方宏柔聲道:“如果這些濃是在我身上,你會不會替我吸走?”
江小浪道:“會。”
東方宏笑道:“我知道你會。”
江小浪閉上嘴,不再說什麽,但他的眼睛,在看向東方宏的時候,卻更顯柔和。
淩霜心酸的別開臉,不忍再看。拿着藥方子出去買藥了。
東方宏将濃頭吸幹淨,再替他把傷口仔仔細細的清洗一遍,用憐惜的語氣問道:“好點了麽?”
江小浪點頭,道:“好多了,那邊有水,你去把口漱洗下。”
東方宏倒了水,漱了口,坐到江小浪跟前,道:“我真沒用。口口聲聲說愛你,可是卻一直保護不了你。”
江小浪道:“我已經很滿足了。真的。”
東方宏道:“但你卻在這密室中活受罪啊。”
江小浪笑了笑,道:“我不覺得是在活受罪。我喜歡這裏。我甚至感激靜公子為我提供這麽一個好地方。你猜這密室上方是哪裏。”
東方宏道:“哪裏?”
江小浪含笑道:“是紫梅軒。我在這能聽到主人的腳步聲。只要我知道主人就在我的上頭,我就覺得很開心。吃再多的苦,也值得了。”
東方宏吃驚的道:“這地方竟然是我們屋子下方的密室!”
江小浪點頭,道:“靜公子在這密室,花了不少心思。”
東方宏苦笑,道:“原來這樣。難怪他對我們的事情了如指掌。這孩子!”
江小浪笑了笑,道:“他的武功平平,但在別的方面,卻極有天賦。主人應該感到欣慰才是。密室中有條秘道,是通往紫梅軒後山的。主人只要仔細搜尋,便能找到機關。那樣,主人來看我,便不需要經過靜公子的卧室了。”
東方宏把他的頭放在自己的腿上,道:“苦了你了。一會霜兒把藥拿來,你喝了藥好好休息,我會在這照顧你的。”
江小浪搖頭,道:“這裏暗無天日,浪子不希望主人常來。一個月來看我一兩次我就行了。”
東方宏道:“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地獄,也會陽不我明媚。”
江小浪含笑看着東方宏,紅着臉,道:“告訴你一個秘密。”
東方宏道:“什麽秘密?”
江小浪道:“你們看我很可憐,可是,我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東方宏道:“給糟蹋成這樣,還算幸福?”
江小浪道:“我失去了自由,但我得到了世間最寶貴的東西。”
東方宏道:“什麽東西?”
江小浪道:“你。”
東方宏瞪着他,道:“又皮癢啦?敢說我是東西!”
江小浪白他一眼,道:“你忍心再打我麽?”
東方宏輕輕捏捏他的鼻子,道:“先記賬。等你傷好了,連本帶利,一起留到秋後算總賬,到時有你受的。”
淩霜把藥煎好,端了進來,看着他們,道:“這是我親自煎的藥。”
東方宏把江小浪扶起來,靠在自己胸膛,一口一口喂江小浪服下。
在東方宏和淩霜的悉心照料下,幾天後,江小浪的傷口己不再化濃,高燒也己退了。
只是軟筋散的作用還沒過,江小浪依然手足無力。
每天東方宏都親自為他帶來飯菜,親自喂他吃東西。
江小浪的胃口并不好,每天吃的比淩霜還少。
東方宏皺眉道:“吃這麽少,營養不夠啊。”
江小浪道:“現在每天吃了就睡,睡了就吃,要是吃多了,準變胖子。浪子不想變胖子。人變胖了就會變醜,變醜了,就會惹人厭。”
東方宏道:“你就算變胖子,也是最好看的胖子。”
淩霜暗想:“只有女人,才會為了心上人,寧願少吃東西,也要保持身才和美貌。看來,他是真的把心思放在主人身上了,曾經他看小姐的眼神,也是這般深情。是什麽令得他有如此大的改變?也只有他們兩個,才敢無視世俗眼光。”
東方宏喂江小浪喝口湯,道:“這湯很清甜,多喝點。等你傷好了,我把你的琴和劍都帶來。沒事彈彈琴或練練劍。平常也可以教教霜兒,萬一我有事沒來的時候,可以讓淩霜陪你練練劍。也不至于太無聊。”
濃頭剔除,傷口漸漸愈合,江小浪已能自己下床活動。
密室內有書廚,琴桌,書桌,飯桌,椅子和一些裝飾的布幔,使得這裏看起來,并不像個囚室,反倒像個布置高雅的居室。江小浪的衣服,是淩霜精心縫制的,在肩膀處,留了個穿過鐵鏈的洞。
在室內,看不到外面的日月輪回,江小浪連問都懶得問在洞內呆了幾天了。他只是困了就睡,醒來就看看書,寫寫字,彈彈琴,練練功,日子過得也逍遙。
淩霜坐在椅子上,一邊替他縫補更多的衣服,以防寒冬,一邊看着專心看書的江小浪,有時候看得癡了,竟望了手上做着的活兒,心想:“能與他一輩子就這樣過下去,其實也是蠻幸福的。外面很多丫環可憐我被派遣到這暗室中來,可是我卻覺得,我比世間許多女人都幸福多了。雖然他心中沒有我,但總算共處一室了。 ”
淩霜放下手中針線,悄悄的伸出手,用手描畫着江小浪臉部輪廓。
她的小動作,又怎能逃過江小浪的注意?美目顧盼,瞄向淩霜,淩霜的小臉刷的紅了,眼睛亂轉,似是想要逃離被捕捉的命運。
江小浪含笑望着她,道:“你在幹嘛?”
