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乘人之危
“喂，你好，請問是野火WF戰隊隊長丁野嗎？”
“我是，你哪位啊？”
“我是新秀杯後勤組的，主辦方準備了一些紀念品給參賽的隊員，麻煩您給一下你們平時訓練的地址，這邊給你們送過去。”
“浦東新區芳草路，野火網咖三樓。”
挂了電話的丁野點上一支煙，笑着對林凱調侃：“這比賽花頭還有點多，之前從來沒收到過什麽紀念品。”
“電子競技發展的越來越好了，聽說今年國際邀請賽還有米其林大廚給專門做比賽餐呢。”
兩人坐在野火網咖對面的一家咖啡店，丁野是林凱的大學同學，兩人一起進入FFM戰隊，只不過丁野只打了兩年職業比賽就因為家裏反對退役，兩人私下常聯系，感情不錯。
“都兩年沒見你了，你真退役了？”
“我有點不在狀态。”在朋友面前，林凱不再有包袱，很自然地流露出疲憊迷茫，“當了5年職業選手，沒日沒夜的訓練比賽，老朋友逐漸退役，我都有點找不到樂趣了。”
“嗯，我有點理解，現在想起來最快樂的時候，是08年《刀塔》剛出來的時候。”
回憶起過往的糗事，兩人相視一笑。
《刀塔》剛發布的時候，他們還是大一，整個寝室都對這個游戲着了魔，沒日沒夜地開黑，起不來上課，求着班上的女生幫忙簽到，誰知道班上的男生少的太多了，怎麽也遮掩不住，導致平時成績慘不忍睹，最終通通挂科。
“你這戰隊都成立半年了也不告訴我，真不把我當兄弟。”
“嗨，都是自己瞎搞，我們為愛發電，小打小鬧的，一點成績都沒有哪好意思說出來丢人。”丁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被苦的直皺眉，“哎呀，民間隊伍太難生存啦，好不容易發現兩個好苗子都被大俱樂部挖走了，搞得我現在都沒找到合适的人。”
林凱輕輕扣了扣桌面：“現在的一線俱樂部發展的模式不一定适合新人，他們去了就知道了。”
目前一線豪門俱樂部都是統一模式的，，有一個一線的正式比賽隊伍，兩到三個二線預備隊伍，然後就是青訓隊。青訓隊都是積分制的，每個月一選拔，成績不理想的小組打散重組，拔尖的隊員往二隊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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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二隊最優秀的選手，都是給一隊輸血的。
這種模式快節奏，功利化，人員流動性大，隊員會在比賽的時候争奪資源追求亮眼的數據。但是刀塔2是個團隊游戲，尖端的游戲隊伍不僅需要娴熟的技巧，更需要彼此之間相互有默契，懂配合，這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需要常年累月的配合磨煉。
FFM俱樂部目前也轉變為這種模式。林凱記得備戰2011年邀請賽時，隊裏是經常換人的，經理美其名曰選出四個最能配合他的選手，但是新來的人和他的關系都很不好，覺得經理找他們來當林凱的陪襯綠葉，十分不甘心，隊裏氣氛很緊張。
兩個人聊起游戲就說個沒完，從今年的比賽聊到幾個一線隊伍的配置，一晃眼幾個小時就過去了。
正聊得肆無忌憚酣暢淋漓的時候，丁野的手機突兀地響起來打斷了這火熱的氣氛。
“浩子啥事快說，忙着呢！”
“老大你快回來，你剛找來的兩個外援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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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5日下午3點半，丁野一臉懵逼地回到訓練室，屁股後面跟着帶着口罩湊熱鬧的林凱。
訓練室角落的布沙發上，有個戴眼鏡穿着新秀賽文化衫的小夥子正得意洋洋地點着一摞鈔票，李浩然和莫關則圍着電腦竊竊私語。
“這誰啊，浩子你給我解釋一下怎麽回事，猛子和張躍呢？”
“說是新秀賽送紀念品的，前臺把他帶上來的時候我們在訓練，他說王猛中單打的菜，兩個人吵起來以後就說要solo。王猛和他solo連輸五把，跑了，張躍跟着走了。”
李浩然往沙發那邊努努嘴，“一局500元彩頭，一共5局，都是張猛選的英雄。”
solo是《刀塔2》一種特殊的1v1模式，只有中路出兵，兩個玩家都選擇同一個英雄角色中路對線，是比較雙方實力水平最直觀的方法。王猛五連敗，說明水平遠遜于這個不速之客。
