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這支曲,一場戲
夕陽西下,踽踽獨行的人,明月來相伴。
風千鶴目送那一對人影遠走,他們遙遙遠去,而他還站在原地,不知該何去。
強者注定孤獨,風千雲不比風千鶴強,所以他風千雲可以為情所困,那麽,他風千鶴呢?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他走下了山,再走過那麽一段路,仍是找不到一家可落腳的地方。
他站在那裏,茫然四顧。
李七竹說風千鶴會後悔,後悔放走梨初。
梨初是戲子,那時,與他相遇,風千鶴在逃命的途中,因為賀家不會留下前朝太子做威脅,所以賀重襄總是想方設法的要殺了千鶴太子,為除後患。
風千鶴為此受了傷,那些傷,有劍傷,刀傷。他慌不擇路,就在逃亡中,誤打誤撞的就逃到了一座戲園裏。他不計後果的穿進去躲避,在夜黑風高的晚上,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風千鶴進了燈影灼灼的房間,房間裏的擺設簡陋,記憶最深刻的是一座梳妝臺,風千鶴破門入內,正坐在銅鏡前梳妝的人,他回過臉來,背影看起來就是男子,身子挺得筆直,風千鶴來不及多想,一座冷清清的戲園裏,其它的房間暗黑一片,就他的房間亮着,如此陰風陣陣的晚上,進入這種園子,怎麽都會想到有關于鬼園的故事。
風千鶴根本無心思去分析此刻坐在鏡子前的人,到底是人是鬼,冷寂的地方,陰涼的風吹過無人問津的角落。
風千鶴拿劍威脅了那個人,他回過頭來,臉上的的妝還未卸掉,戲子的臉,白白的長衫,他起身玉立,倒有些玉樹臨風之姿。
“不許亂出聲。”
風千鶴随手點了那人的穴位,然後去吹滅了燈火,之後,他就着右手撐靠的地方,落座在凳子上。
他的喘息聲,在暗沉沉的屋子裏,聽得一清二楚。
那戲子走過來,他道,“他們走過去了,你還好吧。”
風千鶴顯然一驚,他明明點了他的穴位。
“我身上有本書,你點的地方,正好是在那本書上。”
他重新點上燈,風千鶴雙目寒光凜凜,必要時刻,他會殺了這個人,并且是毫不猶豫。
那人則道,“我來為你處理傷口,這裏是一座廢園,鬧鬼鬧得厲害,不會有人進來。”
他平平靜靜的道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實。
風千鶴全身是傷痛,他有些疲倦,當昏昏沉沉的便睡了過去。
戲子道,“我叫梨初。”
風千鶴在下半夜醒來,梨初還在照顧自己。
他道,“那些人是官兵吧?”
“不關你的事,不該打聽的就不要打聽。”
風千鶴全身被包紮好了,梨初還去弄了一碗粥,他道,“餓不餓,要不要喝點粥?”
風千鶴微不可聞的應了一聲,嗯。
梨初把粥端給對方。
他們之間,相處的也就這一夜,次日,梨初不在房間裏,晚上,他才回來,臉上還是戲裝,風千鶴身上無分文,他道,“昨晚,謝謝你。”
風千鶴說完便走,他帶着未痊愈的傷離開。
梨初道,“公子如何稱呼?”
“風千鶴。”
風千鶴說出了姓名後,才驚覺,自己犯了什麽錯,他居然告之與他,自己的名字。
梨初道,“我在荷園裏唱戲,若風公子有空來找我不見,可去那裏找我。”
風千鶴僵直的身子,這會兒才慢慢放松。
他沒有回答,轉身即就走,梨初望着那離開的背影,遺失了心。
風千鶴的面貌英俊,五官明朗,一雙睿目,劍眉上霸氣橫生。
梨初在對方昏迷時,打量了風千鶴好久,如此俊朗之人,梨初不是第一回見,喜歡他,可能是喜歡他的氣息,那是孤獨的氣息。
獨自一個人久了,聞到相同的氣味,會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絲絲惺惺相惜之情。
梨初什麽都不會,就會唱戲,有一副好嗓子,還有一張美得像女子的臉。
他本想卸掉戲裝,讓風千鶴看看自己的真面目。
然而,曾經,被那負心人欺騙,他不敢再拿這張臉去讨人喜,每每抹上了一層假面,他就覺得自己與世隔絕。
他進入這個戲園,是它的寂靜吸引了自己,他有時會在這座廢園裏開開嗓子,經過的人,深更大半夜,在此聽到有人唱戲,都以為鬧鬼,可只有趙媽媽知道,那是小公子在唱戲。
人保護自己有千萬種,梨初不知自己這一種,是不是最特別的一種。
他的家,原來就是這座廢園,後來落拓了,人去樓空,小時候的梨初,常常聽戲,四歲跟着趙媽媽,她現在成了老婆子了,還守在這裏,守着梨家唯一的孩子,不忍離去。
梨初十五歲,遇上一位公子哥,他說,梨初,跟了我,我保護你。
梨初剛開始還不怎麽待見那人,後來,他就順了那公子的心意,把自己給了他,過後,那位公子就很少再來,直至現在,梨初十九歲,那位公子消失了五年,也許,他是死了,可梨初還活着,他活着,上妝,上舞臺,拂了袖,舞了一段,唱了無數悲歡,卻唱不出自己的遭遇。
那些個公子,老爺,他們也曾觊觎梨初的美貌,還有那身段兒,如果不是那一場無緣無故的大火,燒了荷園的戲臺,梨初的面貌被毀,那些人必是不會放過他。
趙媽媽道,“毀容的事,是我傳出去,少爺,他們天天來擾你,也不是好事。”
梨初點了點頭,他聽從趙媽媽的話,回到自己的廢宅子裏,生活,偶爾出去唱一曲,賺點銀子度日,這就是他這幾年過來的日子。
風千鶴的到來,是個意外,是讓他心驚驚心的意外。
莫名的失了心,又垂眉想想,那位抛了自己的公子,萍水相逢見,他梨初,到底想要怎麽樣的傷害,才不動那求而不得的心思?
風千鶴再來找梨初,他帶了些銀子來,當然也打聽了廢園裏的事,原來是位大富大貴的人家,後來家道中落,所有人逃的逃,死的死,剩下的一位小公子,下落不明。
風千鶴想,梨初該是那位小公子。
風千鶴曾經去聽梨初唱了一曲,他坐在臺下,上邊的人,挺俊的影,在唱離殇。
“你怎麽來了?”
後臺,梨初走下去,風千鶴便走過去,他給了他一些銀子,那點銀子不多,足夠梨初安心的過下半輩子。
梨初不肯收,風千鶴道,“這是謝謝你上次的忙。”
風千鶴很少對人表謝意,可自己生命垂危那一刻,無處可躲時,梨初給了一個地方,幫處理了傷口而已,說起來,風千鶴打聽梨初的身份,也是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他想殺人滅口,但是,梨初拿着一個玉佩,站在他那間鬼屋似的房門口搖頭望的樣子,讓風千鶴看到,他最終改變主意,因為,那個玉佩,是他的玉佩。
可,終究,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風千鶴只是改變要殺了梨初的決定,他無心回應梨初的心意。
而今,風千鶴獨自一人身在野外,他回憶這些對于他自己微不足道的過往,他并無後悔之意。
也許,真的如李七竹所說,風千鶴心中,皇位比一切重要,其它次之,人的心頭總有一樣東西,占據第一位,而風千鶴的心裏,皇位第一,感情第二,也或許,感情第三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