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幹得好啊!新樂!
曹錄用眼神鼓勵“顏楚音”。
他卻不知道, 沈昱已經決計要撤退了。
就見沈昱忽然從懷中掏出那封不久前剛被他收起來的情信,鄭重地遞給湯子寧:“喬裝加入香蓮社這事,我自問對沈昱盡心盡力, 但到底隐瞞了你。你是一個好社長,是值得信任的。我不該懷疑你, 在此向你道歉。如今我的身份已經暴露,礙于我和沈昱有私交, 這封可視作為證據的情信, 我就不留了。還請社長拿着這封信去報官吧!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千萬不要放過幕後黑手。”
頓了頓,他又說:“我相信香蓮社和我一樣, 都會為沈昱盡心盡力。”
湯子寧頗有些受寵若驚地雙手接過信紙。
新樂侯這是什麽意思?他在向在場的所有人表明, 我和香蓮社都順利通過他的考驗了, 是嗎?他相信我創辦香蓮社真的毫無私心, 只是想帶領更多人追随沈昱而已;他相信香蓮社的每位成員都沒有壞心, 只是真心仰慕沈昱而已。
新樂侯竟然把如此重要的證據交給了我!
不知道別人心裏是怎麽想的, 反正湯子寧被深深地感動了。
而沈昱交出情信後, 再沒有看對岸的六公主一眼, 趕緊帶着小夥伴們離開了。他擔心再留下去,還會惹出更大的亂子, 到時候真沒法對顏楚音交代了!
沈昱走得匆忙。遠離人群後,婓鶴說:“你們去馬車上等我, 我離開下。”前面他堂姐站在對岸一直給他使眼色,顯然是有話要說。他要去找一下堂姐。
沈昱帶着曹錄和蔣陞先上了馬車。
曹錄問:“怎麽就把情信交出去了?雖然湯社長确實可靠……”
“趁機刷一波名聲而已。”沈昱解釋說。
雖然他盡力幫顏楚音圓了回來, 喬裝加入香蓮社變成了忠義之舉。但不管怎麽說, “喬裝”這個事情本身就顯得不那麽君子。沈昱先向湯子寧道歉, 又給出情信表明信任, 就把顏楚音的行為徹底洗白了。他确實就是性情中人啊,因為不信任你,于是喬裝加入;等了解後發現你是值得信任的,于是連最重要的證據都舍得交給你保管。雖非君子,卻也可愛,顯得顏楚音這個人尤為坦蕩。
曹錄似懂非懂,大笑道:“咱們這次真是出盡風頭了!哈哈哈,那麽多人都沒有看出情信中的漏洞,只有新樂看了出來……沈昱真得好好謝謝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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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為你是瞎編的,就是那段大張小張的書寫差異什麽的,是為了炸一炸幕後黑手。但我看他們臉上的神色,好像都覺得你說得有道理。”蔣陞感慨道,“看來你說的都是真的了。你對沈昱真是……真是情深義重啊!佩服!”
沈昱:“!!!”
別說!求你了!快把這番話給我咽回去!
決不能叫顏楚音聽見!
曹錄根本讀不懂沈昱心聲,點頭贊同蔣陞的話:“我可以作證!新樂原本最不耐去研讀什麽書法作品了,不知不覺竟然對沈昱了解到了這種程度……我都吓住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們臨摹了很多沈昱的字?哎,簡直都不像你了。”
曹錄忽然想到了什麽,故作神秘地說:“新樂,我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沈昱似乎有些虛弱。
“如果我和沈昱同時掉水裏,你先救誰?”曹錄捧着一張圓臉問。
沈昱:“……”
沈昱反問道:“如果我和光祿寺的燒餅、城南柳樹下的酸梅湯、城外的劉氏燒雞、賽江南的一魚三吃、馮家酒樓的大肘子等同時掉水裏,你先救誰?”
曹錄:“……”
曹錄一陣心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才讨好似的說:“先救你先救你!”
