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公寓白天剛做過清潔,纖塵不染,項明章只感到冷清,他換了衣服,進廚房泡了一杯蜂蜜水。
不知不覺已經是最後一瓶,只剩瓶底黃澄澄的,不知道還夠不夠再泡一杯。
項明章端着杯子去書房,文件和資料太多,他不在家的時候清潔工會避開這一間,繞到桌後,他打開電腦和落地臺燈。
郵箱躺着一封未讀郵件,是楚識琛發過來的計劃書。
項明章兀自嘆了口氣,心說這是什麽世道,老板居然要給秘書加班。
莫非這個世界真的是一報還一報?
當初楚識琛主動向他示好,請他同意進公司,後來被他開除,成為秘書又被他各種使喚。
再瞧瞧現在,哪裏分得清河東河西。
還是說,占人便宜就要付出代價?
項明章不可控制地想起那一晚,在同樣寬大的辦公桌上,他先越了界,把人親得七葷八素。
他按着楚識琛的左肩,掌心下壓,隔着布料感受到鎖骨的形狀。
另一只手抽領帶,解扣子,總是平整的衣衫被他弄得淩亂,總是莊重的楚識琛因為他變得倉皇。
楚識琛擡手推過他,但沒推開,抓過他,卻抓得不痛,指間戒指上的雄鷹威風凜凜,實際淪為他銜在口中的獵物。
怎麽會那麽生疏,不會哼,不會叫,平時跟人辯論駁斥的本事哪去了?
楚識琛啞火了,全部反應都凝在那一雙眼睛上。
項明章以唇舌相欺的時候他緊閉着,項明章動了手就睜開,長睫顫抖,眼眶驚紅。
許是被伏特加和腎上腺素沖昏了頭,項明章當時甚至産生了一個可笑至極的想法——楚識琛是第一次。
無論是青澀的身體,還是窘促的神态,都太讓他出乎意料。
但這不可能,就算錢桦在酒吧說的事跡有些誇張,可楚識琛以前是個徹頭徹尾的玩咖,這連楚太太都承認。
項明章不止一次思考過,失憶,真的能讓一個人改變如此巨大?
假如有朝一日楚識琛恢複記憶,會不會故态複萌?
手機響了一聲,項明章的思緒被拉回。
打開微信,楚識琛向他發起一筆轉賬。
項明章端起蜂蜜水灌下一大口,蜂蜜仿佛沒化開,變成麥芽糖積澱在喉間,叫他悶住了一口氣。
別墅二樓的卧房裏,楚識琛剛洗完澡,坐在床尾凳上拿出那身衣服。
一共三件,襯衫西褲加一件外套,薄呢料子,應該是訂做的一身秋裝,楚識琛拎高一看,正合他的尺寸。
可是項明章怎麽會拿捏得這麽準?僅憑目測,未免太火眼金睛,難道那一晚手掌在他的身體上輾轉過,就能量得分毫不差?
楚識琛一凜,他在想什麽下作事。
他把衣服匆匆塞回盒子,蓋好,不計形象地從床尾爬到了床頭,轉眼又瞥見床頭櫃上的巧克力。
絲質布包裝着,鼓鼓囊囊的,楚識琛抽開繩結一倒,五顏六色正好十顆,十種口味。
他剝開一顆吃下,苦得要了半條命,趕緊換一顆,巧克力裏面夾着杏仁,味道很香。
楚識琛不知道項明章會不會收款,那身衣裳算得清,這包巧克力又該怎麽算?
