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Part.6
順着蜿蜒的山道一路攀岩,常櫻抿着小嘴仰着頭跟随阿瑄。
“喏。”阿瑄用力拔下一顆草藥,丢給常櫻,常櫻忙接住,小心放到竹簍裏面。數數竹簍裏不算少的草藥,常櫻仰頭問道:“莊主,師父的傷很重嗎,怎麽需要這麽多草藥?”
阿瑄擺手:“說了幾萬遍不要喊我莊主了。”看看快要漫出來的竹簍,“唔,那就先這樣吧,這路不平,你小心點走。”
速度已經很慢了,常櫻乖巧跟在後面,應了聲輕輕地“诶。”,不必詢問為何這樣做。
饒是速度再慢,到達漢紫的茅草房的時候,躺在地上的人還是沒醒。常櫻小心拍拍墊着酒劍仁的布,研磨了草藥細細抹在他的傷口處。
阿瑄看看躺在搖搖欲墜的房頂的若無其事的某人,抽抽嘴角,命令常櫻:“把酒劍仁前輩帶到房間裏面去躺着。”
“可是……”常櫻遲疑而飛快瞥了屋頂一眼,諾諾不敢應下。
好歹也是親哥哥,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居然任由他倒在地上,還是在常櫻苦苦哀求半天後才肯同意扯快破布出來,讓酒劍仁躺在上面休息,忒過分了!阿瑄看不慣,吩咐常櫻:“快點啊,難道你也忍心你師父躺在地上被蟲子咬不是?”
罪名太大,常櫻不敢承受,忙手忙腳亂架起酒劍仁往房間裏面送。
漢紫叼着一根草,鼻子裏面噴氣,哂笑:“裝什麽死人?誰吃你這一套啊?就是你真死了,也休想知道那個人的下落。”
“暈闕”過去的酒劍仁立刻跳腳而起:“你的意思是怎麽也不肯了?”
“呵。”漢紫短促一笑,平躺在屋頂,阖眼小憩。
這意思自然就是不肯了。
阿瑄忍不住戳戳氣急敗壞的酒劍仁:“那個……師叔啊,你的頭還在流血呢,先包紮起來再說吧。”
酒劍仁睨眼阿瑄,咬咬牙,竟然伸手将阿瑄擄來,扼着她的脖頸喝道:“再不說,就休想要你徒弟的命!”常櫻吓得尖叫:“師父,你萬萬不可如此對待莊主呀!”
“莊主?”酒劍仁輕蔑笑道,“我不點頭,誰敢認她?!常櫻,你退後,不要插手此事。”令罷,再次對着上面的漢紫道:“我也不求你回去當莊主,只是那個人的下落,我必須知道!”
Advertisement
酒劍仁掐着阿瑄的手用力極大,不一會阿瑄便劇烈咳嗽起來,小臉漸漸煞白。
漢紫猶自巋然不動,似笑非笑道:“原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酒劍仁酒大俠,便是如此一個以挾持弱女子為榮的缺德小人,不知這件事傳出去,又有沒有人對你指手畫腳,你又會不會贻笑大方?”
酒劍仁的力道不變,但是雙眸慢慢充斥血液,猙獰恐怖,話語中多了一絲哽咽,阿瑄依稀感到有什麽冰涼的液體滴落在自己的臉上:“十五年了啊!我們……已經十五年不曾見面!早先是我不對,負了她。可是她躲了我十五年,還不夠麽?還要躲多少個十五年去?”
“十五年?”漢紫嗤笑,“躲你?你未免高看了自己去!你是什麽東西,也配躲?酒劍仁,你記住,你做的那些事,多少個十五年過去,都不會磨平的!不但現在我不會告訴你她的消息,以後也不會,永遠都不會。”
“你放肆!我是你親哥哥!”酒劍仁勃然大怒,不由加重手中力量,阿瑄頓時呼吸一滞,淚水從眼裏奔騰而出,拼死力氣也只能從掐得變形的嗓子眼中擠出一絲求救聲,字句都不連貫。
酒劍仁似乎這才想到手中還有這樣一個籌碼,舉着完全喘不過氣的阿瑄道:“再不說,我就掐死她!別以為我不知道,她其實就是你們兩個人生的孩子,對吧?說什麽我負她,不過是你們這一對狗男女背地私奔多年!說不說,說不說!”
漢紫這才慢悠悠睜開眼睛,瞳孔裏倒映着阿瑄窒息得幾近扭曲的臉龐,心絞痛起來,長長嘆息:“這就是你口口聲聲的愛?今日你若殺了她,那人更是永生永世不會見你。你以為阿瑄的武功怎樣得來?這些年,不止你沒忘。阿瑄不是她的孩子,更不是我的孩子,你若因此傷及無辜……”
嘆息聲帶着深沉的絕望和心痛,酒劍仁茫然松開手,剛烈如他,終于壓抑不住,淚如泉湧。你說愛情多麽傷,未來多遙遠,怎麽天亮之後,我們的誓言全然不見?我們都年輕過,放縱過,任性過,可是那時年少,以為歲月長久,以為人恒遙遠,哪知成長是一夕之間,改變是一夕之間。相隔多年,再也不見,再也不愛,難道這也是你所執念的一切?
阿瑄猛地吸了幾口氣,紅潤也漸漸充盈在臉上。哪知身邊的常櫻突然操起木棒奔跑過來,一棒打在酒劍仁的後腦勺上去。酒劍仁晃動幾下,轟然倒地,這下——真暈倒了。
“诶?你怎麽打暈他了?”阿瑄疑問。
常櫻燙手山芋一般扔掉木棍:“我……我怕你……”
怕我被酒劍仁勒死了?傻丫頭,剛剛已經說得清楚,現在我已經不是莊主之位了呀!阿瑄搖搖頭:“你趕緊把他送回去吧,我也要辦事去了,不必……再回來了。”
這話聽着像是永訣別,常櫻撲通一聲跪下:“莊……小姐,奴婢只認一個主子。之前就承諾過,這輩子都跟着主子了,你……你不能……請你留下我!奴婢會學着做飯,會學着編更好看的辮子,會做很多事情!”
