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家家雨(12)
次日一早, 孫施惠算是醒的早的了。自己一發鬧鐘,秘書一通電話,孫津明不放心也來了一通。
“你哪天遲到一回, 我絕對要在公司樓下點上二十個二踢腳。”孫施惠說着,一下子躍起身,卻忘記有人枕在他手臂上,霍拉一下, 把汪鹽帶歪在他的枕頭上。
軟綿的人成一個三十度的銳角, 歪在床上。
孫施惠的通話還在繼續,汪鹽嗚咽兩聲,是困意, 也是疼,“壓着我頭發了。”
“是你壓着我的手。”孫施惠朝她糾正。
電話那頭的孫津明, “行了,這一大早的。我要不是怕你誤了正事,真不高興給你打電話。”
某人莫名的心情大好,也不要津明派車子來接了,他說自己開車過去。
和開發商、趙寅軒那頭敲的時間是上午十點,但幾廂約好一起吃早飯。
“我聽說鹽鹽過敏了,好些了沒?”孫津明明明只是問候。
有人乖張,“你聽誰說的?”
“誰說的都不影響我問你太太好些了沒。”
“哦,好些了。夜裏已經消了很多了。”
孫津明唔一聲, 催他動身的口吻, “春宵過去了, 天亮了, 該幹活了。”
孫施惠罵也只是輕巧, 草草挂了電話。掀被下床, 回頭看汪鹽的時候,她不知道什麽時候醒的,睜着個惺忪的眼睛,長發一簇散在白色的枕頭上,看着天花板出神。
“想什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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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鹽?”說着,他人便傾身過來了。
“想昨天停手的工作,”床上的人趕忙答複他,也擡手格住他的臉,摸到促狹的笑意和微微的胡茬,“今天再不去,姚婧要來抓人了。”汪鹽說着,一點不貪睡,囫囵地起來,攏攏頭發,就要去洗漱的樣子。
她才下床來,就看到那只藍色鯊魚被扔在地上。
夜裏她明明把它放在中間的。
他們昨天回門沒帶多少換洗衣服,各自一套,孫施惠多帶了套要換的正裝。
外面,汪家老兩口已經起來了,汪敏行這兩天因着姑娘結婚才請了一天假,待會也要去學校了。昨晚施惠說一早就要出城,老兩口也就不耽擱他正事了。陳茵要老汪去買了些幹絲、包子,加上家裏準備的一些茶食果子,簡少地在家裏用個早茶。
陳茵要施惠趕緊洗漱,趁熱吃兩口再走。
孫施惠一大早一臉:啊……這。
他上學起就養成了吃早午餐的習慣。一早起來,得先忙清醒了,肚子餓了再吃東西。
應酬吃早茶那些,更是三心二意對付兩口。
這一大早,滿滿當當的飽腹幹糧,有人就差把“愁”字貼腦門上了。
家裏就一個衛生間,說話間,汪鹽先去了。卻不是她先來先得的洗漱,而是拿了自己的東西,準備去廚房水龍頭那裏接水。
她把洗手臺盆讓給了着急出門的人用。
孫施惠一個闊步邁進來,反手就鎖了門。
汪鹽:“你幹嘛呀!”
“你媽應該不會真的要我吃了再出門吧。”某人攔着她,兩個人擠在一個臺盆處刷牙。
汪鹽怎麽會不知道他的那些德性和習慣,卻故意裝傻,“你多少也得吃點啊,看在你老師辛辛苦苦起早去買的份上。”
“救命,吃不下。”孫施惠一邊刷牙,一邊橫眉毛豎眼睛的,望着汪鹽,“能不能不吃?”
汪鹽把嘴裏的泡沫吐到臺盆池子裏,面上并不松口,“随你便吧。”
直到汪鹽把牙刷擱進漱口杯裏洗刷幹淨,再擡頭,偏頭瞥身邊人,他都沒開口。
像思量也像不滿意。
他撐在臺盆上的左手,無名指上端正帶着婚戒,手背上鮮明的青筋。汪鹽要出去,他順手提溜出她一張洗臉巾。
熱水開到最大,不一會兒,冷玻璃上就全是霧氣。
汪鹽洗漱完,連水乳都沒有抹,媽媽看她臉上的是消掉了,依舊要她警惕忌口,問着她,“你也坐下來吃點?”
