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南柯回到小區附近時已經是夜裏十點以後了。
她在距離紅綠燈還有兩百米的位置下車, 一個人踏着夜色順着光亮前行。
今年的秋天格外冷,大衣的厚度勉強能擋住夜間的冷風, 但暴露在空氣中的脖子還是涼得她吸氣。
南柯走了沒幾步, 雙手順着肩後的長發繞過頸側,用寬大的衣領壓住卷翹濃密的發尾,試圖借此抵擋夜風的無情。
意外地很有效果。
紅綠燈的後面就是她和江影居住的小區, 她仰着頭找到屬于江影的那套房子,玻璃窗的裏面一片漆黑。
想來, 江影今晚也是要睡在她爸媽的家裏的。
她又找調轉方向, 看向對面那套屬于自己的房子。
黑黝黝的玻璃窗前的露臺上透出暖黃色并不明亮的光,她繃緊的心弦随着那光不由得一松。那是她的家。
情緒上的改變, 連帶着她的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循着車潮穿過路口, 南柯指尖微涼,她把雙手揣進口袋,傳入掌心的除了溫暖還有正在震動的消息提醒。
梁清清早已跟她道過晚安, 沉入夢鄉, 這會兒能給她發消息的除了江影也沒誰了。
南柯掏出手機點亮,劃開的屏幕上果然顯示着來自江影的問候。
——柯姐睡了嗎?
南柯習慣性點開輸入欄, 從鍵盤上戳了問號回過去。
江影收到回複, 立即發了個視頻邀請過來, 南柯想也不想地點了拒絕, 又回了一句:準備洗澡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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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随性:沒什麽大事, 無聊,找你說說話。
南柯笑着按下語音條, 想起耳畔的風和因為步行略顯不穩的呼吸, 松開按住屏幕的指尖又改成了文字輸入。
——待會回給你。
江影的耳朵非常好使, 吃飽撐得無聊時聽力更是翻倍,南柯為了不給自己找麻煩,只能盡可能護好自己的尾巴,一根毛都不讓它有露出的機會。
幾分鐘後,她快步回到家裏,并第一時間打開全屋的燈。
溫暖的光線灑下來時,站在門口的房屋主人有種身上寒氣都被驅散的舒适感。
南柯踩着拖鞋脫掉身上的大衣,徑直走向主卧室的浴室,給浴缸接水。
手機上已經跳出電量不足的提醒,她調試好水溫,又離開浴室給手機接上充電線,然後邊走邊脫,赤腳回浴室泡了約莫五分鐘的時間。
直到完全驅走身上的冷氣,裝滿秘密的南柯才站在淋浴頭下刷牙洗臉。
等她回到床上,回撥視頻給江影的時候,無聊的江影剛好結束一場游戲。
攝像頭打開,屏幕裏出現江影那張冒出一顆痘的臉,南柯沒忍住笑了出來:“你這顆痘痘怎麽回事?什麽時候冒出來的?真的有這麽上火嗎?”明明兩人在天剛擦黑時分開的那一刻,南柯還沒有發現它的。
江影伸手摸了摸那顆紅紅的、剛出現沒多久的痘痘,輕聲嘆氣:“我也是剛剛洗漱的時候發現的,沒辦法,妹妹我就是心眼小想不開,有什麽全寫臉上了。”
南柯聽着江影對自己的評判,隔着屏幕笑着安撫她:“自我認知很準确,這是非常好的。”
江影翻了個白眼,南柯又笑:“怎麽沒和林滢聊天,她那邊現在是什麽情況,和你聯系了嗎?”
“聯系過了,她說問題不大,也沒跟我細講。”江影扁嘴,“半個小時之前跟我說困了,這會兒應該是睡着了。”
“今天的事情沒有影響到她的睡眠,那說明問題是不大。”南柯點頭。
江影嗯了一聲,又問:“盛宿今晚沒有再找你吧?”