淩霜羞紅了臉,小手尴尬的停在空中,見江小浪詢問,趕緊将手藏起來,心虛的道:“我看你作畫,心裏頭羨慕呢,想……想學着畫畫。”
江小浪美目流盼,嘴角輕抿,含着幾分醉人的淺笑, 道:“想學畫畫啊?過來呀。”
雖然沒有喝酒,但淩霜只覺得自己好像醉了一般,輕飄飄的,這昏暗的密室,竟然變得柔和,美麗,溫馨。
她的眼中,含着迷朦醉意,不知不覺間,竟然擡着起腳走了過去。等到她的手被江小浪塞進一支筆時,才意識到自己竟然走了過來,眼前這個她一直敬為天人的俊美少年,與她之間, 竟然近在咫尺,她的心撲通撲通直跳,一雙美目,不知道該看向何處,手足無措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臉色更是漲得通紅,江小浪擔憂的看着她,道:“怎麽了?不舒服麽?”
淩霜紅着臉,咬着唇,搖着頭,越搖她的頭越暈,當江小浪的手碰到她的手時,她的心跳瞬間停止,咕咚一聲,暈了過去。
江小浪怔了怔,替她把了把脈,掐她的人中,把她救醒,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道:“你身體不好就別學了,好好休息。”
淩霜心中恨自己沒出息,竟然這麽輕易就暈了過去,眼中聚起水霧,凝聚着淚珠,沒多久,淚珠越聚越大,終于豆粒般滾落。
江小浪一時手足無措,道:“你怎麽了?”
淩霜含淚道:“我沒病。我真的沒生病,我……我想學畫畫,我想跟你學本事……主人,主人叫我,叫我……我剛才,剛才與你靠那麽近,害羞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竟然像是蚊子在嗡嗡叫一般。幸好江小浪耳力過人,聽了個清楚,怔了半晌,呵呵笑道:“我們是兄妹啊,有什麽好害羞的?”
淩霜咬着牙,道:“可是……我們不是真的兄妹啊。”
江小浪望着她,柔聲道:“什麽不是真的兄妹,從主人把你帶進東方家,你就是我妹妹,這許多年來,我一直拿你當妹妹一樣疼愛,難道你沒感覺到麽?”
淩霜咬着牙,心中有些許失落,喃喃道:“我只是一個妹妹……”
江小浪含笑捏捏她的鼻子,就像以前捏着子韻的鼻子一樣,戲谑的道:“傻丫頭,你比我小,不是妹妹,難道還當姐姐啊。”
淩霜急道:“不,不,霜兒不是這意思。”
江小浪道:“哪,既然不想當我姐姐,那就乖乖的當我妹妹,別再胡思亂想了,坐下,我先教你畫畫的基本功。”
淩霜咬着牙,道:“江大哥,我……”我不想當你的妹妹啊!
江小浪道:“我覺得,你把江字去掉更好,跟子韻一樣,直接喊我哥哥或大哥,好嗎?”
淩霜怔怔的出會神,幽幽的喊了聲:“大哥。”
江小浪笑了笑,道:“乖。哥哥也沒什麽好禮物送給你,只好傾襄相授,把哥哥的技藝都傳給你。”
淩霜在心底嘆口氣,若是別人得他首肯,願意傾襄相授,早樂翻了天,可淩霜的心裏,卻有情愁,只可惜,此情只能藏于心間。
心裏想着事兒,眉心緊緊蹙成一團。
江小浪握着她的手,教她畫了些簡單的花卉,卻見她心不在焉,敲敲她的頭,用責備的語氣說道:“沒用心。”
淩霜吐吐舌頭,小心的把心中情感深深藏起,臉上挂起一抹俏皮的笑容,調皮的眨了眨眼,道:“哥哥好壞,把人家的頭敲疼了,要是打傻了哥哥陪我腦瓜子!”
