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懷孕的通房站出來控告許家, 這自然是皇上安排的。
太醫被派到許家時,老太太昏倒,趁着許家大亂, 另一波人悄悄帶走了通房。等太醫回宮複命,通房已經把知道的事都說出來了。這通房确實是許家的家生子, 但她是個心裏有成算的,對主家根本沒什麽情誼, 樂得看許家倒黴。
這通房的本名是個大俗名叫大妮子。
大妮子小時候真沒想過長大了要給主家當通房。但随着她年歲漸長, 容貌漸漸顯露在人前, 她被許家的一個管事看上了。沒錯,就是一管事。雖然大家都是許家的下奴, 但管事的地位比他們高, 權利比他們大, 在主家面前也比他們有臉面, 若是大妮子不嫁給管事, 管事有的是辦法讓他們一家人有苦難言!
那管事已經四十多了!前頭死過兩任妻子。兒子都比大妮子大了!讓大妮子嫁給他?看到管事臉上的褶皺和他那一口大黃牙, 大妮子心裏就直犯惡心。
大妮子心道, 我是下仆, 我違逆不了你,那如果我是你主子呢?
男人都是惡心的玩意兒, 與其伺候你這麽一個在主子面前卑躬屈膝的破管事,我不如直接勾引主子去!畢竟是家生子, 在內院還是有一點門道的,在大妮子的精心策劃下, 她成功睡到了……她想睡許二的三叔來着, 因為許三叔的後院最好進, 陰差陽錯睡了許二大哥, 也就是許家這一輩精心教養的嫡長子。
大妮子有些傻眼。許大的後院可不好進啊!
因為許大剛成親還沒兩年,他妻子地位高,許家為了表示重視,不僅在婚前就把許大兩個通房丫頭打發了,婚後也沒有再給許大安排女人。當然,許大私底下睡沒睡女人,那不清楚。但反正明面上許大的後院如今只有嫡妻一個。
大妮子不敢賭自己能在許大這裏獲得名分。
她腦子活絡,直接跑到許母面前,對着她磕頭認錯。明面上是認錯,其實她有三四成的把握,認為自己可以被許母保下來。許母明面上看重兒媳婦,其實早就不滿兒媳婦對兒子的霸持了。大兒子睡了一個丫鬟?這肯定不是兒子的錯啊,都怪兒媳婦那個妒婦!懷着某種心思,許母果然把大妮子保了下來。
過了些日子,大妮子發現自己懷孕了。
許母知道後欣喜若狂,找了大兒子來商量。兒子卻覺得,他妻子也懷着,妻子肚子裏的比什麽都重要,不想在這個時候把大妮子領回去,給妻子添堵。
這時,許母和許大都已經清楚許二的病情。許母不知哭濕了多少手帕,也不知在佛前上了多少香,但暗中找來的大夫都在搖頭,暗示許二已經沒救了。
許母正打起精神想要給許二選一門親事。自己生的孽障,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他還沒成婚就離世吧?哪怕兒媳婦過門也不可能給許二留下香火……咦?!
許母把腦筋動到了大妮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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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子顧念着大兒媳婦,不肯把大妮子擡為通房。可生母沒有名分,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就算是私生!目前連一個孫子都沒見到的許母哪舍得讓未來的孫子背負一個私生的名頭啊!正好許二又不可能讓女人懷孕了,不如移花接木!
許母自認為整個內院都在她掌控之下,這事只要安排妥當,沒有任何人能發現不對。未來二兒媳婦進門了,多一個孩子記在她名下,那也是她的福分!
想幹就幹!
為了把孩子的月份遮掩過去,許母本來還在挑揀,這下子直接定了人選,正是姑太太家的庶女。一個庶女!本來哪有資格嫁給她兒子?也是便宜她了!
大妮子繼續留在許母的院子裏養胎。老實說,她真不知道許二得了花/柳/病,只隐隐覺得這裏頭有大問題,否則明明是許大的種,為什麽要算到許二頭上?但主家怎麽說,她就怎麽認。成了許二名義上的通房也比嫁給老管事好。
……
等大妮子被皇上的人帶走,當然她并不知道這背後站着皇上,這女人的腦子又飛快地轉動起來。她是不願意陪許家一塊兒死的,聰明人選了聰明的路。
在公堂上,大妮子自然又換了一套說辭。只說自己人小位卑,只是按吩咐給許大送東西,就被許大那色中餓鬼強占了!等到肚子裏懷了,許大迫于妻族勢大,不僅不願意認下這個孩子,還聯合許家長輩把孩子算到了許二的頭上。
大妮子哭自己命苦,說就算自己沒讀過書,也知道這是違逆倫常的行為。就算民間有男子兼祧兩房的,那都是先禀明了祖宗,然後每房各娶一個妻子,而不是先睡了丫鬟以後,作假說丫鬟肚子裏的孩子不是自己的,而是二房的。
大妮子說,如果真被許家瞞天過海,那她辛苦生下來的這個孩子豈不是成了孽種?為了不叫孩子一出生就背負這樣天不允之的名聲,她情願帶着它一起去死!只是許家看她看得太緊,又拿她的娘家人威脅她,所以只能忍辱偷生。
好在老天爺還是厚待她的,這次終于叫她跑了出來。
公堂外多少人聽着大妮子哭訴,只覺得這姑娘太可憐了。雖然奴告主是大罪,但主子上面還有青天!許家做了天理不容的事,這姑娘不過是伸張正義!