阿瑄很早就從其他丫鬟那裏得知常櫻的身世,幼年喪父,母親改嫁,繼父嫌棄她女兒之身,屢屢要趕出門去。她母親死攔活攔,才保住常櫻,可卻要淪落到下人地位,掃地洗衣,飽受欺悔。長大一點,現出亮麗姿色來,遭繼父垂涎,幾次三番暗示,常櫻畏懼,又不願屈服,一個方才八歲的小姑娘,連發育都未完全,就整天飽受威脅,以淚洗面。是酒莊二少救的她,領到酒莊當丫鬟,挖掘出她的長處,甚至懇請了酒劍仁收她為徒,教她防身之術。從此這才安定下來,奈何酒劍德身體孱弱,不久長辭于世,這世間她便再無親人。直到遇到阿瑄,有了可以傾吐伺候的人,她才感覺到人生的意義,許之不離不棄。只是……她到底不應該随自己這樣漂泊,她完全可以繼續過安穩生活。
阿瑄憐惜她如自己,推己及人,完全理解她的心情,于是嘆息着同意了:“……只是,以後你我姐妹相待,不得尊我為主子。”
常櫻犟道:“主子便是主子,一日為主,終身為主,這一點奴婢不依。”
“喂!”阿瑄欲反駁。聽到漢紫懶洋洋應答:“主子便是主子呗,有什麽不能應下的,各人有各人的緣法。”
阿瑄怒目瞪去,漢紫視若罔聞,命令常櫻:“把你師父拖出去,自然有人撿走,然後做飯去,餓死我了。”
常櫻唯唯諾諾應了,拖酒劍仁時一臉慘烈,不敢直視。
一行人吃罷飯,漢紫這才認真對阿瑄說:“為師知道你意已決,也不攔着你。不過你追過去,找到那個丫鬟後,接下來怎麽辦?你以為她會告訴你幕後之人是何意圖,為何這樣做嗎?”
“你……怎麽知道我要去找碧月?”阿瑄歪歪頭,繼而一拍額頭,“是了,你查到的線索比我多。”
“呵,自然。”漢紫似笑非笑,“這次回安城,為師也給你下一個任務,完成了,你就知道所有原因了。”
“師父……”阿瑄疑惑,“你是不是已經什麽都知道了?”
漢紫眯着狹長鳳眼:“為師只負責幫你找線索,要知道這些事做什麽,跟為師又沒有什麽關系。”
“……哦。什麽任務?”
漢紫目光一凜,面容嚴肅:“刺殺林府府主——林行雲!”
——◇——◇——
眉安橋下面,依舊是淙淙流水,清清泠泠悠然飄過。不若南城,有漁家姑娘在漁船上面,一面撐蒿,一面歌唱。清亮高昂的歌聲飄揚在南城上空。
再往前走,不出一刻鐘頭,就能看到一個陳舊的八角涼亭,煮沸的滾水燙開蜷縮的茶葉,游蕩出馥郁香味。再往前走,片刻就能看見一個半鬓白發的婦女靈活擀面,行雲流水在鐵爐裏面貼上燒餅,或者肉餡,或者無餡,但總能引來一群饞嘴之人。再往前走……就是曾經的邵記糖果鋪子,不再有忙碌着的身影,不再有獨特的大嗓門飄揚,不再有兩個可愛的小團子……或許已經破敗,更或者已經被倒賣出去,住了新的人家。
阿瑄踟蹰在眉安橋畔,遲遲挪不開腳步。
龍爺爺曾經講過一個成語——近鄉情怯。放在此刻的自己身上,簡直再貼切不過。
心是虛的,步是浮的,踉跄了幾步,也不過是上了兩級臺階,就扶住粗糙的石欄杆,無法前進。
常櫻體恤:“小姐,我們先去尋個客棧住下吧,這一路跋涉,你也辛苦了。”
阿瑄無力轉身,幾乎是扶着常櫻的胳膊,亡命一般落荒而逃。很快走進了喧鬧的銅雀大街,人群依舊熙攘,甚至許多鋪子的老板都沒有換人,幾年不見,不過就是他們額前的皺褶鬓間的白發增添了一些,其他所有的事物、場景,都好似夢中徘徊過千萬遍的似曾相識。
看見他們笑吟吟的友好招呼,阿瑄突然想起曾經在這裏受到過的一切屈辱和奚落,恍如隔世。
突地,嘈雜聲近身,夾着調笑和猥瑣——“哎呀,這是哪家的姑娘,跟爺一塊回去玩玩,可好啊?”
阿瑄徐徐轉身,只見一人站在常櫻身側,垂涎三尺道。
她不由心生好笑,一切的恍惚在此刻終結。看來,她是真正的回到了安城,這裏是安城,她沒有走錯。那個人……正是多年前欺悔自己,然後被押到衙門關了一天的榮朱貴!
作者有話要說:剛剛從食堂殺出來,身心俱疲啊。
本來下課了專門坐了校車一路殺到食堂,沒想到到食堂的時候裏面已經是人山人海了……
新學妹紙們實在是剽悍至極,都說了學長全都送給你們,只要讓學姐排在前面了有木有昂!!!
現在我只能可憐兮兮捧着一碗清水粥喝,下午還滿課,傷不起。淚目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