七七來到密室的時候,看到江小浪正在教淩霜作畫,兩個人言語間卻是快樂嬉笑,分毫沒有囚困牢寵的苦悶與傷感。
密室內油燈雖然不亮,卻可以看到淩霜滿臉的幸福,那眼中,更閃着迷離的光芒。她心裏頭也不知道是恨,還是妒,走進來,冷笑道:“看來,你的愛好真不是普通的廣泛,不管男人還是女人,都喜歡呀,得不到小姐,就動起丫頭的主意來了?”
江小浪擡頭望向七七,眉頭微皺,道:“這話聽起來,怎麽像是在吃味?”
小七惱怒的呸了一聲,道:“我與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我為何要為你那些破事吃味?”
江小浪悠悠然的道:“既然不吃味,那我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與你何幹?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與你關系密切,情同夫妻呢。”
小七咬牙,眼眶中,已有紅暈,恨聲道:“我有兩次機會殺你,就會有第三次,第四次!我若是讓你死得太輕松,那就太對不起你了!”
霜兒跳起來,道:“難道前幾天在他傷口塗腐肌散的人就是你?你真卑鄙!”
小七冷笑道:“是我又怎樣?你咬我?”
霜兒咬着牙,紅着眼,道:“你就算一刀把他殺了,也就一條人命,何苦這樣折磨他?”
小七道:“你問他,欠我什麽了,我要這麽待他。”
霜兒道:“不用問我也知道。他一定殺了你的家人。可是,他……”
江小浪道:“霜兒,別多說。”
淩霜哦了一聲,将嘴閉起,卻嘟着一張嘴,眼含恨意盯着小七,如果眼神能殺人,淩霜的眼神已将小七淩遲了。
江小浪那墨玉般的眼中,卻不見波瀾,看不出是喜還是怒,只是看着七七,道:“你走吧。我不想在這地方聞到血腥。”
小七道:“我問你,嚴家三十多口人命,并不是你想殺的,是吧?是東方宏要你殺的,對不對?”
江小浪笑了笑,道:“你希望我給你什麽答案?若說是主人要我殺的,難道你就能不再恨我麽?”
小七怔了許久,道:“冤有頭,債有主,若真是東方宏叫你殺的,我雖然恨你,可也不致于恨到這般地步。”
江小浪呵呵一笑,道:“傻丫頭,你連自己的眼睛也信不過了麽?或是你也情不自禁的愛上我了?被情愛朦閉了心智?”
小七臉刷的紅了。但卻沒有辯駁。
淩霜嘆口氣,憐憫的看着七七,心裏只想着:“這是一個可憐的孩子。”她又想到了朱珠,悄悄望向江小浪,輕輕咬了咬牙,似是有些問題想要問他。
江小浪美目顧盼,将她們的神情看在眼裏,似笑非笑的道:“千萬不要愛上我。不管是誰愛上我,都不會有好結果。”
小七氣得跳起來,叫道:“你臭美!我不會愛上魔鬼的!你這惡魔,我總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你跪在地上求我饒命。”
江小浪眨眨眼,看着她,看着她那美麗的杏眼中噴出的怒火,看着她不知是因氣還是羞而變得通紅的臉蛋。縱聲朗笑。
她的眼中,已有淚花,江小浪一雙美目注視着她,她的臉竟然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泛起害羞的紅暈,她的聲音,聽起來,更顯無力。顫聲道:“我一直想不明白,當年你既然殺了我的親人,為何要放過我,還要教我武功,我一直以為,你當年一定是不得已才殺人的。而且阿靜也說過,你天性善良,是這樣麽?”
江小浪嘆口氣,搖搖頭,道:“你錯了,我天生就是個殺手,我的血液中天生就含有魔性,從來就沒有人要我殺人,是我自己想殺人。這件事靜公子知道得最清楚。你去問靜公子。如果你還能清楚的記得整件事,你應該知道,我給過他們活命的機會,只是他們放棄了。你的親人們以為我受傷了殺死我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所以,他們出手了。”
小七咬牙,道:“那天,你的傷并沒有外表看起來嚴重,你根本是故意用手抓破傷口,讓傷口的血大量流出是嗎?”
江小浪道:“是靜公子說的?”
小七哼了一聲,道:“你只回答是或不是。”
江小浪淡淡一笑,道:“是。”
小七道:“你故意那麽做,就是誘他們出手。只要他們出手,你就有了堂而皇之的殺人理由?”
江小浪點頭,道:“不錯。那是我第一次殺害無辜的人,難免心虛,若是沒有堂而皇之的理由,我實在下不了手。”
小七恨聲道:“你好卑鄙!”