他在心裏開銀行,只有項明章這一個客戶,存了幾筆,取了幾筆,誰又欠了誰,到頭來爛賬難消。
剝下的巧克力紙落在床邊,香甜味蓋過了迦南香,楚識琛伏在枕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後花園盛開了一叢綠薔薇。
楚識琛想到什麽,拜托唐姨幫他訂了一只花籃。
每逢下過雨,天一冷,公司的茶水間就跟通脹時期的銀行大廳似的,買金券的,貸頭寸的,兌支票的,一早上沒個消停。
楚識琛來了三趟終于泡好一杯咖啡,送到總裁辦公室,項明章剛到,襯衫外面穿着件長風衣,沒系領帶,鼻梁上架着那一副銀邊眼鏡。
咖啡微燙,項明章等不及,一飲而盡。秦總監負責的項目進入方案交付階段,研發中心做了産品藍圖和場景搭建,他要過去看一下最終效果。
楚識琛惦記着計劃書,但只能等,他把手頭的事情忙完,又找了些文旅部門近期的新聞資料。
一上午過去,項明章午休才回來,進辦公室沒來得及坐下,楚識琛敲開了門。
手裏拿着筆記本,目的明顯,項明章暗道楚少爺真會心疼人,生怕他休息超過五分鐘,說:“進來吧。”
楚識琛把紙筆放在茶幾上,問:“你吃午餐了麽?”
看來良心未泯,項明章說:“沒有,馬上餓死。”
“……”楚識琛過意不去,“先別死,我去餐廳拿回來一起吃。”
項明章怕辦公室留下味道,開了換風系統,他到沙發上坐下,茶幾上的筆記本對着出風口,封皮用久了有些翹,被吹得輕輕彈動。
五次三番後,封皮吹翻,扉頁間滑出了一張紙。
項明章拾起來,是公司發的日程便簽,楚識琛寫的簡體字,為首第一條筆跡異常遒勁,表現出十足的決心。
就倆字——戒酒。
項明章忍俊不禁,不難猜到是哪一天之後寫的。
第二條,小妹暑期實習,留意公司崗位。
第三條,心形巧克力最甜。
就三行字,項明章意猶未盡,翻到背面,臉色驟然冷下來,紙上寫着:周五晚上,錢桦餐廳開業派對。
周五,不就是今天?
這才過去多久,這種狐朋狗友除了造成精神污染還有什麽用處?就那麽割舍不下?
十分鐘後,楚識琛帶了兩份便當回來,不料項明章坐在辦公桌後一副有事要忙的樣子。
楚識琛問:“項先生,在哪吃?”
項明章頭都不擡,說:“分公司有一場視頻會議,你先出去吧。”
楚識琛說不清哪裏異樣,放下便當,拿起筆記本:“好,你先忙。”
整個下午,秘書室的內線電話沒響過,關助理倒是來來回回進出了幾次,楚識琛不明所以,感覺他被項明章晾在了一邊。
難道計劃書做得太差了?
到了下班時間,楚識琛不再等了,他還有別的事情要辦。
上周在黑窗酒吧臨陣脫逃,錢桦估計是生了氣,這段時間打電話不聽,發消息不回。
昨晚把項明章送到公寓,楚識琛讓司機繞到隔壁街,發現錢桦投資的餐廳試營業結束,今晚舉行開業派對。
楚識琛打車過去,遠遠望見街上的巨屏換成了餐廳的宣傳片。
餐廳門口鋪着長毯,貌似邀請了幾位明星助陣,楚識琛訂的花籃已經送來了,擺在門邊的最佳位置。
門口迎來送往,錢桦穿着一身暗綠色高定西裝,綴着金紐扣,奢華中透出一些不着調的時尚感。
楚識琛避開人潮走來,叫道:“錢桦。”
“你來幹什麽?”錢桦高貴冷豔。
花籃位置的遠近取決于賓客的親疏,楚識琛猜對方沒那麽氣了,他主動求和:“來祝賀你開業大吉。”
錢桦冷哼一聲,扭頭走了,楚識琛不急不躁地跟上去,長腿三兩步便追上,仗着個子高,搭上錢桦的肩膀輕松把人控制住。
這是一截裝飾走廊,直通辦公室,沒有閑雜人等經過,楚識琛問:“你還在生氣?”