“願賭服輸，又不丢人，跑什麽呢。”罪魁禍首數完錢從沙發上站起來，“我先走了，你可以把他們找回來繼續玩。”
話雖如此，但是丁野知道很難了，這三天的訓練都不是很順利，新來的兩個人與戰隊格格不入，和浩子小關都有點不對付，五人黑打天梯比賽也是向下沖分。
現在張猛當衆丢醜，一來被打懵了需要調整心态，二來隊友信任度就直線下跌，加上又是臨時選手，此時走了就是撂挑子的表現，大概率是不願意回來丢人現眼了。
“王猛天梯分不低啊，現在連送快遞的都那麽牛了嗎？”
丁野震驚之餘，感覺到有點頭疼。明天就要比賽了，都這個節骨眼了，還上哪再去找人啊？
電腦上王猛的號還沒退出，林凱翻了翻對戰記錄，五局游戲分別使用的游戲角色是嗜血狂魔，影魔，宙斯，風暴之靈，秀逗魔導師，都是當前版本的強勢熱門中單英雄。
比分是4:1，5:0，6:0，9:0，5:0，看來血魔是他最弱而王猛最強的英雄。
林凱習慣性地分析數據，若有所思地擡頭，發現野火戰隊另外兩個人已經把訓練室的門堵住了。李浩然正瘋狂給丁野使眼色。
“走哪去，這事你不給我解決，你哪也別想去。”
丁野忽然福至心靈，仗着一米九的身高一把把那個小矮子按回沙發上，順手抽掉他手裏的鈔票：“要麽你想辦法把王猛弄回來，要麽你留下替他打明天的比賽。”
“哎呀，錢還我，我好不容易賺點外塊。”
“打完比賽就給你，不然沒收，賭博違法。”丁野咬咬牙，“比賽要是贏了我額外給你補貼，還把該給王猛的報酬給你，還有一線明星職業選手的親筆簽名你想要哪個我都可以給你搞來。”
林凱發現那個小個子迅速瞄了自己一眼，沉默了一會支支吾吾地說，“凱神的也可以嗎，我是他的粉絲。”
林凱感覺到十分尴尬和一絲絲不對勁，起碼他從來沒見過這麽勉強猶豫的偶像模式。他不由得盯着那個小個子看了起來，看着看着忽然覺得有點眼熟。他認真地開始從人的頭發旋看到那雙修長的手，轉身攔下了去找隊伍名冊的丁野。
“這事有點不對，你讓另外兩小的出去，我們再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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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的獵手總是以獵物的形态出現的，可是這次似乎并不順利。
馮岚心虛地縮了縮脖子，雖然不知道問題出在哪，但是她知道自己露餡了。
丁野把其他兩個隊員支開，林凱坐到沙發上開始抽煙，整個訓練室忽然安靜得有點詭異。
“都要入隊了，介紹一下自己吧。”丁野有點鬧不明白林凱的意思，也不敢直接問，扯了個常規話題。
“馮風，20歲，東華大學11級經濟貿易系學生。浙江金華人……”
林凱斜靠在沙發上，笑着彈了彈煙灰：“友情提示一下，三年前為了規範行業風氣，電子競技協會發布過職業選手守則，禁止選手有賭博，吸毒，詐騙等違法行為，一經發現輕則取消當年比賽資格，重則終身禁賽。我建議你在斟酌一下該怎麽介紹自己。”
“馮岚，20歲，東華大學11級新生……性別女。”
馮岚喪氣地重新開口，聲音比蚊子叫響不了多少。
丁野大驚失色：“啥？你是個娘們？”
“我下午見過她，洪江波炫耀挖角的時候她就在邊上。”
林凱細細地回憶之前發生的一切，“你是後勤志願者，查看參賽的報名資料很容易，你發現野火戰隊被挖角後遲遲沒有上交比賽名單，就覺得戰隊大概率沒有找到合适的人。然後你按照資料信息給丁野打電話，套出訓練地址，摸過來之後發現他們果然訓練不是很順利。于是你故意激王猛，讓他和你solo，一旦贏了，野火戰隊自然會産生招你入隊的想法，畢竟臨時隊員沒有多少感情，一切以明天的比賽為主。”
他臉上浮現出贊賞的表情：“你很大膽也很聰明，如果不是我在，你的計劃已經成功了。”
“嗯，你和丁野打電話約見面的事情我也聽到了。”馮岚無奈地攤手，“可是我不能改天了，明天就要比賽了，我只能賭你不會跟過來或者壓根不記得我。”
“一開始确實沒認出來，剪頭發戴眼鏡，感覺也有點變黑了。如果不是你為了簽名硬裝粉絲，我根本沒發現什麽不對勁。”
随着兩人的談話發展，丁野逐漸了解事情的真相，表情也從驚訝慢慢轉變為糾結，他捂着腦袋認真地思考了片刻，咬着牙把錢拍到馮岚面前，趕蒼蠅似得揮手。
“如果事情不是發生在我的戰隊，我真的想給你點贊，好一個女諸葛。可是現在鬧劇結束了，你馬上出門左拐下樓，就當不認識我們…我不和你計較了，你快走吧。”