淩霜忍不住道:“是你們卑鄙吧?如果你們稍稍有點仁慈之心,就不會趁大哥受傷之際動手,如果你們不動手,又怎麽會死在大哥手上?如果當時大哥技藝稍差,冤死的就是我大哥,那誰又該找你們複仇?”
小七咬牙。道:“就算他們當時不出手,只怕也一樣會被殺了。”
江小浪嘆口氣,道:“霜兒說的不錯,如果當時,他們心存仁慈,我終究是不忍心殺他們的。我在給自己一個殺人的借口的同時,也給了他們活命的機會。只要他們放棄殺我,選擇逃跑,就有機會活下去。就算有人被我找到,最少,有機會保住一部分人的命。”
…
第71節 暗室風雲
命運是公平的,當你選擇傷害別人的時候,也許命運已經為你準備了更狠的懲罰。
小七冷笑,道:“別把自己說得那麽無辜!你和你那主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若說殺人,你們殺的人,只怕比嚴家所有人加起來還要多!”
江小浪淡淡一笑,道:“嗯。我這不是受到報應了麽?”
小七吼道:“不!不夠!別說是我,就是所有死在你劍下的亡魂,又有哪個肯甘心的?”
江小浪嘆口氣,道:“如果我技不如人,死的會是我,而不是他們。”
他說的是事實,江湖本就很殘酷。
小七冷笑,望着江小浪雙肩上的鐵鎖,望着江小浪那蒼白的臉色,冷笑一聲,道:“你的雙肩,還是新傷,又被我抹了腐肌散,就算你是神仙,這會只怕也使不上力氣吧?”
江小浪點了點頭,道:“嗯。”
小七眸光閃動,望向淩霜,道:“你的武功, 我見識過,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淩霜驚恐的看着七七,顫聲道:“你,你非殺他不可麽?”
小七冷笑道:“如果你最親的人被他殺了,你殺他麽?”
淩霜咬牙,道:“我不知道。”
江小浪眸光轉動,望向小七,道:“我知道,她會殺我。我還知道,你不是一個人來的。那位左兄,應該就在外頭,是吧?”
小七哼了一聲,道:“你一定想不到,今天是東方莫茹的兒子滿月的時候,你那位主人,這會正忙着招待賓賓客,而你,被鐵鏈鎖住,殺你是最好的時機了。”
江小浪道:“啊。她的孩子已經滿月了。不知不覺間,我已在這呆了好久了了。”
霜兒道:“算算日子,是滿月了,你剛進來沒多久,茹兒小姐就生了。”
江小浪默然。
霜兒擔心的看着他,心痛的道:“我怕你傷心,不敢跟你說起。”
江小浪凄然一笑,望向密室口,道:“既然來了,為什麽不進來?”
左殘從密道走過來,看着江小浪。
江小浪望着左殘,笑了笑,道:“左兄別來無恙。”
左殘吃驚的看着他,他實在沒辦把眼前俊美過人,五官輪廓柔和,貌美如婦的江小浪,跟昔日落魄街頭,邋遢不堪的流浪漢聯系到一起,吃驚的道:“你,果真是那落魄街頭的流浪漢?朱家的旺財?”
江小浪點頭,道:“是。當初,還喝了你幾壺美酒。霜兒,去幫我拿幾壺酒來招待客人。”
淩霜哦了一聲,走到一個櫃子,将櫃門打開,可惜,櫃子裏空空如也。淩霜苦着臉,道:“江大哥,主人限制你喝酒,不讓你喝醉,每天只送來一小壺酒。櫃子中沒有藏酒啊。”
江小浪笑了笑,道:“櫃中無酒,去買啊。城東五味居的桂花酒味道不錯。你去那買來,記得多買些藏起來,饞的時候才有的喝。”
淩霜看着七七,咬牙,道:“萬一,她要是對你不利……”
江小浪含笑道:“左大哥是正人君子,不會趁人之危的。你放心好了。”
淩霜想了想,思忖道:“江大哥琵琶骨處畢竟被鎖了鏈子,這會功力還未恢複。我學藝未精,若是七姑娘和左少俠當真為難他,我也幫不上手。不如悄悄出去,告訴主人。”
想到這,走向秘道外。七七把劍一橫,攔住淩霜,冷笑道:“你想去找東方宏?”
淩霜道:“霜兒只是想替大哥買來桂花酒。款待客人。”
七七譏笑,道:“江小浪琵琶骨穿鎖,又被我用腐肌散折騰一陣子,就算恢複得快,個把月左右的時間,只怕也是不夠的,更何況,當初老太爺下藥,我還特地偷了藥,加重了藥量,沒有一年半載,他是別想康複的。他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