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離間
曲清江到底是還年輕,體質好,休息一天後,風寒感冒就好了。雖然還沒好利索,但是她重回繡架前已經沒有頭暈目眩的感覺了。
“樂姐姐!”曲嘉雨人未到聲先至,到了門口,她的聲音又刻意壓低了,“樂姐姐?”
曲清江微微一笑,道:“我熱孝在身,你怎麽過來了?”
“三伯父去世,我也得為他守孝五個月,都是一家人,還怕什麽串門呢?”曲嘉雨道。
曲鋒于曲嘉雨是堂伯父,在五服關系中為“小功”,——“小功”為孝服的名稱,守孝的時間為五個月,但沒有“斬衰”“齊衰”那麽多規矩習俗,就算違反了也不會被官府責罰,——至少不禁止考科舉與做官,否則跪求曲鋒別死的該是曲源和曲湖了。
“聽說樂姐姐病了,可要緊?”曲嘉雨問。
曲清江一聽就知道曲氏族人的眼睛還盯着曲家呢,趙長夏去請郎中的事情被他們看見了,隔了一日就傳到了曲嘉雨的耳中。
她也沒問曲嘉雨是聽誰說的,道:“只是微恙,歇息一日就好了,不要緊。”
曲嘉雨拉着她的手,關切地問:“可我瞧着樂姐姐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趙六月那家夥沒有好好照顧樂姐姐,讓樂姐姐累着了?樂姐姐既然病了就該多些休息,怎的又爬起來刺繡呢?”
曲清江這會兒對研究雙目放大鏡的興趣正濃,哪裏肯躺在床上什麽都不做?她道:“六月她照顧了我一宿都沒怎麽歇息,這一大早便又去田裏了,怎好呵責她?我是閑着沒事做便琢磨一下針法,累不着。”
習慣了樂姐姐對那贅婿的維護,曲嘉雨的醋勁也日漸變淡,陪了曲清江一會兒,親眼看着她喝下李氏送來的桂枝湯後才回家去。
她剛到家,曲洋便問她:“樂娘怎麽樣了?”
曲嘉雨疑惑道:“兄長怎麽會忽然這麽關心樂姐姐了?”
曲洋有些尴尬,道:“這不是見她孤苦伶仃的,爹又受了三伯父的囑托,要關照一下她嘛!”
“所以爹讓我去看看和陪陪樂姐姐嘛!”曲嘉雨道,她眼睛骨碌一轉,見自己的爹娘都不在家,便低聲點破了兄長那點小心思,“你不是真的關心樂姐姐,你只是受了別人的指使,想打聽樂姐姐的情況吧!”
曲洋面上有些挂不住,辯解道:“我沒有受誰的指使,我說的都是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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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嘉雨心裏門兒清,肯定是曲湖他們盼着樂姐姐生病,最好一蹶不振,所以都巴巴地支使她兄長來打聽消息呢!
她也不在意兄長的辯解,道:“樂姐姐好着呢,不然我也不會放心地跑回來。”
曲洋聞言,覺得甚有道理。他這妹妹跟曲清江的關系最好,以往就常常黏在一塊兒,曲清江守靈的那三日,她便也陪在身旁,一待就是一整日,最後是被他們的爹娘給揪回來的。不知情的還以為死的是他們的老子呢!
“還有,大伯父、二伯父他們兩家最是不要臉,兄長別整天跟曲湖、曲源在一塊兒玩了,會學壞的。”曲嘉雨又道。
這話曲洋就不能認同了,他道:“那是大伯父跟二伯父的問題,與兩位兄長有何關系呢?”
曲嘉雨翻了個白眼,那兩兄弟自從讀了書,肚子裏的墨水沒多少,心肝卻被浸黑了不少。聖賢的話沒記住,那些文人的小肚雞腸、清高自傲、陰謀詭計倒是學得一點不落。
難怪人家常罵那些滿腹經綸,行事卻卑劣的讀書人為“僞君子”?可不就是嘛!
曲銘跟曲錦貪婪又蠻橫,他那些兒子繼承了他們的貪婪不說,這倆僞君子更是将一肚子的壞水都潑到同族的身上去了。她就不信他們沒參與到謀奪樂姐姐的家産之事裏,說不準還是主謀呢!
曲洋也是死心眼,因為他妹妹是婦人,先入為主地認為婦人都是喜歡挑撥是非的。曲湖跟曲源或許不完美,但也不像他妹妹說的那麽差勁。
“他們主動提出完善族田的作用,說明他們心裏就是有大家的,不然繼續默默獨吞族田就好了,為何要提出來呢?”
曲嘉雨認為她的兄長簡直是蠢得無藥可救,她道:“那是他們主動提出來的嗎?我怎麽聽說是樂姐姐提出來的呢?