錢桦掙脫:“我不該生氣?我怎麽對你,你怎麽對我?我舍身帶你進男人窩,你居然把我一個直男扔在gay吧跑了。”
楚識琛态度良好:“那天是我欠缺考慮。”
“你簡直欠抽!”錢桦說,“你跟誰跑不行?居然跟項明章跑了。那天在姓項的面前,我多給你撐面子,啊?你倒好,你這是赤裸裸的背叛。”
楚識琛認了:“是我不對,抱歉。”
錢桦瞪着他:“抱歉沒用,你說,那晚你跟項明章幹什麽去了?”
楚識琛只能撒謊:“公司加班。”
錢桦:“你騙鬼啊!”
楚識琛沒想到要交代行程,說:“真的回公司了。”他停了一下,“我跟項明章的關系,還能做什麽?”
錢桦一想也對,再一想差點吐血:“混血帥哥送到你面前,你不要,你跟老板回公司加班,你是不是人啊?”
楚識琛掩飾道:“有份文件急着用。”
“變态,你們大變态!”錢桦情緒爆發,“楚識琛,我早想說了,你炸壞腦子以後就變了!”
楚識琛不禁有些緊張:“你先冷靜一點,好不好?”
“我沒法冷靜!”錢桦嚷道,“你瞧瞧你現在的德行,不泡吧,不攢局,不約炮,吃喝玩樂你哪樣都不幹,你不在國內潇灑,也不去國外嗨皮,你都幹了些什麽破事?上班!你特麽就上班!我服了,為什麽爆炸能炸得人愛上班啊!我們這樣的人有必要上班嗎!”
楚識琛只感到兩個字,震撼。
雖然每次見面錢桦都帶給他震撼,但剛才這番話格外沖擊,他不懂,大丈夫立足于世,天天混日子與茍活何異?
講道理大概沒用,楚識琛說:“因為我和項樾簽了勞動合同。”
“給項明章打工你還有臉說?!”錢桦氣道,“項明章給你灌什麽迷魂湯了,你是不是想泡他啊!”
楚識琛沒聽懂,泡他?
錢桦看他不否認,委屈地說:“我覺得和你越來越遠了,你到底什麽時候恢複記憶啊,老子受不了了。”
楚識琛按住錢桦的肩膀,趁勢說出來此的目的。
出事後,楚太太換了“楚識琛”的手機號碼,等于切斷了他過去的社交圈子,他需要找回來。
錢桦跟楚識琛過從甚密,手機號、郵箱、信用卡、國內外各種軟件的賬號他都知道,他們在國外念書的時候四處玩樂,曾經還共享過一個訂房賬戶。
楚識琛對大部分軟件聞所未聞,他一一記下來。
錢桦幫他下載了幾個,哪個他天天登錄,哪個只點贊,還有哪些朋友是共同認識的,交代清楚,錢桦希冀地問:“你真能想起來嗎?”
楚識琛有些不忍心,移開話題:“我不記得密碼了。”
“你試試找回,有的填身份證號就能改。”錢桦說,“實在不行找你們公司弄計算機的,應該能搞定吧。”
楚識琛點點頭,某種意義上來說,錢桦是他在這裏的第一個朋友。
他們在走廊立了不短時間,開業派對晾着賓客不合适,錢桦說:“去樓上吧,我給你開個包間。”
楚識琛不想添亂:“你忙吧,我不需要你招待,改天我再來找你。”
錢桦說:“那你帶項明章一起來,我要狠狠宰他一頓!”
天色已經黑透了,楚識琛離開餐廳,街上熙熙攘攘熱鬧依舊。
他還沒打到出租車,手機響了,來電顯示“項明章”。
這個時間怎麽會打過來,楚識琛被無緣無故晾了一下午,摸不清這位總裁的心思,他按下接聽:“喂?”
手機裏,項明章說:“我現在有空。”
楚識琛沒反應過來:“什麽?”
項明章命令道:“來波曼嘉找我,講計劃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