“那我也先救你。”沈昱相當沒誠意地說。
蔣陞攥緊了自己腰間的酒葫蘆。還好,這個寶貝就算掉水裏了,也會浮在水面上,不需要他去做什麽兩難的選擇。他看看曹錄,又看看沈昱,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曹錄和沈昱本就是在開玩笑,蔣陞這麽一笑,把他倆也逗笑了。
這時,離開了一小會兒的婓鶴鑽進馬車,表情有些嚴肅。
沈昱敏銳地注意到了什麽,收了臉上的笑容,遞了一個詢問的眼神過去。
婓鶴嘆道:“太險了,沈昱差點白撿一媳婦。”
婓鶴的堂姐匆匆見了堂弟一面,只為了給他傳達一個重要的信息。
之前她們女眷坐在一處時,六公主自诩聰明地想要逼“荷包的主人”主動站出來,婓堂姐當時便注意到有一人神色緊張,似乎有些意動。但很快又有消息傳過去,說情信不是沈昱寫的,婓堂姐親眼見到那人驚得扯破了手中的帕子。
“什麽意思?難不成荷包是她的?她在陷害沈昱?”曹錄追問道。
婓鶴搖搖頭:“我傾向于……荷包不是她的,但她大概知道活動中會發生什麽,一開始說情信是沈昱寫的,她那時十有八/九是想站出來冒領了荷包,拼着名聲不要,好借此嫁給沈昱。幸好新樂反應快,沒等她站出來,趁着她猶豫不決時就揭露了情信和沈昱無關。她肯定後怕!如果等她認了荷包後,才揭露說情信不是沈昱寫的,她的名聲壞了也是白壞,估計只能被送到家廟去……”
饒是沈昱性情穩重、處世不驚,聽了婓鶴的話後,也難免驚出一身冷汗。
幕後之人的手段太髒了!整個事情連起來看,幕後之人先在太學傳出流言說沈昱放堂後急着去與佳人相會,雖然這個流言才剛冒出來,還沒怎麽引起大家的注意。但如果沈昱今日被算計成功,流言便成了他持身不正的一種佐證。
幕後之人特意選在東留園設局,局中只有一群年輕的男男女女女。這些人的眼力不比那些經驗豐富的老大人,幾乎看不出情信上的字和沈昱的字有什麽差別。就算現場有湯子寧這樣的無論如何都願意相信沈昱的人在,他們可能會提出把情信保管起來,送到京城去請擅長書法的老大人鑒別,這時女眷中突然出現一人主動站出來承認說她确實和沈昱有私情,只怕大多數人都要動搖了。
女子的閨譽是何等寶貴!
在場的又都是貴女,不是什麽落魄戶的女兒,肯定不會用閨譽來污蔑人。
所以,只要有女眷站出來,整個事情對于沈昱來說便應了那句俗語——黃泥掉/褲/裆,不是屎也是屎了。哪怕事後再去補救,請老大人站出來說信不是沈昱寫的,也會有人嘀咕這個老大人是不是受了丞相的暗示,故意說些瞎話呢?
幕後之人幾乎把什麽都算計到了!
只唯獨沒算到沈昱能和顏楚音交換身體!
沈昱親自出現在東留園,作為當事人,他當然知道自己寫過什麽、沒寫過什麽。他苦練書法多年,當然知道自己筆跡中的細節。他更知道自己的避諱。
有了本人在場,所有算計随之落空!
沈昱下意識按住心髒,感受着它在胸腔中有力的跳動。
這是顏楚音的心。
“我一直知道我想要走的那條路,是我祖父正在走的路,它并不平坦,充滿了陰謀和算計。但我始終相信我将憑借實力破除一切障礙。”沈昱按住心髒無聲地說,就好像是在和顏楚音對話。萬萬沒想到,幫他破除障礙的竟然不是實力,而是幸運——一種不可思議的幸運。沈昱捂住心髒認真地說了聲謝謝。
婓鶴從他堂姐那裏收獲了不少消息。随着他的講述,蔣陞和曹錄都替沈昱感到後怕。曹錄對“顏楚音”說:“你這回真是幫了沈昱大忙了!他不給你立個功德碑,把你高高供起來,真說不過去!也不知道是誰在算計沈昱,這麽狠!”
沈昱:“……”
雖然我确實發自內心感激顏楚音,但高高供起來什麽鬼?