“他們兩家多年來一直霸占着族田,名義上說是族田的産出為補貼資助族內子弟讀書,可是這麽多年來,就只有他們兩家有人讀書,我們有什麽好處?就連兄長你也只讀了幾年蒙學便沒再讀下去了,你覺得這個好處是誰占了?
“還有,他們是被樂姐姐拆穿了妄圖獨占族田産出的野心後,不得不提出來安撫族人的情緒,不然咱們爺爺第一個便不甘心。”
曲氏族人的內部矛盾被曲清江挑開後,曲銘跟曲錦兩兄弟也知道三叔公一脈不好糊弄了,所以才想出了完善族田的産出分配等緩兵之計。
三叔公與曲鎮等人今日出門正是去曲銘家商讨這事的。
曲洋擺擺手:“不管怎麽樣,今後咱們家也能讨着好處就行。”
曲嘉雨并不像他這麽樂觀,曲銘仗着自己是族長,牢牢地把控了族田的産出,幾乎将族田當成了他們自家的田。他們霸占族田多年,要他們吐出來,又豈會那麽簡單?
他們答應完善,殊不知這些規矩或許就藏着陷阱呢!
曲嘉雨沒再管她這個蠢兄長。
正如她所料的那般,對族田的産出分配的商讨大會并不是很順利。
曲氏的族田相較于鄉裏那些置辦的上百畝、數頃族田的大戶而言其實不算多,只有二十畝,但還未分家的三叔公一大家子的田地也才七十餘畝,幾兄弟一分,一家也才二十多畝,所以這二十畝族田對曲氏族人而言,已經算多了。
這二十畝田是租佃給人耕作的,每年的租稅六十石米。一個五口之家一年的口糧也才二十多石,這六十石米就是十二三個人的口糧了。
當然,這些米不是用來喂飽一些族人的肚子的,它只是一種減輕族人的讀書壓力的資助,如同後世的助學金。
不過這些年來,曲湖等人的束脩、趕考路費、紙筆的錢等幾乎都是從這裏面出的,別的族人倒是一點好處都沒撈着,——誰讓他們家沒有讀書人呢?
三叔公的小兒子以及曲洋等倒是讀過書,不過一來他們沒天賦,另一個原因則是家裏負擔不起束脩以外的費用。
他們不讀書後,當初說好只用來資助讀書的族田的産出自然就被曲銘、曲錦兩兄弟占了。
如今三叔公被曲清江點醒後,心中越發不甘,便主張往後祠堂、墓園的修葺費用以及祭祀等重大家族活動的費用都從中支取,而且最好每三個月便拿族田的賬簿出來公示一遍。
這個要求是曲鎮考慮過的,他認為并不過分,不過曲銘兩兄弟可不樂意,道:“既然當初設族田的目的便是為了方便族中子弟讀書,所以這一半田租是否用來資助孩子們讀書?剩餘的一半,你們想用來做什麽,我們都不反對。”
三叔公一盤算,祠堂、墓園本就不是年年都需要修葺的,而祭祀等重大活動是每家每戶都有份,說來說去,還是他們兄弟倆占了最大的便宜。
三叔公這邊自然是不肯,于是雙方又是一陣商讨和掰扯。
曲鎮提醒曲銘兄弟倆:“當初二伯父跟三哥前後捐了十八畝族田,剩餘的兩畝才是大家湊出來的。既然是族田,那可不是一人或一家之田,是一族之田,其存在是為了接濟族人。”
“老四,你怎麽還把族規弄錯了呢,當初這族田定的就是資助孩子們讀書。不信去問二叔跟老三。”曲錦強調。
他們口中的“二伯父”“二叔”就是曲鋒的爹,他早已是作古之人,曲錦這麽說就是擺明了不想跟曲鎮他們講道理。
這牽扯到各方利益的事,一時半會兒也商讨不出什麽結果來,時間久了,便是被曲氏族人排斥在外的曲清江也聽說了這事。
她譏諷道:“他們是徹底不把我當姓曲的了。”
明明她們家捐出的族田是最多的,到頭來卻是他們坐在一起讨論如何瓜分族田的田租。
曲清江早就看清楚這群族人的嘴臉,也知道那些族田大概是要不回來了,對此倒不是很憤怒。不過她的心底還憋着一股不服輸的勁:她不會就此向曲氏族人屈服的,她要替她爹和她自己讨回公道,讨回他們在曲家該有的位置。
“幫你揍他們一頓出出氣?”趙長夏問。
知道她是開玩笑的,曲清江樂道:“揍完後呢?是不是要将族譜搶到手,我們自己當族長?”
趙長夏若有所思:“倒是個好主意,我今晚就去摸清楚族譜在哪兒。”
曲清江以為她來真的,忙道:“六月,這也太魯莽了,你可不是這麽魯莽的人。”
趙長夏一臉無辜:“這不是娘子的主意嗎?”