汪鹽幫着爸爸倒打包回來的幹絲料包,白糖和生抽燒融勾芡的湯汁,甜膩地挂手指。
孫施惠這時從衛生間裏出來,洗漱停當,一臉受用地看着這一桌的早飯。
汪鹽看他一眼,某人也未覺。
汪敏行那頭要施惠去冰箱拿什麽綠盒子的新龍井茶,說昨天舅舅帶過來的,“你嘗嘗。”
有人更是騎虎難下。這個檔口,他着實難提先走的話。
汪鹽坐他邊上,看到他短發臨時抓出的利索定型,也能聞到須後水和定型膠的香氣。
晾過一成的熱水去沖茶葉,桌上立刻就有了芬芳。汪鹽吃一顆那幹絲湯汁上的花生米,扮作無心地問,“車子來了嗎?”
終究她還是沒忍心,替他解圍了。
父母一致看她,汪鹽說,“他約了開發商和合作的客戶一起吃早茶的。”
泡茶分杯的孫施惠倒不急了,“不要緊,我晚點就晚點吧。”說着,把手裏蓋碗頭道出色的茶倒一杯給汪鹽,說這出色,味道輕一些。
陳茵不大懂施惠生意那些頭頭道道,以為他說不要緊,就一心想成全了這早上一家四口的早飯。
汪鹽接過品茗茶,只放在唇上抿了抿,沒有喝。再去瞥孫施惠的時候,他輕而易舉地捕捉她的目光,當着她父母的面,捉弄她,“好甜。”
他在用筷子搛幹絲吃,唇上沾着那糖料的汁,“我是說這幹絲的澆頭。”
夜裏,汪鹽喝那口渡進來的茶,急急咽了兩口。
孫施惠也急急把杯子磕回床頭櫃上去。
去而複返的吻,再落下來,汪鹽滿手都埋在孫施惠的濕發裏。
她越不肯他怎麽樣,有人酒興上來,瘋魔得不行。
“讓我看一下。”
汪鹽不輕不重地手刮了下他的臉,像打卻很小兒科。孫施惠貼着她的手,生意人的秉性,這一項裏,他只有一個訴求,很明确。
“汪鹽,我又不會把你怎麽樣。我只想看看你好不好,好不好?”他連貫着這麽說,直接把被子裏的人攪糊塗了。
直到那層被子被揭開,汪鹽掩耳盜鈴地閉着眼,拿雙手蒙着自己。
小時候,鄉下停電點蠟燭,汪鹽總愛去拿手攏火苗玩。偶爾被燙到,手心裏都是黑的。
她記得那絲絲灼熱的觸覺。
孫施惠不時在她感官裏說了什麽,他揭她蒙自己的手,“前面比後面還嚴重。”
汪鹽本能地呸了他一聲。
有人被呸了一臉,卻性情大好,起身要去拿藥膏來,汪鹽滿不在乎地說,“我自己塗過了。”
“哦。”
無聲裏,他撐手再問她,“癢嗎?”