許家被喚到公堂對峙,他們能說什麽?說許大不是色中餓鬼,當初是大妮子有意勾引?有了許二那樣一個得花/柳/病的兄弟,許大還能不是色中餓鬼?說大妮子一直在許母院子裏好吃好喝,根本沒想尋死?呵,這違逆倫常的事是不是你們許家做出來的,難不成這樣一個通房丫頭還能把主子們都糊弄過去?
違逆倫常是可以獲罪的!
許二得病還只能算是私德有缺,違逆倫常卻能叫他們全家去牢裏走一遭!因為時人相信違逆倫常者,天不允之。這片土地上出現一個違逆倫常的人,老天爺說不得會厭棄這片土地。為了平息老天爺的怒火,許家自然要付出代價!
短短幾天時間裏,偌大的許家轟然倒塌。
京城的百姓對此事議論紛紛。在他們口中,許家男丁各個都是色中惡魔,許家的女眷們也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總之,這許家啊,一門子的男盜女娼!
許大妻子把肚子裏的孩子打了,寫了休書,帶着嫁妝歸家去了。女人寫休書把男子休了,這事本來透着一股叛逆,但因為時機選得好,大家都為許大前妻的行為叫好!許家的男人算什麽男人?好人家的女兒才不和他們同流合污!
有了這麽一個例子在前面,許家又有好幾位媳婦或是自己想寫或是被娘家人勸着寫,總之把休書一丢,拉上嫁妝,帶上之前嫁過來的陪房,歸家去了!
事情發展到這個程度,已經遠遠超出了顏楚音的預估。
但想來也正常,畢竟是皇上出手了嘛。他一出手,要的自然是絕殺!世家請修《世家譜》的奏本還在皇帝手裏扣着。他沒說這事可行,也沒說不可行。
這時,以湯家為代表的一些人再次聯名上了奏折。大意是說,許家的那位老太太,先皇都贊過她的品德,老太太常常以此自得,但瞧瞧近來許家鬧出的這麽些事,可見她當年哄騙了先皇,犯了欺君之罪,應該收回獎賞并重罰之!
搞倒許家不是目的,皇上的劍指向的一直都是許家背後的柳家。
皇上看到新奏折後,嘆了一口氣:“朕從前聽聞那位許柳氏常以自己出身陰江柳家而自得,沒想到陰江柳家的教養竟是這樣的,倒是叫朕大開眼界。”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去。某些人的名字幾天前還作為柳家姻親的姻親出現在請修《世家譜》的奏本上,如今卻聯合起來捅了柳家一刀。
他們說許柳氏犯了欺君之罪,要罰的似乎是許家。
但細究起來,當年先皇之所以會誇許柳氏品格出衆,可不是因為她乃許家媳婦,而因為她是柳家女兒!先皇還因此納了許柳氏的娘家侄女為貴妃!如果是因為許家,為什麽貴妃不姓許,而姓柳?所以真正犯了欺君之罪的是柳家!
只看今上要不要追究了。
柳家反應很快,又上了奏本,半點沒提《世家譜》,只說願把家中藏書貢獻出來,修建一座書苑,上獻給朝廷。皇上笑着在這奏折上寫了一個“允”字。
至此,許家的事徹底落幕。
湯家。
近來很多許家女被休回娘家,或被送進庵堂。湯大人并沒有這麽做,妻子還是妻子,只是把管家權暫時移交到了幾位妾侍手裏。大家都說湯大人厚道。
妾侍當家後,也沒奢妄能當一輩子的家,只想趁着這段時間趕緊把自己孩子的婚事确定下來。湯子寧早先想把妹妹說給邬明,但他的姨娘卻另有想法。她道:“你妹妹是女子,女子立世不易,我只盼着她平安,再不敢奢求其他。”
湯子寧實在改變不了姨娘的想法,只能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定國公府,曹家。
曹錄悄悄找和家裏的兄弟商量好了,要用一用他們的身份,兄弟們無有不應。曹錄父親那輩有嫡出兄弟四人,到了他這一輩,堂兄弟們的排行已經排到了十六!按照年紀挑了挑,曹錄、婓鶴和顏楚音分別化名曹四、曹七和曹九。
婓鶴稍微會一點喬裝的手法。三人做了一些僞裝。
他們已經打聽到了,香蓮社在內城靠近外城的地方——那裏租金相對便宜——租了一個院子用作活動場地。三人直接找了過去。只是他們沒有想到,雖然香蓮社成員大都是一些庶子,可這些庶子幾乎都是湯子寧的朋友。曹四、曹七、曹九這麽三張陌生的面孔找上門來,大家心裏泛起了嘀咕,哪敢輕易收。
但也不能直接拒了……
當下,便有個人說:“我們入社是有考核的,需要做一張卷子。”
“卷子?!”三曹異口同聲。顏楚音目瞪口呆。婓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曹錄扯了扯顏楚音的衣袖。要不然算了吧,卷子這玩意兒,哪裏是我們能做的?
顏楚音咬咬牙說:“好,上卷子!”
婓鶴:“……”
曹錄:“……”
顏楚音雙手合十對着天空拜了拜,在心裏虔誠地祈求——
我已經準備好了,老天爺啊,你可以把沈昱換到我身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