曲清江一噎,嘗到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滋味。她道:“爹的屍骨未寒,我們不能主動挑事,否則就不占理了。凡事只要咱們占了理,便在道義上占領了高地,到時候要對付他們,阻力才不會那麽大。”
“說得對。”趙長夏認同她的話。
曲清江:“……”
表現得如此淡定,顯然是早就有此想法了,所以六月剛才就是在逗她吧?!
她細細琢磨了會兒,忽然發現趙長夏的這種變化似乎是對她敞開心扉了。以前無論她怎麽靠近趙長夏,她們之間都始終有一道看不見的牆,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趙長夏會向她展露出自己更多的情緒。
“六月,這個給你。”曲清江拿出一個香囊,這是趙長夏給她的“驅蟲避毒香囊”,不過和系統剛出品時,充斥着一股廉價的氣息不一樣,這個香囊如今繡着精致的杏花圖:
它不是單調的一朵杏花,而是一樹杏花,仿佛被風吹動,杏樹枝頭微微搖晃,杏花便從杏樹上飄落,被清風帶向遠方……若是展開這個香囊,它便是一幅完整的繡作。
更絕的是,這香囊只有掌心大小,但上面的圖案層次分明,顏色過渡得十分自然,仔細一看,這上面用的絲線比她衣服上的線還要細許多,因此繡作篇幅不大,工序卻一點都沒少,甚至因為針線細膩,繡起來比一般的繡作更加費神。
可就算如此,針腳也沒見絲毫參差混亂。顯然,這是曲清江在得到雙目放大鏡之後的作品。
“我打開裏面的時候,那些艾草都沒味道了,所以我給它換上了新的艾草,還有一些驅蚊的藥材,送給你。”曲清江道。
驅蟲避毒香囊的時效只有三十天,如今早就過去好幾個三十天了,裏面的材料自然失去了功效。就算換了新的材料進去,它也只是一個普通的香囊。但趙長夏沒有嫌棄,接過它的時候,她發現曲清江的指尖紅紅的,想來是繡這個香囊時也吃了不少苦。
“怎麽給我送香囊?”趙長夏拿在手裏端詳。
“端午的時候什麽都沒為你準備,所以現在補上。”
端午本就有準備香囊驅邪避毒的習俗,曲清江早就想給趙長夏準備香囊了,不過遇到她爹的喪事,這事便耽擱了下來。
後來慢慢地從喪父的悲傷中走出來,一切又重新回到原來的軌道上,她才重拾這個計劃。
因為在服喪,一切衣物、服飾都以樸素為主,所以她選了杏花這種到了花季後期顏色變得很寡淡樸素的景物為圖樣。
趙長夏沒說什麽,只是将它挂在了腰帶上。她的腰上本就有一個“驅蟲避毒香囊”了,如今挂上這個被曲清江改造過的香囊,原版香囊就被襯托得無比廉價。
“系統,以後自家産品的外觀參照這個吧!這麽一對比,一個是限量版,一個像山寨貨。”趙長夏跟系統說,偏偏這個像山寨貨的才是正版。
系統:“……”
【本系統的理念是‘質樸求真’,産品自然樸素實用,跟外頭那些二次創作的山寨貨不一樣!】
從文字就看得出系統有了小脾氣,就差沒扔下一句“愛要不要”的氣話了。
趙長夏也不想帶兩個香囊這麽招搖,便将“驅蟲避毒香囊”收進懷裏,只留曲清江送的那個挂在腰上。
“手給我。”趙長夏忽然道。
曲清江不明所以,但還是對她伸出了手。趙長夏拿出一塊“你有我疼牌”藥貼,将它剪成條狀,然後裹在了曲清江的指尖上。
曲清江沒想到她居然留意到了自己的手指紅腫之事,暖心之餘又問:“這藥貼很珍貴,不要浪費了。”
趙長夏專心幫她将剩下的幾個指頭纏上藥貼,聞言,頭也沒擡地胡謅:“這是趙太醫研究出來的藥貼,藥效不知道好不好,你先試用一下。”
曲清江擺弄着手指:“這樣我好像沒有辦法捏針了。”
“那正好休息兩日,等指頭好了再說。”
……
作者有話要說:省略號其實是一段小劇場:
趙狼滅說完後,不知想到了什麽,意味深長地看了小醋缸一眼。
小醋缸不明所以:狼滅,怎麽了?
趙狼滅:沒什麽。
小醋缸:你一定在想什麽!
小醋缸:手指受傷了有什麽好開車的?等一下,指頭,難道……狼滅,原來倆女子是這麽做的嗎?!
小醋缸:我以為狼滅你不懂,原來你會開車,而且還帶着我把車開上了高速!
趙狼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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