汪鹽不作聲。
他也不着急問她要嘴裏的答案,下一秒,他俯首來,汪鹽才要別開臉,終歸她還不了解他,也高看了某人的品格。
這個家夥,他低頭俯首,卻是去了她心房處。
汪鹽一時間只覺得心被燙了下,也被啄掉了口,融融間,她缺失的那一處,已經灘化了。
密密麻麻的熱意,從心房到頭目裏去。
她本能地掩住了嘴,不敢鬧出什麽動靜,可是口裏還是壓低聲音罵他,“孫施惠,你無恥。”
被點名讨伐的人,靜靜地出着氣,良久,才厚顏無恥接汪鹽的話,“藥膏還是什麽?甜的。”
汪鹽揪住那頭藍色鯊魚就朝他頭上掄過去。
某人幹脆枕着鯊魚睡覺的架勢,也勸汪鹽,身子還沒好,不要動氣。
躺下的時候,汪鹽才不肯他枕鯊魚,把它擱在中間,楚河漢界。
汪敏行只當臭小子今天賞光了,茶和幹絲都吃到,老汪再要他嘗嘗那姜絲,“我和你爺爺那會兒,每次去喝茶,一人都得一盤。”
“您饒了我吧,我吃這麽多姜,和人家談事,火辣辣的。”
半盞茶喝到位,汪鹽再次催孫施惠動身,也跟父母解釋,出城還得不到一個小時。
陳茵也就算意思到了,禮盡到了。
抓緊去盛鍋裏的蜜棗茶。
說其他的都能減免,這棗茶不行。
一人一碗端過來,囑咐鹽鹽也得吃掉。
孫施惠話家常般地,只當不曉得這個禮數,朝師母說,他們頭一晚,都沒一起吃呀。也沒人提醒我們。
陳茵聽到這話,更是氣他們不作興。怨怪現在的年輕人,真的一點禮數都不講究。
汪鹽只差罵有人小心眼且直球報複。
他們當着父母的面,真的各自碗裏六個蜜棗吃得幹幹淨淨。
孫施惠丢開手裏的湯匙,抓緊回房換衣服,又問老師,要不要順路送他一程?
汪敏行讓他去忙他的,我自己去學校比你車送方便多了。
那一頭,孫施惠進了房,卻在行李箱裏找不到他要換的衣服,探頭出來問汪鹽,“你放哪裏了?”
“挂在櫃子裏。那樣的防塵袋能窩在行李箱裏一夜嗎?”他還只當在家裏呢,萬事都有人給他打理熨帖好了。
陳茵聞言朝汪鹽訓斥,“好好說話。哪怕是當着我們的面,夫妻倆都不能把私下相處的任性露給外人看。”
汪鹽聽媽媽唠叨,又聽裏頭一時沒動靜,生怕他不清楚哪裏,還在沒頭蒼蠅地找。
她回自己房裏,忘記敲門了,裏頭的人正在把襯衫掖到褲腰裏去,也單手拾他的腰帶,往腰扣上穿。
孫施惠旁若無人地穿戴他的衣服,沒一會兒,一身正裝就上了身。領帶提在手上,他關心門口的人,“你今天別去公司了,正經休你的婚假,不行還有病假補呢。姚女士說什麽,我找她去!”
汪鹽警告他,“你不要動不動就給姚婧說什麽啊。”
“我說什麽,我說的都是我正經能說的。”
總之汪鹽就是不許,“你很愛和我的女上司來往嗎?”
孫施惠聞言,面上一展顏,“嗯?怎麽聽起來酸酸的。”
汪鹽才不理他,催他快些走吧。
孫施惠踱步過來,把手裏的領帶遞給她,門沒關,二人說話就在門口。汪鹽才要說什麽,他搶白了,“別說你不會。我都看見了。”
“你看見什麽了?”
“看見你給你爸系的。”某人把早春新款的一條灰絲領帶交到汪鹽手裏。
汪鹽愣了會兒,孫施惠幹脆牽她的手來攀附他的脖頸。
催她,“我趕時間。”
汪鹽這才從善如流,她三兩下就給他翻手成結,往他領口最上端推的時候,孫施惠不禁被她抽去一口氣般地緊迫。
“怎麽,你們茶歇品牌,也要上崗培訓這些,汪副理熟手得很呀。”
“上崗不培訓這些,汪老師周一升旗儀式要。”汪鹽沒所謂地提了一嘴,說他們高中畢業後,學校升星需求,之後每逢周一升旗儀式,教職工都得穿正裝出席的。
爸爸不會系領帶,媽媽又笨手笨腳地學不利索。汪鹽這才看不下去,學會了給老汪打領帶。
孫施惠:“……”
汪鹽替他端正系好,看他還遲遲不走的樣子,“你遲到了。施惠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