南柯反問:“找我能怎麽着?我還能怕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覺得姓盛的都是奇人,擔心他會惡心到你。”江影靠在床頭上,手機把她的脖子和下巴照得都變了形,角度非常死亡,但她本人卻毫不在意。
南柯哼笑一聲,看了眼時間,遮着嘴巴打哈欠:“行了吧,時間不早了,我都困了,你也早點睡,有什麽話明天見面說。”
不等江影反應,南柯一戳屏幕挂上通話,把手機放在一邊的櫃子上,游魚一樣滑進被子裏。
屋子裏的燈光在她回視頻的時候就已經調過了,現在全屋只有她卧室的光線最足,但卧室裏的燈光定時很快就會啓動更改,所以她躺得毫無負擔。
吊燈是在她躺下大約兩分鐘以後暗下去的。
南柯閉着眼睛試着敲了敲她那半死不活的鹹魚系統880,然而怎麽呼喚都沒能得到一絲反應。
這不負責任的工作狀态實在太過明目張膽,甚至讓南柯産生了一絲絲的不自信和自我懷疑。
“……”算了,放過彼此吧。說不準還有人在羨慕她能有這麽不幹事的系統呢。
奔波了一天的南柯閉着眼睛,無奈地在自我安慰和調節中睡熟。
這一夜,昏黃色的房間內,唯獨那部平躺在櫃面上的手機始終保持着清醒,獨自亮着冷白色的光。
而房間之外,因各種因素無法入睡的熬夜大軍裏,悄無聲息地混進了一位新人。
——盛宿。
他軟着身子被一個身高腿長的女alpha從越野車上掀下來、摔在別墅門口的時候,已經是夜裏十一點了。
在他撲着夜風趴在地上的時候,那無形中禁锢着他的信息素陡然潰散、消失,惟剩下屬于他自己信息素在失控般瘋漲。
黑色的越野車嚣張至極,完全不擔心會被盛宿反制,甚至在離開前還連嘀了好幾聲喇叭。
不知道是在嘲笑他的無能,還是在嘲笑着提醒他那些無能的下屬、出來迎接他這個無能的老板。
反正它在盛宿的眼皮子底下揚長而去時,氣性極大的盛宿只感覺自己險些要吐出血來。
越野車離開以後,氣得腦瓜子嗡嗡的盛宿用盡全身力氣爬了起來,他搖搖晃晃走到別墅的大門前靠上邊側的牆柱,耳邊終于傳來快速拉近的腳步聲。
那是作戰靴踩在地上的聲音。
電動門用它的最高速推向兩邊,守在別墅裏的人終于等回來了自己的老板。
盛宿擡手,虛弱的聲音被風吹散:“調監控,鎖定剛才的那輛車,給我追!”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立定應聲,快步轉身去執行盛宿下達的指令。
剩下的人看出老板的狀态不對勁,想要上前攙扶,卻被盛宿森冷的眼神制止:“別過來。”
并不明亮的月光下,夜風陣陣,只穿着西服套裝的盛宿按說應該冷得發抖才對,偏偏此時他的腦門上沁出了層層細汗。
緩了差不多兩分鐘的時間,盛宿的虛汗勉強止住,他擡起手指着距離他最近的那個人,疲倦地眨了眨眼睛:“去,拿抑制劑來,快!”
南柯心思歹毒,那群臭女a也個頂個的變。态,在強行激發了他的信息素以後,竟然仗着生理上的優勢,輪番用信息素壓制他、**他。
讓他遭受了無比難熬的心理和精神上的折磨,差一點他都以為自己要在那個鬼地方死去了,沒想到這些鈍刀子殺人的惡鬼又毫無預兆地放了他,把他送了回來。
甚至毫不避諱地把他扔到了家門口……
何其挑釁!
盛宿一想起來就覺得雙頰被打得生疼,可事實上并沒有人動過他一個指頭。
這算什麽?
這他大爺的到底算什麽?
……蔑視?嘲諷?侮辱?
對,沒錯,她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在羞辱着他。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盛宿咬牙伸長脖子,松開領帶,解開襯衫的紐扣。
調整呼吸後,他又蠻力扒開自己的肩側,露出鎖骨處白皙的皮膚,将紊亂的信息素強行用藥物控制住。
為他專門配置的抑制劑見效極快,他梗着脖子深吸兩口冷氣,靠着牆柱的身子随着起效的抑制劑軟了下去。
守候在旁邊的下屬眼疾手快地将他扶住,用肩膀頂着他的手臂,半扶辦抱的把自己的老板帶回了別墅內。
別墅內的白若雅自從上次偷聽到了盛宿和他媽的對話以後,心裏就變得越來越不踏實。
今天一直沒能等到盛宿回來,她忐忑得連覺都睡不着。
她總覺得現在這樣的生活并不是長久之計。
——雖然她現在得到了她想得到的所有,可付出的代價卻是自由。
沒有了自由,那她的得到和擁有的意義又在哪裏?
她不能和其他人炫耀,也無法聽到別人的吹噓,更享受不了那些蠢蛋因為她的財富而讨好她的種種舉動……
這樣不好,不開心也不舒服。
白若雅覺得自己的這種欲望根本就得不到滿足。
而且她還發現盛宿的媽寶程度甚至超過了尉歡,她那天夜裏隔着門縫聽到了盛宿的母親的聲音。
那是個柔弱中引導目的極強的聲音,乍一聽上去讓人覺得如沐春風,細品則不然。
白若雅很不安——她很擔心有這樣的一個媽媽,盛宿最後也會胳膊擰不過大腿,将她棄之如敝屣。
而她這一次面對的情況甚至不如上一次,面對尉歡她至少還有六年的時間和感情來做護盾,面對盛宿她有什麽?
她什麽都沒有。
寵物似的存在,讓她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拿來做護身符。
盛宿和尉歡又全然不一樣,總之她的未來沒有絲毫未來可言。
所以,她認為她現在要盡量讓自己做一個合格的寵物,抓住一切表現的機會,讨得盛宿的歡心。
此時便十分自覺地徘徊在客廳,等着自己的“主人”回來。
然而好不容易恢複了一些盛宿,一進門就看到穿着柔軟睡裙的白若雅正在客廳裏走來走去,剛下去的躁動再次湧了上來,他怒喝:“滾回你的房裏去!誰讓你出來的!”
“!!!”白若雅被盛宿怒吼的聲音吓得心頭猛地一跳,差點叫出聲來。
她縮着肩膀,心念陡轉,腦子飛快旋轉,在意識到想拍馬屁的自己準确無誤地拍到了馬蹄子上以後,利落地轉過身低頭道歉,然後腳底抹了油似的往那間屬于她的房間跑去。
而望着白若雅背影的盛宿,胸膛不住起伏,眼中具是震怒後留下的血絲以及瞬間凝聚起來的鹹淚。