看到丁野一臉遺憾，好像眼看着煮熟的鴨子飛了一樣，馮岚知道這是自己好不容易抓到的機會，不能輕易放棄。
“丁隊長，你再考慮一下吧。我可能是你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中單選手，我希望你不要單純因為性別就拒絕我。”
馮岚走到丁野面前，直視他的眼睛，上身微微前傾，表情懇切。
“第一屆國際邀請賽，澳洲國家隊的5號位輔助就是女性，國內重量級比賽雖然近兩年已經看不到女玩家了，但是協會從來都沒有明确規定女性不能參加。丁野隊長，您這樣正派英武，頂天立地的漢子，該不會有性別歧視吧？”
丁野不敢直視她充滿期待的目光，不自在地扭動脖子：“雖然協會沒規定……好吧我承認你确實玩的不錯，但是隊裏都是大老爺們，來了個女的，多很多麻煩的還是算了…算了。”
其實一線俱樂部早在2010年開始，就停止招收女性職業玩家了，主要是因為那一年奪冠熱門vp戰隊因為新晉女輔助争風吃醋，搞得戰隊四分五裂，還有人爆料wish俱樂部的青訓隊主管用職權逼迫女選手和他保持不正當關系。
本來尖端的女玩家就寥寥無幾，幾家俱樂部預算不約而同地選擇用“一刀切”的方法杜絕這種不可控因素，在招聘信息裏面直接表明只招男性選手。
從此刀塔訓練基地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和尚廟，唯二的女色是保潔阿姨和食堂大媽。
“丁隊長，你放心，這事本身不違規。只要不說，隊裏其他人根本不會發現我是女的，新秀賽的參賽信息只要求填名字和身份證號碼，不留心也不會發現。比賽結束如果名次不理想我自己走，絕不多說一句，也不要報酬。”
女孩的眼睛裏仿佛跳動着一團火焰，執着到能把人燙傷。拒絕的話就在嘴邊上，可是丁野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不知為什麽會想起自己退役之前的事情，當時他企圖說服家人接受自己的職業，希望他們再給一段時間讓他再打一年比賽，但是爺爺直接把他的身份證和護照放了起來。他争不過，也不想傷害長輩的心，一度放棄了自己的夢想。
一瞬間，無數的情緒翻湧上來，又被丁野強行壓了回去。
“哎呀姑娘，你也看到了，我這就算加上你也才四個人，湊不起來。”丁野心一狠，咬牙道，“這樣我朋友的公司有專門女隊，我把你介紹過去，你這水平肯定是隊裏一把手。”
“誰說湊不起來，凱神現在是自由身了，沒有和任何隊伍有經濟合約！”
馮岚直接忽略丁野的後半句話，手指向沙發的另一端。林凱看着那纖細的手指，瞬間覺得事情的走向開始漸漸失去控制。
“新秀賽的要求是戰隊成立2年以下，隊裏最少有三個選手從來沒有參加過二級以上賽事。如果凱神加入，就是二拖三，完全符合比賽要求。”
馮岚的話仿佛有着魔力，丁野聽着聽着就有種莫名上頭的感覺。
“林凱，國內最頂尖的3號位玩家，就是野火戰隊的最後一塊拼圖。完美的隊伍配置，同時又能和老友再次合作，拿下新秀賽的冠軍還能狠狠打那個洪經理的臉。這種一箭三雕的好事為什麽不考慮一下？”
丁野雙目放空，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語：“這種一箭三雕的好事為什麽不考慮一下？”
林凱略帶尴尬：“這個不太好吧，滿級大號去新手村虐菜是不是不太道德……”
誰知道馮岚馬上掏出手機，從相冊裏翻了幾張參賽名單展示給兩人。
馮岚：“這是幾個一線俱樂部青訓隊的參賽名單，你們看一下名字。”
“劉榮濤？靠，OMG一線戰隊5號位也叫這個名？總不可能那麽巧重名吧。”
“FreeY2？哇，這名字是Free二隊那個中單嗎…”
研究名單的過程中，丁野驚嘆連連，林凱陷入沉默。
林凱：震驚，怎麽什麽牛鬼蛇神都有，這特麽也能叫新秀賽？
丁野：震驚，我常因為不夠無恥而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林凱沒有泯滅的良心還在掙紮：“老丁，冷靜一點，我們再商量一下…”
然而丁野似乎被什麽附體了一樣，完全聽不進林凱在說什麽了，直徑拿筆在參賽名單上刷刷刷地把五個人名字都寫上，蓋了戰隊章掃描發出去了。
“哈哈哈，真想看的洪老狗知道以後什麽表情，看老子打爆他們的狗頭，哈哈哈，晚飯想吃啥，我請客……”
丁野神清氣爽地打開訓練室的大門，大手一揮：“浩子小莫快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新隊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