他吃飯我幫忙遞筷子嗎?他喝茶我幫忙倒水嗎?
咦,好像也可以。
不就是遞遞筷子、倒倒水嗎,我也不是不能做。等會兒還得向顏楚音道歉呢,要是遞筷子和倒水還不能叫他出了氣,我還可以幫他剝桔子、挑魚刺……
沈昱在心裏展開了“關于如何進行深刻道歉”自我培訓工作。
馬車進城後,沈昱直接吩咐車夫去道觀。
“去道觀做什麽?”婓鶴有些不解,“替沈昱求個平安符嗎?”
“沈昱在道觀,我們直接去見他。”沈昱說。
婓鶴朝蔣陞看去,這兩天和沈昱見面時,他有說過休沐日去道觀嗎?蔣陞搖搖頭,沒說過,至少沒當着我們的面說過。婓鶴懂了,所以沈昱和新樂背着我們還有更深入的接觸!蔣陞眯起眼睛,這不明擺着麽,咱們裝不知道好了。
婓鶴和蔣陞迅速達成了一致。
到了道觀,婓鶴和蔣陞很有默契地把曹錄拉走了,給沈昱和顏楚音留了單獨相處的空間。正好道觀附近有個馄饨攤,聞着就很香,他們仨吃馄饨去了。
道觀不大,沈昱找了小道童幫忙通報,顏楚音很快就從屋裏跑了出來。
“你來啦!”顏楚音沖着沈昱笑。我今天幫你完美撐住了場子,快感謝我!
沈昱讀懂了顏楚音話中未盡的意思,立時緊張了起來。顏楚音辛辛苦苦幫他撐場子的時候,他卻壞了顏楚音的事!懷着早死早超生的念頭,沈昱把顏楚音拉到角落,壓低聲音:“抱歉,我今天得罪了六公主,還暴露了你在香……”
“什麽?”顏楚音眼中露出了驚喜,“怎麽得罪的?”
沈昱:“???”
“我在很多人面前落了她的面子。”沈昱試探着說。
“怎麽落的?快仔細說說!”顏楚音越發興致勃勃。
沈昱立刻就懂了。他忽然就知道自己要如何自救了。
對不住了,六公主!
沈昱嘆了一口氣,很有技巧地說:“這事說來話長了,今日你雖然認真做了喬裝,但還是被六公主認了出來,被她當場叫破,我當時心裏氣不過……”
顏楚音一臉緊張地抓住沈昱的胳膊:“你先告訴我,咱們沒吃虧吧?”
本侯可是半點虧都不能吃的!尤其不能吃六公主那些人的虧!
“那肯定沒有!雖然你喬裝加入香蓮社這件事,我沒能幫你瞞住,但在六公主面前,咱們絕對沒有吃虧。哎,暴露身份這事,其實也怪我,今日……”
沈昱将整件事講了一遍。他沒撒謊,幾乎是照着事實說的。講到他本可以功臣身退了,結果六公主忽然冒出來說“你是喬裝的,肯定是你害了沈昱,幸而曹小兄弟揭露了你,本宮要重重賞賜他”,顏楚音哈哈大笑:“她好蠢啊……”
笑着笑着,顏楚音停了下來,心虛地說:“那個……是不是不該笑話姑娘家蠢?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吧……她從小到大壞了我不少的事,所以我……”
沈昱忙說:“咱們之間還有什麽不能說的?你又沒在外人面前笑話她。”
顏楚音立刻就理直氣壯了:“那是,我肯定不會去外人面前笑她!”
頓了頓,顏楚音再次追問起來:“然後呢?後來你怎麽氣她的?”
沈昱沒好意思說自己是如何幫顏楚音把名聲圓好的,若說了就好像是在沖顏楚音邀功一樣。只能對不住六公主了,沈昱把講述重點放在這位公主身上。
顏楚音聽得非常專注,臉上的表情随着沈昱的講述變幻不定。
聽到六公主如何逼問,他立時緊張起來。
聽到沈昱如何反駁,他又面露痛快,恨自己不在現場。
沈昱悄悄地悄悄地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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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公主真是一個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沈昱沖着道觀裏的神像認真拜了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